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维斯大人？’
“不要跟她接触……千万不要跟她接触。”
克莱维斯说完，迳自回到车门旁往外看，没再说什么。朱烈斯略一迟疑，“奥斯卡，照克莱维斯所说的去做，保持与欧蜜莉雅本人的距离。”
他放下通讯仪，起身走到克莱维斯身边，“怎么样？”
“她身上……有奇怪的力量。”
朱烈斯沉默了一会，无法给出结论。
“我想去……高一点的地方。朱烈斯，我要到凤凰部队通讯车上面去，我觉得有什么事。”
“……好。”他塞了一支通讯仪到克莱维斯手上，探出头去，朗声下令，命光辉卫队腾出一半的人手，护卫着克莱维斯前往凤凰部队的高台通讯车，“不要让克莱维斯乱来，跟好他。”
◇
纠缠到近午时，进入短距离激烈步战的第六十三个小时。
超过两天两夜的战斗，双方伤亡更重，未负伤者则疲累不堪。白翼军团发生了两次大规模的叛逃行动，投降的人数变多了。坎莫尔带狮鹫部队回来的时候，也顺便带回了九名敌军的高阶军官，其他零散的投降则更多；日影军团除了没出战过的紫鹃部队以外，每一支部队都不全，最精锐可怕的狮鹫部队两百四十人中也有两人身亡、一人重伤；亲身涉入战争的四位守护圣状况也很差。
卢米埃累得站在他指挥分派的地方昏过去，幸好没有大碍。从天鹅部队止好血裹好伤的士兵大多恢复了精神，带着信念与勇气重返战场；奥斯卡受了一点轻伤，但他的斗志反而更炽烈。他跟朱烈斯保持着高度的默契，横冲直撞地斩断敌军的联结，给予对方重创，又宛如一阵风般地卷出了战局，跟自己人连成一气，不给对方下手的机会；克莱维斯行色匆匆地离开了凤凰部队的通讯车，不发一语地赶回拖车。他脸色苍白，紧抿着嘴、一声不出，一对深邃的眼睛茕茕发亮，看起来相当可怕。朱烈斯的健康状况仍不好，他食不下咽、胃疼得厉害，冷静的头脑还相当清醒，没有再发病。天明时他终于成功地把主动权重新抢在手里，把白翼军团的调动完全压制住，不管欧蜜莉雅想移动哪一支部队，都会被他抢先下手拦截。
不管战局如何演变，克莱维斯都能够确定……再打下去，大家都会垮掉。
在两次状况复杂、事态紧急的通讯联络中间，朱烈斯抽空抬头望了一眼。克莱维斯沉默地独自站在车门边，视线仍望着欧蜜莉雅主力的方向。他回来已有十分钟左右，似乎一直站在车门口，不知道遇上了什么难题……朱烈斯没有空询问他的状况，针对面前棘手的战局仔细铺排他的部队，战战兢兢如同赤脚走在刀锋上。
等那些堆在一起等他下决定的事终于告一段落，朱烈斯很不顾仪态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憋了不知道多久的气，疲累地闭上眼睛。
他放在腿上微颤的右手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
朱烈斯警惕地睁开眼睛，首先确认这动作被他身前的长桌遮掩住，并没有被人目击的危险，这才轻轻挣脱那只手，“别这样。”
“嗯。”
“……凤凰部队的高台通讯车对你有帮助吗？”
“那点高度聊胜于无。”克莱维斯轻轻摇头，“我是回来提醒你吃药的。”他伸出食指，把桌上那杯刚刚倒好的温水往前推，水杯旁当然也放着朱烈斯的药。
“……谢谢。”
朱烈斯左右看看，确定刚才挤在车厢里向他报告的那些人都已离开，这才从桌下握住了克莱维斯的手，“没什么发现吗？别气馁……”
“不。朱烈斯，我那种感觉本来是很模糊的……”克莱维斯不想浪费朱烈斯的时间，努力思考着最简洁的说法，“但摸索了一阵子，现在比较具体了些。那是一种我还不知道性质的力量……那有着不祥的气息，我猜是来自于欧蜜莉雅──所以刚刚才叫奥斯卡避开。那股力量一直持续地往上冒。我觉得那不是自然现象，也不是科技的力量造成的。”
“不是自然现象、又不是科技的力量……是什么？”朱烈斯笑起来，“鬼弄的？”
克莱维斯给了他一个词，“灵力。”
朱烈斯敛去了笑容，沉默地思考起来。
“凤凰部队没有侦测到任何异常的能量，但我仍感觉得到。那方向确实是从欧蜜莉雅的阵地里所发出来的……她移动位置，那力量也随之移动，我能捕捉到。”
“现在首要问题是，那力量危不危险？”
“不知道。那力量充满着欧蜜莉雅那种带着恶意的不祥气息，被送得很高、很高……”克莱维斯皱起了眉头，“高台通讯车那仅仅两层楼的高度根本没有用……我感觉不到那力量的去向。”
“依你说，那力量被送得有多高？”朱烈斯有些犹豫。这个星球根本不发展飞行科技，半空中的力量一点用处也没有，“十层楼高？十五层楼高？”
克莱维斯默默地思考了一会，“……如果一层楼高是三公尺，那一百层楼的高度是多少？五百或一千层的高度又是多少？”
朱烈斯怔了怔，狐疑地望了他一眼。
“我没有开玩笑。那股力量被送得很高，我想知道这力量到底在什么地方发挥作用。这个星球的大气层有多厚？”
“……我当然不记得这种数据，”朱烈斯递了一支长距离的通讯仪给他，“如果凤凰部队的设备无法解明你的疑问，问奶油红莓号吧……他们的装备虽然不如王立研究所，也有能力做初步的探测与研究。”
克莱维斯刚接过那支长距离的通讯仪，最新的战况又纠缠住朱烈斯。他没打扰那个再度陷入焦头烂额状态里的男人，自己按动了通话掣，“我是克莱维斯。”
‘是、是的，克莱维斯大人，我是奶油红莓号的舰长佐哈特尔。’
“你查一查，是不是有什么力量正从……从这个星球的地表往外散发出去。”
或许是克莱维斯的问题问得太怪异，佐哈特尔花了很多口舌向他确认他的疑问，又问了许多问题询问那‘力量’的详情，‘能、能不能请问克莱维斯大人，您所指的是很微弱的力量吗？’佐哈特尔已经动用了最细微、最灵敏的仪器，‘是十分难以察觉的力量吗？克莱维斯大人？’
“……我能很清楚地感觉到那力量。”
‘但是……我们什么也没有探测到。’
“空中……大气层里面，甚至是外面，有什么变化吗？”
通讯仪的那一端安静了好一会。
‘是的，克莱维斯大人。这个星球的大气层正在缓慢地逐步偏移……’
“什么意思？”
佐哈特尔显得很犹豫，‘大气层正在……变形。’
“……什么变形？”
‘大气层受到某种程度的压迫，密度不均，有些部分的构成变得相当紧实，从奶油红莓号观测的结果，整个椭圆的弧度变大了。’
“那会造成什么效果？”
‘目前还无法得知，能探测到的资讯不足，克莱维斯大人。’
“很不寻常吗？你以往遇过吗？”
‘从来没有，我想这很不寻常。’
克莱维斯暂时搁下了通讯仪，“朱烈斯，这个星球的大气层……变形了。奶油红莓号是军舰，没有收集资料的装备，他们搞不清楚怎么回事……”
“造价昂贵的军舰还不如你的感觉有用。”
“不如说，暗之守护圣终于有点用处了。我要上去一趟。”
“不行。”大气层变形什么的……这种现象朱烈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但他立即否决了克莱维斯的提议，“把目前能得到的资料，都先传回圣地交给王立研究所来接手处理……”
“朱烈斯……”
“不能上去。我们的航空站离这里很远，你单独离开太冒险了……他们虽然不制造飞机，却有着发射地对空攻击武器的能力。”
“这种时候不该顾虑太多。”
“这种时候不该让我担心。”朱烈斯再次握住了克莱维斯的手，“我已经够忙了。”
克莱维斯叹了口气，“好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0章 两天三夜的战斗
第100章◇两天三夜的战斗
◇
克莱维斯重新联系上佐哈特尔，“把这件事的相关资料传回圣地，直接对帕萨报告，交给他全权处理，就说是我的拜托。”
‘是。’
“另外，通知卢瓦……不，”克莱维斯改变了主意，“通知女王辅佐官辅佐官罗莎莉雅，朱烈斯先前受了伤，脑震荡的后遗症很严重，叫她快召集朱烈斯的医疗小组，搭乘高速飞船过来──就算是大型器械也给我想办法塞进船舱里。”
克莱维斯刚放下通讯仪，就挨了朱烈斯一对大白眼。
“没有必要这么煞费周章的……”
“全宇宙只有一个光之守护圣，”他瞪回去，“我习惯了现在这个，不想换同事。”
朱烈斯神色扭捏，“那你……干嘛特地点名要找罗莎莉雅？”
“……这事我要是托卢瓦去做，你会马上再对他撤回这个请求。”克莱维斯别开视线，“那一位小姐才不会理睬你的阻止……有必要的话，罗莎莉雅会搬出陛下来治你。”
“咳……别惊动陛下，”朱烈斯脸色尴尬，但缓和了不少，“对不起，克莱维斯，我想我是让你担心了……让很多人担心了。”
“那……”克莱维斯硬生生收住了口。他本来想说‘既然如此就快点好起来’这话，但若朱烈斯心里想着要快点好起来，却偏偏做不到……这反而会让朱烈斯更难受。
“嗯？”
他冷淡一笑，“我乐意，不要你管。”说着，接过了朱烈斯面前的纸条，照着上头草草记下来的方位，帮着把一张张小小的旗帜贴在那面巨大的军用地图上。
◇
“朱烈斯大人，我已经没有问题了……我想，我也该先回天鹅部队工作了。”被抱回拖车休息的卢米埃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又起身准备回到工作岗位上。
“身为水之守护圣，要有所自觉。你的温柔都给了部下与伤兵，忘了留给你自己。”朱烈斯没有抬头，一面抄下刚才通讯仪向他汇报的部队番号，一面指向第二节车厢的休息区，“先去把白鸽部队为你准备好的燕麦粥喝掉。”
“朱……”
“战事结束后，天鹅部队只会更忙碌。不要再倒下来了。”
“我的……”
“听他的，卢米埃。”克莱维斯拎着一支通讯仪从第三节车厢里安静地冒出来。
他刚才在第三节车厢里跟夜枭部队的部队长玄通话……缺乏掩护与协助，孤身在外搜捕唐纳德的玄，这几天一直没有回到朱烈斯的车队里覆命。他本想冒险，追进白翼军团残部掌握的区域，但终究不敢违背朱烈斯的命令，只好转而追踪唐纳德运出去的一笔资金……那笔资金很神秘地被运回圣恩市附近，送到一个唯利是图出了名的，为了钱什么都能做、也都敢做的人物手中。
“克莱维斯大人……”
克莱维斯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态度一如往常，仿佛他对卢米埃的关心就如同从前那样，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过任何改变，“若体力不支，就什么也办不到了。”
“怎么了？”朱烈斯留意到克莱维斯的表情不太愉快，“是玄？”
“嗯，他追丢了。”克莱维斯一直不太愿意让人知道他与玄的对谈内容，因此也不提及唐纳德的名字。
“让他回来……”朱烈斯神情很郑重。玄是他的重要部下……说得更准确点，玄是克莱维斯重要的臂助，得到他充分的信任。等战事平静后，要找唐纳德为阿普登讨回公道或许有难度，但不像现在必须让玄冒着危险，在战火中深入敌营，“这种小事并不值得让他拿自己的生命安全去赌。”
“嗯，他去办别的事了。”
克莱维斯走过去，把那支通讯仪放回朱烈斯身前的桌上，“还没有吃过东西吗？”
“一会再吃，我会记得的。”朱烈斯说着，按动了他自己手上的通讯仪，“查到了吗？鹈鹕部队的情况怎么样了？位置在哪里？嗯？”
“……你一定不会记得。”克莱维斯嘀咕了一句，又走回第二节车厢的休息区。
独自坐在餐桌前的卢米埃，将他们俩之间所有细微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默默地垂下了眼睛，没有吭声。
克莱维斯装了一碗燕麦粥，“……现在先把这场战争的事处理好，别的事情……就是之后再好好想想，也没有关系。没有必要如此不安。”
“是，克莱维斯大人。”
“……对，我还是克莱维斯。卢米埃，这点应该没有变。”
卢米埃突然一阵鼻酸，悲伤得简直难以承受，“对不起，现在已经不、不是……”他连一秒钟都无法再忍耐下去，匆匆扔下了那半碗燕麦粥，小跑步狼狈地奔到第一节车厢，从开着的车门快步奔出那列拖车，留下脸色铁青的克莱维斯。
朱烈斯冷冷地开口，“这就是最近卢米埃对你的态度？”
“你也一样。现在先把这场战争的事处理好，卢米埃对我的态度是我的事情。”克莱维斯把手上的燕麦粥递给朱烈斯，“现在吃……你脸色太差了。”
“嗯。”朱烈斯挺安分地接过来，拿起匙羹开始喝粥。他知道自己的脸色很苍白……即使只为了让克莱维斯不担心，他也该认命地把这碗燕麦粥全装进自己的肚子里。
克莱维斯在他身边坐下来，“你往哪里包围？朱烈斯，我感觉到欧蜜莉雅一直在移动。”
朱烈斯拿起一份文件，露出底下更详尽的军用地图。他咽下嘴里的食物，白皙的手指则往西顺着山势一路比划，“她移动了近七十公里……但这里被敌军挡住了。”
“我感觉到的那股一直往上跑的力量……大概是往这个方向移动，可能是这个山口。”
“真狡猾。”朱烈斯皱起眉头，“她在这条路上放了很多他们白翼军团的伤兵……”
克莱维斯一时愕然，“……放？怎么放？”
“就丢在被踏得泥泞不堪的山道上……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战术，一直不懂她到底想做什么。现在倒明白了……她就单纯是为了拦住我们，竟然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