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之盟三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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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下之盟三部全- 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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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
  皇帝独自泡在热水中,双手交错放在浴桶边缘,将头靠在手臂上,对着“吱哑”一声关上的雕漆门,心中奇怪,“这人什么时候转了性子?”
  21
  正犹疑间,门上传来几声有礼的轻扣声,侍人来报,“翰殿下已在大厅相候,夜宴尚早,陛下随意即可。”
  萧翰既已在外头,自是不好让他久等,皇帝很快的梳洗妥当,步出门外,心底纳闷,“怎地来得如此之快?”
  绕过玄关,正要踏入大厅,冷不防旁侧闪过一个人来,将他拖至角落,不由分说,便开始解他的腰带。
  皇帝极为恼怒,却不得不压低声音提醒,“姓宁的,你也分一下场合,萧翰就在前头。”
  宁不寂闻言,反而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须臾间,他已将手边的腰带衣结尽数解开,抬头一望,正对上皇帝恼怒的目光,竟出言恐吓道,“且噤声,若是引来府中侍人和那位翰殿下,极为失礼。”
  皇帝呆了一呆后,迅速的抓住看似要解他中衣的手指,呵斥道,“住手!”
  说完,对上宁大将军疑惑的目光,忽然醒悟过来,小声的询问,“可是朕的衣带结错了?”
  宁不寂无奈点头,佩服道,“能够将衣带悉数结错,还能穿得看似整齐的,也很难得。”
  “……”皇帝放开手中握着的对方的手指,转过头,望向别处。
  耳边传来几声轻笑,不过片刻,所有解开的衣带已重新结好。
  两人低头看了看,再无差错,方才相偕步入大厅。
  大厅中央,萧翰负手而立,正在欣赏墙上悬挂的字画,听得声响,转过身来,微笑道,“两位心中疑惑,何以小王如此早来?”
  他问得率直,皇帝答得也率直,“不错,翰殿下轻功卓越,令人佩服。”
  萧翰听得哈哈大笑,只觉得这位表弟说不出的可爱,边笑边道,“非是轻功之能,实乃寒舍就在此间不远处。”
  说话间,三人已一同踏出门外,抬首望去,翰王府果然就在百步之远,皇帝等人皆莞尔。
  夜幕低垂,星子闪耀,晚风徐徐吹来,按辔而行,众人皆觉惬意。
  一路上,萧翰寥寥数语,尽到了不使客人冷落的礼数,就不再多话,待到入了宫门,便收起了所有笑语,全身上下流露出皇长子该有的尊贵气势。
  “御医有言,父皇服了药后需早些安歇,恐怕不能亲自为两位洗尘接风。”萧翰迟疑道,“但他老人家却急着想见外甥,陛下可愿在宴前一会?”
  皇帝侧身,望了一眼身旁的宁大将军,果然见到他轻微的摇了摇头,以眼神暗示,“恐有陷阱,不如拒之。”
  萧翰极为知机,见对方迟疑,即刻补充,“此刻已晚,想必父皇也将安歇,或者明日一早亦可。”
  这话便是让人顺水推舟拒绝之意,但皇帝此来,名义上便是探视皇舅病情,怎好意思入宫门而不见。
  他笑道,“自当先去叨扰皇舅,再行入宴。”
  萧翰道:“如此,有劳宁将军在此相候了。”
  宁不寂一怔,即时明白,对于北魏皇室,他算是个外人,并不适宜踏入内宫,事已至此,亦无计可施,只得点头不语。
  皇帝望见他担忧的目光,心头却是一暖,在这北魏宫中,相较于他这个有血缘关系的,宁大将军的处境要危险的多,可看他的样子,却是浑然不觉。
  入得内宫,萧蕖果然尚未就寝,病中无神的眼,看到先后踏入房中的两人,瞬间亮了起来。
  缓步向榻前走来,温文俊秀的青年,和他早逝的幼妹,长得竟如此的相像,他颤抖的伸出手,叫了一声,“昙妹。”
  随即醒悟过来,抱歉的拍了拍站在他床头的青年,“呵,老眼昏花,你这孩子长得像娘,是叫承业吧?”
  皇帝点头,回握住老人的双手,“是,皇舅可安好?”
  他幼年时,曾听母妃讲起过,家中有两位兄长,长兄待她极好,处处照料,不遗余力,着实让她感受到兄妹亲情。
  因而皇帝这一声问候,确确实实是处于真心,并不单纯是尽礼数。
  萧蕖当政数十年,于人事看得极透,真情假意一望便知。
  十余年来,他自觉亏欠萧昙,无奈幼妹已逝,一番心意便都落到这个外甥身上,先入为主的对萧昙的孩子存着几分善意。
  如今外甥站在身边,两国敌对了数年,竟还能顾及亲情,拿出真心来问候,着实令他觉得安慰。
  细细的打量着这从未见过的外甥,萧蕖越看越喜欢,怜爱的摸了摸皇帝的发髻,“数年前中洲乱成一团,你父皇又驾崩的早,孩子,苦了你了。”
  这一句话平平常常,不过是为帝者将心比心之语,不知为何,皇帝听来,却觉得鼻酸。
  即位十余年,旁人但见天下至尊,独一无二的高位,其中艰辛冷暖,却是无人可以言说。
  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忍耐,在此时,都被这个初次见面的舅父一语道破。
  皇帝强自抑制住激动的情绪,淡然道,“蒙舅父爱惜,然而在其位,谋其政,亦理所应当。”
  萧蕖咳嗽了几声,赞叹道,“好个在其位,谋其政,理所应当,确是明君之语,翰儿,你该当学学你表弟这番胸襟。”
  北魏皇长子显得极为尴尬:“父皇……”
  这客气话实在太过,皇帝连忙道,“舅父过誉,愧不敢当……”
  他二人正要开口,却被打断,萧蕖道,“承业,既然你叫了一声舅父,见面礼皇舅就抵赖不掉,这些年虽是卧病在床,然而对中洲的局势,舅父亦略有所知。”
  他正色道:“从来天无二日,国无二主,镇国将军权势如此之大,迟早酿成祸端,你在中洲不便动手,恐生内乱,眼下这人到了我北魏,舅父替你动手,除此心腹大患如何?”
  22
  皇帝听来心下一惊,虽则早已料到宁不寂随他来到北魏,处境必定极为危险,却不想这位舅父竟然如此的直截了当。
  这个问题极难回答,若是答应下来,便是正式承认了皇室与赤焰军之间的裂痕,不免使得对方有机可乘。
  若是断然拒绝,又仿佛拂了触手可及的一片好意,毕竟他在老人的眼底,看不到丝毫的恶意。
  皇帝自忖:“既然不能答应,也不能拒绝,眼下能用的,也不过是拖字诀。”
  沉吟片刻,他微笑道,“宁不寂并非莽夫,既敢来此犯险,必是有所准备,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萧翰在战场上和宁不寂对阵过数次,对这个宿敌有著相当程度的了解,听得表弟如此言语,略微思索了一下,深觉亦有道理。
  他父皇当政已久,所思所想,却又不同。
  中洲和北魏敌对多年,双方互派细作,探查各自的底细,乃是常有之事,帝王无家事,再私密的一举一动,都被有心人士暗暗留意。
  在没见到这个外甥之前,萧蕖臆想中的李承业,在政事和私事上处处受人压制,面上必然有著强烈的压抑怨怒。
  眼下得见,这个外甥却是满脸的心平气和,目光中或许有著淡淡的无奈,却绝无怨天尤人的愤恨之意。
  如此平和,著实让他心生疑惑,这才贸然的出言试探,意图从他的反应中探查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真相。
  果然,刚一提出,就见那孩子的脸上极快的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虽然掩饰的极好,却还是能依稀的看出,他并不愿意伤害到那位镇国大将军。
  萧蕖心中雪亮,只怕探子所言,中洲这对君臣关系暧昧,并不只是谣传。
  三人又聊了几句,萧翰见父皇有些精神不济,便出言唤了内侍,送表弟出了寝宫,自己留下来服侍父亲服了药,方才起身,预备离去。
  临走前,萧蕖忽然出声道,“翰儿,你那对付宁不寂的计划,还是暂时搁置一下吧!”
  萧翰想了想道:“表弟既然说要从长计议,儿臣会等一个适当的时机再和他提。”
  “如果要做,须瞒著你表弟。”萧蕖咳嗽几声,却也不方便和儿子谈论外甥的私事,只强调道,“记下为父的话,对付那宁不寂,不可让承业参与。”
  萧翰一贯孝顺,闻言应了一声,“是”,这才告退出了门。
  23
  北魏气候独特,冬季苦寒,夏日酷热,国境之内,大片的草原连着沙漠,水源极为稀少,因而祖祖辈辈流传了不少奇特的习俗。
  例如国宴之上,分配下来的主食,除了牛羊肉之外的鱼禽和蔬果,皆不许有剩余之物。
  为了这古怪的习俗,每当国宴,宫中的御厨总是竭尽所能,出尽百宝,力求将食物烹煮的色香味俱全,以免王孙贵族们被迫吃下讨厌的食物,在宴后兴师问罪。
  可到底众口难调,分配到各桌的菜肴又须得按制而行,因此每每宴后,借词请假潜逃的御厨不知凡几。
  如此下来,北魏国宴的水准,便是一年不如一年。
  萧家兄妹吃惯了宫中御厨的手艺,对此并无多大的感触,只习惯性的把不爱吃的菜肴拨到一旁,预备留到最后再吃,诸多大臣泰半也如是。
  席间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北人尚武,不像南国,以漫天飞舞的水袖和婉转缠绵的小曲来为夜宴助兴,也不似中洲,宴上自始至终都充斥了不低不高,流水琤瑽的华丽琴音。
  北魏的歌舞,是豪迈战歌和激昂的剑舞,伴着密集的鼓声,仿佛能听到沙场上兵刃交错的厮杀声。
  刀与剑,盾与矛,比拼与防御,在那一阵低沉的鼓音中若隐若现。
  俊美的优伶舞着刀戟,高亢的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闻者皆如痴如醉,熟悉的曲调让皇帝忆起母妃去世之后,父皇不顾大臣们的激烈反对,沉浸于北国的歌舞,听得最多的,便是这首北魏脍炙人口的战歌。
  直至今日,听到这鼓声配合的激越清唱,才觉得当日里,那宫中琴师奏出的,着实有些不伦不类。
  逝去的人引发的回忆带着一丝莫可名状的哀伤,使他在不知不觉间放下了筷箸,只安静的握着手中的金樽,缓缓的啜饮。
  在这心绪消沉之时,恍惚间,身后传来温厚的暖意,像是有人知道他难过,默默的轻拥了一下,作为安慰。
  皇帝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只不过是坐在他身后的宁大将军从背后绕过他,伸手端走了一盘他不爱吃的松鼠鳜鱼。
  宁不寂这个举动其实纯属无心,拜赤焰军的军师奉天可怕的厨艺所赐,对于食物,他并不像养尊处优的皇帝一般,有着明显的喜好。
  中洲的御膳极为简洁,私底下一起用御膳时,皇帝不会去碰不喜欢吃的菜肴,宁不寂则不自觉的绕过皇帝的喜好,专挑对方不爱吃的菜肴来吃。
  这个顽固的习性几年不变,他两人配合默契,却毫无自觉。
  在中洲宫廷,宴席之间,吃喝随意,自是不会有人去注意这些,到了北魏,遇到鱼禽蔬果不许剩余的奇怪习俗,此等细节在有心人眼中,便明显起来。
  坐在另一头的萧芸,正趁着众人一心沉浸于歌舞,偷偷的把几个不爱吃的果子踢到不起眼的角落。
  踢完,她多少有些心虚,故作随意的抬眼四下打量了一遍众人。
  这一打量,正好看到对面的皇帝那一瞬间回忆的悲伤,还没来得及思索原因,就见到他旁边的宁大将军以看似亲密的动作搬走了一盘菜。
  萧芸有一种女子独有的细密心思,也暗自派人探测过杀父仇人的底细,心中本就存着淡淡的怀疑。
  宁不寂这举动正好加深了细作报上来的谣言的真实性,于是更加留神的观察起这两人来。
  舞罢歌停,侍人们鱼贯而入,挨个的分发了北魏权贵间极为盛行,却是大多数人都不爱吃的,清炒软荚豌豆。
  这本是民间不起眼的一道小菜,萧蕖无意中吃到,赞了一声爽口,当时还没摄政的萧歧听到,便令御厨每宴必做,久而久之,便在北国的权贵间流传开来。
  可这道菜,却是萧家兄妹最不爱吃的菜肴。从小以牛羊肉为主食的两人,一闻到那夹带着青草气的怪味,就失却了所有的食欲。
  碧绿青翠的一盘软荚豌豆放在面前,色泽鲜嫩诱人,习俗作祟,不容拒绝。
  坐在一张桌几上的兄妹俩对望了一眼,同时露出苦恼的神情……
  萧芸夹了几块,咀嚼了一下,望了眼跟她一样如同嚼蜡的萧翰,抬头去望表兄,不意外的看到对面的杀父仇人对着新上的菜肴同样的排斥,碰都不肯碰一下。
  等了一会儿,便见到一旁的宁大将军夹了一片翠绿的豌豆,放入口中,仅仅皱了一下眉头,又去夹第二片。
  没多久,这盘菜就只余下一小半,而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去碰一下。
  萧芸发着呆,看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比较一下旁边发现她停下筷来,不肯独自吃掉难吃的菜,轻拍了她几下以示提醒的堂兄,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实在是让她羡慕得很想咬人啊!
  那个中洲皇帝,可恨的杀父仇人,凭什么能得到一个人这样的宠爱啊?
  要知道,她的父王在生之时,虽然大力的推行这道菜,真的端上了桌,也是毫不客气的整盘都丢到她这可怜的女儿面前的啊!
  “真是太不公平了!”萧芸含着泪,在堂兄不着痕迹的催促下,默默的再度吞下难吃的软荚豌豆。
  24
  也许是这道软荚豌豆实在太过难吃的缘故,萧翰在吃了几口后,终于不堪忍受的离开席位,起身劝酒。
  他一离开,诸多北魏权贵也跟着站了起来,挨个向远来的贵客敬酒。
  两国多年来互相征战,积怨甚深,北魏诸臣对宁不寂怀恨在心者甚众,趁着萧翰执酒和皇帝寒暄之际,轮番上前和宁大将军拼酒。
  宁不寂来者不拒,几十杯酒下肚,脸色却丝毫未变,佩剑悬在腰间,触手可及。
  他以武艺闻名天下,剑术出神入化,北魏的将领亦不敢贸然造次。
  那头,萧翰敬酒已毕,默不作声的回到席间,见桌几上原本余下甚多的那盘豌豆已被萧芸神不知鬼不觉的换成了空盘,赞许的对堂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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