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男童的背后,跟着一个亦身穿白色衣服的人,那人身材消瘦,头上插了一只玉簪,因为垂首,看不见其面容。
男童捧着盒子,步入众人视线中时,宴会众人议论纷纷,因为,南宫世家当年没有这个年岁的人。
“南宫羽,祝皇上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男童恭敬的跪在地上,小小的身体,却吐字清晰,字字有力。
燕成亦一颤,看着男童,“你抬起头来。”
男童抬头,议论纷纷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众人目光都骇然的看着男童。燕城亦手顿时扶住台面,而秋夜一澈面色惨白。
因为,那个男童几乎和皇帝,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在座所有官员都纷想起一件事:南宫世家的独女南宫小妹被册封为妃,可惜,还未入宫,皇帝昏迷。爱夹答列
“快起来,快……赐坐!”
燕城亦凝着男童,声音抑制不住颤抖,旁边的太监忙上去将其扶起来。
“谢皇上。”
“好……”皇帝克制住情绪,没等秋夜一澈开口,便道,“当年朕中毒一事,是另有人所为,这其中缘由,刑部已经调查清楚,元宵之后会将真凶公之于众。南宫世家侍奉燕氏已有百年,却遭次累及,朕甚感愧疚……今日特别寻回了南宫遗子,换以清白。”
“等等!”秋夜一澈冰冷的声音竟然毫无忌惮的打断了皇帝的话,他目光扫过南宫羽,道,“当年档案中可没有南宫羽这个名字,更没有这个年岁的男童?你拿什么证明,你是南宫世家的人。”
他话一出口,众人喧哗。
“更何况,世人都知道,南宫世家二十年前传承了宝剑月光,你若是传人,可有此剑?”
“睿亲王说的可是这个。”
大殿内,一道极冷的语声音接过秋夜一澈的询问,众人目光才落到了那男童身后的白衣之人身上。
那人从南宫羽手上盒子里取出一把雪白的长剑,在琉璃瓦下,泛着清幽的光泽。
“一把普通的剑,就说是月光?你以为谁都好糊弄?”
秋夜一澈旁边的逍遥王笑了起来,他一笑,众人自然跟着附和,都哈哈大笑。
那人仍旧垂首,手腕却是一转,一道剑气直奔逍遥王。
“哗!”
那人和逍遥王之间,轰然出现一条笔直的沟,而他身前的桌子齐齐被斩成两截,他还未来得及惊讶,手里的扇子已经化成碎渣落下。
笑声戛然而止,众人面色惧惊。
“你是谁?”
秋夜一澈厉声问,那人缓缓抬起头来,一张清秀至极的面容和一双明亮的黑瞳!
十五!
十五!
十五,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还来!
翻遍了整个长安找不到你,你竟然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
秋夜一澈面色暴怒,气得浑身发抖,手中杯子轰然捏成碎片,起身就要攻击。
十五却望着他勾唇森森一笑,“南宫小妹见过睿亲王!”
她一开口,秋夜一澈如遭雷击击中在原地,而整个大殿更是出现了死一样的寂静,无人敢喘气。
十五优雅的收剑,眉色淡然扫过众人群。
秋夜一澈这才发现,今日的十五,穿了一件白色外衫,腰带和领口处绣着几朵梅花,清雅别致,头发別簪,却是女装。
清秀的面容不施粉黛,可含笑时,眉眼处出却溢出一抹艳色,恣意动人。
“你……”
秋夜一澈周身的暴怒,却突然迸发不出来,他目光深深的绞着前方的少年。
不……十五是女子?
修长手指还夹着尖锐的碎片,却在此刻,怎么都飞不出去。
而心口,那隐藏的心头刺,被她冷漠扫过的眼神撩拨,刺骨的疼,从心脏处延开,蔓延到四肢百骸。
怎么会这样!
秋夜一澈大脑一片空白,目光一刻不离十五。
这个一夜之间名动江湖的少年,这个在他剑下肆意过了18招毫发无损的少年,这个轻功宛如惊鸿灵动的少年,这个能说出那般恶毒之话,残忍羞辱碧萝的少年。
这个杀人时,像破晓幽冥修罗的可怕少年!
竟然是一个女子!
见秋夜一澈眼底的惊骇和惨白的脸,十五挑眉,“睿亲王看到我,好像很惊讶。也是,我南宫世家,竟然还有活着的人,换做是我,我也会惊讶。”
她眉目含笑,可一双黑瞳却似凝结千年寒冰的湖水,泛着冷厉的光。
南宫世家百年来和秋夜一族百年来就是世仇,然而,两个家族都扶持皇室,相互抗衡,暗地里有争斗,表面却都融洽。
可是,到了秋夜一澈这儿,他心里清楚:如果他要争夺皇位,最大的敌人,不是皇帝,而且南宫世家!
秋夜一澈脸上惊骇碎成震惊,声音讷讷开口,“不,你不是南宫小妹。”
“我不是南宫小妹?”
他见过南宫小妹,那一年,长安大雪,桃花门在破庙里找到了南宫小妹。
而那女子刚生产完,身下一片血红,怀中男婴呱呱大哭,手臂上露出一个红色胎记。
他要灭南宫一族,更何况,这是燕城亦的子嗣,他怎么能留。
那个女子,面容清丽,哭得十五无助,紧紧的拽着他衣服,求他放过孩子一命。
她们不仅面容长得不像,南宫小妹气质温和懦弱。
而十五,却孤高冷厉,像一朵傲立开放的带刺蔷薇。
蔷薇?
秋夜一澈突觉得一片晕眩,肩上伤口突然裂开,丝丝殷红的血涌出。
十五挑眉一笑,目光毫不畏惧的迎上秋夜一澈。
她终于可以站在众目睽睽之下,面对秋夜一澈,并且,和他永远战下去!
盯着这个,她倾尽前半生,却亲手将她推入地狱,让她尝尽各种非人折磨的男人!
这个,她自毁经脉,背师弃义都要扶持的男人。
这个让她尝尽世间生不如死的男人!
她曾经的丈夫,秋夜一澈!
“睿亲王说我不是南宫小妹,那你拿什么证明?”
十五手腕一翻,手中剑尖朝下,杀气在周身流转。
月光荡漾着凛冽清辉,晃过秋夜一澈的脸,旁边的逍遥王这才反应过来,他慌忙起身跳开两步,屁股下的凳子当即裂成两半。
“好险!”
他下意识的摸向裤裆,长吐一口气,“还在,还在。”
“那个……”他看着十五,自然也是一眼将十五认出来了,恐怕这里面的人多少都将十五认出来了。
是那晚的青衣少年,可是,此时,站着的却是一个清秀的女子。
逍遥王不知道怎么称呼,转头看向秋夜一澈,忙掏出扇子想要遮住说几句,发现,扇子被十五劈成了渣渣。
“四哥,你受伤了。”他声音压得很小,耳尖的十五却一下听到,目光扫过他肩头,当即了然一笑。
那一笑,却是极其的残忍,“睿亲王怕伤得不轻哪,寒冬腊月的,伤口可不容易恢复。您……还是看紧点身子。”
“四弟受伤了?要不然,你且回去休息。”
燕城亦笑着道。
十五笑得刺目,秋夜一澈咬牙,淡然道,“无妨。”然后回到了座位上。
此时,宴会上气氛诡异,所有人都盯着十五和小鱼,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那孩子出现的瞬间和十五爆出南宫小妹身份时。
众人内心都有了底!
这孩子,是皇子!
不仅如此,皇帝如今态度如此强硬,第一句话就否定了当年的判决,逼着给南宫世家一个清白。这对十五和皇帝来说,是唯一可以走的路。
她如今孤身一人,没办法再避开秋夜一澈的搜寻,没有办法保护小鱼。
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光明正大的出现,并且,要有一个秋夜一澈根本不敢动手且痛恨的身份。
他痛南宫世家!
而十五,偏偏用挑他最痛恨的来打击他。
整个宴会下来,秋夜一澈都没有再说一句,整个人都沉浸在满身杀气中,而他目光始终盯着十五,恨不得将她盯着几个洞来!
而十五,对他的眼神根本视若无睹,甚至懒的再抬眸看他一眼。
宴会散场之时,秋夜一澈站在门口,哪知,十五却带着小鱼转身进入了内殿。
那一瞬,秋夜一澈起身就要去追,却被逍遥王拉住。
“四哥,你做什么!”
“她根本不是南宫小妹!”南宫小妹亲自死在他面前的,他怎么会不知道。
“我知道。”逍遥王用力的扣住他的手,“你明知道,她是故意来对付你,难道你还要中她的全套。你不要乱了心智!”
“心智?”
秋夜一澈恍然,似乎全然不知道今天十五出现时,自己的失态。
“你知道她对碧萝做了什么?”秋夜一澈面布寒霜,压着的声音几乎在颤抖,“这个十五,当着桃花门人的面羞辱毁容碧萝,还在她脸上刻字!”
“什么?”逍遥王大惊,等反应过来时,一下捂住自己的裤裆,惊骇,“这个女人,太恐怖了。原以为那个红衣女人恐怖,现在想起来,这假南宫小妹,更吓人。”
所以,对秋夜一澈来说,还有什么理智可言,心智可言。
他让人将正长安几乎翻了个遍,都想要将她抓出来,碎尸万段!
她却这么大胆挑衅他!
一次又一次挑战他的底线!
“四个你肩的伤怎么回事?”
秋夜一澈觉得太阳穴剧痛,沉声道,“十五!”
那声音,仿似受了巨大耻辱。
这一瞬,逍遥王只觉得自己裤裆剧痛,恨不得马上找一个地方检查一下。
他原本以为自己没事,但是一听到这个十五把碧萝抽成个马蜂窝,又把秋夜一澈肩膀刺穿,他觉得,自己应该被阉了才正常!
一定是被阉了!
以为骂街的女人可怕。
原来不说话的女人更可怕!
天空一片灰暗,最后一丝月牙没入云顿,看日子,也快是新月了。
秋夜一澈独自走出宫殿,命谁都不能跟来。
路边的灯笼将他身形拉得很长,却是难以孤单的落寞。刚入夜,长安灯火通明,到处一片热闹。
“呀,你们竟然不知道,原来,当年给皇上下毒的不是南宫世家。”
“是啊,南宫世家是冤枉的。”
“南宫世家侍奉了皇家世代一百年,当皇帝还是太子时,因为体弱,一直居住在南宫世家休养。当年人人都知道,太子和南宫小妹青梅竹马……”
“是啊,真是可惜。据说,当年查办此案的是睿亲王。”
“他们可是世仇……”
“据说这一次是跟秋贵妃死有关呢!”
这个长安,皇帝的生辰,所有人都在谈再度重新崛起的南宫世家。
“呵呵呵……”秋夜一澈望着黑压压的天空,笑容苍凉,身后有人突然将他撞开。
“没长眼睛啊!这可是送往南宫府邸的!”那几个人扛着一块匾,上面金色大字刻着:妙手仁心!
妙手仁心?
妙手仁心?
秋夜一澈扶住墙,看着那几个字大字,只觉得刺眼,在望向南城边:皇帝竟然让人连夜修复南宫府!
剧痛从秋夜一澈心底传来,他长身而起,掠向空中,在房顶一直不停的奔跑。
风在咆哮,等他定下来时,左肩已经麻木,而整个胸前,全部被染红。
他停了下来,捂住胸口,放眼望去,才发现自己来到了皇陵。
而自己的面前,则是一座恢弘的白色陵墓,周围分别立着四座雕塑,那是秋夜一族的标志。
“秋贵妃陵墓!”
秋夜一澈跪在那陵墓身前,手扶着那陵墓,低声唤,“母妃……”
“孩儿,竟……没有彻底为您杀了南宫!”
他声音带着浓浓的恨意和不甘心,“他们应该都死,死了来陪您!整个南宫世家都该来陪葬!”
那一年;圣宠的秋贵妃突然昏迷;竟被查出中毒十年。
十年;那是他母妃进宫的十年;十年来;有人一直在对母妃下毒;南宫世家掌控太医院;却知而不报。
那个叫南宫羽的孩子举着盒子走进殿内时,他就发现那孩子手腕上的胎记。
他明明记得,当年让碧萝从胭脂浓手里抢回了这个孩子,并将其掐死。
也就是那一年,胭脂浓提着剑,浑身是血的走了回来,对着他说,“今日起,你秋夜一澈有一个孽种,我就杀一个!”
他坐在百宝塌上,怀里靠着碧萝,胭脂浓就这么冷眼的走进来,说完转身就走出去。
那冰冷的眼里,已经没有他的影子,除了无尽的厌恶。
“呵呵呵……”那样决裂的背影,如今想来,还是那般的刺目,亦忍不住低声嘲笑自己。
不爱了,那就恨!
想要忘记,胭脂浓,孤怎么能允许你忘记!
而沐色,凭什么要带走你!
伤口辗转的痛开始汇集在心口;他试着站起来;鲜血却根本止不住的涌出来。
哪怕八年来,他从来都不相信那女人死了。他知道,从她认识沐色后,她就想着要逃离,那样的女人怎么会死。
可如今八年了,当有人用着他的剑法,将他刺伤时,他仍旧不相信:那样冷血,那样高傲,那样可以不择手段的女人会死。
可是他找了八年,八年了,她没有任何音讯。
“死要见尸,鬼要见骨!〃
脑子里再度浮现出十五那怨毒的眼神,和当她牵着南宫羽成功出现在皇宫时那嘲讽神色,秋叶一澈突然站起来。
“胭脂,若十五是替你来报复孤。那么,孤就接受你的复仇,但是……”俊美无双的脸迎着风雪,他深邃的眼底泛起阵阵阴冷,“孤一定会逼着你现身的。除非,十五亲自说出你的尸骨,否则,孤至死不罢休!”
手轻轻拂过墓碑上的积蓄,“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如今,你同样阻止不了我灭绝南宫一族和把姓燕的赶下皇位,那是百年来,他们亏欠我们秋叶家的。”
那个玲珑剔透的小男孩儿,那个身份神秘的十五,“你以为,用着南宫身份方式出现,孤就动不了你?”
说完,他收回手,转身默然离去皇陵。
而这晚的长安,关于南宫世家八年前被冤枉,关于南宫小妹和那个神秘的男孩儿恐怕是皇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洲。
南宫世家为百年医圣世家;南宫小妹的出现;一时间对皇帝病情又是众说纷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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