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屋顶上,坐着一人。神情微微有些落寞,一头白发格外醒目。
“赤?”染郡主看清那人,低声唤道。
赤显然早已听见她的叫喊。当然,听见的不止他一人。
流苏在庭院散步,离得近了,隐约听见女子的声音,也就走了过来。
“染郡主?”
染儿见她来了,也是欣喜。“流苏姐姐。”
流苏望着她一笑,然后将视线转在高坐屋檐的男子。“赤?”流苏心思活泛,染郡主在这时闯入段府,不顾女子仪态,到处喊着男子的名字,想来,定是有要事相求了。
“染郡主,稍安勿躁。”流苏在一旁宽慰,看她的样子,染郡主来此的用意,她也猜出几分。难怪今日她大闯段府,也不见轩昂两兄弟的影子,凌叔想必也早就想到了。故意为之。毕竟,三十万的虎符,除了那人能调动,旁人,万万不能。
能来找赤,该是与段城主有关吧。
边关的战局,府中上下每日忧心。流苏一叹,纵是你逃到天涯海角,不也会有人将你寻回吗?
逃,有何用。。。。
赤轻身从屋檐跃下,染郡主满是诚恳,只说了一句话,“你知道,他放不下云桑,百年繁华毁于一旦,这罪名,他可背的起?”
赤回眸冷静的望着她,难得的有了表情,流苏看的分明,他在嘲讽。染郡主见他如此,并不说话,只是望着他。
那神情似乎在说,你既然为他鸣不平,为何就不能为他除却不平?
☆、第62章 郡主求桃源请君(倒v)
第六十二章:郡主求桃源请君
赤心下一阵哀痛。
这样说;就好像一切能被人掌控一般。那人真正想要的;你们懂吗?又或许,装作不懂;因了有更重要的事。
染郡主不语;静静的望着他,不卑不亢。
流苏看着两人如此;不禁为段衍生心痛。纵是天涯海角呀,都会有你理所当然义不容辞的责任,纵是你背负着段贼的骂名,云桑将亡,不见君;即为君不忠。
这样的静默有半刻才止。
当下的局势;若是为了段衍生着想;怎么忍心将她的梦破灭?当下的局势,若是为了段衍生日后着想,又怎么忍心教她背负着骂名,心下不安呢?
他深知,云桑亡,即使段衍生能收获世间最美的幸福,心底深处,日夜对着自己深爱的女子,又何尝不是提醒着自己亡国之痛呢?
赤深呼了一口气,“走吧。”流苏心细如发,隐约听出其中的叹惋。之于赤,自然不想让段衍生活在永世的自责里。
染郡主抬起头,却笑不出。
在天下将乱时,有一个这样的地方,桃源安乐。流水淙淙,伴着和风,略宽的河面偶尔有鱼潜游,透着日光,波光粼粼。柳枝修长,枝桠泛着碧色,扫在河面,就如同发梢扫在脸颊。枝干不时的停留几只鸟儿,摇摇晃晃,像醉了一般,眼看着就要摔倒在河水时,它却又振翅飞了起来,堪堪的滑过河面,这样的嬉戏,乐此不疲。
这就像一个封闭的桃源。有着举世难得的静谧。
若这些还不算什么,那么远处依偎的身影,就足矣人漏了呼吸。那是多么奇异的感觉,白袍素裹,红衫华贵。
“裳儿。”少年抬头,唇畔的温柔点亮了周围的胜景,添了生动。
纳兰抬眸去看,在那一刻,她是多么庆幸上天的馈赠。明明青丝染雪,却又透着历世的淡然潇洒。这样的人呀,是她爱的人。放在心尖上,再也无法抹去的人。她反复念道,这,就是她的阿生。
衍生轻笑,拥着女子,静静的感受着她的呼吸,不说话,却足够深情。纳兰望不见她的眸子,她的眸子,此时泛着这一世都难得的喜悦与清明。纳兰红裳在她的怀里,有一瞬间被温暖迷了眼,看见的俱是阿生对她的情意。
呼吸可闻,段衍生双眸沾湿,静静说道,“裳儿。”然后,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能有现在的温馨相守,她们足足等了五年,在时光里淘尽对彼此的思念,再次相见,情意分明,不想分开。
纳兰红裳解她的心思,只委婉了心肠,温柔念道,“好在,你我不负。”
拥着女子,段衍生才觉得自己的心跳是多么让人喜悦。她是天下的惊世公子,即使舍弃了一切还是天下皆骂的段贼,可是,唯有在女子身边,她才觉得,是真正的自己。
“这世间我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做你的阿生。”纳兰莫名感动,在听到这句话时。
“裳儿,跟我来。”段衍生执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向前方沿着河水,纳兰任由她将自己领向情之深处,含着笑意。
百年繁盛的大树,生机盎然。段衍生静静的凝望,在心里许下心愿,但愿,我二人的情意,不死于天地。
两人同时在树下俯身跪拜,虔诚了眉目,言语恭谦。
“段氏衍生,此生惟愿苍生怜悯,赐我良缘。”她望着眼前的女子,默默念道,“天地有情,让我和此人携手百年。”
纳兰红裳端然开口,“能得相守,不惧路遥。”
两人双双以跪拜的姿态,禀明了心志,纳兰眼底的温柔,是段衍生此生至死难忘的美景。
就像是一面镜子的两面,明亮或者无光,当几人踏足桃源,抬眼看到的就是一白一红的身影。
段衍生微微蹙眉,望着来人。
“生哥哥!”荆卿染欢喜的唤道。声音有着难得的激动,不顾郡主仪态就朝人跑了过来。
段裳二人携手站在百年大树下,凝了眸看着几人。
待几人走到身前,赤率先敛下衣袍跪在段衍生脚下。声音沉稳,“赤有负主人所托,请主人责罚!”
段衍生望着他一头白发,跪在自己面前,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赤的这一头白发,明明就是拜自己所赐呀。昔年练功急切,失了分寸,害了守在一旁的赤。
轻声一叹,“赤,起来吧。”
抬眸将目光放在流苏身上,段衍生眉眼里终于露出些许笑意,“流苏姑娘,近日可还安好?”对于段衍生的挂念,流苏心里莫名的欣喜,却只能点点头,“流苏安好。”
几人里,独独不问候染郡主。染儿面色由起初的激动转为黯淡。知道了自己的来意,又怎会对自己好言相问。“生哥哥。。。”
段衍生垂下眼帘,“染儿还是归去吧。”
千百个日夜里,她终于下定决心要和身边的女子走在一起,如今,就差一步了,教她如何能狠下心来再次亏欠女子的情意。她小心的瞧着女子的神色,淡然如冰,和往日无甚区别,这样,才放下心来。
纳兰红裳望着这个不久前还祝福自己的女子,静静开口,“郡主何苦揽这苦差事?”
荆卿染不语。
“这便是郡主昔日的祝福吗?”纳兰寻常一问。
荆卿染内心苦涩,染儿又能有什么办法,云桑将乱,父王郑重相托,我又何尝不希望你二人双宿双飞做一对神仙眷侣?更何况,她视段衍生就像自己的亲生哥哥一样,有哪个妹妹的愿意做毁人姻缘的事情?
她一时漠然,看的纳兰有些不忍。软下声调,“不若归去吧。”音色里藏着叹息。
段衍生望了几人最后一眼,携手纳兰,便要离去。
“染儿恳求二位,救云桑百姓脱离战乱,苍生无辜呀!”荆卿染俯身一跪,神色透着决然凄凄。
段衍生闻声一震,握着女子的手紧了一紧。
微妙的举动,又让纳兰心下徘徊。
“阿生,从始至终,我都不愿成为你的拖累。”
“裳儿,我明白,我只是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人的自由。”
而非,困在皇权天下里,求而不得,爱而不能。
赤一脸迷茫,望着自己的主人渐渐远走,愈发显现出几分不舍。荆卿染始终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身影透着决绝。流苏望着她,不禁有些感伤。
若不是逼迫的太紧,段衍生又何至于守在女子身边寸步不离?若不是人心太狠,又怎么会让人心寒至此,面对绝望?她无法劝说染儿,事到如今,又能怪得了谁呢?她什么都做不了,唯有留在原地,静静等待。
段衍生心怀天下,内心实则柔软。不然,精明如诺王,又怎么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走上这一遭?
对所爱,她忠贞不移。对朋友,她满腔赤诚。即使瞒下了身份一事,也是父辈的决定,无奈为之,但心是好的。
段衍生对纳兰红裳的情意,诸人都看在眼里,今朝,天下与纳兰,她选择了后者,不知,云桑将亡,她的心又是偏向哪里?
纳兰红裳带着段衍生来到了一个繁花盛开的地方。空气里满是花香,段衍生似乎心情极好,唇角上扬,兴致大好。
“犹记得,你我初遇,便是百花做媒。”段衍生轻轻开口。
纳兰轻笑,“当时年少,性子争强好胜,偏不许你胜我一招半式。”
段衍生闻言,笑得璀璨。“那时的裳儿,就如同这天上的日,能看到的,就只有你的光芒。”
纳兰感慨,“只是,光芒太盛,恐会伤了旁人吧。”
段衍生听出她的弦外之音,“裳儿。。我。。”
纳兰笑,“你知道,我要的,是你心甘情愿的与我在一起,家国不稳,试问阿生,你的心可穏?”须臾,她又笑道,“我的阿生偏偏是个善心人,偏偏。。我喜欢的就是善心人。”语气,多是无奈。
段衍生一时滋味莫名。
“裳儿好强,今日依旧如此。不是我的阿生呀,再好,都不是我想要的。你懂吗?”
我只想要你心甘情愿的藏我一人。
段衍生望着遍布的繁花,出神。半晌才听她说道,“我出生懂得第一件事就是如何保护一个人,长大了便学着如何护卫一个国,可是,为什么,时至今日,我竟护不了自己所爱,给不了你满心欢喜,却早早的让你明白何为叹息。。。。”
她声音飘渺,钻入纳兰的耳里,莫名的有些酸涩。
纳兰笑的委婉,“因为我的阿生,是为天下人而生,生而不凡。”
段衍生一时酸楚。“裳儿莫忘了,如今,人人唤我段贼。”
纳兰素手抚上她消瘦的脸庞,如玉的脸庞。声音温柔。“世人有眼无珠,怎能诋毁我心里的和氏璧。”
段衍生轻笑,“若是为你,我甘愿为贼。”
纳兰笑得开怀。
“你说,让一个国贼去救国,是不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阿生随之附和,“是呀,偏偏这个贼还不忍离了温柔乡。”
女子回头,静静的看着她,问,“温柔乡,英雄冢,你选哪个?”
阿生笑。声音浅浅,“自然是你在哪,我在哪。”
纳兰红裳终是放下心来,“阿生,我等你回来。”
“好。”
☆、第63章 归天下铁马金戈(倒v)
第六十三章:归天下铁马金戈
荆卿染已经在地上跪了良久;从日中跪到了黄昏;暮色四合。面色就像沉了水,任由风吹草动;她坚韧;硬是不发一言。流苏就这样陪着她,默默不语。而赤;依旧陷在自己的心事里,不在乎外界如何。就好像,这世间只存在两种人一样,一种是敌人,余下的;就是主人。
所以;当他看到段衍生携手纳兰红裳从远处走来时;向来冷静的心竟然有了波动。
只那神情,仍然是没有表情。之于克制,赤做的已经到了极致。
"染儿。〃段衍生安静的念道。
荆卿染终于抬头,看见的是段衍生关切的神情,神情里,又透着无奈。
染儿一瞬有些想哭的冲动。她从未想过,自己视为哥哥的人,梦寐以求的姻缘是被自己打乱。庆幸的是,他终肯援手。就像是一个在沙漠里行走的流浪者,望见了甘泉,又亲手毁了甘泉。荆卿染将目光放在纳兰红裳身上,这女子,素雅尊贵,淡漠如冰,也只有在那人面前才会笑得温柔。又或许,她的温柔,生来就是为了温暖这人。
两人携手走来,仿佛这世间尽是美好。染郡主一心要求段衍生出山,此时见人应允,竟有种做错事的感觉。
段衍生见她如此,笑道,〃家国有乱,染儿还有心思伤春悲秋,莫不是,一人忧心,能解我万千子民苦难?"
她这样说,若是荆卿染还是聪明,自当会收起那副怜悯与愧疚。
身旁的红衣女子适时开口,〃染儿,这人我是交给你了,来日,还望染儿祝福我们。"
荆卿染望着纳兰,颇有感慨。纳兰这女子,比常人多了份锐气,即使是追求自己所爱,也有一股傲气,霸气。让人移不开眼,更不愿与之为敌。
"这是自然。生哥哥心为天下,再如何,染儿也能保他全身而退。”荆卿染说这话,是以诺王府的威势作为筹码,取得纳兰的信任。
纳兰不语,痴痴的望着阿生,转眼之际,咬破自己的玉指,撕下衣襟。段衍生见她如此,不免低呼了一声。〃裳儿,你!"
纳兰红裳一字一句的用血在衣襟上写下一字,流苏看不真切,同样的荆卿染也无从得知是何。只有段衍生蹙眉,眸眼里溢出哀伤。
纳兰将血书塞在段衍生怀里,不由分说就将她推给染儿。
〃早去早回。记住你答应我的事。"
段衍生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背上的惊世剑,随即对着女子说道,裳儿大可放心。惊世剑不染北离鲜血,阿生又如何忍心再伤你的心?
流苏望着这一幕,眼睛生疼。像是望见了炽烈的日光,及早的转过身去。
赤眼里看到的只有自己的主人,偶尔望向纳兰,也是有着暖意。若是爱屋及乌,恐怕说的就是如此吧。
两厢离别,段衍生望了女子最后一眼,再是深情也终是离去。纳兰红裳目送着她的身影,修长傲岸,却不知再次相见,她望见这个身影,是如何的思念煎熬。
出了桃源,没有了纳兰红裳,段衍生眸眼里的暖意消失殆尽。荆卿染终于在回程的第三天,将段衍生请到了诺王府。
〃段城主!"诺王像是一瞬苍老了几岁,见到段衍生是极其热烈激动。
赤跟在她身边,始终像个影子一般。流苏安静的站在段衍生身后,像一株静默盛开的花。
段衍生一身素雅白袍,顾不得失礼,张口便问,〃边关战乱如何?"
诺王脸上满是愁云,〃哆哆关怕是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