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持棍的大汉何以会倒地?黑豹何以不向前?我又想到了那三个人坐在沙发中的情形,他们三个人紧靠在一起,当时只觉得他们三个人靠得太紧密了,也无法留意白袍内是不是有身体。
他们的头部……他们的头部是怎么样的?我不禁苦笑起来。我和那三个人讲了不少话,可是根本没有看清他们的头部。
我只听到声音,他们发出来的声音,和看到他们的眼睛 或者说,感到他们眼睛中发出来的那种异样的光芒。至于他们是甚么样子,我根本未能看清,因为他们的头巾,拉得又低,裹得又密。
我一面想著,一面在团团乱转,病毒在这时,忽然讲了一句话:“早在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这三个人不是普通人,所以他们对我提出了承诺,我毫不犹豫便相信了他们。”
我道:“不普通到何种程度?没有身体?”病毒望著我,神情十分诚恳,至少,他要我感到,他十分诚恳。
病毒道:“他们第一次来,叫出了我少年时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你知道,我实在太老了,老得少年时认识我的人,全都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根本不会有人知道我用过这个名字。”
我摇头道:“或许他们从甚么记录上看到。”
病毒不理会我的话,像是他讲不会有人知道他少年时的名字,就铁定不会有人知道,不再和我争论,自顾自地道:“当他们进来之后 一个杰出的盗墓者,要有各方面与众不同的天生本领,其中一项,就是要有极其灵敏、比兔子和地鼠还要灵敏的听觉。”
我“嗯”地一声,这时,我不明白特殊灵敏的听觉,对一个杰出的盗墓人而言有甚么用处。事后,我才知道,许多古墓,为了防止被人窃盗,都在建筑的时候,玩尽了花样。
通常来说,古墓之中,有著许多不可测的陷阱,进入古墓的盗墓人,如果一不小心,就会中了陷阱,葬身在古墓之中。而不论陷阱如何巧妙,在快将发动之际,总有一点声响会发出来的。
这种声响,可能极其低微,低微到了即使在死寂的古墓之中,普通人也听不到,但是一个有特殊灵敏听觉的人,就可以听得到,及时逃避。
所以,灵敏如地鼠的听觉,是一个杰出盗墓人必需的条件之一。
病毒向我指了指:“譬如说,我坐在这里,虽然我已经够老了,但是我还可以听到你的呼吸声和你的心跳声!”
我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病毒立时道:“现在,你没有呼吸。”
我对病毒有这项本领,并不怀疑,在寂静的环境下,我也可以听到距离近的人的呼吸声,即使那个人是十分小心地在控制他的呼吸。但是听到心跳声,这未免有点匪夷所思,可惜我没有本领使自己的心脏暂时停止跳动,来试他一试。
病毒叹了一声:“那三个人第一次进来之际,我没有听到他们的呼吸声,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心跳声。”
我感到一阵震愕,病毒又道:“当时我只是想到,啊,我老了,听觉不再像以前那样灵敏了,但是,身边其他人的呼吸和心跳,我完全可以听得出,我也可以听出,带他们三个人进来的阿达,心跳得十分剧烈,他的心中,正感到十分害怕。”
我愈听,愈感到一股寒意。病毒的声音力持镇定,但多少也听得出他心中也有异样的害怕,他又道:“于是,我可以知道,这三个人,根本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都宝发出了一下近乎呻吟的声音:“主人,这三个人是 ”
病毒道:“这三个人是死人,可是他们却又开口讲话。都宝,我已经够老了,老到甚么样怪异的事都遇到过,听说过。也老到了不再有甚么怪异的事可以吓倒我的地步,所以,我才能维持镇定,和他们交谈,和三个没有呼吸心跳的人交谈!”
我听到这里,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从我接到齐白的录音带开始,到齐白的失踪,单思的死,莫名其妙地有人出高价向我收买甚么,一直到现在,事态不是逐步明朗化,而是一步又一步,走向更深和更不可测的谜团。
三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人,如今又有证明,这三个人是根本没有身体!
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身体,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称这三个人为“人”?我呻吟了一下:“那三个,不是人。”
病毒道:“对,他们不是人,不知道是甚么。”
我陡然之间,有一种极度的滑稽之感,几乎笑了起来:“三个不知是甚么……东西,要七十四具尸体,有甚么用?”
病毒道:“不知道,请问,人要那么多财富和权力,又为了甚么?”
病毒忽然之间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真叫人啼笑皆非,我道:“那要问你,因为这里只有你才有那么多的财富。”
病毒喃喃地道:“财富对我,已经没有甚么用处。”
我心中一动:“那么,这三个……不论他们是甚么,许给你甚么好处,才令你急急找齐白来,替他们去盗尸体?”
病毒翻起眼睛来,向我望了一眼:“我不告诉你,但是我相信他们做得到。”
我直盯著他:“你发现了他们根本不是人,你心目中一定将他们当作神,他们对你说甚么,你都会相信。我想他们给你的承诺,是可以使你生命延长,或者回复青春,是不是?”
病毒震动了一下,紧抿著唇,不出声。
我的推测是有道理的,以病毒目前的情形而论,他有著数不清的财富,但是却只有有限的生命。这是人最大的悲哀:当死亡一步一步逼近,财富的作用就愈来愈弱。
那三个“人”,如果真是有能力使病毒的生命延长,那么病毒就会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
我叹了一声:“不过,你上当了,他们连盗墓都要托人,看来没有甚么多大的能力 ”
病毒叫了起来:“不,不,即使是神通广大的神,也一定有些事做不到。”
我道:“如果你确信了他们的承诺,那么你为甚么不亲自出马?”
病毒苦笑道:“我实在太老了。”
我大声道:“你的动作还很灵敏,完全可以胜任一次盗墓行动!”
病毒被我的话逼得极其生气,他道:“是的,可是他们不肯告诉我那墓室在甚么地方,我不做这样的事,我在行动之前,一定要将自己去的地方,弄个一清二楚。”
我“哼”地一声:“卑鄙!你感到有极度的危险,所以自己不去,叫齐白去,等齐白出了事,你又叫我去。”
病毒愤怒地叫了起来:“是自愿的!没有人逼齐白去,也没有逼你去 ”
他说到这里,语调在突然之间,变得极其软弱:“可是……我求你去……真的,他们……答应我,用一种方法,我甚至可以回复到二十岁时候的活力。”
给我料中了,唯有这种许诺,才能打动病毒的心。我叹了一声:“那么,你只给二十个收藏室中的一个,未免太吝啬了吧。”
病毒道:“只要你能成功,全给你。”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病毒所给的报酬,可以说是世界上付给一个单独行动的最高报酬。我当然不会为了这个报酬而动心,但是我的确,要再去见一见那三个“人”。
他们临走时对我说的那句话,证明那个电话是他们打的,而可以和他们见面的地方,就是那个沙井,位于北纬二十九点四七度和东经二十九点四七度的交界处。
有了这样精确的经纬度,要找到那个地点,并不困难。
他们三个在那地方等我,这对我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诱惑。
我想著,病毒以哀求的神情望著我,我道:“现在我不能肯定地答应你,但是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要去见他们。”
病毒连声道:“那太好了,太好了。”
我又问:“他们要那七十四具尸体,有甚么用?”
病毒摇著头,我苦笑了一下:“看来,他们的能力很大,不怕袭击,连黑豹也不敢侵袭他们,可是为甚么他们自己不去进行,而要大费周章地去请盗墓人来进行这件事?”
病毒还是摇著头,看来,他真的甚么也不知道。我感到病毒对他们有信心,多半是一个垂死老人心态。人到了病毒这样年纪,为了生命延续,可以相信任何事。
我没有再问下去,向都宝望了一下:“请你送我出去。”
都宝一副求之不得的样子,连声答应。一出书房门口,都宝便压低了声音:“卫先生,照我来看,那三个……来要求主人盗墓的……不像是生物。”
我惊呆了一下,这是甚么结论?他们三个再怪,也一样能说能动,怎么说他们不是生物?
都宝看到我神色有疑,连忙道:“我在大学主修电子工程学。”
我道:“那三个是电子机械人?”
都宝想了一想:“类似的意思。”
我也想了一想:“电子机械人,用喷气的原理飞行?理论上倒也讲得通。可是制造者是甚么人?控制者是甚么人?”
都宝答不上来,我拍著他的肩:“你的想法不很对,据我所知,猛兽,像美洲黑豹,都有著极其敏锐的嗅觉,它们不会对任何机械制件感到害怕,能令得它们害怕的,只有此它们更威猛凶恶的生物,或是它们从来也没有经验过的生物。”
都宝深深吸著气,我又道:“你师父的感觉,不会比猛兽差,他的感觉是那三个人,根本没有呼吸和心跳。”
都宝喃喃地道:“所以我才觉得他们不是生物。”我叹了一声:“是生物,只不过是一种异样的生物,是我们知识范畴以外的生物。”
都宝忽然笑了起来:“来自外太空的生物,怎么会和盗墓人发生关系?应该和……应该和……”他一时之间,设想不出应该和甚么样的人发生关系才对。也就在这时,我心中陡地一动,在刹那之间,联系到了一个环结。
在所有的谜团中,本来没有一个环可以扣得上,整件事最令人困扰之处,也就在这里。
而如今,都宝的话 事实上,是他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的神态,却给了我启示。他说,外太空生物,不应该和盗墓人发生关系,的确,外太空生物和专盗掘古墓的人扯不上任何关系,应该和甚么样的人有关系呢?应该和太空署的人有关系。
在许多谜团中,有一个谜团和某个太空署人员有关。几个太空署人员,冒充拍卖公司的职员,他们因为飞机失事死亡,我如今还保留著其中一个人的证件。
这几个太空署的工作人员,扮演著甚么角色,我仍然莫名所以,但如果那三个是外太空生物,最应该和他们有联系的就是太空署的工作人员。
这一个环结可能扣上了,但是扣上了之后,能发生甚么作用,不论我如何思索,却一点头绪也没有。车子由司机驾驶,开到了胡明的住所。
都宝并没有送我进去,我一进去,就看到本来坐著的胡明直跳了起来,而阿达还在,一副鬼头鬼脸的样子望著我。胡明直奔向我:“病毒叫你做甚么?你提出了条件没有?”
我手按在他的胸前,一面向前走,直将他推得坐倒在一张椅子上:“你听清楚了,只要我能做到病毒的要求,他将他所有的珍藏,完全送给我。”
胡明和阿达一起张大了口,喉际发出了一下又一下模糊不清的声音。胡明问道:“天,他要你做甚么?”
我道:“盗墓,从一个墓室之中,将七十四具尸体盗出来。就是齐白没有做成功的事,齐白如今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胡明大口喘著气:“为了那些珍藏,再危险,也值得。”
我冷冷地道:“我可以向病毒推荐你,由你去做这件事。”
胡明一听,张大了口,看他那样子,像是想立刻脱口而说“好”,但在最后十分之一秒,他考虑到了不能胡乱答应,所以才张大了口而没有发出声音。
第二天一早出发,我详细检查了一下我所带的装备。所有的装备,都放在一辆性能良好的中型吉普车上,燃料足够我旅程所需的三倍。清早,我出发驶向沙漠。胡明在沙漠的边缘上下车,独自回市区。
到了中午时分,天气酷热,我身上的衣服,全都为汗所湿。车子在沙漠中行驶,十分乏味单调,但由于不知会有甚么怪异的经历在等著我,所以我一直十分兴奋。
那“二十九点四七”的交叉点,在开罗西南大约两百公里。车子在沙漠中的速度不可能太高,每小时只能前进二十到二十五公里,夕阳西下时分,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我停下车,观察著六分仪,确定不到三百公尺,就是我的目的地。
我拿起了望远镜,凝神观察,看到在两百多公尺处,沙粒正在缓慢地移动著,那种移动,以极慢的速度在进行,没有耐性,绝看不出来,近似注视时钟的表面,看分针的移动。
再向前去,可以看出沙粒移动的速度,在渐渐加快。移动以一个方向进行,极慢,隔上好一会,才能看到一颗沙粒忽然翻了一个身,闪光的一面变成了背光。
再向前看去,沙粒移动的速度在增加,一直到了那个中心点。
出乎我想像之外的是,那中心点,并不是向下陷,反而向上鼓起,形成一个直径不到一公尺的小小的沙丘,只有二十公分高,沙丘的尖端,看来相当尖锐,而那个尖端上,沙粒在迅速地翻滚。
胡明曾向我解释过,沙井,是沙漠中沙的流动而产生的一种现象,和水流产生漩涡,完全同一原理。所以在我的想像之中,沙井的中心点,应该是一个沙的漩涡,是向下凹下去的。可是,反倒产生了一种力,将沙粒拱了起来,情形和水中的漩涡,多少有点不同。
我下了车,取过了一柄枪来,扳下了扳机,射出了一文标旗。
这种枪,专在沙漠中射标旗用,可以使人在前进时,有固定的目标。因为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即使确定了目标,而如果没有明显标记,也会因为视线上的错觉而走错方向。
@奇@我从枪身上的远程射击器上,瞄准了沙井的中心点,射出了标旗。标旗是一根五十公分长的杆,连著一面鲜红色的小旗。
@书@标旗准确地落在沙井的中心点,插在沙上,至少有四十公分露在沙外,鲜红色的小旗看来十分鲜明。可是就在一转眼之间,标杆的杆已不见了,小旗也有一半,陷进了沙中。
我张大了口,还未及叫出声来,整支标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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