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什么……”王怜怜似乎真的哭了,“姐姐,我到无定乡……是抱着必死的心的来的……可他……”
“小怜,我这个弟弟的心思原来好猜,可自打他从五百年后回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便是我也琢磨不透了……但……他毕竟是遭逢大变,心爱之人在一日之内全都……唉……他第一次给我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虽是眼中无泪,我看他,倒是连心中的血都哭干过了……这么一个伤心人,你还能要他怎么样?”
提起这些,南宫飞燕眼中也似盈盈有泪。
“姐姐,你倒还好……至少能给他帮忙,现在也统领着无定乡的诛仙阵,可我呢?我什么也做不到!只能这么天天等着,等着,却总是等不到他……连自己的心意都没法给他说……”
“我统领着诛仙阵?”南宫飞燕没有说什么,心里却一阵发冷。
自从无敌子率奇兵队打下天庭之后,照无敌子与大力王等商议下来的结果,认定了天庭向来自诩正道,道貌岸然,就是借了西方佛土的势力反攻回来,也定然会先取天庭,决不至于放下身段搞声东击西的把戏。所以,无定乡中的群妖陆续迁入天庭,无定乡中留下的大都是毫无作战能力的妇孺。
现下的无定乡除了一座诛仙阵外,已成了空壳。
换言之,华文昌辛辛苦苦让南宫飞燕在无定乡中占到的位置,也已被无敌子不声不响地架空了。
南宫飞燕本身自不是好揽权势的人,可惦念着华文昌之前的嘱托,却也弄得愁肠千绪……
“这个冤家……你要我提防俞伯伯,可你怎么斗得过他……”南宫飞燕轻轻捶着墙壁,秀眉紧蹙。
“姐姐?”王怜怜看南宫飞燕不再说话,只是低头沉思心事,不由有些着急,轻声问了出来。
“……哦,没什么。”南宫飞燕抱歉地笑笑,说,“小怜,总之现在你还是少胡思乱想,华、华文昌他有太多太大的事情要操心呢,就是他还念着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
对王怜怜,南宫飞燕也是有些无奈。无定乡中,王怜怜也就是与自己相识时间较长,在华文昌上次严词坚拒之后,她便整日以泪洗面,自己看不下去,有时便来劝慰,听她说些心事,两人渐渐地亲近起来,结果自己倒又成了“姐姐”。
“姐姐,你说,我……我能为他做点儿什么?”王怜怜沉思了一会儿,忽然发问。
“……小怜,恐怕没什么可做的……”南宫飞燕苦笑,“不是我说什么,华文昌他好歹还是我的弟弟,也还认我这个姐姐,可就连我,也没法儿帮他……就说前次,我去他闭关的恨情崖前察看,正碰上有人与护法的枯木道长打斗,我原想上去帮手……可就连枯木道长都被压在下风,我竟伸不进手去!如今,无定乡中连个像样的大将都没有,我连人也没处去叫……”
“姐姐,这事儿你对我说过了,最后,枯木道长挺胸硬受了那个黑衣人一掌,然后不知说了句什么,黑衣人冷笑几声,就此退走……可为什么枯木道长就是不让你到天庭请人来帮手呢?甚至连报讯都不让?”
“……这其中……缘故可就深了……”南宫飞燕叹了一声,说道,“小怜,你记着,千万别再为了这个想自己去给他护法,你的神通比我远远不及,就是去了,也只是累赘,没准儿,还把自己的一条命给白白搭上了……”
那日,南宫飞燕看得清楚,与枯木道人动手的虽是黑衣蒙面,但身形动作,显然正是自己的“俞伯伯”、无定乡的统帅!而自己虽然隐身暗处,可“俞伯伯”临去时的那一眼,分明也察觉了自己!
不用细想,南宫飞燕心下就已了然:华文昌对她说过的那句“你这个俞伯伯的神通未免高得过了分”必有深意,而俞伯伯之所以明明察觉了却迟迟不肯现身解释或是灭口,无非是为的自己的这点儿道行,他还远不放在心上。
但这些,南宫飞燕却不能对王怜怜说了。
“什么缘故?姐姐,你告诉我,那个想要对……对他不利的人是谁?”数日来,王怜怜多次要南宫飞燕说明,一直没得到答复,这一回,她又认真起来,“姐姐,你告诉我!我知道我没本事,不能帮他,可就算再等上一万年,我拼了这条命,也不会放过那人!”
“……你这又是何苦……”同样的话在南宫飞燕的口中和窗外华文昌的心里一起叹了出来。
“我……是不是该去对她说些什么?”华文昌怔怔地站着,听着,看着窗户上映出的那个倩影,心中竟有几分踌躇。
要是当面听说倒也罢了,就这么静静地站在墙根,听着一个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孩倾诉,华文昌原本还以为自己的心肠早已硬如石铁,如今看来,却又不全是了……
踌躇中,华文昌走了几步,刚在要绕到门前的时候,忽然听得外面传出一片混乱的声音,紧接着,有谁快步向这间小院儿走了过来,华文昌眉头一皱,又隐住了身形,不动声色地观望。
“燕妹!”那人几步就到了门前,连基本的礼数都不管了,急火火地推开了房门,大声喊。
“大眼儿贼?出什么事了?”南宫飞燕一下站了起来,能让海青大惊失色的事情还不多见。
“出事了!”海青拉住南宫飞燕就往外走,边走边说,“枯木道长死了!”
“什么?”不等南宫飞燕开口,王怜怜猛地一把抓住了海青,颤声问,“他……他呢?”
“不知道!”海青也真的是慌了,“刚才有护法的鬼兵看见华先生出关,和枯木道长说了几句话就飞身而走,这还没什么,却不知怎么,失踪已久的问石子竟然也从恨情崖里摸了出来!紧接着,枯木道长就倒在了问石子怀里,等我赶去看的时候,枯木道长已经……”
“先给我抓住问石子!”听得事情出在华文昌闭关的所在,南宫飞燕急了,“严刑拷问!”
“已经抓住了!”
“对了,传令诛仙大阵,全面戒备!再派人向天庭报信,就说……不,报信先等等,等我问过问石子之后再说。”南宫飞燕一边往外走,一边大声下令。
“他……出关了?”王怜怜拉着走到门口,脚下发软,一下绊倒了,南宫飞燕和海青不及扶她,径直去了,只留下王怜怜半跪在门前,怔怔地自语。
“唉……”
忽然,一声叹息响起。这声叹息中不知蕴含了多少无奈与凄凉,竟象……是用光了一辈子的寂寞……
“是你!”叹息入耳,王怜怜立刻跳了起来,四下看着,却不见人影。
空中,华文昌已走的远了……
当华文昌出现在大力王眼前的时候,大力王有点儿愣神儿。华文昌闭关时的样子与其说是为了精进修为,倒不如说更像是避祸——至于“祸”是什么,现在大力王的心里也越来越清楚了——大力王是真的没有料到,华文昌居然这么快就出关了,而且……似乎有了突飞猛进似的长进。
“大力王,别来无恙?”华文昌微笑着问。
“华……贤侄……你……这就出关了?”大力王的语气或多或少地有些不自然,他上下打量着华文昌,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这才几天?自己竟然看不透华文昌的修为了?他做了什么?
“出关了?自然,再不出关,华某……哦,失礼了,小侄怕就没法儿活着出来了……”华文昌叹口气,在桌旁的梨花椅上坐下,慢慢地说,“大力王或许还不知道,就在刚才,枯木道长……已死。”
“什么?”大力王惊得向后连连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子,一双牛眼瞪圆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以枯木道长之能,天下能伤得了他的屈指可数,而且……就小侄想来,当初大力王为小侄拜托枯木道长护法,枯木道长应该也对大力王有所交待才对。所以……小侄就这么偷偷地来了。”
华文昌轻声说。
“这个……”大力王上前几步,刚要说话,却又住了口,扶住桌子不动,凝神片刻,这才说,“贤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本王来……”
“是。”华文昌站了起来。
天庭经过一场战乱,已经破败,残垣断壁随处可见,早没了当日金碧辉煌的堂堂气象。而占据了天庭的无定乡群妖,又大多胸无丘壑,少有如问石子一般讲究的,更不会真个把天庭当了自己的家,除了依无敌子之命在外围布置下了种种相关的防务工事之外,去按照天庭原有的规格来整治自己住所的少之又少。虽说也有些人运用神通,却是把原本的神仙府邸给改成了妖精洞府,华文昌一路隐身行来,倒是阴气森森的山洞和四处蔓延的枯藤见得更多了些,竟连无定乡都不如。
不过,大力王毕竟是阴山鬼国的国主,府第的气象自然不同,三十三天诸座宫殿中,天王殿被战火波及最少,大力王便占了天王殿居住,再有随行的亲兵打理,于如今的天庭中倒似是最像样的,也让华文昌寻来时少费了些力气。
但正因如此,天王殿也成了群妖聚会议事的所在,自不适合密谈。大力王带着隐去身形的华文昌,一路无语上行,直到了太清境的兜率宫。
进了兜率宫,直进数重,到了偏殿,大力王这才开口。
“贤侄,请进。”
说着,大力王掀开偏殿深处的一块地板,露出深幽幽的一个地道来。
“大力王?”华文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鼻子——也亏大力王想得出来,在三十三天之上,他竟然挖了个地洞?
“待贤侄下去,自然知道……”大力王也似有些不好意思,面色微微泛红。
“那……请。”华文昌不再说什么,顺着台阶走了下去。
“贤侄,三十三天几被战火尽毁,但太清、上清、玉清三境却幸免于难……哦,据闻大战当日,无敌子曾在玉清境逐走元始天尊,为此玉清境多少算是有些损伤;不过,上清境的灵宝天尊原就不在,太清境的道德天尊又早早到三十三天中援救,所以……”
大力王一边随手封死地道顶端,一边解释,“如今,无敌子独居玉清境,其余海山八义中人则分别住在上清境的七映紫房,这太清境算本王强要来的,说是要给本王那几个兄弟预备着,但……啊,先不谈这些,这个密道……其实倒是为了贤侄预备下的……”
“这是怎么说?”
“之前贤侄曾提醒本王,说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本王细细揣摩,果然找见不少怪异之处,待得攻克天庭之后,便预备了这么一处地方,以待贤侄。只是这么快就用上了,倒是让本王吃惊不小。”
“真是生受大力王了……”华文昌苦笑。
……
地道很深,颇有些曲折,但两人谈谈说说,转眼也就快到了底。
华文昌抬头望去,地道尽头,是个数丈方圆的地室,地室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石灯,火光闪动,照亮了地室。
但在这如此隐秘的地室之中,竟有个人!
“谁?”华文昌一惊,反手撤出了诛仙剑。
“大哥,你怎么来了?嗯?这位是……”地室中的那人也似吓了一跳,迎上前来几步,目光中透出疑惑的神色。
“噢,本王倒忘了。”大力王一拍脑袋,“贤侄,我来引见,这位是本王的三弟,人称混天大圣鹏魔王的便是,三弟,这就是我给你说过的华文昌、华贤侄。”
“哦?”华文昌苦笑一声,忙给鹏魔王见礼,心知大力王这是故意要自己出一下丑,好对自己见到地道时的那份吃惊报一箭之仇。
地室之中早已预备了桌椅,但一看便知,也是以地室中的青石与泥土施法做成,并没有动用兜率宫中的物事,华文昌又打量了一下地室,不由得暗暗点头,对大力王细密的心思颇为佩服。
礼见已毕,三人落座,华文昌抢先赞了出来,“大力王、鹏魔王,能在三清天上布置下如此机关,小侄实是心折。”
华文昌这话确实是出自内心,这个地道明显是直接以大力开辟出的,四面培得结结实实,显见是没向外运出一点儿土石,这分心机已然令人震惊;更难得的是,在地室之中取亮的灯火,用的也只是普通的油灯。以大力王和鹏魔王的身家,夜明珠之类自是应有尽有,之所以在此不用,那自是为的不令丝毫宝光外泄,被人知觉,可说是面面俱到。
而尤为令人不敢相信的:鹏魔王以混天大圣之名驰骋天下,若是现出原身金翅大鹏,一双翅膀搧一搧便有九万里,有宇宙间任意纵横的能耐,居然就这么甘心情愿地守在一座暗无天日的地室之中!
这份隐忍的本事,便是华文昌,也自觉不如。
再见鹏魔王置身于斗室之中却丝毫不显局促,配上一身黄衫,竟越发的身姿挺拔,逸气飞扬,华文昌实在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暗暗叫好。
“贤侄,客气话就不必说了,本王原以为如此就算是未雨绸缪了,但自从攻上天庭的那一役以来,本王的心是悬得越来越高,刚才听贤侄说,连枯木道长都已亡故,那这番布置,只怕还是把他看得小了!”
大力王三言两语间便道出了枯木道人的死讯,让一旁的鹏魔王也禁不住挑了挑眉毛,露出惊色,而大力王在话中直称一个“他”字,却也是不用华文昌多说,已经把枯木道人之死安到了无敌子的头上!
“他?不知道大力王说的是哪一个‘他’?”华文昌望着墙壁上石灯闪动的火苗,轻声问。
“这……天下能杀得了枯木道人的能有几个?贤侄,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大力王紧了紧眉头,有些不悦,“贤侄,便实说了吧,当日本王拜托枯木道长为你护法,枯木道长的确曾对本王有所嘱托,但他说的是……这份差事他虽是接了,却只怕要以身相殉!”
“……”华文昌着实吃了一惊,想要开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长叹一声。
“本王也曾追问为何,枯木道长却叹而不言,最后,本王问得紧了,枯木道长才说,翻天一星怕是应在贤侄你的身上,既然如此,他纵然拼了老命,也不得不护你周全。”
“翻天一星?那是什么?”华文昌的眉毛一跳。
“本王如何知道?”大力王叹气,“只是在无定乡时,枯木道人曾问过本王是否听过这么一个偈子……”
“天干五行,二气相冲。三合三会,翻天一星……”大力王的神情没来由地肃穆起来,念出了偈子,又问,“贤侄,你是否知道个中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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