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那时,我自会随你。非你不嫁。”
这样的话从女子口中说出来,悦耳动听,难得的将情事一诉衷肠。
“不过,我要你应我一事。”
段衍生侧过头来,问,“何事?”
纳兰红裳睁开眼睛,看着她,“怜我北离子民,有生之年莫再赶尽杀绝!”
段衍生心中恍惚,原来,她只是原谅我了,却并未遗忘。那么,你又是为了我放弃了心中的恨吗?
心有灵犀,情意连绵。段衍生回她一句,“有生之年,惊世剑不沾北离将士一滴血,段衍生必当仁慈以待,如待我云桑黎民。”
如此,就好。
纳兰红裳得了她这句话,才算是得了些许的安心。阿生,不是裳儿刻意难为你,实是为了你我以后的路,走的顺畅些。
她轻声一叹,被过往的风带走。
段衍生犹有怜惜的望着她,“裳儿,阿生明白。”
所以,不要叹息。
回望她们一路走过来的是非曲折,纳兰离开段衍生,一走就是五年,该舍得仍旧不舍,该念的一直在心里发酵,如今,终于肯下定决心相爱相守,未来的路,长的几乎望不见尽头。怀了一腔孤勇,为了眼前的人。
有落花飞过,纳兰红裳问,“为何你要放了越凉醇?”
“青横有言,求我饶她一命。恩情重如山,即使今日越凉醇与我相争,生,依旧会放她归去。”
“那,不说青横呢?”
段衍生喟叹一声,“不说青横,单单是越凉醇此人,也值得我去放了她。”
人都说越凉醇心狠手辣,无情冷血,看到最后,段衍生从她身上,看到的分明是赤诚情义,她无情,也会为青横之死发疯欲狂,会为一个婢女的恳求心软斥责,甚至,会为了裳儿,亲手杀了靖王。
这样的人,即使是情敌,她也敬重。
并且,她相信,越凉醇命不该绝。
纳兰红裳看她神思流转,笑道,“人说隐世城主向来惜才,今日见了,才知传言不虚。”
段衍生回头正巧望见她巧笑嫣然,戏谑道,“美人如玉,一笑倾城,今日见了,才知古语比之不及。”
女子再次闭上眼睛,躺在干凉的草丛上,不言语,心里却是欢喜的。
她喜欢段衍生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是赞美,是为难,无论是什么,她都不希望让她一人情绪深藏。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她最怕的不是段衍生学了那些登徒子的行径,最怕的,是咫尺天涯,形同陌路。
段衍生清楚的窥见女子唇角上扬,也不去打扰她的清静。躺在一侧,身体舒缓放松,享受着暖暖的温情。
而这些,今后将会成为她们美好的记忆和属于两个人的相处秘密。
她和她放在一处,心就得了完全。
所谓爱情,纳兰红裳和段衍生两人要经历的还有很多,或哭或甜,或笑或泪,至少,这一刻,是没有人打扰的,寂静时光。
一切尘埃落定,影煞楼倾覆在须臾,毁在靖王的自负与大意里。江湖恢复了安宁,死去的人得了慰藉,活着的人继续活着。
诺王成为整个云桑最大的赢家,八王争乱的时局由此被打破。
欢喜愁苦,随着时间慢慢会淡去。
这时的琉璃宫,却是酒气熏天。
段衍生携着纳兰红裳共同远走,这一幕,看在几人心里各有体悟。
人人都道,惊世公子痴情不移,那女子无权无势,却得了这么大的荣耀和这么好的郎君,不知要羡煞多少红颜?
而云商,偏偏就是那羡煞红颜里的一只。
琉璃宫。
金殿通明。
不知情的人进来兴许会误认为进了酒窖。商宫主,正埋在不尽的酒坛子里借酒浇愁。
为何会是这样?为什么要遇见你?
“她。。。她有哪点好。。。。”
因为她,你便看不见我的容颜。因为她,你险些要一掌要了我的命。因为她,你抛下所有人和她远走。为什么,你如此吝啬?
她喝的极猛,已有半日的光景。
宫里的人忧心忡忡急忙快马加鞭的请了焚琴宫的人来。
于是,云偿来时,见到的就是烂醉如泥的女子,云商。她的亲妹妹。
“为什么。。。。。”她反复问了千遍。没有人回答。
“商儿。”
云偿轻身坐到了她的身边。“商儿,你何苦折磨了自己?”
云商抬头,见是阿姐。一阵委屈荡漾起来。
“阿姐。。。。。。”
她伏在云偿肩上,不消片刻,一滴滴的热泪就落上云偿脖颈。
“商儿,莫哭。”
云偿见她心里委屈,劝不住,也知道她因何醉酒。说到底,情字磨人。云偿素来不懂情,此时此时,她也明白了几分。或许,一早就明白。佯装不懂。
在她看来,不懂情便不会动情。一旦动情,哀痛如云商,是她不愿意见到的。不愿意见到别人因情所困,更不愿意见到自己因情所扰。
这,就是云偿的处事哲学。
“商儿,你要明白,这世事并不是由你的喜好而定。一朵花,你喜欢它,也许并不需要将它采下来。人对万物的感情,不会开始,就不会消亡。”
“而人与人的感情,就如同沿岸你经过的河流,在你干渴的时候,它解了你的燥热,在你想要留住的时候,它自有自己的轨迹缓流。你不能要求它为你停下,你只能自己停下。”
这番话,云偿是在对云商说,也是在对自己说。
“阿姐不希望你无喜无悲,可是,也不愿见你为情伤神。”
云商怅然,“阿姐,我心有不甘。”
既然让自己想了这么久,念了这么久,为什么,他就不能因我转身?
我不甘心,就这么拱手让人。
“阿姐,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是我自己争来的。没有人怕我,我就站在他们的顶端。没有人敬我,我就拼命的去做到最好。可是,为什么,那些东西就不能是我的?我争来争去,人怕我,敬我,都不及他回眸望我一眼。我自负,可谁能说在他面前,我不是卑微到尘埃?”
“我云商此生,也就爱过他一人,何至于,求而不得,独自艰辛?”
云偿怜惜,却有心无力。
商儿说得对,从小到大,因为身为十二后人,不得不比别人付出多倍的努力。她有惊蛰老人的批言,是命定的家族人选。商儿自小不得宠,背地里吃的苦让她看了心疼不已。
她要争琉璃宫,她就随她去争,她要什么,不必别人去问,自己就会上前,凭着实力,得到自己想要的。表面荣光,背后吃的苦,是他人难以想象的。也因此,云商自负,云偿温婉。
是环境和生来就不平等的对待,造就了她们迥异的性格。
但是,云偿心想,这情也是可以争的么?
为了心里的愁苦也不甘,认定了一人,就是今后孤独绝望也在所不惜么?
氤氲的酒气里,云商含着醉意问云偿,“阿姐,也喜欢那人吗?”
云偿沉默,“不喜。”
这是云偿此生第一次说不喜,不同于云商的清明哀痛,云偿心底虽懂,却也迷茫。情爱一事,她天生迟钝。她说不喜,便真的以为自己不喜。
此后种种,段衍生和纳兰红裳的恩怨纠缠,云偿心善,只能自苦。
因为在乎,所以舍不得那人心痛。自己去感同身受后,是再难允许自己毁人姻缘。之后的离乱,云偿只能叹一句,命运弄人。
而在这销烟将起的乱世,到底有几人能全身而退?
江湖安宁,十二美人图由诺王与绣云七子出面,藏宝图的争夺才真正落幕。由影煞楼引起的血腥混乱,整个江湖自此进入休养生息的时刻。
这些事件里,最引人瞩目的非隐世城城主段衍生不可。就是靖王,统领西南封地,心思深沉,也败在他的手下。
而逐鹿天下,隐世城就自然而然的成为诸王争斗的关键。
段衍生此人,也算是真正入局,再难抽身。
卷2:埋剑沉疴!
☆、第41章 桃花劫姻缘乱入(倒v)
“公子!公子!贤王已经第三次派人来催了;去不去;就等您一个准信呢!”阿昂说的焦急,话里的正主一派悠闲;不急不缓的在花园舞剑。
一舞方歇;段衍生收了长剑,擦拭下额头渗出的汗;望着阿昂,唇角泛起笑容,笑得明媚,转身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话;“由他等着!”
等着?阿昂哑然。贤王的人已经在会客堂等了三个时辰了!
“准备沐浴。”
话从前面传过来;阿昂撇撇嘴;既如此,贤王只好自认倒霉喽。
段衍生解下衣衫,身子渐渐没入浴桶,肌肤似雪。谁曾想过,这名震天下的惊世公子竟然是一个女儿身!
青丝散下,雾气里,段衍生的眉目更衬着柔和。她平素居于高位,统领隐世城,眸光里少了女儿家的温柔顺从,相反,刚毅坚定藏在眸光深处。就像一把将出鞘的刀,锋利,冷然,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身形修长,即使生的柔弱些,因了一身骇人的武学修为和清俊的面庞,英气凛然。世家的公子,在富贵乡里长大,这样倒也说的过去。没有人会怀疑,也没有人敢怀疑。
段衍生露出一个讥笑的表情。
自懂事起,她就明白自己的身份异于常人,身为女子偏做儿郎,不仅要做的俯仰无愧,更要担起江山重责。爹爹有命,有生之年,不得妄自现出身份。
“生儿,你要记住,不到万不得已,身份不能泄露。你若要以女子成事,除非万事俱备,否则,一步踏错,隐世城百年清誉就要毁于一旦呀!”
“江山不稳,隐世城不能乱,你的身份一日就不能公开,我的孩儿,你生在段家,这就是你的命。。。。”
这就是你的命。。。。。
她一拳砸在水里,水花打在脸上,段衍生闭上眼,她生性自傲,十几年来也忍了下来。不过,她讨厌自己这一身男装,讨厌段衍生男子的身份。为何,段衍生只能是男子,身为女子,何以就要遮遮掩掩?
女子,照样可以撑起隐世城,撑起江山重担!
她深呼一口气,掩下情绪,转而开始思虑着最近发生的事。
这几日,诸王就像商量好了似的同时向她抛出橄榄枝,无事献殷,她昨儿个才打发了明王,今日就有贤王几番派人来催。名义上是邀约,事实上呢,却是花样百出的讨好。与其这样无趣,还不如躲在她的府里图个清闲。她想的明白,就更不能去趟那浑水。
贤王一向是中立党,此番急着见她,该是耐不住性子了。
离靖王被灭已经过去一月,江湖,朝野安定下来,诸王的心思在此时也活泛起来。诺王手持金龙玄铁,吞下西南军这块肥肉,隐约有做大的趋势。因此,诸王舍了颜面的三请四请惊世公子,看中的也是段衍生手里的三十万虎符和偌大的隐世城。
若能将段衍生拉拢帐下,号令诸王,谁敢不从?
这如意算盘,明王懂,贤王懂,就是好战的觉王对着段衍生也变得和蔼起来。
不过,这诺王。。。。。段衍生停下动作细想,这诺王待她甚好。感觉就像亲人一般,看向她时,有赞许,欣慰,甚至还有一些道不明的暖意。
她不向任何人示好,不代表别人会放过她。
段衍生沐浴过后,整理了着装,便想着从后门出府。
这刚刚从后门踏出一只脚,就有媒婆从大老远赶来,气喘吁吁的。起先是三三两两,不到半刻,这倒好,方圆百里有能耐的媒婆估计都在这儿了。她仔细看了看,不成想,竟还有从帝都混阳来的。
“段城主,这满城的姑娘,不知您可有看的上眼的?”
“尚书大人家的女儿,才貌双全,配城主再好不过。”
“才不是,明王千金生的娇媚,和城主才是天造地设。”
“段城主,我王婆不是自夸,由我做媒的人家夫妻美满,依我看,这贤王的千金才是最适合城主的。。。”
“娶妻娶贤,贤王千金有谁不知道是出了名的刁钻。。。。”
“依我看。。。。。”
。。。。。。
身旁围着一群婆子,七嘴八舌的,段衍生皱了皱眉头。且不说她已经有了裳儿,就是这些人守在她的府门上赶着说亲,八成也是由诸王以及朝臣授意。她心中冷笑,她的婚事,何时由别人来操心了?
“如此忧心生的婚事,不妨随衍生入府一叙?”
会客堂。
贤王派来的使臣仍未走,阿昂耐着性子劝说着,不巧正赶上段衍生带着十里八乡的媒婆走了进来。
贤王使臣马上站起来,“拜见段城主!”
段衍生看着来人,笑道,“贤王邀约,奈何生事务繁忙,这不,正为自己的婚事发愁呢!不知,使臣可有啥好法子,助我脱身?”
这群婆子里,自然也有贤王派来的人,来探一探段衍生的口风。贤王邀约,为的也是和她相谈结亲一事。使臣低下头来,不卑不亢,“我家王爷邀约城主,为的正是此事。”
“哦?”段衍生佯装不知,看向那一群跟着来的婆子,“尚书府,明王府,贤王府,这个个金贵,不知,依各位看,谁人才适合做衍生的城主夫人?”段衍生笑,使臣也只能陪着笑。
“去告诉你家王爷,生的婚事,就无需他老人家操劳,城主夫人早有人选,至于贤王府的好意,生受之有愧。”她面色忧心,看着倒真像是拂了贤王的好意而愧疚,使臣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做戏的功夫,段城主丝毫不比别人差。
躬了身,语气更加恭敬,“邀约一事,还请段城主见我王一面,城主素来仁义,拒人千里总归不是善法。我王等候多时,纵是能和城主共席饮酒也是心满意足。望城主体恤。”
段衍生亲自将使臣虚扶起,面上和悦,“自然,贤王邀约,明日,生自会亲赴。”
“如此,就多谢城主。”使臣如释重负,额头的汗到底是落了下来。
阿昂亲自将使臣送出府,一回来就见公子被一群媒婆围着。
“这么说,就是尚书大人,明王,贤王,御史大人,都有心结我隐世城这门婚事?”
“不知道城主喜欢哪家的女子?”看出段衍生面色不善,王婆小心翼翼的问出这一句。
“哪家女子?”段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