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快给我把路线捋顺了”“你快把老爷还给我”……中间她醒了又睡,睡了又醒,太阳升起又落下,直到漫天星斗,她终于听到了由远而近的蹄声,身前的枝叶被拨开,露出了珑白笑嘻嘻的脸。
“我想起那边有个村子,我以前去过,就是有点远,我到的时候村民都下地去了,屋子里的东西随便偷,米、鸡蛋、腊肉、豆腐干、萝卜、大白菜,我带了好多回来。哦,还有钱,就是村民好穷,没几个铜板。”
稚堇一听差点昏倒,敢情你的办法就是入室盗窃?!没想到他还兴高采烈加了一句:“回来的路上遇到个放牛的小孩,我抢了他的牛,不然背着这么多东西,我走到这里得半夜了。”
稚堇咬着牙,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卡在喉咙口的脏话改成笑眯眯的“好棒,我们吃吧”。
珑白偷了火石和一口小锅,他们也顾不得可能被人发现,立刻生火烧饭,大吃了一顿。珑白还偷了两套衣服,两人分别换上,不太合体,但总比原先又是血又是破洞的好。稚堇看着摊了一地的赃物和那头满脸无辜的牛,忍不住直叹气。
“唉什么唉,偷鸡摸狗的本事,我可是跟你家老爷学的。”珑白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说。
“咦咦?!”
“7年前,我和廖蓝从地宫里出来后,我醒着的那一个月,还是住在廖家烧掉的半拉房子里。田地都荒废了,虽然我能用法力抓些野味,但种不出大米呀,廖蓝带着我,在村里乡里可偷过不少东西。”珑白拿起一根黄瓜啃起来,好像一想起艰难岁月就又饿了,“第二年,我醒来时,廖蓝刚刚成为白神仙,卖药得来的钱还不是很多,他说要省着点花,不过给我吃饱是足够了。后来每次醒来就爽啦,想买就买,想吃就吃,哈哈。”
哈哈你个鬼啊!稚堇听得一脸黑线,半天应不出声来。再一细想,突然觉得不对:“那你这两次醒来之间的时间,没有一年也有10个月吧,老爷在做什么?在你第一次醒来时,他就可以卖药赚钱了啊,为什么要等到第二年呢?还要做小偷这么凄惨!”
“我不知道,他的事情我从来不问。”珑白的眼神黯淡下来,“我和廖蓝第一次见面时,年纪和身高都差不多,后来每醒过来一次,他就比我大一点,到现在都比我高出两个头了,人也越来越老成,话也越来也少,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我也不愿意和他讲恶龙、血病、封印什么的,我想起那些事就烦、就怕,我一年才醒一个月啊,我为什么要说这些给自己找不痛快?再说了,虽然我苏醒时就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但脑子也就跟三岁小孩差不多,10年里加起来只有一年不到是醒着的,就算廖蓝再怎么拼命教我,我有现在这种聪明程度已经是奇迹了,如果还让我追究那些复杂的事情,要求也太高了……”
“喂!!!”他怨妇似的絮叨着,话头都快歪到月亮上去了,稚堇赶紧求饶,“我不对我不对,我不该把解谜的希望寄托在您老身上,您老休息休息,我自己想想。”
珑白恨恨地哼了一声,背对着稚堇,一动不动地躺着。过了好一会儿,稚堇都以为他睡着了,他突然闷闷地冒出一句:“我这次醒来已经超过一个月了。”
“嗯?”
“我应该不会再睡了。我是说,一年只醒一个月的那种睡法。”
“你的意思是?”
“没有法力了,不会再睡了,醒着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困意了……看来,廖蓝实现了我的愿望,我真的变成普通小孩了。”
“哦!”稚堇恍然大悟,正想说这是一条重要的线索,却见珑白翻了个身,紧闭着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可是,没有廖蓝,变成普遍小孩又有什么意思呢?”
稚堇心头一酸,想安慰他几句,低头一看,他却已经睡着了,缓慢而安详地呼吸着。稚堇轻轻把手放在他头发上,他的头发好软,跟婴儿似的。稚堇轻叹了一口气,往火里添了些树枝,也在他身边躺下。
好吧熊孩子,今天姑且静静地睡一觉吧。明天开始,就得像大人一样去战斗了。
两人醒来时,天还黑着,简单讨论后,决定还是先从最简单的入手,去找廖蓝信里说的“树下”。天越亮被人发现的可能性越大,可怜那头老牛被两人赶着一路急奔,快到目的地才放它自由,两人小心翼翼地步行上山,到了树下时,天刚蒙蒙亮。
两人徒手一通狂挖,稚堇手腕的伤口很快就裂开了,于是只剩珑白一个人挖。“真该偷把铲子。”他抱怨道,十个指甲都崩了,稚堇看着都替他疼。
好在没挖很久,就摸到东西了——是个带把手的木盒子。珑白马上把它提出来,但它已经腐朽不堪,马上散成一堆烂木片,金条撒了一地。
珑白和稚堇先翻看金条,光光溜溜,没有一点刻字或花纹,就是普通的金条;再检查烂木片,同样就是普通的木条,什么蹊跷都没有。
“还真是给戏班子的酬劳啊。”稚堇失望地说。
珑白皱起眉头,掏出廖蓝的信又看了起来。“树下”两字外围被打了个圈圈,看起来像是着重提醒。珑白突然麻利地爬上树顶,向远处眺望了一下,跐溜一声滑下树,拉起稚堇的手就跑:“跟我来!”
珑白熟门熟路地在没有道路的山上跑着,在快到山腰的一处地方停了下来,领着稚堇开始在杂草乱树中爬行。好不容易钻出了一片荆棘丛,稚堇却发现珑白不见了,眼前只有一棵棵高耸的大树。
“这里!”珑白的头突然从半空中探了出来,吓了稚堇一大跳。“从这棵树后面绕过来!”珑白从枝叶间伸出手指示。
稚堇绕到他所指的槐树后,才发现这棵前面看起来笔直高大的槐树,后背部分的树身大概是被雷劈过,倾斜成45度倒卧着,上面又寄生着几棵不大不小的樟树,但因为被槐树茂密的树冠遮挡着,从前面很难看出还有后面这几棵樟树。珑白就站在其中一棵上。
稚堇费力地爬上了树,发现樟树紧挨着一处崖壁,珑白正起劲地刮着上面厚厚的青苔。“从山顶那棵树看下来,在春天的时候,这一带有很多杜鹃花,像是给山围了一圈腰带,”珑白右手继续忙活,左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向稚堇解释,“廖蓝给‘树下’两字画的圆圈,肯定是指这一带杜鹃花,现在是冬天,花还没开,所以也只有我能猜出来。廖蓝画圈的起笔和收笔有一点点交叉,按照我从树顶往家里看的方向,交叉指示的方位,就是这里。我以前和他闹别扭,每次都藏这儿不回家。”
他敲敲崖壁:“我们在地下的时候,廖蓝不是说了吗,‘我宁可回去面壁刻字玩儿’,这么巧这些树又挨着石崖,他肯定刻了什么东西。”
“你突然讲出这么有条有理的话,我好不习惯。”稚堇将信将疑地帮着刮青苔,还真的摸到了凹陷的线条。两人惊喜地对视一眼,拼命地刮着,一个字露出来了:致。
是廖蓝的笔迹。两人大受鼓舞,把可以够到的石面都刮了个遍,但除了这个“致”,再也没有其他痕迹了。
两人面面相觑:就孤零零一个字,猜字谜也不带这么玩儿啊!现在如果廖蓝出现在眼前,轮不到周鸩动手,珑白和稚堇就会冲上去杀了他。绕什么弯子啊!耍什么计谋啊!人都要被你活活玩死了好吗!
珑白和稚堇蹲在树上,一个劲地抓耳挠腮。突然,稚堇大叫:“我们全想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保护
“我们全想错了?什么意思?”珑白吃惊地张大了嘴巴,“难道这个字不是廖蓝刻的?”
“不不不,”稚堇连连摆手,“你找到的这个字没有错。我是说,我们的整个顺序错了!”
她拿出廖蓝的信:“你想想,我们在地下见到老爷时,他知道周鸩给了我们这封信吗?或者说,他能确定我们已经拿到这封信吗?”
“嗯……应该没有。”
“对!所以老爷在地下故意说给我们听的那些话,不是暗示这封信的内容,也就是说,和我们找到的这个‘致’无关。我们先把信和‘致’字抛开,说说老爷能确定的是哪些事情。”
稚堇停下来理了理思路,好让自己接下来的话简明易懂。
“老爷能确定的第一件事,是我手上有图纸。这是他在地宫时亲眼看到的。
第二件事,是我们,或者说你——因为在地下时他没看到我——还活着,说明你还记得他教的符号,从水道逃出来了。
第三件事,你进入了冥道,坐上了冥船,到达了地下,显然你拿着图纸,而且还看懂了。
最后一件事,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你身边有个周鸩。当然我们也不知道老爷有没有回忆起周鸩的身份,但老爷一定会想,周鸩不是好人,而你的法力又没了,你的处境很危险。”
“那么?”珑白一脸迷惑,脑筋有点跟不上了。
“他首先考虑的肯定是保护你啊!”
“保护我?怎么保护我?”
“图纸、符号,他能保护你的方法,肯定和你手头的这两样东西有关。”
珑白的眉头拧成了结,使劲思考着。
“不过重点还不在这里。”
“什么?”珑白差点呕出一口老血,“你叽里呱啦半天,居然还没说到重点?”
“不要急,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好理解嘛。”稚堇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重点是,老爷一开始只用口型跟你说了‘识字’,对不?后来我们差点被衈龙发现,船停下来,这只是个意外。而老爷利用这个意外,又补充说了一通话,无非是想给我们更多暗示罢了。由此可见,在他看来,就算没有后面这一通话,光凭‘识字’两个字,你就可以找到办法保护自己了。”
“什么?!识几个字就能保护自己?”珑白大叫,“不是他脑子坏了,就是你在胡说八道!”
稚堇无奈地一摊手:“我觉得自己猜得绝对没错,但‘识字’是什么意思,跟图纸和符号有什么关系,只有靠你自己想了。你这么笨,不知猴年马月才能想出来,绝望的应该是我啊!”
珑白抓着头发,恨不得一头撞在石壁上。稚堇推了他一把:“姐姐我说了这么多,好累啊,你应该有所报答嘛。去,到行李里找点吃的给姐姐,吃饱了,姐姐再帮你继续分析。”
珑白乖乖打开行李,用昨晚吃剩的米饭、腊肉什么的捏了几个饭团,递给稚堇。稚堇暗喜:虽然他笨,但是听话,当个小弟还是挺好使的。
“跟姐说说,老爷都是怎么教你识字的?”稚堇边往嘴里塞饭团边问。
珑白神情古怪地瞟了她一眼。怎么教,这个能说出口吗?以前都是零零散散地教,没学会几个字,但从两年前开始,要求每天认30个字,没完成指标的话,就要被廖蓝推倒在床上脱/光衣服。以廖蓝和珑白的身形对比,无异于大人对小孩霸/王硬上弓,而珑白又承诺过不对廖蓝使用法力,等于是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但是,等前/戏做足、欲/火焚身了,廖蓝却戛然而止,面无表情地起身,撂下一句:“你自己泼盆冷水降火吧,学完30个字再叫我回来。”
你这种没有经验的黄花大闺女,怎么会懂做到一半又停下来的残忍!我识几个字容易吗!珑白哀怨地盯着稚堇,看得她全身寒毛都竖起来了:“你不想回答就直说啊,好可怕的眼神,我叫你一声廖珑白大爷,麻烦你把头转过去好吗?”
珑白不但没转过头去,反而猛地把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吓得稚堇把饭团都掉了。“写字,我要写字!”他火急火燎地嚷嚷着,稚堇也被他搞得手忙脚乱,半天才想到折下一根树枝,“在青苔上写!”
他用力地在石壁残余的青苔上写着:“这是廖蓝最后教我的三个字,但我那天已经非常怀疑他要封印我,心烦意乱,不知道有没有学对。是‘廖珑白’吗?”
虽然他写得歪歪扭扭的,还缺了几个笔画,但稚堇还是认出来了:“没错。”
“教了这三个字后,他又说,这是写在族谱上的‘廖珑白’,也就是平时用的‘廖珑白’。如果遇到危险,就要用这个‘廖珑白’。”珑白又写下三个字,“这是字,不是符号吧?反正我不认识。”
这几个字他倒是写得很规范,大概是笔画比较少的缘故。“汪今灿?和‘廖珑白’八竿子打不着边啊!”稚堇又仔细看了看,突然发觉,她在图纸上见过“今”这个字。她马上在记忆里搜索,那边珑白还在继续往下说。
“我很生气地问他,我能有什么危险?我差点就说出口了:暗地里盘算着封印我的你,才是最大的危险吧!”珑白咬了咬嘴唇,对自己当初的误解十分悔恨,“他说,凡事总要留后路,万一有危险,就把这个名字……”
一群鸟突然扑棱棱地从前方的林子里飞起,打断了两人。稚堇一愣,倒吸了一口冷气:“糟糕,我们没把那堆金条埋回去。”
“什么意思?”
“你把火石拿出来,快擦‘致’字,别说话,使劲擦!”稚堇抬起衣袖,拼命擦他们写在青苔上的字。珑白一头雾水,但还是依言从行李里拿出火石,在“致”字上划着,划了几下,突然明白了——林动鸟惊,很可能有人过来了,得把字都抹掉。
珑白抓住火石用力划擦,但身下的樟树突然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两人立刻摔了下来,火石也从珑白的手里飞了出去。
几双手粗暴地把两人牢牢按在地上。周鸩带着标志性的邪笑,优哉游哉地走了过来:“挖了那么大一树坑,还留了一地黄金,你们从冥道出来了就直接通知我嘛,非得出动这么多人来找,这阵势都赶上迎驾皇帝了。”
周鸩利索地攀上树,仔细看了一番,又跳了下来,对珑白说道:“廖大少爷果然在信里给你留了暗语,我把信给你是给对了。这个‘致’字,你们刚刚想毁掉不给人看吧,是什么意思?”
“你带我去廖蓝家里,我就告诉你。”珑白毫不犹豫地回答,稚堇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表面还是配合他,作出一脸高深莫测的神情。
“这样啊……”周鸩沉吟了一下,示意随从放开珑白,然后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