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明的束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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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明的束缚下-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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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羔羊。任何一种情况下,我的形式和形状都取决于抵抗的因素,取决于我的生命和我的整个存在。我像任何机体中的一个细胞,内部的压力和外部的抵抗使我成为我之所以为我。我要么遵循力量的冲动,要么遵循屈从的冲动。不论哪一种,我都只是一半,需要我的对立面来补充。在一个满是微不足道的亚历山大的世界里,圣弗兰西斯便是一颗明星。在一个羊的世界里,狼就是上帝。圣人或狼,都因为各自的对立面而显出自己的优长。
  那么,安宁在哪里呢?如果我是基督的一只羔羊,那么,我就存在于一个与狂怒的狮子相对立的纯粹的紧张状态中。我是骄傲的狮子吗?我命该永远地落入温顺和充满爱心的羊群中。这是安宁,或自由吗?羊比狮子吞没了更多的自由呢?抑或是狮子比羊吞没了更多?自由在哪里?
  我能期望狮子与羊和平共处吗?我能期望发生这样的事情吗?那么的话,我还不如去企求大地没有阴影,燃烧的火焰没有热量。这无济于事,不过是说说而已,如果狮子肯与羊群和平共处,那它就不再是狮子,如果羊肯和狮子躺在一起,那它就不再是羊。它们只是一种中性物,一种虚无。如果我把火和水混合起来,我就会得到扑灭了的火的灰烬,所以,如果我把狮子和羊混合起来,它们二者就都会消失,从而变成虚无。
  

安宁的现实(18)
安宁在哪里呢?狮子不会同羊躺在一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么,当狮子还是狮子时,它就会扑上去吃掉羊。这便是它的社会属性,它的安宁,如果它拥有安宁的话。而羊的安宁则因此而破坏了。
  那么,到底安宁在哪里呢?世上是没有和解和安宁的。这是亘古的真理,黑暗决不会变为光明,它也决不会战胜光明,反之亦然。而哪里有黑暗哪里就有光明,当黑暗结束时,光明也就结束了。哪里有狮子,哪里就有羊群,有羊群就能预言有狮子。如果没有狮子的狡猾,我们就成了吞食者,足够狮子化了,我们吃了羊,这也是我们人的属性。在我的自负中我变得比现在更伟大了吗?事实上,不是伟大了,而是渺小了。我与羊躺在一起吃着草,那样的话,我只成了一个中性化的人。
  安宁是我们本质的最终条件,我们必须追寻它,但它究竟在哪里呢?当狮子用爪子玩弄被撕碎的羔羊时,它感到了安宁。当羔羊因为害怕狮子(正是这种害怕支撑了它),而在狮子面前轻快而不负责任地发抖时,它便感到了安宁。当狮子那巨大而强有力的责任消除时,哪里又有羊的欢乐?羊不必担忧,狮子会对羊世界里的死亡负责的。
  但是,如果没有狮子,没有羊微妙的害怕,它又会退化成什么样子呢?一团愚蠢而沉重的泥块。当你直视羊群的眼睛,你就会看到一种极度的紧张,这种紧张使它同骄傲的金狮形成两个对立面。在羊的眼睛里你可以看到羊的灵魂,带着懦夫嘲弄的怨恨,以谎言来掩盖伟大的神秘的死亡真理。看看,雌鹿恐慌时转过头来时的眼神,它想要什么?它无助的热情是什么?在它带着一种不能忍受的敏捷等待花斑豹跳跃时,有一些无以言状的恐畏。不是当它与公鹿在一起时,而是当豹扑向它的身子,爪子抓着它,嘴伸进它的体内,它害怕被撕裂之时,它才是尽善尽美的。这便是它无助的欲望的白热化情况。它不能拯救它自己,它疯狂般的满足就在它被撕碎、散落在豹爪之下那一刻,就像那熄灭了的火,撒落在黑暗中。没有什么能改变它。这是它欲望的终极,想得到因耻辱的标记而狂怒的欲望。它在屈从的绝对边缘被抵消了,同豹子明亮的光束相抵消,就像是豹子的一片阴影。通过在完全相反的倾向中的并列而得以共存。毁掉其中的一个势必毁掉另一个——它们会一起消失。而试图使它们调和又只会造成它们存在的虚无。
  如果宇宙间所有主要的法则都是一条互相吸引和排斥的法则、一条两极分化的法则,安宁又在哪里呢?地球除了匆匆忙忙地朝着太阳或背离太阳的运动以外,又是怎样绕着她自身的轨道运动的呢?她在这两种运动中来来回回,在我们居住的地球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收缩和扩张。她在一个吸引和排斥的跳跃中脉动,她在一种接近和排斥的节奏中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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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的现实(19)
那么,到底哪里有安宁?当双重性和两极分化现象被超越、被互相吸收这一尽善尽美之时就存在着安宁。在可爱而完美的安宁中,地球在她的轨道上休息,她已发现了万有引力的纯粹结果。她始终在那儿休息,躺在完美的运动中,永远静止安息,由一个完整的双重性而进入绝对。从两极中实现了自己,她进入了她完善的轨道。
  这就是安宁。狮子不过是狮子,羊也不过是羊,各是分开的一半。但我们是合在一起的两个一半。我既是一只骄傲而狂怒的狮子,又是一只基督温顺的羊。它们都生活在我灵魂的领域里。既有狮子的吼叫,又有羔羊颤抖的哀哭声,远远传来,就像一段妙不可言的音乐。
  正是通过狮子的狂怒和力量以及羔羊苍白而快乐的自由,这两者完美的结合,才使我摆脱一种凝聚力量,从而进入玫瑰的快乐绝对。这就好像当我被向心力吸引而与整体融合时,当我逃避相等的离心力而进入喜滋滋的孤独时,当这两方在空间互相抵消、互相融合时,突然,我奇迹般地发观了自己的安宁轨道。然后,我既不退后也不向前,而是快活地翱翔在一个迅速的合成轨道上。
  当我既作为黑暗中的一颗种子又作为光明中的一颗种子时,当这两方都从我这儿汲取无穷的资源时,当它们相遇并相处在一个完美的接吻和一个完美的竞争中时,当它们发怒并把它们不断加强的共性施加在我身上直到它们达到一个合成的“一”的绝对,一朵盛开在我的不朽的灌木丛上的玫瑰时,我就有了安宁。
  不是因为我们已经实现的爱,而是因为那种与恨密切相关的爱才使人得到超脱。我们不是因为骄傲而获得自由,而是当骄傲与温顺如此完美一致时,自由之花才会盛开。这儿有一种变形,一种花瓣晶莹的玫瑰,开放在一丛到现在为止我们只认识绿叶上的灰尘的灌木上。于是,地球上有了一个我的天堂,我的天堂,我的大地,完美的玫瑰的天堂和大地。
  我不是生来就是完美的。结束并不是在开始之前。我出生时未经雕琢。当我从子宫里出来时,我只是一撮生命的混合物。从那时起,我开始从世人那儿摆脱出来,进入单一的状态,男人的缓慢发展的单一状况。然后我才去和另一面,未知的女性打交道。
  我沉浸在一种使我聚合并融入宇宙的“一”的爱中;沉浸在一种使我与我自己分离的恨中,一种以极大的激情把我从他人那儿解脱出来的恨中。我放弃了自己的意志,进入了普遍的兄弟之谊和共性之中。我因为激烈的抵抗和孤独而显得与众不同。这两者都是如此绝对,如此剧烈,使我同时既是我又不是我;突然,我从双重性中跃入了完成的绝对美之中。我成了一朵可爱的安宁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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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信教(1)
问题并不是,从来都不是,上帝存不存在,人就是如此,“上帝”这个词对他有特殊的作用,即使只能在他必须骂街或感情暴戾时给他的情感上装上一只安全阀。有关上帝存在的伤脑筋的问题,到此便结束了。无论这个奇怪的小词是什么意思,它都意味着一种我们谁也无法摆脱的东西,某种同我们内心情感的迸发直接有关的东西。
  实际上,这并不完全是一个词,而是一次喷射,一种雕刻文字,它从来就没有过定义。如果有人问:“请说出‘上帝’这个词的定义”,大家都会发笑的,带着一点恶意的笑。这样的问话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的确,谁也无法给它下定义。一个谁也无法下定义的词,就根本不是词,它只是一种声音,一种形状,就像“砰”,或“啦”,或“嗯”。
  当一个人说:有上帝,或没有上帝,或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上帝时,他只是在利用这个小词,就像它是玩具手枪一样,来宣布自己已经采取了某种态度。当他说:没有上帝,他只是想说:知己者莫过于我,所以不需要有什么人对我嘁嘁喳喳地发号施令。这是一种民主的态度。而当他说有上帝时,他要么是多愁善感,要么便是出于真心。如果他的确有诚心,那就是说,他希望回到生活中某种难以定义的脉动中去,这种脉动给他以方向,赋予他实感。如果他是多愁善感,那就意味着他在朝他的听众眨眼睛,暗示说:让我们把事情安排得对自己有利吧。这是比较保守的态度。第三种,也是最后一种人说:我不知道到底有没有上帝。他实际上是耍了个滑头,等于说,我既可以跟着野兔跑,也可以随着猎犬追,我怎么想就怎么做——这就是所谓艺术的或异教徒的态度。
  到了最后,人们会厌倦那些认为没有人能告诉他任何东西的人,厌倦那些为了自己的便利而在眨眼之间创造个上帝出来的人。人们再也不会对那些既可跟着野兔跑、又可随着猎犬追的人感兴趣。上述三种人令我们厌烦透了。
  剩下来就是那个诚挚地说“我相信上帝”的人。这种人可能还有点意思。
  我:你是怎么相信上帝的?
  他:我相信善。
  (见鬼!别理他,再换一个。)
  我:你是怎么相信上帝的?
  他:我相信爱。
  (让他出去,再来一个。)
  我:你是怎么相信上帝的?
  他:我不知道。
  我:相信或不相信上帝对你有什么区别?
  他:有区别,但我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我:你肯定有区别吗?相信上帝使你变得更仁慈了,还是更凶狠了?
  

论信教(2)
他:呵!——我想它使我变得更宽容。
  (再从头开始,又进来一个信徒。)
  他:你好!
  我:你好!
  他:找我有什么事?
  我:你相信上帝吗?
  他:这同你有什么关系?
  我:噢,我只是想问问。
  他:那么你呢?
  我:是的,我相信上帝。
  他:你晚上祈祷吗?
  我:不祈祷。
  他:那么,你什么时候祈祷呢?
  我:我不祈祷。
  他:那你的上帝对你又有什么作用呢?
  我:我的上帝不是你要对其祈祷的那种类型。
  他:那你又和他在一块儿做什么呢?
  我:应该是他和我在一起干什么?
  他:那他和你一块儿干啥呢?
  我:呵,我不知道。他把我当作楔子薄的那一端。
  他:是够薄的,那厚的那端怎么样?
  我:这正是我所等待的。
  他:你真是个滑稽的家伙。
  我:为什么不呢?你相信上帝吗?
  他:啊,我也不知道,如果有意思的话,我可能会相信的。
  我:说得有理。
  这就是我所说的两位真正的信徒之间的对话。要么相信一个真实的上帝有点意思,要么就根本不相信。伟大的上帝,由于承受了那么多的叹息、祈求、祈祷、眼泪和渴望已经受够了。我相信天堂正在举行一次大罢工,万能的上帝离开了宝座,退位了,下台了。抬头仰望天空是无济于事的,天上空空如也。至高无上的上帝曾坐在那儿聆听哭泣、祈求和悔悟的地方,如今只是个空缺口。如果你愿意的话,尽可以继续朝这个缺口祈祷,但至高无上的上帝已经不在了。
  他已爬下来,刚刚镇静地从天使的阶梯上走下来,正站在你的身后。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继续仰望并向空洞的天堂祈求。上帝却正站在你身后,咧着嘴笑呢。
  这么说可不是有意亵渎神明,这不过是叙述某种永恒真理的一种方法,或说一对真理。首先,伟大的上帝总是存在的。其次,对人来说,上帝在宇宙中的位置不是固定不变的。一旦人找到了上帝的位置,上帝就会离开宝座到另一个地方去。而人,却像蠢驴一般,甚至当上帝已换了一间屋子,还会从同一扇门进去祈求他施舍个胡萝卜。这头驴总是去一个泉边饮水,即使水源已干枯,只剩下稀泥和蹄印也依然如此。它从来不曾想到要抬起头,四下看一看别的什么地方有没有冒出新的水源。习惯!上帝竟成了人的习惯,人盼望上帝会习惯性地帮助自己。而事实上,上帝却不会那样做——这正是上帝的性格特征。他变换位置,嘲笑那些仍在那儿朝空处祈祷的人。
  

论信教(3)
“啊,墙上的小洞!啊,小口的缺口,神圣的小缺口!”据说俄国农民应当这样祈祷,把墙上的小洞视为上帝。
  这真让我发笑。同时,我相信,上帝在收起宝座、离开天堂之后,一定会嘲笑那些仍然仰起头在寻找他的基督徒。没有人能改变我这个想法。
  我告诉你,这不是渎神。去问任何一位哲学家或神学家,他们会告诉你,人类所面临的真正问题不是上帝是否存在。上帝始终是存在的,这点我们大家都知道。问题是怎么去找到他,这是我们这些囿于习惯的人所面临的最大难题。神学家竭力想搞清楚,人怎么才能同上帝建立关系,建立天人合一的活的关系。也就是,人怎样才能找到上帝?这才是真正棘手的问题。
  因为上帝并不只是坐在宇宙的某一个地方。他为什么要那样呢?他也会沿着自己独特的途径穿越复杂的空间,走过时间的过道。正如同天体会移位,天堂的极也会改变一样。我们现在知道,在天体奇怪的逆时针运动(即所谓的岁差)中,硕大的恒星和行星都在那儿缓慢地、难以观察地、但绝对地改变着自己的位置,甚至北极星也在悄悄地偏离极点。四千年以前,现在的北极星不是北极星,地球另有一颗北极星。即使现在,北极星也是偏在一边的,它不是处在天体的轴心上,这一点,你可以去问任何一个天文学家。过不了多久,我们又会有新的北极星。
  伟大的上帝也是一样。他缓慢地、悄悄地、无形地改变着他的宝座,一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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