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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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羽-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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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说的?”

  “我给他送水听到的。”

  “他向谁告状?”

  “向‘牛魔王’。”

  郑器沉默起来。高洁说:“听‘魔王’像是火了,说要掰点给你尝尝,叫你知道锅是铁打的!你要小心点。不行把车放了吧,咱这是图啥?”郑器无语,望着院子里那车出神。那来访的老头又絮叨起来。高洁说:“老同志,你先回去吧,你这事挺麻烦,暂时不好解决,先回去吧。”

  这老者用手遮着耳轮:“你说什么?我听不清。”高洁又重复一遍。他却说:“我来一趟不容易,五十多里啊,这是第二十趟了。”

  “再多也没用,”高洁说,“台湾还没有回归,暂时解决不了。”就对郑器小声说:“他是个缠诉的老户,神经不大好,粘糊的要命,像狗皮膏药,粘上就别想揭下来!”

  郑器说:“叫他上楼找牛撼吧,能立案就立上。”

  老头一听高兴了,冲郑器伸出大拇指:“好,一看你就是个好人。”又指着高洁,“你这小家伙还说庭长不在家,净糊弄我。”又冲郑器,“我一看他就是庭长。国共合作时,我在国民党第七十二师当团长,我的第四个小老婆会看麻衣相,一看手二看脸就知道前程如何。我这脸老了,年轻时,泡泛着呢!要不,她还能嫁给我?她比我小十七岁呢!”

  “现在你几个老婆?”

  他摆摆手,很潇洒地笑了:“小的跑了,老的死了,一个也没有了;儿子嫌我花花,也不管我了。我说等台湾一统一,把您娘再夺回来,他就是不信,怎么说也不管我。”

  “他娘是怎么跑的?”

  “跟着俺师长跑到台湾去了……”

  “这说明您师长比你更泡泛!”

  老者又笑着摆摆手说:“不是,不是,他长得尖嘴猴腮,就个子高,秫秸似的!我是投城过来的,她怕‘共妻’,不来,就跟着他跑了。我带了一个团呀,全部投城!连家属都过来了,就她跑了。”

  “你别愁,等台湾统一了,你就去台湾找你的小老婆。现在快上楼去立案,找‘老干’。”

  他又歪头问:“去找谁?”

  “找牛撼!”

  老头高兴地点着头:“找牛干,找牛干……”就出了门,忽又踅回来,“你们别走呀,我找不着牛干还得找你们,就是你俩还对我说正经的。我来一趟不容易啊……”

  “‘五十多里,来了二十趟了。’别絮了,都说了一万遍了。”高洁赶他上楼去。

  老头又笑着竖起大拇指:“好记性!若在当年,我提拔你当连长,能娶两个小老婆!”

  “咱实行‘一夫一妻制’;你快上楼吧!”

  “你也烦了?我来几十趟都不草鸡……唉,法庭一合并真不方便啊,不如一乡一庭好啊。你看,我还捎着干粮,像当年行军打仗似的。”说着就掏兜。

  高洁忙说你不用掏了,咸菜加馒头是吧?老头又笑着摆摆手:“这回是瓤子饼!你尝尝,有盐呢。”高洁忙推拒。老头说:“有盐好!当年叫解放军困在长春,没了盐吃,浑身没劲,跑都跑不动,那还顾得上四个老婆?一个也背不动啊。”高洁说:“背不动你就扔了,快上楼吧!”终于把他打发走了。

  郑器一直默然坐着,望着那辆贴了封条的轿车出神。小高低声叹着,郑器却问:“牛撼在楼上?老人上去别找不着他。”高洁说:“在楼上,不过‘哼哈’二将吵到肖‘头’那里去了。”

  “吵什么?”

  “昨天农行送过一批案子来,柳添一看案子好,就要都留下。牛撼不干了,说农行的案子一直他办,这‘地盘’谁也别想抢了去!柳添就和他吵起来。牛撼说:‘你抢我的案子,以后你别找我立案!’柳添说:‘我有兽医站的案子,也挺好,不行咱俩换换?’牛撼说:‘我不要!把鸡都药死了,人家不给药钱。’柳添急了,说:‘你看你压着多少案子,还尽着要?!’牛撼就说:‘就你好!你还有两年多的案子没结呢,这回非扣你的奖金不行!’柳添说:‘两年多?那都是些疑难大案,换上你,五年也结不了。’两人就一直吵着找肖‘头’去了。”

  老明吆喝着叫吃饭,高洁走了。郑器毫无食欲,想想因扣车遭罹之磨难,便走进宿舍,拨通了单印的手机:“单院长,我想向您……”

  “怎么了,小郑?身体不舒服?”

  郑器心一酸,哽咽无语,忍了忍,才说:“不是。单院长,刚才我和肖庭长吵过,牛院长又……”

  “我知道了,是为扣车的事吧?找我说情的若干,都叫我顶回去了。只要扣的是事故车,就没错!现在我们法院在采取强制措施上老是怕这怕那、畏手畏脚。老院长有句口号:要打出法院的威风来!现在倒好,法律赋予的权力都不敢用;原告骂我们无能,被告笑我们胆小!还没看见狼,先就吓破了胆!把自己的手脚捆的绷紧,还怎样解决‘执行难’?不要有顾虑,大胆干就行!”

  “好!单院长,我们保证严格执法,打出法院的威风来!”

  “对!强制措施不到位,不但起不到保护当事*益的作用,反而成了被告的挡风墙、保护伞!所以,不管对谁,都要依法办事,不能徇情枉法;在中国没有特殊公民,咱北斗县更不能有特权人物!”

  “我明白了!”

  “这就好。我正和人大代表在座谈,他们反映咱执法软弱,苍白无力,过于人性化!要求我们尽快扭转这一局靣;我们要:少讲面子,多用铐子;少给条子,多付票子。记住:我们是黑脸执法官,不是白脸泥瓦匠!”

  郑器立时释然,长舒了一口气,困顿却凶猛袭来,顷刻间把他征服了。昨晚的盯梢,与老明的彻夜长谈以及扣车带来的高压,令他心劳神伤,一落床就进入了梦乡:姚平莲拦车告状……谢亚心累累淫行……魏元贵悲天恨地……肖仁酒后疯狂……牛壮淫威大发……单印铁骨柔肠……忽有一对佳丽峭崖上伫立,望着山下烂漫的山花畅想……仿佛一阵清风吹来,他们便在浩瀚的苍昊里翱翔,身轻如风,飘然如云,似乎正飘向但丁的天堂……陡然间,弥空的黑风迎面袭来,将两人吞噬,卷裹着他们抛向“沸腾的血湖”……腥风冰雨中,他们仿佛看到了地狱之王的六只狞厉的眼睛,两人同时发出了惊恐地呼叫——

  “郑器……”

  “师翔……”

  郑器一身冷汗,惊悚地坐着。傍晚,郝存和程道厚办案归来,见郑器摸黑静坐,一语不发,很是担心。老程就问:“怎么了,还是为了那辆车?”就拉开灯。郑器叹口气。老程就说:“这车的事,真顶不住,你就推到我身上,就说原告是我的亲戚,是我要求不让放的,就是高院长出面,我也死咬着!”

  郑器哭笑道:“你是没事找事,净往不是窝里拱。有人就想找这个跷头,你到无中生有的送上门去!那咱不成了办‘人情案’了?一顶大帽子扣上,这车还扣得住吗?”稍停又说,“你们不要管了,审判长是他,但主审人是我,院长也知道。刚才我向单院长汇报了,不会有大问题!”

  “好!”郝存一拍大腿,“马户法庭的声誉能否扭转,就看这辆车了!扣住,咱就是英雄;放了,咱就是狗熊!”

  “是啊,”程道厚说,“去年就咱庭没完成任务,一贯和稀泥的高院长都恼了!今年再‘倒一’,这法庭牌子就彻底砸了。”

  “郑庭长,”高洁从伙房里回来说,“中午他们吃剩的排骨老明不让咱吃,说‘头’要捎着走。”

  “你也稀吃!”郝存嗤之以鼻,“宁吃人挣的,不吃狗剩的!”

  郑器说:“今天是周末,你们都回城吧,我住下值班。”

  这时,听见有车驶出了院子。郝存说人家“上等人”坐着轿车走了,咱只有坐破靣包了。

  程道厚说:“这小面包真颠死人!修路又转下道,坐一回腰疼好几天,真是要人命!”

  郝存说:“你别嫌,这靣包也是立过功的!你忘了那个‘甄老赖’死活不拿钱,就送拘留所,走到半道他就草鸡了,说:‘我拿钱,我拿钱;你们快叫我下车吧!’果然叫人送了钱来。他走时还瞅着面包车说:‘这哪叫车?简直就是颠死驴’!”

  众人哄然大笑。郝存叹道:“走吧,咱这些‘三等’公民,只能坐‘颠死驴’了。老程,你坐不坐?”

  “小高,”老程说,“你慢点开,我可没欠谁的钱呀。”他们笑着上了“颠死驴”。

  整个法庭静了下来。郑器锁上大门回到宿舍准备写一篇论文。他已有腹稿,而眼下棘手的“车祸”将她催生,决定今晚分娩出世:面对行政大猫,司法权是老鼠吗?

  他望着题目,深深地吸口气,又长长地吐出来。她知道这篇文章一旦刊出,其后果将是云诡波谲,难以料及……

  “哗啦”一声,郑器没有辍笔,又响了几声,他才停笔向外探视。

  窗外夜色迷蒙。从朦胧中却走来一个“红人”。郑器大惊,喝问:“站住!干什么的?”

  “看吓得你,不认识了?”

  郑器急忙戴上眼镜,见是薛红,就郑重地问:“薛老板,您有事吗?”接着说,“有事请明天来办吧。”

  “哟,”她已贴在窗上,“郑庭长这么不近人情呀?还没进门就往外撵了?”

  “薛老板,我正在写东西,真没空招待你,你还是请回吧。”

  “郑庭长,”她把脸紧贴在玻璃上,妖冶的媚态清晰可见,“你就这么不尊重人?这可是人民法庭,我没有权力进来吗?”

  “现在下班了,我不方便接待你。你有事明天再来吧。”

  “不方便?难道我是老虎?能把你吃了?”

  “法庭有规定:夜间值班,外人不得入内。”

  “外人?郑庭长,我是外人吗?就是外人,就不能来看看你了?”

  “谢谢了,但今晚不行;你还是请回吧。”

  “哟,郑庭长,您这么看不起人呀!就是您院长,我想见就见;来见你这个大庭长,就这么难呀?”

  “你有啥事?请直说。”

  “真不让进门了?郑庭长,来个讨饭的你开不开门?我还不如个要饭的?”

  “薛老板,这是两码事。你就别费口舌了,请自回。”

  她笑了笑,一闪身不见了。他正惶惑间,却见她已站在了宿舍的门口!只见她红褂短裙,箍腰显胯,煞是摩登;虽春寒未尽,但赤臂裸股,欲把春寒吓退。

  郑器拒之不妥,迎之不能,对峙间,她“哎哟”一声,说:“也不让俺坐坐?腿都站酸了。”就进来坐在了床上,“郑庭长,咱也有几面之交了吧?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把地当枕席。咱都见多少次了?”

  郑器递上水:“薛老板,有啥事,快说吧。”

  “郑庭长真痛快,这才是真男人!”她就看见了那本杂志,“哎哟,郑庭长,想找这样的呀?真不赖!有目标了?”

  “有了。”

  “是吗?干什么的?”

  “种地的。”

  她一怔,就笑了:“郑庭长真会开玩笑,你能找个种地的?”

  郑器也敷衍地笑道:“种地的不好吗?”

  “也好,也好,”她将信将疑,“她长得肯定挺俊吧?”

  “不俊。但勤劳,朴实,善良。”

  “不俊?”她摇头笑着,“有机会也叫俺看看。她没来过?”

  他摇摇头。她笑了:“不可能吧?现在谁还闲着?见个一面两面,就那个了。现在想找处女可难了,得去产房里找呢!”

  “您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吗?”

  “这可是潮流!赶时髦嘛;您可别落伍。”

  “这不是潮流,是股浊流!我认为,这是人性的堕落,道德的沦丧,社会的退步。”

  “您这么正统,你那一半子受得了吗?”

  “她比我更正统。”

  “是吗?人家女孩子口羞,心里可想呢!你得主动点,别苦了人家。春宵一刻值千金嘛。”她瞅着他,“你一个人值班呀,这多寂寞。你能睡着?”

  “薛老板,你来就谈这些……”

  她笑了,笑得从容、廉价、阴晦,说声“真热”已把裙裾掀上去,立时裸露出两段瓷白的肥腿来,殷红的指甲像红甲虫似的在这凝脂上爬上爬下,十分逗人……她说:“你看我热的,这腿都出汗了。”又掀上一层……

  郑器感到压抑,有窒息的感觉,一股难以名状的厌恶袭上心头。他红胀着脸刚要下逐客令,她却看到了口琴,说:“您真是多才多艺!你不吹一段给俺听听?”

  “薛老板,今天太晚了……”

  “天还早呢!你不知道吧?我在学校里是文艺委员,演过吴琼华、白毛女、李铁梅、小常宝……不信我给你跳段巴蕾你看看。”说着,起身就跳了起来……“哎哟——”她尖叫一声,就一下子扑倒在郑器身上,“这死高跟鞋……”

  “薛老板,你太过分了!”他一把推开她,“你表演完了吧?请您立回!我还要工作。”她却不恼,便发现了桌上的论文,就样子很专注地看着。他听高洁说她学习“呲毛”,但好歌舞,却和一个老师有染。那老师的老婆去找校长,校长找她谈话,训道:“你是个学生,怎么能和老师胡来?”她却说:“俺感觉好哩!”校长说:“挠痒痒好!老师能给学生挠痒痒?”她说:“俺不管!俺是跟着感觉走哩。”校长气得脑出血,成了植物人。

  “你在写啥呀?——写猫捉老鼠呀?”她笑问着,却突然发现了什么,“你有白头发了?别动,我给你拔下来。”就欲去拔……郑器猛地一推,她“噔噔噔”倒跌在床上,红着脸愣怔了一瞬,就低下了头,顿时哽咽起来,泣道:“我知道你看不起我,连那些老光棍子酒鬼都看不起我。我男人都不要我了,叫我咋过?一个人一旦走上那条道,就只能向前走,头都不敢回,怕人家戳脊梁骨啊!原先我是跟着感觉走,现在只能跟着人家的屁股走呀。”

  郑器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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