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便是返朴归真。
他抬起头,白发苍苍的老者,未曾掩饰的空茫孤寂,眸光虽是豁达,沉痛后也会有惋惜。
西似,你知道的,对吗?
这个老者,褪去了时光在身上刻下的痕迹,那份情,深藏在心底,期望着,虔诚着,坚信着,他爱的人懂得。
由此,惊世剑主,北离之尊,是再也不能损伤的。其中,有天命使然,无法否认,也有一丈老人的私心。
双修之法若是功亏一篑,修炼之人轻则在=再不能修炼此法,重则,真气逆流,五脏爆破。思及此,他登时挥袖翩然,离了回心洞。
这厢,段裳和浣花侶打的如火如荼,凤凰林喧声四起,林中活物,四散飞逃。
“段杀,你败坏伦常,与女子结为伴侣,就不怕天怒,降下恶果吗!”女子执剑大喝。不光是对着段衍生,就是对着整个绝顶山,言语里都透露着几分怨气。就不知,有怎样的深仇大恨。
段杀踏空挥掌,眼神冷冽,“怎么,天还未怒,雕花山的人就等不及了?”
“我连家的人遇到绝顶山的人就要杀尽,连红湘那个旁支不用也罢,今日,我亲自解决你!”
连家?听她提及连红湘,段杀一愣。怎的?这雕花山与红豆坊还有牵连?
“三哥?清鸿靠岸!”女子这一唤,那被唤作三哥的男子,急忙回剑转身,长剑抛在半空中,想来,这清鸿靠岸也是一式男女相合的剑法。
江湖上,但凡是那些双剑合璧的听起来都好像是比寻常的剑法厉害上许多。若是寻常,谁人有闲心,将一式弄的这般复杂?
说起来,段裳二人情深意切,这对招的默契丝毫不逊于以双剑合璧闻名的浣花侣。
女子杀得兴起,“纳兰红裳!你究竟如何不知廉耻!”
纳兰闻言,黑袍鼓动,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便要下死手。忽听凤凰林传来一声叹息,“来者是客,浣花侣何必咄咄逼人?”
“师傅?”段杀上前一步,纳兰一瞬也止了动作。绝顶山的主人都出来了,浣花侣双剑无刃,剑气炽烈,杀气腾腾。
“爹爹这一生最爱的人便是你娘,最怕的,是那能将你娘抢走的人,可偏偏,最感激的也是那人。”
“没有他,连衣不会遇到深爱的人,没有他,连衣也不会成为连衣。优秀卓绝,那人,是爹爹拼死也要超越的人,可是,应该没有机会了吧。”
“我爱不过他,就是活,也活不过他。”
“若哪日你见你娘伤心,要记得多提提爹爹的好,切莫触碰忌讳,提绝顶山上的那人。”
。。。。。。。。。
“曾儿,为娘亏欠你多年,若有一日,我死于他人手,只求你一件事,你可答应?”
“。。。无论是谁下的手,你莫要报仇。一切自有因果,种善因,得善果,该当无怨。”
“你莫要报仇。。。。。”
“该当无怨。。。。。”
连曾抬起头,目光灼灼盯着这个白须飘飘,容光悲悯的老人,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一丈老人淡然慈悲的望向她,心突然一痛。多少年了,他还记得,那对美丽的眸,即使,此时,他看到的是满眼的怨恨和杀意。可是,太像了,他忍不住有些留恋。
“想不到,这一代的浣花侣,如此年轻。”他目光扫过男子,一片温和。
段裳二人惊觉浣花侣的反应,刚要开口,就听一丈老人说道,“那是前尘了,不知这位姑娘和她。。。是何关系?”
连曾又怒又笑,“不知一丈老人口中的“她”是何人?”
“她。。。故人罢。。”声音渺渺,不知藏了多少无奈。
“绝一丈!你勾引自己的义女,败坏师门,还有脸提起师母大人!”一旁的男子豁然出手,段杀急忙拦阻。“浣花侣无理,休怪段杀无情!”
一丈老人脸色倦然,“徒儿,是师傅对不起她。。。”
纳兰蓦然看向他,企图从他的神情里捕捉些什么。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段孽缘,以至被两派之人视为耻辱。绝顶山的人认为是西似自愿死在绝一丈手里,免了义父为难,报了养育之恩。雕花山的人却认为是绝一丈败坏伦常,对自己的义女起了贪念,当时的雕花山师尊,未免少女沦入恶魔之手,才将人要了过来。之后,悉心培养,终成一代掌门。雕花山,绝顶山千百年来不和,而西似之死,也成了两派再也无法复合的裂痕。
“绝一丈,我是西似之女,姓连名曾。”女子笑着说道。
绝一丈默然闭上了眼睛。连是连衣的连,这曾,是曾经的曾。
西似。。。还念着他。
见他神伤,连曾脸上露出快意的笑容。那对漂亮的眸子,此刻闪烁的是恨意。
连衣,很少有人知道他除了是雕花山的杰出弟子,还是连红湘的二叔。连老爷子最爱的小儿子。是以,连曾对连红湘漠然无视的态度大发恼怒,才说了句不屑旁支的话。连红湘爱财如命,纵然段衍生不再是绣云之首,她也不肯助自己一臂之力,除了这绝顶山的传人。
一丈老人叹了一声,“是我亏欠了她。只是,老朽现在不能死。”
连曾笑得冷然,“一丈老人誉响四方,古来父债子偿,今日,就拿你徒儿的命来解我雕花山的仇怨!”
“不可!”一丈突然唤道。
“你活着难道就不觉得愧对师母大人吗!”男子一喝。一丈身躯一颤,浣花侣已然向段裳二人出手。
纳兰警觉,当连曾初初动手时就已经做出了反应。奈何这一动,真气紊乱,强行压下,一掌就挥了出去。
段杀早就不想与他们多言,这一出手就是雷霆手段。
一丈老人看这局面,直叹造孽!
白袍轻动,顷刻断下四人的攻势,“浣花侣既是来寻仇,便和老夫打吧。”
男子愤愤,“想不到绝顶山的一丈老人竟然是如此不知羞耻!师母在天之灵,你可对得起她!”
“他若是有心,我娘又怎会死在他的手上!三哥,不要和他废话,先逐段杀下山!”
句句话打在一丈心上,他思量一瞬,参合天象,倒也参透了她二人的来意。惊世剑主不能永远留在绝顶山,难道,是时机到了?
浣花侣一口气都不歇的攻来,一招一式,一丈面对故人之女,到底还是下不去手。这套剑法,想当初,是他亲自教会了西似,两人含情脉脉,是以定情之名。西似能将这剑法传给她的女儿,自有用意。如此,一丈更不能让她的女儿有半丝损伤。也因了如此,只守不攻,惹怒了浣花侣。
二人抓住了一丈的软肋,自然勇往直前一鼓作气,段杀见此,怒意更甚。“浣花侣欺人太甚!师傅虽对故人有愧,任凭你二人胡作非为,不是念着旧情,你以为就凭你们能伤他分毫!”
“好你个段杀,明明已经受伤在身,还能坚持至今,看来,是我一剑还是太仁慈些。”连曾笑得说道。
段杀受伤,是双修之际,受了浣花侣两剑之力斩断金丝情线,伤了肺腑。不光段杀,就是纳兰也是受伤在身。
“就凭你?”纳兰横眉,“尚不够资格。”
纳兰轻身一晃来到段杀身旁,“先摆脱他们,不能祸引绝顶!”
“嗯!”
“哼,想跑?”连曾挥剑纵身。“一丈老儿,我定要你绝顶山再无传人!杀了她二人,我再来收你的老命!”
段杀轻功便起,白发飘摇,“有本事追上我二人再说!真气耗竭累死你再说!”
“段杀!休得猖狂!”男子急忙跟上,临走前还不忘挥出了一剑,绝顶山巅的枯木,刹然断折。
黑白幻影,一瞬飞雪,人去楼空。
一丈老人此时明了,原来,惊世剑主下山的日子仍是到了。
一旦下山,命运便再也无法逆转,一丈老人心知这是天命使然,但,好歹是自己的徒儿,能做得,他都已经做了。其他的,便是天意了。
她们会遇见怎样的人,又会有怎样的结局,惊世主,北离尊,情缘祸,生死劫。相杀难,相爱难。
这一生,我们是否只会爱一个人,生死不弃。这一世是否会有一个人陪你刀山火海,看尽繁华落尽。这一年,我们是否会反复的走着一条路,眷恋不舍。
云偿从赤声声叩拜声里抬起头,这个女子,洗去了尘世的牵连,却断不了那人暖软的眸光。段杀舍去了隐世城主之位,留在绝顶山陪着她的美人纳兰。赤执意的搭了座草屋,日日矗立在山下,仰望。
而云偿,七里之外,藏着她的痴等心肠。
“求宫主救我家公子!”
云偿豁然起身,“她如何?”
我爱的从不亏欠,哪怕,我未尝承认,我爱你。
☆、第90章 苍茫雪故人安好
第九十章:苍茫雪故人安好
爱一个人;我们会接纳她的全部;她的喜,她的悲,然后;牵肠挂肚;即使她在你身边,最近,最远,也仍会相思。
绝顶山七里处;有这样一个住处,隔绝人世喧嚣;独将七里外的高寒之山映入眼底。
至于云偿;她的爱,轻缓的像一阵风,至少现在是这样。她的爱,不惊不扰,给了段衍生一条活路,在诸人都说不能的时候,在万千人都存着觊觎的时候,她浅浅的一个拥抱,将自己的情谊放在了世人眼前,为她抹去种种的委屈。
和云商不同,云商的爱,时而轻松,时而逼迫,带着威胁。让人望而却步。而云偿,静静的接纳,静静的付出,含笑,含泪,她都那般从容。
她不懂爱呀,在遇见段衍生之前,甚至是在遇见段衍生之后的那一年,一旦离去,沉湘湖她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原来,不是她不爱呀,是她根本不敢爱,而她爱的那人,也并未面对她给她去爱的机会。
段衍生心里只有她的纳兰,女子之身呀,仍爱的那般理直气壮,那般不留余地。
赤冷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慢慢的竟生出些敬畏。此时的云偿,淡雅的就像天边的花,除了之前露出的微慌,她的情绪,纹丝不乱,就那样站着,就让人安心。
这个女子,非同寻常。
“浣花侣?”云偿顾自品吟,指尖悠闲的拨弄琴弦,“赤怎会料定我会救她?”
赤抬头,断言,“世间若真的还有一人能用生命来担当主人的安危,除却夫人,就只剩宫主了。”
夫人?云偿有片刻的停顿,而后淡笑。这夫人,自然是纳兰。她守在这里一年两月,有意无意的倒忘了谁才是她日夜的枕边人。
“赤倒真的是无畏。”说这番话,若是在段裳成亲之前还可,但放在两人成亲之后再说,难免会让人抓了把柄。
云偿挑眉,问“你哪里来的自信?”
赤笑的如沐春风,“宫主的心,自己也不明白吗?若是不明白,那这一年的光阴也该懂得了。”赤脸上挂着笑意,似乎是在笑云偿,又在暗笑自己。
这样的一句话 ,不点破,确实到了云偿的心崖边上,她需要一个人告诉她,她的在乎。
云偿对情爱其实畏惧,若真的用生命去待一个人,那便真的是,痴爱了。
她缓缓地站起身,素心琴音韵飘渺,穿梭在空荡的天地。兴许,真的是吧。自她走后,这心就像空了一样,如同这空荡的天地,太宏大,内里,无依。
她沉淀下目光,终于下定决心,眉目由模糊再到清晰,容颜无双,淡去了她久藏的落寞。没有纳兰晃眼,却贵在温和良善。
“好。我救她。”她如是说。
一个人的选择就是一个人选的一条路。云商的选择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云偿的选择是大大方方的承认,从从容容的远观,或者近望。
云偿静静地说,“你知道浣花侣最怕什么吗?”
赤摇头。
片刻,云偿淡淡开口,“他们最怕的,便是本宫。”
云偿天纵英才,除了曾立下誓言永不出绝顶山的一丈老人,医道上,江湖中,无人能出其右。
赤眸光一亮,“多谢宫主施救!”
“段杀!你好生无耻!”浣花侣跟在后面,破口大骂。
追出了几里,谁料这两人真的是存心耗光他们的内力,不打,不停。鸟还知道飞累了歇一歇呢,这两人偏生就像是飞在天上的风筝一样,未尝落地。
这般的打法,实在是出乎浣花侣的意料。本想着段杀杀名在外,定会二话不说的和他们打上一场。连曾看了一眼飞在前面的人,可恨!
段杀回头,“你们追都追不上我二人,怎么打?段杀从不欺负弱质女流。”她轻描淡写的一句,又是将浣花侣气的火冒三丈。
“绝顶山的人真是个个都是缩头乌龟!”
纳兰回头,不屑的丢下一句,“随你们怎么说!”
这对男女再次听得咬牙切齿。
“好!段杀,今日就要你见见我浣花侣的真正实力!”男子长剑一横,“曾妹!连剪决!”说着,连曾长剑半抛空中,手臂扬起,“天地阴阳,无为大道,连氏后人,惩恶扬善!”
十六字一一吐出,连剪决双剑齐出,化苍茫于锋利,斩天破地!
段杀见此,急忙在空中翻转,反手覆云,“裳儿,避!”
纳兰见此脸色一白,便是万千剑光冲天而来。刚要出手就听得段杀喊避的疾呼。一时竟有些慌乱。
双修之法两人都受了损伤,为了不牵连师傅,她二人将一切承担下来,虽知担下来不易,事情真到了眼前,纳兰红裳说不出,确实有些担忧。
浑厚的翻云掌力笼罩了她身后的女子,段杀硬生生的将纳兰挡在身后,不容她出手就一力拦下席卷而来的锋芒剑气。
“阿生!”紧要关头纳兰喊了一句。
纷飞的白雪一瞬炸开,落雪满地,洒在纳兰肩头,洒在段杀白茫的发上,像是历过浩劫一般,大地有片刻的惊醒。
浣花侣紧接着退出几步远,略带惊奇的看着她。
不远处,段杀站的平稳,单薄的身子微微发颤,掌心冰冷。
“阿生?阿生!”纳兰站在她身后,那双击之力硬是将她的脸刮得生疼。更别说站在她身前的段阿生了。由此触及她的手掌,吓得不轻。
连曾愣愣的看着站的笔直的女子,惊魂未定。那一掌,使出来,隐约让他们窥到了天之力,依段杀此时的修为,明明已经到了问道炼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