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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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玉菲- 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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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时间到了,田浩禄李和平跟随覃怡红来到在门市部的二楼上的宿舍。房间里只有一张小方桌,一个书桌,一个洗脸盆架、几把红色木椅等几样很简单的家俱,但一看床铺,却很让浩禄开眼界。粉红色的圆顶蚊帐,宽大的棕床上面铺着簇新的床单,一床深红色的毛毯叠放得四角楞正,整整齐齐。临街的窗口上悬挂着一串千纸鹤,看得出来是她自己亲手折成的。这房间里,有一种漂亮女孩子的温馨在里面,看得浩禄心里暖洋洋的。浩禄甚至痴痴地想,如果将来能跟覃怡红结婚,天天生活在这样的房间里,甚至……跟她睡在这样的一张床上,创造一个漂亮的爱情的结晶,该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覃怡红给两人各自的面前放了一杯茶,说了一声“稍等”,她便拿着三个糖瓷饭钵,很快从食堂里打来了饭菜。田浩禄跟李和平每人三两饭,一个蒸肉,一个炒土豆丝,她自己碗里的则看得出来份量少一些。她说:“你们使劲吃,吃不饱的我再去买。”李和平开玩笑说:“浩禄他不要饭菜就饱了。”覃怡红开心地说:“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要饭菜怎么吃得饱?”李和平说:“秀色可餐嘛。”浩禄笑了笑,算是表示赞同。覃怡红嗔道:“再说我就不理你们了。”
  这时,窗子下面响起了一阵汽车刹车和按喇叭的声音。很快一个人的脚步在楼梯间响起,朝覃怡红的房间里来了。一个穿短袖衫,个头较大的青年出现在门前。浩禄定睛一看,这不是李厚强吗?他们都有一刹那的惊讶。李厚强先开了口,说:“哟,是两位老同学呵,好长时间没看到你们啦,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田浩禄跟他握了手,告诉他,我们在夷水中学参加高考,考完了,来看看覃怡红,又问:“你怎么也在这里?”李厚强爽朗地笑了起来:“我怎么不该在这里?我也在供销社工作呀。”李厚强对覃怡红说:“来了同学,怎么没有备酒?我去拿酒来。”覃怡红有些发窘,跟李厚强说:“厚强,我知道他们都不大喝酒的,所以便没有备酒。你吃饭了吗?没吃饭的话我去打饭来;若吃了,你就去忙你的事。”她的话显然是希望李厚强走开,但不知李厚强没听明白还是怎么的,他却说:“没事儿,哪能来了同学不喝酒呢?”说罢他转身拿酒去了。
  李厚强一会儿拿来了半瓶酒,给田浩禄李和平每人面前酌上一小杯酒。田浩禄本来的确是没有喝过酒的,家穷,多年就没有买过酒,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儿。李厚强说:“不喝,就是看不起我。”浩禄哪里敢看不起他呢?浩禄最看不起的人是他自己。于是他说:“喝。”他闭着眼睛,喝下了平生的第一杯酒。酒像一团火,顺着喉咙往肚子里燃烧,他想,干脆让这团火把我焚烧掉,化成灰就好了。但过了几秒钟,睁开眼睛,倒也没有要醉倒在地或者要呕吐的迹象。浩禄带头响应了,李和平当然也只好跟着喝了一小杯酒。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三章  慧剑情思(4)
晚饭后,李厚强说:“天不早了,我们来安排你们洗澡,住下来。我可以到外面借宿,浩禄你跟和平在我房里住吧。”覃怡红也说:“是的,你们今天别走了。”浩禄原本是没打算今晚赶回去的,随便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走也不急,但现在看到李厚强像个主人的样子,便心里不舒服,想走得越快越好。他说:“不管李和平走不走,我今天是要回盐阳去的——明天还要出工挣工分。”覃怡红脸上有几分焦急,挽留说:“这么晚了,回盐阳又有这么远的路程,就在这里住嘛。”浩禄说:“我是一定要走的。我再来看你们。”他把“你们”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覃怡红想了想,递给浩禄一个电筒:“要走,我也不留了,你们早点走,早点到家,路上注意安全。”浩禄接过电筒,就跟李和平往外走。李厚强和覃怡红一起送他们下楼。送到楼下,浩禄说:“你们留步吧。”覃怡红说:“不,我还送你们一程。”浩禄坚持说:“反正我们得自己走回去,你们送那么远干什么呢?”覃怡红暗中掐了他一把,他知道她的意思,想多送几步,说说话。但浩禄看到李厚强跟在后面,感到别扭,决定不再要她送。
  覃怡红盼着浩禄来盼得好苦。来了,她却感觉到他的不开心,于是觉得心里发堵,一进自己房间就委屈得掉泪了。
  浩禄和李和平踏着夜色往回走,刚离开集镇不远,听到有人在后面喊“浩禄,等一等”,分明是覃怡红的声音,连忙停住了脚步。一看,果然是覃怡红打着一个手电,一路小跑着从背后赶上来了。浩禄心疼地问:“你摸黑跑这么远来干什么?”覃怡红说:“和平也不是外人,我就当着他给你说明白了,我看你不高兴的样子,便想到不赶来说清楚不行,怕你误会。”浩禄明知故问:“我误会什么呀?”覃怡红说:“我跟李厚强没什么。他就是那么个人,大大咧咧的,喧宾夺主的样子。”浩禄心里已经释然了,而且泛起一丝甜蜜来,但嘴上却还是说:“我没误会什么嘛,你跟李厚强多在一起相处相处也没关系。”覃怡红急了,跺跺脚:“你再这么胡说,我就回盐阳去,不在供销社上班了。”浩禄吓住了,才认认真真地说:“你胡说些什么呀,人家多少人想当供销社营业员还不可能哩,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覃怡红说:“谁叫你冤枉我呢?我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浩禄连忙陪情道:“好了,好了,刚才算我不对,我再不冤枉你了。”她这才破啼为笑。她说:“那么你们俩跟我回去,明天早上再走?”浩禄说:“今天算了,已经走出这么远了,哪有回去的道理?我们还是回家的好。”
  3
  过了一个多月,分数通知单来了,结果与他们自己的估分大致差不多。田浩禄考了322分,为夷水区第二名。李和平考了157分——比他自己估分还低了许多,落榜了。接到分数单那天,浩禄约了向明玉一起到李和平家里去看他,李和平脸上一片死灰色,像霜打过的茄子。他说:“我想死的心都有。”向明玉说:“你净说没出息的话,你真的想死的话,清江上也没有盖个盖子,你去跳江吧。”浩禄说:“和平别急,你还可以考兵,明年兴许有机会考兵的。”李和平说:“我视力不好,哪能考得上兵?这条路我也走不通了。我死路一条。”看他这个样子,浩禄就想,高考前他说是给我陪斩的,其实不是这么回事,他其实是对通过高考考出去寄托了很大的希望的。李和平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心里怎么想的,却不会说得很明白,而是转了很大的弯子。向明玉急了,她说:“和平,千万别这么说,你想想你的父母,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吗?他们还指望着你养老送终呢。”李和平叹一口气说:“我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知道我没有死的权利。”浩禄也劝他说:“命运的事真的说不清楚,说不定什么时候你就突然时来运转了。”

第三章  慧剑情思(5)
可是等待着田浩禄的又将是什么命运呢?明明白白他的分数达到了录取线,但左等右等,大学录取通知书就是没有消息。他请假跑到区教育组去打听,组长告诉他:“你没有通过政审关,主要是所在大队的政审意见填的是‘有海外敌特关系’,对你很不利。”他心里顿时一沉,尽管这也差不多是意料中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差点掉下泪来。组长很同情地说:“我们早就知道你是一个靠捉鱼读完高中的有志青年,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丧失生活的信心呵。机会,以后还会有的。”
  浩禄回家后在他妈面前大哭了一场。马必贵的七个字,七颗子弹,颗颗都击中了他的要害处,把他的心打得像一个马蜂窝。浩禄想去质问马必贵,为什么捏住我不放?可李雨灵说:“你去高考,我早知道是这么个结果。你说要再挣扎一番,我只好让你去考,不考你不会死心哩。现在你觉得跟覃怡红的事还有出路吗?”
  田浩禄无话可说。他想,我有幸遇到了国家公开恢复高考制度这样的机会,都跳不出马必贵的掌心,自然不必说去当兵这条路了。他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没起床,浑身酸软无力,心里发疼,嘴里生出了大个大个的燎泡。三天里他想了很多的问题。首先要重新审视和考虑的正是与覃怡红的关系问题。他渐渐意识到跟她真的没有结局,覃怡红对他的爱倒是没有一点水分的,但他什么时候才有勇气有能力娶她回家?就在这个茅草屋里吗?或者真的让她等一辈子?我是不是太过自私了?我是一个完全看不到前途,断绝了前途的人,是一个一辈子注定要跟黄泥巴打交道的人,一辈子打屁都带着红苕味儿的人,我跟她见面都难,更何谈能跟她在一起组建家庭呢?倒是那个李厚强,家庭条件本来就好,又有那么好的工作,可以天天跟覃怡红在一起,互相帮助,互相爱护,日久生情。田浩禄知道内心里可能有一种强烈的妒忌心在作怪,但却真的觉得李厚强跟她组建一个家庭倒更合适。
  事情到了这一步,得拿出男子汉的勇气和果断来,慧剑斩情丝了。想到要跟覃怡红绝交,田浩禄的心都痛了,或许爱到深处,就是这种打断骨头连着筋的感觉吧?
  三天来,田浩禄粒米未沾,陷入了空前的绝望之中,不知道该如何度过余生,不知道未来在哪里。
  想起在队里的劳动,总是像服苦役一样。但是浩禄看到队里的多数社员都并不觉得痛苦,一些男女社员可以相互开一些荤荤素素的玩笑,可以疯赶打闹,有几位大嫂有一次甚至联合起来动手将队长覃叔的裤子给脱掉了,并把一团牛粪糊到他的撒尿的物件上。覃叔从地上爬起来,也并不十分的恼怒。在这样的氛围中,只有浩禄一个人格格不入,老是情绪低落。他很奇怪他们的开心,曾问他们,一年四季这样没有希望的劳作,你们为什么还这样快活?他们回答,你是书读多了,读书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我们就是这样的命呵。原来大家都是认命的。浩禄想他们这是一种麻木。但同时想如果自己没有读完高中,没有比他们略微多一些文化水儿的话,也会跟他们一样,少一些痛苦,多一些欢笑。
  田浩禄的家人都为他着急。他妈李雨灵劝他吃饭他不答理她,她急得在床前抹眼泪。这个守了十多年寡的女人,含着泪对浩禄说:“禄子,如果我遇事也象你这样不吃不喝的,我不知死过几回了。什么事情想开点儿,船到桥头自然直,呵?”已经出嫁的浩福听说他“病了”后也专程回来看望,现在她的肚子已经挺起来了,一脸幸福满足的模样。浩福回来的时候,他勉强喝了半碗稀饭,算是给他即将出世的侄儿或者侄女很大的面子了。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三章  慧剑情思(6)
既然想清楚了要跟覃怡红分手,他面临的就是如何跟她分手。他感到现在跟她提分手都是一件难事。因为她爱浩禄,爱得情真意切,浩禄永远会记得清江边的那个月夜,记得她说“等你一辈子”的话,还记得她说“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情景。浩禄没有勇气当着她的面去跟她绝交,也没有能力能够当面说服她接受绝交这个事实。假如浩禄是一块坚冰,只要到了她的面前肯定融化。怎样跟她提出绝交,才能保证她能接受他的绝交意见,而又不致于给她太大的打击呢?浩禄突然想到了高老师,覃怡红的母亲。高老师是非常不赞成浩禄跟她女儿的恋情的,而由母亲出面做女儿的工作,女儿是最容易听得进去的。
  那天晚上,田浩禄来到了高老师的宿舍里。高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看到浩禄进来,表情复杂地给他递过来一杯茶水:“有什么事情?”浩禄说:“是的。我是有些心事,跟别的人不好说,只好来找您了。”高老师鼓励说:“是吗?那你不妨说来我听听?”浩禄说:“我年轻,不懂事,如果过去我有什么事考虑不周全,我想还来得及改正。您说是吗?”高老师点点头说:“你什么事考虑得不周全呢?老师帮你分析分析。”浩禄说:“我跟覃怡红从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好朋友,但是我不该追求她,不该跟她建立恋爱关系。我没有这个能力和条件。这就是我过去异想天开,想得不周全的地方。您认为我说的有道理吗?”
  高老师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认真地盯着浩禄看了一会儿,说:“既然你今天来找我,并把这个话题挑明了,我便不得不打开窗户说亮话了。不瞒你说,我对你们这件事早就是有看法的了。你一直是我喜欢的学生,如果你不是生在农村,而是有着非农户口,有一份正式工作,我是很愿意成全你们俩的。但是,以你现在的条件,我这个做母亲的不能不为女儿的前途和命运担忧。你应该理解我,不是我愿意当王母娘娘,但这是人之常情呵。”
  浩禄说:“是的,那天您到我们家,向我母亲含蓄地说起此事的时候,我还不能理解,但是当我在现实中挣扎,又不断地碰得头破血流后,我不得不正视这个现实。我爱您的女儿,但我没有这个能力娶她,以及给她一份幸福的生活。所以,我现在已经想透彻了,已经下决心了,我要从跟您的女儿的恋爱中抽身而退。”
  高老师说:“我很高兴你有这个想法,感谢你理解一个母亲的心。”
  浩禄说:“但在我如何跟她分手的方式上,我有难处。所以,我想只好求助于您。”
  高老师说:“请说说你的想法吧,我们共同来把这件事处理好。”
  浩禄说:“我没有勇气当面向您的女儿去宣布跟她绝交,而且我当面去向她说这件事,肯定她不会心甘情愿地同意分手的,她会哭,会闹,我便会心软。所以,我想请您这个做母亲的出面去说服她。”
  高老师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好的,我去说。但是我知道人的感情是很复杂的,你一定要给她一种很绝决的姿态,绝对不要跟她见面,不要跟她藕断丝连的。”
  浩禄说:“好的,您说的也正是我所考虑的。我来给她写一封绝交信,由您转交给她。但是我们要统一口径,就说我已经决定跟向明玉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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