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心一向不怎么喜欢和我这个另类相处,所以并不知晓我有这等神奇的本事,她仍旧对我抱有怀疑并且仍然时不时地往那人身上瞅一眼。
这个陌生人似乎也感觉到了慧心对其的敌意,所以问我:“这个姑娘是怎么了?”
我心想着这样将慧心的敌对摆在明面上有些不太礼貌,所以思量了一番,捡了个比较安全的回答来应付:“她痛经。”
这个人面上浮上一层笑,不过笑容还没有渗透眼底就很快消退,倒是慧心,居然狠狠瞪了我一眼,我被瞪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为了慧心,我还是很热心的打听:“你知道有什么治痛经的偏方么?”
我觉得他和慧心都是人,想来都会遇到每个月那几天这样令人烦恼的问题,我这个死人对慧心帮不上大忙,希望这个人可以帮上一帮。
慧心脸色越来越红,比抹了胭脂还要鲜艳夺目,尤其是在那个陌生人往她身上看了一眼后,更是红得像猴屁股。
我以为她真的痛得厉害,所以便生生忍受了她偷偷在底下掐我肉的行径,有些娇气的小姑娘就是这样子的,她疼的时候就喜欢身边的人陪着她一起疼。唔,我绝对不是那种娇俏小姑娘,因为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痛这种高难度的感觉。
陌生人忽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容很真,看向我的目光浮上了一层迷离,好像不是在看我,可偏偏又是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的:“偏方么,我这里倒是有很多。”
我来了兴致:“那说来听听。”
“取鸡蛋两个,益母草6钱,元胡3钱,放入砂锅中加入适量清水同煮,鸡蛋煮熟后去壳再煮片刻,去药渣,吃蛋喝汤。”
他的声音很好听,说起这些的时候缓缓道来,像是讲述被时光掩埋在心底的故事,我听得仔细。
结果慧心扭我的手越发用劲了,我看到她的骨节处都露出了青白色,于是只好再度向那人询问:“这个药太苦了,有没有不苦的?”
他看我一眼,呵呵笑了两声:“其实最简单的就是红糖姜汤,姑娘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我摇摇头。
他握起了拳头放在下巴处轻咳了一声,说:“那姑娘平时来月信都是喝什么?”
我说:“我不来月信,我不是活人。”
这本不是什么说不开的秘密,这世间魅生不少,虽被视为异类却也没有晋升到妖孽这样骇人的程度,但凡见过世面的人都不会被吓到,所以我很自然地将自己身份说了出去。
我看这个人的穿着打扮已经侃侃而谈的那种气场,原以为他定然是“见过世面的人”这其中之一,不想他居然被我骇到了,好一会儿都不能言语,盯着我的眼神变化莫测。
我摊摊手:“我虽然是魅生,但绝对是个没有害过人的魅生,所以你不必害怕我。”
他仍旧不说话。
这样吓到一个好人实在非我所愿,我看看外头的天气,这雨恐怕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既然要这么在这破庙里相处一晚上,自然不能让他在惊吓中度过,所以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将这个话题跳跃过去,想了想说:“我们,还是继续讨论刚刚那个话题吧,你知不知道怎样才可以快速止疼?”我指了指慧心,“她似乎疼的很厉害,你看,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了,脸还通红。”
他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说:“你不是大夫么,你怎么不知道?”
他的眼角微微向上一挑,奇怪地反问:“谁告诉你我是大夫?”
“你的第一个偏方说得这样专业,全是我听不懂的词,不是大夫是什么?”
他听了我的解释居然哈哈大笑,眼波流转中,我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在笑。我被他笑得微恼,恨恨地站起来掐腰走到他面前,踢了踢他盘坐在地上的腿:“喂,你笑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收敛了笑意说:“你真像我原来喜欢的那个小姑娘。”不等我发问,他继续道,“她原来也痛经,甚至,甚至头一次来月事,都是我帮着她做的月经带。”
忽然,慧心那边传来一阵响动,我扭头看去,发现她居然将自己整个都罩在了被子里,身子还在簌簌发抖。我很是担忧她这样会不会闷坏,完全没有往她只是害羞到没脸见人了这个方向想。
陌生人也跟着往那边瞧过去,只不过淡淡一眼,又继续和我说话:“那个小姑娘性格和你很像,只不过长得……”
“长得不像吧。”我接了话。
他伸过手来似要碰触我的脸颊,半空中又顿住,略有些失意地收回,缓缓道:“长得也有几分相像。”
我一惊。
其实我这幅相貌是涟沐那个不称职的爹随意做出来的,不知道是剽窃了哪家美女的版权,向来盗版害怕正版告发侵权,今日居然遇上了这正版的老相好,我顿时虎躯一震。
一会儿,他又道:“但更像她的妹妹一些,她不如姑娘美若天仙。”
我抬手顺了顺胸口,算是将刚刚的惊吓压了下去。然后继续找比较轻松的话题来转:“有机会真得见见你嘴里的这个姑娘呢,长得像可不是一般的缘分。”
他倏尔变了脸色,瞧向我的目光深沉:“你见不到了,她已经死了。”
我:“……”
今天出门忘了看黄历,居然事事不顺,就连转个话题都能够碰到戳到人伤口,真真是倒霉透了。
不过这人却并没有显露出多么伤怀的表情,他居然似笑非笑告诉我说:“不过,或许真的有机会能见到。”
我想也是,这世上魅生横行,说不定那姑娘也被一个无聊透顶不负责的捡到了做成魅生呢?
这厢聊了一小会儿后,我忽然意识到如此冷落慧心回到尼姑庵后或许会被告状,然后老尼姑就给我小鞋穿,给我小鞋穿的后果就是没有食物,没有食物我就会被饿死,这个下场显然惨烈了些,我是十分不忍见到的。所以,我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袖子,将他带到了慧心这边,又掀开了慧心的被子兴冲冲地说:“我们继续聊痛经吧。”
☆、6第二章(1)
慧心顶着一张猪肝脸,猛地伸出一根玉指指着我,配着的声音也颤啊颤的:“你,你居然和一个男人谈论女儿家的私密事,你,你,你好不知羞!”
我想这罪名可大了,连忙为自己辩解,一指身后的人说:“他和你不是同类么,这个……”慧心羞愤难当,这痛经的毛病也不治而愈,撞开我的胳膊,抄起立在门口的伞就蹬蹬蹬跑出去了。
我下意识的去追,可是一起放在门口的另外一把伞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口子,我一撑开,伞上的水就落了我一脸,我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去摸脸上的五官融化了没有,好在涟沐爹爹的手艺不错,做出来的这幅身子质量也不错……咳咳,又扯远了。
这时陌生人走到了我身边,我略有些着急地向他借伞,他指了指我手里的伞说:“就坏了这一点点,应当无妨呀。”
我熟练地解释:“我的身子是冰做的,淋了雨保不齐就化成水了。”
他又露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女人的身体只在一种状态下才会变成水,姑娘知道什么时候吗?”没等我回答他又道,“姑娘唤起来太过生疏了,在下傅钰,字乐山,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玉骨。”我好奇心被勾了上来,略有些不满他转移话题,所以问他:“究竟什么时候?”
他却不回答了,下巴往门外一抬,继续笑着转移话题:“那姑娘都跑远了,你不去追了吗?”
我将伞扔到一边,耸耸肩道:“我追上的时候她恐怕也告完状了,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真不明白她在恼怒什么。”说完又兀自将慧心的话琢磨了一下,终于想明白其中被我忽略的一些东西,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颤巍巍地指着傅钰,用丝毫不亚于慧心的恼怒声音说:“你,你是男人……”
许是我成为魅生后,在适应这个新身份的时候也顺便适应了“这世上除了活人就是死人”的世界观,自动的将男人女人合并为一类,所以才闹下了这等笑话。
不过我终究也是个活人演变过来的,曾经也是有着“除了男人就是女人”这样的世界观的,所以后知后觉的羞涩终于缓缓到来,想到他居然可以和我侃侃而谈那些女儿家的私密事,于是狠狠瞪着傅钰,说:“你无耻!”
他被我一呛,略有些目瞪口呆,倏尔又笑了:“你还想不想知道,女人什么时候会化成水?”
我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他的嘴唇一张一阖,略有些暗哑的声音清晰地吐出五个字:“亲热的时候。”
我心中五味陈杂,料想如今这世道男人见了貌美的女人都会如此调戏。奈何我的情况也着实特殊了些,虽也是个长相极美的小姑娘,但一想到我已经死去多年并且这副身躯都是做出来,便有些不寒而栗,于是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感叹:“傅公子的口味,可真是重啊。”
他愣了愣,我最后留给他一个别有深意的眼神,旋身而去。
岂料倒霉事全都赶在了一天,我这厢刚刚见着尼姑庵的影子,就见那老尼姑领着已经病愈的慧心三步并作两步,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并且气势汹汹,脸上写满了怒字。不等我开口拜见,她那边已经万箭齐发:“慧心说你欺负了她,可是真的?玉骨姑娘,老身当初收留的时候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等不知廉耻之辈,这些年你也受够了尼姑庵的恩惠,现下姑娘可以离开我这小地方了,我尼姑庵再不欢迎你!”
我顿时汗颜,原来慧心告状的后果居然这般严重。
老尼姑稍往后侧了侧脸,喊了句:“慧心!”
然后藏在她身后的慧心姑娘就抱着个包袱露出了小脸,她将手里的包袱往我怀里一扔,我连忙接住,那边老尼姑又说:“这些都是姑娘的东西,念在姑娘在庵里住了多年的情分,老身放了些银两在包袱里,不过庵小香火也不旺,姑娘莫要嫌弃少。”
我目瞪口呆。
要说庵里的经济状况除了这老尼姑,我定是比任何人知晓的都多。庵里常常出现一些因情伤而极力要求出家的姑娘,这些姑娘大多出身富贵,其实想想也是,穷人家的孩子忙生计都忙不过来,哪里又有时间谈谈情恋恋爱呢。这些姑娘们虽然得不到心爱的人喜欢,可一个个却都是家里的宝,女儿来着穷乡僻壤出家了,那他们自然得多捐些香火给庵里。这么一来二去,尼姑庵不说是临安城首富,那也富得流油了。
说起来,我可算得上庵里的大功臣。不过老尼姑明显摆出了翻脸不认人姿态,我也懒得计较,正要转身离开,手腕忽然被人握住。
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过来的傅钰忽然出现在我身边,他握着我手腕的力道很大,一副正气凌然地样子对峙着老尼姑,深邃的眼眸里藏着我看不懂的东西,他说:“想来师太是听说了官府正在调查贵庵的事情,所以才迫不及待地要将她赶走,做出这等忘恩负义有负佛祖的事情吧。”
我被他说出来的事情绕得晕了一晕。
老尼姑脸色忽然变得相当苍白,强作镇定地问:“你是谁?胡说些什么!”
“临安县衙役,奉命办差。”说罢抓着我的胳膊在老尼姑面前晃了晃,“她是食爱的魅生,证据在此,你还要狡辩吗?”
老尼姑还是那副强装镇定的模样,不过颤抖地嘴唇却泄露了她的恐慌:“你,你要做什么?”
我以为傅钰会回答自然是秉公执法,没想到他先是朝我温柔一笑,然后说:“唔,多给玉儿点银子,我就放了你。”
我又晕了一晕,这“玉儿”两个字生生叫出来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却恍若未觉,仍是笑得含情脉脉。
☆、7第二章(2)
从老尼姑那里拿了不少的钱后,傅钰就拎着我回到了那和尚庙里。我尚未来得及嫌弃他以权谋私不做好事,他就开始怪罪我了:“别人都欺辱到你头上了,你就这么生生受了吗?还是说你习惯伏低做小,连尊严骨气都没有?”
他这气生得倒是莫名其妙,我略有些摸不着头脑,为了避免祸从口出,我理智的选择闭口不言。
他却蹬鼻子上脸:“怎么,这是默认了?”
我呐呐开口:“其实我是准备在外面绕一圈再回去的。”
“你的意思是,没想和她们闹翻。”
我从善如流地点点头,顺便解释:“这年头食物不好找,我又着实不想违背了别人的意愿去做那强取豪夺的事情。”说到这里,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忽然想起来这厮,似乎就是来办这个事情的。
我偷偷瞧他一眼:“你不会把我抓紧牢里去吧?”见他瞟我,连忙伸出三根手指朝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做过违背当事人意愿的坏事,那些姑娘都是自愿斩断红尘坠入空门的,我帮她们化劫去难,住她们早日飞升,也算是件大善事,呵呵,善事,善事。”说到最后越发心虚,连干笑都有些僵硬。
他扑哧一笑,刹那如红梅开遍,灿灿生辉。我略有些懊恼又中了他的美男计,随即恼怒上涌,恨恨道:“你笑什么,反正我是个死人,你们那些律法最多不过是让我再死一遍。”
“玉儿没有听说过挫骨扬灰这一刑吗?”傅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半躺下,双手垫在脑袋后面,样子颇为风流,连笑容都相当温柔,可说出来的话就不那么善解人意了:“你只知道冰遇到水会化成水,可知道遇到了火,也是会化成水的。”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忽然哈哈大笑,一把将我拽下搂到怀里,还做风流状在我额头亲了一下,于我耳边轻道:“小玉儿怎么不问问我,我究竟是不是衙役呢?”
这厮不仅仅假冒官差,在我问他怎么知道官府在查尼姑庵的事情,他还恬不知耻地告诉我说:“我上头有人。”
我生生呕出一口老血,如果我能呕得出来的话。
由于他的原因导致我被尼姑庵赶了出来,所以他承诺给我找个更好的栖身之地,左右打量了一下这和尚庙,忽然问我:“玉儿知不知道男人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滋味的?”
我凉凉瞅他一眼,以鄙视他没文化真可怕的口吻说:“爱情都是没有滋味的,只有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