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的只是范厂长拿给他看的用信封装着的两千元。浩禄想,慕容聪说的两万元我根本没见到,如果见到就要有时间地点人证物证,而她的“有关信息”从何而来?这样的举报让我如何参与如何签字?我凭什么要举报在我看来还算清正廉洁、高风亮节的范厂长?她究竟是掌握了“有关信息”还是她为了某种目的信口雌黄?
浩禄一时理不清头绪了,但他清醒的是他不能写这样的假材料。如果对不清楚的事写了假材料,那就是诬陷罪。所以,浩禄对慕容聪说:“慕容主任,我不能写这个材料,因为我的确没有看到那个两万元。”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捷足先登(3)
慕容聪说:“你得想清楚了,这是跟腐败分子做斗争,这是###,不要心慈手软。”
浩禄说:“我凭人格保证,我只看到两千元。”
慕容聪像患了黄疸性肝炎似的脸色蜡黄。在制药厂召开职代会之前的这一段时间,她处心积虑地要将范勇置于死地,暗中鼓动个别她能说服的干部职工写了一些似是而非、并没有根据的举报信到县纪委。范勇上交王威所给的两千元一事,她当然知道说范勇收了两万元钱没有根据,也知道田浩禄不会轻易地举证范勇收了两万元钱,但她对田浩禄抱着侥幸心理。因为毕竟田浩禄想农转非,想转成正式工人身份,而且眼下田浩禄就可以享受政策顶替向明玉的户口和工作岗位。事情眼看快要僵住了,慕容聪不得不量出底牌了。她对田浩禄说:“当然这事我不能强迫你,只能凭着你对组织的忠诚和高度的政治责任感来办事。我作为一个大姐,一名纪委书记,我们一直是很信任你的,认为你是一个好同志,政治上的清醒的,并且组织上在对你的评选‘十佳民工’、留用机关甚至你的婚姻大事上都是给予了高度重视的,你不要辜负组织上的一片心意。而且,我还要给你透露一件事:你妻子向明玉去世后,按照有关文件规定,你可以享受顶职政策,我们正准备等忙过这阵子帮你办理顶职转户口和工作的手续哩。所以,我要真诚地提醒你,你年轻,在大是大非面前要有清醒头脑,不要站错了队,不要犯立场错误,从而影响你的政治前途。你怎么就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
浩禄感到自己一不小心便被卷入了一场漩涡。浩禄完全是被动的,并不是因为他的不小心才卷入这场漩涡的,也不是小心翼翼便可以不被卷入这场漩涡的。虽然浩禄从小在清江捉鱼,有过跟漩涡打交道的经验,但卷入这样的政治漩涡浩禄却是感到不寒而栗。是的,过去胡周银慕容聪们确实给过他一些关照,或者说恩惠,他都记得,并一直怀着感恩的心情。但是,难道领导不应该关心职工吗?领导关心和帮助了职工就必须帮领导做伪证陷害人吗?再说,关于非农户口和正式工作的问题,的确是他盼望多年的,梦寐以求的,但是因为向明玉的去世让他来顶职,浩禄并没有感到多么荣幸,相反却更加痛苦。他想,多年前李和平因父亲去世而顶职,而我因此曾经在内心里鄙视李和平的“因祸得福”,难道我田浩禄也要通过这种方式来解决问题吗?我正在因为失去了向明玉而伤痛和忏悔不已,现在慕容聪提这件事只能让我更加自责。都说我田浩禄是“才子”,为什么社会不能给我恰当的、能让我感到坦荡的机会?再说,慕容聪在此时说出来要帮我尽快落实的话,我觉得有利诱的成分,先许以好处,让我站到她的队伍里去。哼,慕容聪的这些话,哪里像是一名共产党干部所说的话?
浩禄不愿意将心里话全说出来,说出来肯定会非常难听,所以只是简单地说:“慕容主任,你的好意我知道了。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走了。”
慕容聪说:“浩禄,你先别急着下结论。在这件事情上,应该说你是一个受蒙蔽者,所以我们并不打算追究你什么。但是你一定认清形势,明确方向。否则,不仅会加重范勇的错误,也会毁了你自己的。你要想清楚,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捷足先登(4)
浩禄的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对这种指鹿为马的做法简直嗤之以鼻,同时暗暗地为范勇耽着心。这会儿他凛然地说:“我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慕容聪知道从田浩禄这里得不到她所需要的东西了,心里恨得痒痒的,但却没有办法,最后只好沉声说:“我们俩的谈话,是组织内的高度机密,如果你外泄,后果将由你自负。”
浩禄笑道:“你放心当你的官吧,我记不住你今天说了什么话。”
他从慕容聪的办公室里果断地走了出来。他气愤极了,觉得跟慕容聪这个女人再无话可说。
回到家里,他看着挂在墙上的向明玉的遗像,在心里跟向明玉对话。
“我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不管这样做将会给我自己带来什么后果。”
他看到向明玉点了点头,目光里带着一丝哀怨。
这天晚上,浩禄吃过晚饭,李和平来楼下喊他到办公室开会。浩禄来到办公楼前面的时候,看到两个穿便衣的人跟慕容聪站在一起,正在窃窃私语。他正犹豫着是跟慕容聪打招呼,还是绕开他们,侧着身子上楼,慕容聪喊住了我:“来,浩禄,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县纪委的办案人员。”那两位陌生人中的一位高个子中年人向浩禄递过来一本工作证。他粗看了一下,那人好像姓张。姓张的人说:“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浩禄意识到他可能被传讯被审查了,心里发抖,嘴里却故作镇定地说:“有什么事吗?”姓张的人说:“没什么大事,我们想请你协助调查一个案子,说清楚了你就可以回来了。上车吧。”
浩禄上了他们的吉普车,一路无言。这时是晚上,看不清车外的景致,但浩禄感觉已经离开县境了,在往西陵市城区的方向开。吉普车在街道上转来转去,他本来对西陵市街道陌生,不知道是到了哪条街道。在一家宾馆门前下了车,他抬头一看门牌,叫什么“天缘宾馆”。然后他被带到了三楼最里面的一个标准间。那两个纪委干部给他找来了纸和笔,对他说:“从现在起,你就住在这里,不能外出,把关于范勇的问题写清楚,签了字,才算完事。我们现在只是向你调查取证,你要积极配合,支持我们工作。否则,我们大家都不方便。”浩禄说:“我明天还要上班哩。”另一位我不知道姓名的纪委干部笑笑说:“你太天真了吧,不交待清楚问题还想回去上班?”浩禄说:“我哪里知道范勇有什么问题?不让我上班怎么行?”那人说:“你不交待清楚范勇的问题,便是包庇腐败分子。包庇罪是不是罪?我听说你是一个才子,不会不知道其中的利害吧?”
这一刻浩禄脑子里翻江倒海,权衡利弊,想得很多很远。他现在是一个很关键的人了,他很“重要”。如果“识时务”写范勇收了人家两万元,他便死定了。如果坚持真理,如实写两千元,他不知道等待他自己的是什么结局。他知道跟他们作对是没有好处的,也许他的一切前途包括他妈的非农户口,都完蛋了。——向明玉去世后,浩禄可以享受顶职的政策转户口,安排工作。想到这里,浩禄顿时觉得浑身乏力,感到虚脱。但是,他的精神并没有垮下来,他想,我田浩禄并不是一个孬种,从我十二岁就敢用木棒敲打马必贵的后脑勺来看,我也不是一个任人踩捏的可怜虫。他冷静下来,越来越觉得范勇不象是一个贪婪的人,分明是胡周银慕容聪们在制造阴谋,栽脏陷害。不能诬陷好人,这是做人的起码良心。如果让我诬告人家,他们可真是看错人了。大不了去他妈的非农户口。
第四章 捷足先登(5)
但是浩禄也打定主意,不公开指责胡周银他们什么,不跟他们翻脸。一来他没有理由说他们是整人害人,人家执行公务,惩治腐败,堂而皇之。二来,他出去后运气好的话还得在制药厂上班,还得在他们手下做人,还得靠他们落实政策转户口等等。浩禄还想,如果他们真的敢因此把我的工作解除,我就去找张县长上访,张县长一定不会坐视不管。所以,我先装聋作哑,扛过这一阵子再说吧。
那几天,他们不给浩禄水喝,罚浩禄站立墙边,用四百瓦的大灯泡照着他的眼睛,照得他直流眼泪。夜里不让他睡觉。他打定主意,不跟他们来硬的,但坚持如实地写他看到的两千元。五天后,他们一无所获,只好沮丧地送浩禄回到县制药厂来了。他瘦了一圈,简直脱了人形。同事们看到他,问:“听说你出差去了?”
浩禄苦笑道:“出差去了。”
“回来了?”
“回来了。”
3
向明海这几天还跟姐夫田浩禄住在一起,反正也没事儿,所以也没急着回去。当他看到田浩禄上班了,便央求姐夫帮他在制药厂找份工作,临时工也行。
要安排临时工,也得经过慕容聪之手,但田浩禄想起慕容聪就发堵,只好对向明海说,等几天再说吧。
向明海可不想等。他不认识厂里的领导们,但硬着头皮去找了慕容聪。向明海没有想到的是,慕容聪见向明海去找她,竟是满面春风。慕容聪让向明海在沙发上坐下了,递上一杯茶说:“你是向明玉的亲弟弟?”向明海说:“是的。”慕容聪责备说:“你怎么不早些来找我呢?你姐生前跟我关系特好,她跟你姐夫的婚姻都是我一手撮合的哩。”向明海说:“哦。那我可以称您大姐吗?”慕容聪笑道:“那可是太好了嘛,我多了一个小弟。走,看看下班时间快到了,我请你喝一杯如何?”向明海说:“哪敢让大姐破费,我请大姐。”慕容聪说:“你别跟我争,我比你好过日子。”向明海没想到见到慕容聪会受到如此礼遇,颇有受宠若惊的感觉,突然想到今天来拜访慕容聪的主要目的,便说:“我有一件小事,请大姐帮忙。”慕容聪打断他的话:“现在别说了,有什么事我们边喝酒边谈,好吗?”
向明海想到是不是该请姐夫田浩禄参加,但却不知慕容聪的意图,便没有开口说出来。
酒菜都上来了。向明海从来没有见过两个人竟可以享用这么满餐桌的好酒好菜,拘束得不知怎么说才好。慕容聪意味深长地看着向明海,举起了酒杯:“来,为了我能够认识你,为了我跟你姐的情分以及跟你们汪家的缘分,请满饮此杯。”说罢一饮而尽。
在慕容聪的目光鼓励下,向明海也随之一饮而尽,并朝天亮了杯底。
慕容聪往向明海碗中夹菜,说让他多吃菜,一边说:“你对姐夫田浩禄印象如何?”向明海停住筷子说:“我觉得他还是蛮能干的。”慕容聪又让向明海喝了一杯酒,然后笑道:“看看,你对你姐夫哪有我了解?他能干什么呀?他的情况我还不了解?如果不是因为你姐是厂里的车间副主任,中层干部,他田浩禄早在厂里混不下去了,我们早请他走路了。所以,他可是全靠你姐的。你想想,一个男人,活到这个份儿是,是不是很可悲。”向明海对姐夫的情况并不是太了解,觉得慕容聪说的颇有道理。是的,从姐姐和姐夫的地位上来比较,田浩禄的确差得太远。他想,姐姐当初怎么就一定要跟田浩禄结婚呢?田浩禄他不配嘛。慕容聪又说:“说起来,你姐的婚姻也是我的错,我当初看他们是老乡,所以当了这个红娘,没想到,却是害了你姐。我自罚一杯酒。”向明海不明就里,却连忙说:“大姐,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也是我姐自己的命运问题,哪能让大姐罚酒?要罚酒,小弟我代饮了。”说罢,抢着将慕容聪面前的酒杯端过来喝掉了。 。 想看书来
第四章 捷足先登(6)
慕容聪很开心,面前的这个向明海看起来比较容易对付。她接着对向明海说:“本来我不想说,但我有个话掖在心里好长时间,也没地方说,只好对你说说。说得不对的,你不计较,也不可外传。”向明海感到了被信任的那种舒服,连忙说:“大姐没把我当外人,我很幸福,有话尽管说,我烂在心里就是,保证不外传。”慕容聪叹了一口气,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对你姐夫有些看法,觉得他这个人太不地道了。听大家议论说你姐结婚后一直受田浩禄的打骂和折磨。本来,我也没有亲眼看到过。但你想,如果你姐姐在怀孕期间他能够照顾得好一些,你姐和她怀中的孩子会不会丢命?你姐的死,他有没有责任?这可是两条命哪。”慕容聪说完竟哭了起来。向明海说:“大姐别哭了,哭得我心里也不好受。你说的这个事,我不是太清楚,但你说的我觉得很有道理,他的确该对我姐的死负责。”慕容聪摆摆手说:“算了。别提这个人了。提起这个人我就心里烦。我看不惯他。”向明海说:“好,不提他。大姐的话我记在心里了。来,我敬你酒。”
慕容聪说:“好。明海,你这个小弟,我看着顺眼,不像有些人我看着就烦。你有什么事情,包在我身上。有什么要求,尽管对我提,好不好?”
向明海心里一喜,于是又敬了酒,然后说:“大姐,小弟想在制药厂谋一份临时工,你看这事儿好不好办?”
慕容聪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弯下了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你呀,向明海,只有这么点儿志向?枉让大姐我心疼你了。不说了,喝酒,哈哈。”
向明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只好陪着慕容聪笑着。突然,慕容聪不笑了:“你不想当正式工?”
向明海心跳加剧,问:“我这个样子还能成正式工?”
慕容聪说:“怎么不能?你姐死了,你可以办顶职手续呀!”
向明海一惊:“那可不行。要办顶职手续,也得我姐夫田浩禄顶职。我知道他也当了这么多年的临时工了,有这样的好机会,他能放过?”
慕容聪冷笑着说:“你以为他配吗?他对你姐照顾得好吗?再说,你不也是继承人吗?你不也想有一个好前途吗?”
向明海心里波翻浪涌:“我抢姐夫的机会,是不是太说不过去?”
慕容聪骂道:“你呀,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