华灯初上,邬凡凡和周易并肩走在南京路上。邬凡凡看周围一切的眼光都是好奇而快乐的。很快,就来到了西羽涵说的那家商店。商店的橱窗上醒目地贴着“拆迁,成本价甩卖,最后三天”的标语,可周易记得,至少去年来的时候,这家店就是这样写的。
邬凡凡在货架的显眼位置找到了那双鞋,标价原价七百三,现价三百八。邬凡凡小声对周易说:“不对啊,小西说她是一百二买下来的……”
周易笑笑,说:“小西是个砍价高手,看这双鞋,底价也不会很便宜的,试试吧。”
屠龙术 第十章(3)
一个满脸浓墨重彩、五十几岁的妇女凑过来,夸张地说:“哎哟,看这姑娘怎么长的,这个漂亮劲儿,没治了!先生您真有福啊……您女朋友眼力也好,这双鞋,特别热卖,时下流行着呢!”一听口音,得,周易知道遇见东北老乡了,于是也操起家乡口音,说:“就这鞋,您也敢卖三百八?撑死一百块!卖不?”那妇女大摇其头,也听出周易是同乡,刚想套近乎,周易已经拉起邬凡凡的手,说:“刚才看到那家样式差不多的,才卖一百,咱们去那家买。”邬凡凡被拉着走,还是回头恋恋不舍看着那双鞋。到了门口,那妇女急了,三步并作两步窜上来拦住二人,满脸堆笑:“老弟老弟,你看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好商量,到底是咱东北的爷们儿,不惯着老婆!行,就冲这点,这鞋我卖你了……不过老弟,多少也得给点路费钱吧……这一百块,大姐我可真就是赔本赚吆喝了……”周易做出很不情愿的样子,最后叹了口气,说:“也不难为你,我加十块,行就行,不行就拉倒。”说着拽起邬凡凡的手,要夺路而出。那妇女按住二人,一咬牙一跺脚,说:“你这笔生意我做了!唉,这两天流年不利,上周刚遇上一个伶牙俐齿的讲价讲到一百二,今天可倒好……”那妇女怏怏地去柜台下面拿鞋,邬凡凡强忍着笑,美滋滋地坐在沙发上等着试穿。
那妇女把邬凡凡的旧鞋包好装进鞋盒中,那边周易已经掏出了正好一百一递给她。邬凡凡一愣,刚要说什么,周易向她使了个眼色,然后拉起她,飞快出了店门。
邬凡凡开心地大笑,说:“周经理看你平时挺憨厚的,也这么会砍价,你看人家那个大嫂都快哭了!”
周易得意一笑,说:“我买东西没什么经验,主要是小西买过,我事先知道了大体的底价,再有老板知道我是同乡,嘴先软了。”
邬凡凡笑着说:“你们刚才砍价时说的话,很多我都半懂不懂的,那就是东北话么?真有趣!”
周易叹道:“也不是那么纯正啦,那老板在上海呆久了,我也是,串味了已经……记得我同学卢鑫跟我说过:买东西砍价,先把原价打个对折,再往下砍三分之一,水分基本就差不多了。至于探究商家底线的做法,就是抬腿走人——如果他不拦你,那就证明价钱差不多了……”
邬凡凡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自己的手提袋中拿出钱包,说:“光顾高兴去了,差点忘记把钱还你。”
周易摇头说:“算了,这鞋就当是我送你的好了。”
邬凡凡一呆,说:“那怎么行?你……”
周易促狭地一笑,说:“刚才那位大妈先是说你是我女朋友,后又说你是我老婆,你都默认了,我不能白占便宜不是?这双鞋就当是补偿好了……”
邬凡凡大窘,跺脚道:“她乱说的呀!我、我……”
周易诡秘地一笑,问:“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她说你是我‘女朋友’,后来又说你是我‘老婆’了?”
邬凡凡哼道:“她都是乱猜的嘛!”
周易摇头,悠然道:“那是因为她发现我没有像一般陪女朋友逛街的男孩子那样对你百依百顺,也没有故意在你面前穷大方,不讲价就买东西,所以她认定——”
邬凡凡忽然很认真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刚才你真的是陪女朋友,你还会那样么……”
周易一怔,轻轻摇头:“我不知道……不过东北的男人或多或少有些大男子主义,不管因为什么原因陪什么样的女孩子出门,通常都会全程埋单,哪怕有时会肉痛。”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屠龙术 第十章(4)
邬凡凡展颜,说:“那,今天周经理有没有肉痛啊?”
周易眯起眼,说:“有幸陪凡凡大美女逛街,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走吧,咱们去外滩逛逛。”说着周易忽然一把攥住邬凡凡的小手,口中道:“这里人太多,一不小心就会走散,记得抓紧我的手。”说着拉起她,随人流挤向外滩。
那一声晴空霹雳让在外滩的如织游人们瞬间停止说笑,而接下来有如战鼓轰鸣连绵不绝的雷声则让他们感到惶恐。他们纷纷开始走避,多日的晴好酷热和对天气预报的高度信任,已经让人们忘记了天还会下雨,除了一些怕晒的女士,几乎没有人带雨具。
周易呆呆地立住,目光穿过黄浦江,望着对面的浦东,默数着雷声,又仰头看着天上云层的变化。
邬凡凡轻轻抽出手,靠近他,问:“我们不去避雨么?”
“现在还不用,雨没那么快过江。”周易说着,用梅花易数在心中起了一卦,以听到的雷声“震”为上卦,以江水“坎”为下卦,得“雷水解”卦,当时时间为八点十分,属戌时,数十一,震卦数四加坎卦数六加戌时十一,得二十一,除六,动爻为第三爻,变卦为“雷风恒”, 雷水解卦三爻爻辞曰:“负且乘,致寇至,贞吝。”意为财多露白,致使招惹强盗,不吉。好在主卦雷水解为水生木,变卦雷风恒为木木比和,当不会有什么灾难性后果。周易已经隐隐猜出,是有人在使用道家的“雷法”。本来今晚的确不会有雨,那规律的雷声、乌云出现的速度和形状,无不表明他猜得没错。当然,这时周易还不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在鹭岛大厅中央的七十二号台。
鬼子进村的音乐声骤然响起,把正在心算的周易吓了一跳,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听得出,方锦骊的声音有些惶恐:“周易么?怎么刚才打电话你一直都不接?我看到那个人了……就是、就是那天晚上我说的那个道士,他、他现在正在咱们大厅的七十二号台吃饭!”
周易心中一惊,问:“刚才的雷是不是从那道士的头顶响起的?你躲开他,千万别招惹他,等我回去!”
挂断电话,周易查询了一下,居然有十个未接电话,这部飞利浦手机,别的还好,就是来电声音太小,稍微吵闹点的地方就会听不到。周易马上想起自己临走时西羽涵状态、语言的种种不对劲,隐隐猜出了些什么,用微抖的手指拨通西羽涵的手机,足足三分钟,无人接听。周易把手机放回皮套内,拉起邬凡凡,说:“小西可能有难了,我们赶紧回去!”
二人刚下台阶,一片白茫茫的雨幕已经从浦东碾过黄浦江,将外滩所有的一切都沁润住。
出了龙阳路地铁站,周易很意外地发现雨已经停了,月朗风轻。可周易的心中却在担心着西羽涵,那个道士,终于直接对鹭岛下手了!周易拨通方锦骊手机,问:“那道士走了没有?西羽涵现在在店里么?”方锦骊答:“七点左右她还在点菜台那边,之后就没看到她了,怎么?”周易无暇细说,只道:“你照顾好自己,晚上你来我房间我详细跟你说。”
之后周易又试拨西羽涵的手机,居然说“不在服务区”。周易对邬凡凡道:“你回店里,等着坐九点半的班车,我要先回寝室,看看西羽涵在不在。”
邬凡凡坚定地说:“我要和你一起去,小西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易急道:“不行!很危险的,再说你去帮不上忙……”
屠龙术 第十章(5)
邬凡凡平静地说:“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你不怕危险,我更不怕。”
周易见很难说服她,没奈何,扬手叫过一辆出租车。二人都坐到后座,周易说出宿舍地点,司机师傅一回头,说:“哎呀!又去那里,又是你啊!”周易一看,开车的正是上次送自己和程剑勋、花副总去宿舍的那个司机,笑了笑,说:“真是缘分。不过您如果不愿意去,我再找别的车。”司机长叹一声,说:“我这人信命,该井里死的,河里死不了。我去!”周易笑了,说:“只要我在您车上,我包您平安。”说完,周易从裤兜内掏出一个红布小包,递给司机,说:“既然这么有缘分,您又常开夜车,把这个带身上吧。记得,这包不能见污秽,不能浸水,不能被人跨过,不能拆开。如果哪天不用了,就送到庙里吧。”那司机显然是信这个的,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说:“今天我免费送您回去,您以后坐我的车,也免费,我把我手机号码留给您,有需要一个电话我准到!我叫杨天宝。”周易连忙推辞,那司机反有些急了,说:“我老妈是个在家居士,她常跟我说,有形的能还,无形的是债,你不是想我一直欠着你吧!”
周易不再坚持,呵呵笑道:“好吧。不过我可能是多此一举了,令堂深明佛理,每日的祷告足够保你平安了。”
下过雨的地面很湿滑,杨天宝的车开得小心翼翼。出了镇子,拐上土路,车颠簸得厉害,周易忽然心头一颤,喊道:“杨师傅,停车!”
杨天宝急踩住刹车,问:“什么事?”
周易喘息了一声,说:“就停在这,剩下的路我走回去。”
杨天宝满不在乎地笑了一声,说:“先生,我一定要把您和这位姑娘送到鹭岛宿舍的门口。”
周易断然拒绝:“不行,你把这位姑娘先送回鹭岛酒店,我一个人回去。”
“不!我跟着你!”邬凡凡立刻大声抗议。
周易拍了拍邬凡凡的手,说:“凡凡,就当是你帮我,我这次感觉很不好,你在我会分神的。”
邬凡凡直视着周易的双眼,动情地道:“为了你和小西,我不怕。这时候,咱们三个应该在一起,像咱们上次一起做工资那几天!”
周易缓缓点了点头,打开车门,下车。
一切的氛围,一切的感觉,就像那晚从袁姗车内出来一样。周易几乎可以肯定,那个曾向自己出手的道士,就在左右。周易拉着邬凡凡,小步前行。周围墨一般黑。周易边走边对邬凡凡说:“佛曰‘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眼睛是最能骗人的,你看到的是非黑白,可能正好和真相相反。所以,你现在睁着眼睛看不到东西,闭上眼睛反而可能看得到。”
邬凡凡走得有点跌跌撞撞,颤声说:“我还以为我是因为把眼睛闭上了才什么都看不到呢,那我现在闭上眼睛试试。”
周易又用舒缓的语调说:“你闭上眼睛后,会感觉全身放松,懒洋洋得不想动,周围一片寂静,像到了自己的床上……”
邬凡凡忽然停住了脚步,身子软绵绵地倒向周易,周易扶住她的双肩,将她靠在路旁的一株松树下。刚才,周易是通过无害的摄心术意念控制加催眠引导,让邬凡凡进入深层睡眠状态。前程险恶,他不能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去冒险,只能先让她安静地待在这里。黑暗中,周易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却能听到她匀细的呼吸。周易刚要起身,忽然脖子上一凉,已被一双手死死卡住!周易慌忙中一挣,那双手却仍然附着在他的脖子上。周易伸出双手,搭住对方两只手腕,刚要用反擒拿的动作,却没有发力——那手腕滑腻柔软,周易立刻知道那是邬凡凡的。两人僵持住,谁也不说话,周易渐渐感到呼吸困难,鼻息加重。邬凡凡突然大喊了一声,狠狠推开周易,哀叫道:“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我才十四岁……你怎么可以这样……”周易心中一惊,知道自己的催眠使邬凡凡回到了十四岁时的状态,而且,她十四岁时一定遭遇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周易一边加强摄心术的意念,一边轻声说:“凡凡,一切都过去了,你现在觉得很累,忍不住想坐下,忍不住合上双眼,进入梦乡……”周易一边说,一边轻轻握住邬凡凡双手,手指在她的“劳宫穴”上缓缓揉动。果然,邬凡凡渐渐安静下来,慢慢坐下,又睡去了。
屠龙术 第十章(6)
周易转身,一步一步向前。不知走了多久,黑暗中,传来一阵婉转凄凉的歌声:“天生我是妖……翻山不用路,过水不叠桥,一世一轮回,红尘太扰扰……”这歌声令周易一痴,如读名篇,如饮醇酒,这歌词作得如此之好,大有太白遗风。
眼前陡然一亮!
一个头戴混元巾、身穿海青衣、脚踏十方鞋的眉清目秀、仙风道骨的青年道士傲立在周易面前,眼光如刀锋般在周易脸上划过。
周易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的身后。他的身后,西羽涵头发散乱,衣衫不整,甚至手臂大腿几处还有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奇怪的是,西羽涵穿的居然是一身半袖无领对襟短外衣装,脚下是一双软底透空锦靿靴,连发式也是“反绾髻”,一身地道的唐朝宫女装扮。她看向周易的眼神中,似乎包含着无尽意味。西羽涵轻声道:“周公子,你又来救我了。”
“又?”周易疑惑不解地看着她,问:“小西,刚才是你在唱歌么?”
秦灵宿冷笑一声,说:“周道友,千年不见,你还是不改怜香惜玉的*本色啊!”
周易一愣,问:“道友?千年?你认识我?”
秦灵宿连连摇头,说:“你不用跟我装傻充愣,认识这么多年,我太了解你了……你大概刚才也听到我在用雷法了吧?”
周易点头,说:“妖千年而欲成仙,天必降雷击之。”
西羽涵大声道:“我没有想成仙!我只想做妖!”
秦灵宿哈哈大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妖怪说自己不想成仙,这就像一个人说自己不想长生不老、不想当皇帝一样可笑!”
西羽涵傲然道:“我早已修炼千年以上,要成仙早成仙了。”
秦灵宿哼了一声,说:“不错,你本该在千年之前成仙,可惜遇到了我——或者说,可惜遇到了周公子……”
周易一呆,说:“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小西,你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