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得很!作为人,作为人类的后裔,我认为唯有遵循这个训导,才算无上荣耀。尽力吧,竭尽全力地去认识我自己,尤其是我身上那个或那些还没被意识接纳的部分。人微不足道,假如不去探险,就不及羊背上的飞虻。要么去探索周围的未知世界,要么是自身的未知世界。
走吧,道路就在我们眼前,认识自己!也就是说,真正地认识你那个未知的自我。认识你业已认识的东西是毫无意义的,关键是要去发现未知的广阔地带。既然现在唯一未知的东西正深深躲在充满情欲的灵魂之中,那就走吧!道路就在我们跟前。我们写了一两部小说,便被人骂为好色之徒,伤风败俗之士,傻瓜,无赖。这又有什么关系,我们还是照样走自己的路。要是你能明白这古来有之的伟大圣训,认识自己的旨意,那你就明白了所有艺术的真谛。
不过,认识自己,如同认识其他事物一样,并不是一个一成不变,可以朝一个方向继续到无限的过程。我便是我,只是我,这一事实,就是对我的一个十分明确的限定。不错,我可以争辩说,我的自我是一个向无限冲击的奥秘——这应该承认。然而,一旦我的自我冲入了无限,我便不复为自我了。
对所有的认识来说都是如此。当你去探索一滴水的化学结构时,你的知识之河就在你不知不觉中无可奈何地蜿蜒流入一片模糊的大海里——这便是谜。你去研究它,追踪它,直到获得某个神秘而不规则的能量原子或力的单位。可它们从你的眼皮底下“噗”地一声化为乌有,仅留给你一个空洞的字眼。
真正的研究(2)
你沿着知识的河流航行,却发现自己漂在一片汪洋中,茫茫然。这对平缓的河流来说也许十分安全,但对你自己来说却非常不妙,因为你是陆地上的动物。
所有的科学都是轻松地从我不知道这个内陆源泉始发的。它快活地说:“我不知道,但我即将知道。”这就好像一条欢跃的小河一心想用它的波浪去征服整个世界。科学,就像小河,迷茫地出发,最终又汇入“我不知道”的海洋中。
在科学看来,这一切都是陈词滥调。科学已经在行进过程中认识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用同样的方法去看待“认识自己”的箴言,我们也在途中学到了一些东西。但就我而言,我见到陆地正在消失,四周是最后出现的“我不知道”的海洋。
但人类意识从来都不许说出最后那个“我不知道”。它必须知道,哪怕是变相地去认识。
认识自己吧,不要以为上帝在窥视。
每当你碰到“你不应该”的清规戒律,你可以坚信:迟早有一天要打破它。你无须事先演练一番,但这个日子终将到来。那时,你便会肆意亵渎上帝或其他神明,转而崇拜其他偶像,去偷,去杀,去通奸等等。这样的日子终将到来。正如奥斯卡?王尔德所说,诱惑有什么用途,还不是为了有人受惑!
终将有一天人人都要打破一两项清规戒律。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认识你自己,你稍稍不同于你过去所认识的那个自己。
所以最后,这种“认识自己”的圣训把我逼到“假若没有上帝审视”的藩篱上,入内者必将受到起诉。那么,就认识你自己吧,不要以为上帝在审视你。
真是进退两难。认识自己这桩事把我引向一个禁忌的圈地,神的奥秘很可能就关在其中的栅栏里。但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循着脚下的路走,它一直通向悬崖的边缘,那儿立着一块路牌:“危险!不要迈过边缘!”
可是,我必须迈过边缘,因为路就是这么延伸的。
扑通,我们掉下去,掉进无边的大海,并在那儿淹死了。
不!某些东西从灭顶之灾中呛着水醒悟了,那便是人类意识的精华。当你堕入“我不知道”的大海时,如果你能在喘气之间喊出“教教我”的呼声,你便会变成一条鱼,在一个新的环境里捻弄几下鱼翅,摇头摆尾,嬉水而游。
正因为如此,人们称耶稣为鱼、鱼类。因为他像那最平坦的河流,汇入堤岸那边的大洋,并在那儿开始走上一条新的知识之路。
真正的研究对象是人,这毋庸置疑。可是,对人的真正研究同真正研究其他东西一样,终将使你一条道路走到底,别无他择。你不得不假设去研究上帝,即便是最老练的科学家,如果他是勇敢诚实的话,也会处在这种非科学的困境中。或者说,陷入茫茫大海,一筹莫展。
真正的研究(3)
人类意识之河好像亘古的汪洋,循环而流。它从内陆的泽潭出发,生机勃勃,明显地带着人类意识的神秘感和神圣感。这就是创世之主,你可以称他为耶和华,或太阳神,或阿蒙,或宙斯,或朱庇特,或者别的什么名字。这些神灵一个源于希腊,一个源于印度,还有一个源于耶路撒冷。人类意识之溪从各种不同的神源出发,急流而下。接下来便是疑虑,曲折发展,慢慢衰落,开始淤塞。最后汇入汪洋,这便是末日之主。
在末日的海洋里,大多数人淹死了。但耶稣却变成了一条鱼,他拥有大洋的另一种意识,这意识就是我们一切人的神圣归宿。然后,他像一条鲑鱼,重新逆流而上,从源头创立学说。
这是人类一段较为伟大的历史,与之相对的是一段暗淡的历史,产生了像劳埃德?乔治先生和朋加莱先生这样的人物。
我们处在我们这个时代深深的、淤泥充塞的港湾里。对远方的大海的空旷恐惧万分,或者说,我们处在大路的尽头。耶稣、弗兰西斯和惠特曼曾在这路上走过。我们濒临悬崖峭壁,对于下面的深渊心惊肉跳。
不会有任何援助。我们是人,人是没有退路的,我们必须走下去。
我们应该走下去,既然如此,倒不如我们自愿行事,使得我们的灵魂永葆青春,随着我们淹没于地球这个自然之中,我们便完成了由人变成鱼的转变。变成鱼类,变成认知末日之大洋神的生灵。
人类真正的研究对象是人。我举双手赞同!不过,从长远的观点看,历史还会重蹈覆辙,人还会重新同神发生关系。所以,人类真正的研究对象是同神有关的人。
但这不是简单的重复,将来碰到的不是内陆源头那个神,而是末日广大无边的神——海中女神之父。让我们变成鱼,去试一试吧。
人们谈论第六感官,仿佛它是其他感官的延伸,一种纯粹的尺度感。它决不是那种玩意儿。不错,确实有一个第六感觉,耶稣就有第六感觉,即上帝的感觉,它既是结尾又是开头。而人类真正的研究对象就是人同这个海洋之神有关的人。
我们暂时已经到了研究人与人关系的最后阶段,或者说,人同他自己的关系、人同女人的关系的最后阶段。就这个主题而言,再也没什么更重要的东西可说了。的确,我们已没什么要补充的了。
诚然,这世上存在着邪恶文学,还存在着描写少男少女轻佻放荡的文学,而且不仅西方世界有。但邪恶文学不过是生命短暂的杂草,而少男少女轻佻放荡的文学就像同类的电影一样,无异于萋萋杂草,虽说怪异不堪,却都不能维持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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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研究(4)
当蜿蜒曲折的河水无法安全归顺大海时,所有污泥浑浊的个体都会发出唧唧的叫声:“让我们玩吧,让我们尽情地玩!寻欢作乐快活如神仙。”
可这不行啊,亲爱的。大海会将你吞噬,吞噬你的欢乐和堕落,夺去你的人格。
从人与人的关系中,你再也写不出什么文学了。当然,关于人的文学,本应扩大写作范围,即描写男人同女人、男人同其他男人、同男人的整个世界的关系。也可以写女人与男人、与其他女人、与女人的整个世界的关系。可现在,从这些关系中已掏不出什么文学来,因为任何一本新书必定要向前跨出一大步,而再跨一步,就使你来到宽阔洋面的沙洲上。在那里,男人和女人的最大关系便是同大洋的关系,它就是伟大的末日神,是一切源泉的源泉,就像海洋是内湖和泉水之父一样。
看一下男人与女人同末日之神的这种新关系吧,这末日之神正是我们一切源泉之父,并非一切源泉之子,这样你才能对新文学略见一斑。比如,想一想圣保罗的那货真价实的小说。它不是感伤的、怀旧式的基督小说,而是面向大海,面向末日之神——这众生的伟大源泉。这儿所说的不是那个否定人类的情感,表现新的神圣情感的圣保罗,也不是那个猛烈抨击世俗和欲望,手中持有无数清规戒律的教条主义分子圣保罗,而是那个年长两千岁,有着自己完整的纪元的圣保罗。他重新拥有神的伟大知识,即耶稣所认识的那个神,广大无边的海洋之神,它是我们所有意识的末端。
如果说醚的化学分子能蜿蜒归顺大海或者其他某个类似的天地,我们不也是在神圣的醚太中缓缓地流向大海吗?当然不是作为化学家,而是作为有意识的人。这神圣的醚太对我们来说不过是空间、词藻和虚无。我们缓缓地在词藻和虚无中归顺大海。
可人是变幻不定的动物。一旦变成鱼,变成人类最终意识的鱼类以后,你便会重新开始在广阔的生活海洋中遨游。它的神力是如此惊人,以至于你会意识到自己先前的傲慢是多么不对头。
然后,你便意识到了人的新型关系。人像鱼一样,被托浮在末日之神的巨浪之上,在一种新的媒介中遨游,时而汇合,时而分离。一种新的关系,在崭新的整体世界之中。
生活的真谛(1)
大凡革命都是爆炸,而爆炸又往往会毁掉比原定目标更多的东西。从后来的历史看,很显然,十八世纪九十年代的法国革命原来并不想摧毁整个专制贵族体制。然而,结果却那么做了,而且,无论他们如何努力,他们再也不可能把击碎的东西拼凑起来。俄国人也一样,他们本想在墙上炸开一个洞,开辟一个通道,结果却把整幢房子都给炸毁了。
一切已成功的争取自由的斗争,都走得太远了,往往演变成暴虐行为,就像拿破仑或苏维埃政权一样。女性的自由也是如此。也许,当代最伟大的解放运动就是妇女的解放,也许两千多年来最深刻的斗争就是妇女争取独立或自由的斗争——你愿称它为什么都行。这场斗争异常艰苦,在我看来,斗争是胜利了,它甚至正在超出胜利的范畴,变成女性的暴虐,家庭中的女暴君,成了这个世界上女性思想和理想的暴君。无论怎么说,这个世界正在女性情感的作用下摇摆,先前男人在军事、冒险或招摇过市的活动中所取得的生产性或家庭性成就,如今都被女人在家庭中的胜利所代替。
男性从属于女性的需要,从表面上看,男人也屈服于女人的要求。
但是,在内心深处,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呢?毋庸讳言,曾发生过一场大战。女人不是没经过斗争就得到自由的。今天,她依然在战斗,兢兢业业地在战斗,尽管已不再有这种必要,因为男人已经败北了。如今已经很难找到一个不屈从于伟大的女性精神的男人,这种精神正震荡着人类。然而,天下还是不太平,这震荡是斗争中的震荡,冲突性的震荡。
从群体上说,女人的斗争是###。但作为个人,女人则是在同作为个人的男人争斗,在同父亲,兄弟,尤其是同自己的丈夫争斗。在以往的历史长河中,除了短暂的几次反叛以外,女人一直是男人的附庸。也许正是男人和女人的天性决定了女人的这种恭顺。但它必定是出自本能的,无意识的屈从,在无意识的信仰中形成。在某些时刻,女人对男人的这种盲从似乎减弱了,接下去便破碎了,这通常发生在某些送旧迎新的时刻。以男人对女人的崇拜开始,五体投地的崇拜,近乎对女皇的赞美性的崇拜。这种现象带来的往往是一时的荣耀,漫长的悲哀。男人在赞美女人中投降了,于是荣耀渐渐逝去,斗争重新开始。
它并不一定是性的斗争。不同性别的人不是天生敌对,天生就要你斗我争的。只是在一定的时期,才出现这种现象,即当男人失去对自己的信心、女人始而无意识继而有意识地也开始失去对男人的信仰。这不是生理方面的性的争斗,绝对不是。性是一种伟大的黏合剂,一种强大的统合力,只有当本能的信赖感消失时,性才变成为有力的武器和分离剂。
生活的真谛(2)
一旦男人失去对自己的信心,女人就会向他进攻。克利奥帕特拉真的曾与安东尼打架——正因为如此,安东尼才自杀。但这是由于安东尼先对自己失去信心,仅以爱情赖以生存,而这正是软弱和无能的表现。一旦女人起而反对自己的男人,她就会毫不放松,一战再战,仿佛是在为自由而战。但事实上,她要的甚至不是自由。自由是男人用的字眼,对女人来说,自由的含义是比较琐碎的。她会为了挣脱那个不再相信自己的男人而斗争,不停地斗争,但斗争并不能带来一丝自由。从女性对自由的理解方面说,今天的女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不自由。也就是说,比起她和男人互相爱慕的日子来,她变得更不安宁,失去了那种可爱的女性恬静,那静静地如河水般流淌的恬静,失去了幸福女性那种可爱的花一般的反应,失去了生活中纯粹下意识的妙不可言的乐趣——这一切其实是女性生命之所在。
今天的女人常常很紧张,一触即发,异常警觉,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干仗而挽起袖管。瞧她那模样:那仅能遮体的衣裙,那头盔般的帽子,那齐平的短发和刻板的举止。无论你怎么看,她都更像个士兵而不像其他,这不是她的过错,她是注定要这么做的。一俟男人失去对自己、对自己的生活的信念就不可避免地出现这种现象。
经过岁月的演变,男女之间形成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互不信赖的年代,人们感到这种关系是一种束缚,一种必须打破的羁绊。于是撕破一切同情心和一切无意识的同情关系,让男女之间力量的无意识流动和无意识的柔情决裂。其实,男人和女人并不是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