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孤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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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孤鸿-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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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久久沉浸于这段传奇中不能自拔,以致师父随后的教诲我虽然听到了,却没有往心里去。“政儿,此剑法固是厉害,然其得之于暴烈,亦失之于暴戾。御剑之道,人剑合一为其化境,却须御剑者懂得自抑,以意制剑,不可意随剑走。‘劈风剑式’却能反客为主,激发御剑者之斗志,增其戾气,使之欲罢不能,非力竭而不能止。习练愈久则于御剑者身心愈发不利,必然性情乖僻,暴戾过人!”他的眸子精光闪闪盯住我,迫得我急忙凝敛心神,用心倾听,“世子,你乃未来之秦君,须得有帝王气度,故而我特为你创制出一套‘逐日剑’,此剑式可健体强身,亦可防身御敌。而且其剑势沉雄,步法开阔,运力张弛有度,习练熟稔后利于养你浩然之气。”说至此,蒙骜师父加重语气,“世子,请恕老臣斗胆托大,欲为我大秦培养出一名气魄雄浑豪迈之君!”说罢郑重抱拳,单膝跪下。

  我震惊了,师父第一次待我以国君之礼!手足无措之下,我亦激动还礼,哽咽道:“师父……嬴政定不负厚望!” txt小说上传分享

射猎(一)
“嗖!”一枝箭稳稳钉在箭靶红心。我一拉缰绳,白马长嘶一声,停下脚步。我看看箭靶,又扭头兴奋地望向师父,见他微微颔首,眼神里满是赞许。我心内亦充盈着自豪之情。

  时光亦如箭,转眼又是两个月过去。我已可以娴熟地纵马骑射了。幸亏师父毫不留情,硬给我砸实了扎实的基本功,所以我才能把骑术与射术结合得比较好。现在,百步以内的骑射,我能保证一箭穿心!

  不光蒙骜师父很满意,叔父也很欣慰,我识的字足以表情达意、批阅奏疏(当然只是水平够了)。“嗯,现在你是一个合格的世子啦!”叔父满面春风,又告诉我一个好消息:“马上要到一年一度的王室狩猎时节,上至国君,下至普通宗族都要去。嗯,国君和华阳夫人上了几岁年纪,今年就不去了。你父亲肯定要带上你……”我大喜,却听叔父继续道,“……和成蟜。”我的心一沉,暗叹一口气。

  叔父看出来了,笑一下,安慰我道:“政儿,你的骑射之术,你师父赞不绝口。我看,这次你正好露一手出来,给你父亲个惊喜!”  

  我用力点点头。

  从咸阳城出来,北行四十里,便到达王族园囿。这一片方圆百里的开阔猎场,有密林,有草场,有溪流。

  在一千甲士的护卫下,几百名王族宗亲乘坐车马,浩浩荡荡来到这片狩猎场。拣一片地势较高,视野开阔处,支起营帐,男女老少们高高兴兴坐下,便饮酒边欣赏年轻的王子们射猎。

  我和成蟜自然也在射猎的行列里,除了我们,还有十几个堂兄弟。

  我的祖父生下了二十多个儿子,我父异人本非长子,生母夏妃又不受宠,故而他才被父亲毫不爱惜地送到赵国去做人质。当时各国都有这样倒霉的王子,他们有一个统一的称谓“空质子”。因为哪个君王也不会傻到送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去做人质(除了可怜的姬丹,他父亲只有这一个儿子),送一个自己不甚重视的,即便两国交恶,人质被杀,也不甚难过,照样有人继承王位。因此这被送去的人质实是无足轻重,故而有“空质子”一说。当祖父决定向赵国发兵的一瞬间,实际上已经是将这个儿子弃置不顾了。

  可是谁也没想到,就在二十多个王子觊觎着君主宝座并且明争暗斗时,这个已被看做半个死人的“空质子”居然从赵国逃回来了!不仅如此,他还认了华阳夫人为义母,并且在她的一手帮助下,被立为太子!因此,这些叔叔伯伯们投向我的目光,或多或少都放射出阴冷和嫉恨。随着我年纪的增长,我愈发深切地感受到这点,同时也愈发觉出自己的幸运:倘若不是叔父吕不韦的资助与指点,我父亲的命运焉得有今日之逆转?!一念至此,我望向远处的叔父,他是被父亲特地邀来观猎的,此刻正坐在父亲下首,与太子殿下谈笑风生。

  叔父不仅传授我知识,还教诲我为君之道。不知为什么,这些往事,他却不愿提起。只是被我缠得烦了,才轻描淡写一番。可是我能体会到,他为辅佐我那材质平庸、性格懦弱的父亲,是多么的殚精竭虑。因此我对叔父的崇敬之情,无形中又进了一步。

  因为王子大多年纪幼小,最大的一位堂兄不过16岁,所以每人后面都有三两随从,多为健壮士卒,以防不测。我亦被安排了一个。此时,我已换上了黑色的猎装,纵身上马。极目远眺,这一片旷野秋草离离,秋意萧瑟,我豪气勃发,急不可耐地要纵马驱驰。

  听到一声“驾!”,身旁一骑扬尘,正是一身红色猎装的成蟜。他大呼小叫着催马狂奔,后面跟着两个随从。一愣之下,大家纷纷催马前行,因有成规:每次射猎均由长辈考较,斩获猎物最珍贵者,乃获赏赐,出尽风头,最为荣耀。故而大家都争先恐后,皆不甘示弱。

  因为秋狩一年一次,平日这里并无人迹,故而不乏肥硕的野兔山狐。在马蹄的惊扰下,落荒而逃。大家并辔前行了一阵,便欢呼雀跃着追向各自的猎物。一时间偌大的猎场上,除了两名跟随着我的士兵,杳无人迹。

  我胯下这匹小白马,是师父蒙骜为我选的,甚是神骏,奔跑如风。我兴奋地纵马驱驰,倾听秋风呼啸过耳,满目秋草离离,甚是欣悦。不时有受惊的野兔撒腿狂奔,但我不屑一追。这次我的猎获一定要超过其他公子,尤其是成蟜,以博取父亲的欢心。

  我纵马登上一个小山包,举目四眺。忽然,一箭之外的小溪边,一头俯首饮水的小鹿跃然入目。我凝目再看,没错!是一头小鹿。烟褐色的皮毛上,点缀着白色梅花状的斑点,头上短角长耳,一双大眼睛警惕地四下张望着。我大喜,想这鹿最是机警,若是催马前行,恐怕不等我靠近,便逃之夭夭了。于是我命令那名随从原地候着,我下马牵行,待行至一半,我便蹲下身子,手足并用,爬了几步。我悄悄摘弓抽箭,慢慢站起身来。这时,那只鹿仿佛察觉,猛抬头,转身便逃。我不及多想,略一瞄准便一箭射去,“吱”一声,长剑透颈而过,只见那鹿一个趔趄,挣扎着向前逃走。我急忙跑回去,蹿上马,越过小溪。看见鲜血淋漓,一路向前,我一抖缰绳,顺血迹追去。不多时,只见小鹿倒在地上,四肢无力地蹬踏着,身下一滩鲜血,显是不得活了。看着垂死挣扎的小鹿,我心里涌起一丝怜悯。我咬了咬牙,抽出佩剑,准备结束它的痛苦。

  就在我翻身下马的那一刻,忽觉脑后疾风掠过,随即后颈传来一阵火辣辣地痛感。我一时未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向后颈一抹,手上几丝血痕……有人暗箭偷袭!大惊之下,我手握利剑,四下扫视,却是静谧无声。我似乎能听到自己怦怦怦的心跳,浑身无数的毛孔里渗出冷汗。我想了想,确定箭来的方向,翻身上马,一路狂追。

  我一边催马狂奔,一边摘弓搭箭,警惕地四下搜索,心头怒火炽盛,发誓要找出这个暗算我的鼠辈!

射猎(二)
“方才你看见附近有什么人没有?”

  搜寻无果,我只好回到原处,却发现亲手猎获的小鹿也不见了!无奈下,我只好找到那个随从,他还在原地等着我。

  听到我的问题,那人犹豫了一下,才怯怯地说:“方才,方才小人远远看到一个着红色猎装的公子经过……”

  “哦?”我心里一紧。难道那一箭……是成蟜?十几个公子里面,只有成蟜是穿红色猎装的啊!我又问:“你看清楚没有?”那随从犹豫了一下,郑重地点点头。

  当我赶回去的时候,公子们都已回来了,在各自展示着自己的猎物,有的喜气洋洋,有的郁郁不乐。不过见我两手空空的回来,众人皆是一副幸灾乐祸之相。

  顾不上搭理他们,我全神贯注地搜索着成蟜的身影。嗯,大家都在,只不见那一身火红色的猎装。我压抑着心头的怒火,急匆匆找到叔父的营帐,一口气把这件事说了出来。叔父听说我险些遇刺,大惊,急忙唤进那随从细细盘问。那随从战战兢兢又说了一遍。

  叔父眉头紧锁,嘱咐那随从不可与别人说起此事,然后挥手命他离开。半晌,他低声道:“政儿,这事非同小可……”这时,外面一阵喧哗,有人喊:“成蟜公子回来啦!”我怒气上涌,不顾叔父的喝止,一个箭步窜出去。

  在父亲的大帐外,成蟜得意洋洋地下马,晃进大帐,后面跟着两个随从,抬着一只死鹿。赫然正是我猎获的那只!我气冲冲追过去。这时,众位公子带着或嫉妒或惊奇的表情也蜂拥进账。

  我挤进人群,看到成蟜跪伏于地,大声道:“……孩儿猎获了一只雄鹿,特来献给父亲,祈愿父亲长命百岁,如意多福!”那两个随从随即将死鹿抬上去,让端坐案前的太子过目。

  父亲大笑道:“嗯,我儿有心哪!呵呵……”端起酒爵一饮而尽,满面春风道,“来来来,蟜儿不必多礼,到爹这儿来!”成蟜笑嘻嘻起身,几步跑到父亲面前,抱住爹的脖子,开始撒起娇来。

  我再也忍不住怒气,大步上前,指着成蟜喝道:“成蟜,你好不要脸!”顿时,帐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怔望向我。“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暗算我——这只鹿是你猎获的吗?!”蓬勃的怒气使我浑然忘却了应该先向父亲施礼,并且有些语无伦次。成蟜偎依在父亲怀里,面色不改:“不知兄长此话怎讲?”他笑了一下,大声道:“这当然是我猎获的!并且特来献给父亲。怎么——你可是眼红么?”周围一片讪笑之声。看到父亲面色阴沉,我气极道:“那你为什么暗算我?!要不是我命大,就死在你箭下了!”

  看到父亲面色一凛,成蟜面色微变:“你——胡说!”他一脸委屈,对父亲道:“他、他血口喷人!爹……”父亲一摆手,冷冷看着我,道:“政儿,你说话可有证据?!”“当然有,我的随从看到了!”

  父亲显然一愣,看了看怀里可怜兮兮的成蟜,淡淡道:“那好,你将证人叫上来。”

  那个随从匆匆进来,看看四周,战战兢兢跪下,道:“小人见过太子殿下。”父亲冷冷道:“有些事我要问你,你须得实言。若有半句假话,哼哼……”那人急忙叩头,口称不敢。“那好,我问你,你可见到有人对世子施以暗算?!”那人一愣,答道:“并无。”父亲盯我一眼,我急忙分辨:“不是……孩儿并没将遇袭一事告知他们,只是在事后问及,可否见到有谁经过那里。因为他们立于高处,想必应该见过……暗算孩儿的人。他说看见了一个穿红色猎装的人。”这时,帐内众人都把眼光落在成蟜身上,成蟜亦有些色变。他的眼珠转动急转,微微侧头去看身边的孙妃。

  父亲怔怔看着我,半晌才把眼光落回那个随从身上,哑声问道:“当真如此?”那随从叩头应是,却听到成蟜尖声道:“你敢瞎说!抬起头来看清楚了!”那个随从吃这一吓,抬头看到偎依在太子怀里的成蟜,浑身一抖,顿时面如死灰,额上汗出如浆。跪伏于地,两股战战,颤声道:“请、请太子殿下恕罪,小人……小人眼拙,想是看错了……”

  嗯?!这是……我一时愣怔,反应不过来。这时,父亲脸上怒气渐炽,喝道:“政儿,你怎能如此轻率,当众诬陷成蟜?!”我张口结舌,无言以对。气急败坏之下,我一脚踢到那个随从身上,骂道:“你不是说看清了吗?刚才……”这时叔父上前施礼,道:“殿下,以我之见,世子遇袭之事重大,绝非妄言。只是……”他看一眼成蟜,道:“世子指责公子成蟜,固然有失谨慎,但请殿下明察:世子乃猝然遇袭,心内惶恐,故而轻信小人谗言。故而……臣请殿下宽恕世子孟浪,速速将进谗言之小人从严处置!”

  父亲阴着脸,喝道:“来人!”那个随从身子一震,猛抬头,叫道:“殿下,小人冤枉啊!我的确看到……”“住口!快把他带走!”成蟜满面通红,尖声叫道。父亲皱眉看看他,却未说话,只是看着那个犹自叫嚷不休的随从被两名武士强行架走。

  半晌,他才挥手斥退帐内众人,只是留下了成蟜和我。

  父亲轻叹一下,看着我,温言道:“政儿,我知你和蟜儿不睦。但是,且不可因此怀恨在心。”我欲反驳,被他摆手制止,“你身为世子,当有兄长之风,爱护弟弟才是。今日你误信谗言,我不怪你,但是记住——”他语声顿厉,“下不为例!”

  我内心五味杂陈。原先的愤怒已然化为酸楚委屈,但是在成蟜面前,我不想让这委屈化为喷薄而出的泪水。我低下头,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是,父亲。”“那好,政儿,你今天着实冒失,当给弟弟赔个不是,今后你们兄弟要好好亲近。”

  什么?!我瞠目结舌,他暗算我,我还要给他赔不是?!我悲愤莫名,瞪着成蟜。成蟜狡黠一笑,恭恭敬敬对父亲道:“爹,兄长他也不是有心的,我看就算了吧。”我再也忍不住,怒冲冲道:“不用你装好人!”   “啪!”父亲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你是什么样子?!”他伸手一指,大喝道:“滚!你给我滚出去!”我浑身颤抖,转身大踏步闯出大帐,泪水再也忍不住,滚滚而下。

往事(一)
“杀!”我大喝一声,挥剑虚劈。

  舞剑一个时辰,我心头的怒火仿佛随着一身透汗已然消散殆尽,只剩下剧烈的喘息。沮丧随着酸软的无力感充塞胸臆。

  暗影中缓缓步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叔父。我如痴如狂地舞剑,宣泄源源不断的愤懑,他一直在萧瑟秋风中陪着我,眼光悯然。

  我看他一眼,黯然道:“叔父,是不是不管我怎样努力,父亲都不会像待成蟜那样待我?”

  没有回答,只有秋风呼啸。

  我的心慢慢凉下去,好像生命力也随着汗液被秋风吹走。我苦笑一下,觉得人世间一切皆无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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