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叶一澈摔袖离开,防风一下站不稳,险些跌倒,起身时忙拉住明一的手,用可怜巴巴的语气道,“明一大人,可发生什么要紧事了?”
明一面色惨白,看着远去的秋叶一澈,回身厌恶的盯着防风,“八年前舒池竟欺骗王说胭脂王妃死了,当年我去要大泱要回王妃遗体,却是碧萝将我拦住。这其中蹊跷,我虽无证据,但是,必是你和碧萝在捣鬼。防风,人在做天在看,你们终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
在回王府的路上,明一脑子就一直在梳理当年发生的事情。
当年胭脂王妃染病,明一赶到大泱,恰好遇到了从南疆赶来的碧萝,两人一起前往舒池王府,可前脚刚到已经听到王府哭声——胭脂王妃毙了。明一正要讨回胭脂王府遗体送回大燕,却与舒池起了冲突,恰在这时,秋叶一澈突感风寒的加急信到达大泱。
明一不得已赶回王府,留着碧萝在大泱,可谁知道秋叶一澈病了几日,为了怕他病情加重明一未敢将此事告知秋叶一澈。
待他病情好转,已经是一月之后,胭脂王妃尸已成灰。
秋叶一澈大醉怒烧了蔷薇院,从此无人再敢提胭脂浓这个名字。
此事无从追究。
今日三娘和燕成亦同时证明十五就是胭脂浓,那说明当年舒池故意隐阻扰明一讨回尸体,更巧合的是,碧萝路过大泱,身体一向健朗的秋叶一澈却恰在那个时候重病不起。
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
如今想来,却是疑点重重,可奈何明一没有任何证据。
“既说报应,那舒池和睿亲王都脱不了干系。胭脂可是在舒池手里出的事,但真正的罪魁祸首可是亲自将胭脂送出去的睿亲王。”
防风冷笑;眉间一扫平日的温和儒雅;却莫名多了一股恨意。
明一握紧拳头盯了防风许久,转身就走。
尚秋水正躺在床上,门突然被撞开,她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整个人就狠狠拖在地上。
她吃痛抬起头,看到秋叶一澈浑身杀气的俯瞰着她。
“王!”
尚秋水声音一抖。
“孤只是让你杀风尽,谁准许你动容月夫人了?!”
“属下……属下没有。”
“没有?”
沥血剑嗡然出鞘,落在尚秋水脖子上。
“属下只是奉命演奏合欢,意打算迷惑众人,再让流水出手。”
“那风尽毫发无损,容月夫人毒蛊怎么发作了?”
“属下真的不知。”
尚秋水自然不敢说实话,除非她不想活了。
“请王责罚流水吧!”
恰在尚秋水力图狡辩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秋叶一澈回头,看到流水走了进来,然后跪在旁边,“是流水当时愚钝被两条蛇惊了神。都是流水的错。”
流水一开口;又再度将矛头暗自指向了尚秋水。
秋叶一澈面色更加阴沉,“谁你让召唤蛇出来的?”血沿着剑锋蜿蜒而下;沥血剑闻血发出兴奋的嗡鸣声。
“我……”
尚秋水哑然,却不知道如何解释那蛇根本就是不是她召唤出来的。
然而整个桃花门都知道她笛音能控蛇引蛊。
“看到蛇出现,属下误以为计划改变,不敢擅自行动,以至于任务失败,还请睿亲王责罚流水。”
尚秋水回头狠狠盯着流水,自然也发现了流水将此时全部都推到她身上。
流水一见,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这一切全落在秋叶一澈眼里,本就对尚秋水不断失误深感失望,却没想到她竟然擅自做主,公然违抗他命令。
“来人,将她拖入刑部。”
尚秋水一听,倒突然不害怕了,因为,碧萝必然会来救她。
当然,此时的流水自然不是流水,而是十五。
看着尚秋水的表情,十五突然明白了什么。
刑部是防风的管辖,而防风听命于碧萝,如此一来,那刑部反而成了尚秋水的保护地了。
目光冷眼扫过尚秋水,十五自是不会让她得逞。
“王。”
十五挡在尚秋水身前,道,“长生楼与燕成亦达成同盟处处与桃花门为敌,那长生楼出手诡异,其主莲降又会各种阴邪蛊毒之术。如今整个桃花门,只有尚秋水懂得苗蛊之道。若没有她,整个桃花门……”
说道这里,十五故意停住,假装不敢再说下去。
“哼!”秋叶一澈铁青的脸上更多了一丝杀气,“你意思就是孤的桃花门没有她尚秋水就会垮掉么?”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尚秋水是桃花门资历最老的天刹,若她去了刑部,必然引起桃花门内各种非议。”
秋叶一澈面色愈加阴寒,“资历最老,就敢违背孤的旨意!若她升为神杀……”
秋叶一澈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勃然大怒,几乎歇斯底里;“明一,把尚秋水拖下去五马分尸。”
门口的防风和明一陡然一惊,却瞬间明白了什么。
桃花门唯一的神刹,八年前的沐色,就是违抗秋叶一澈,最终被活活折磨而死。
而尚秋水,当年就是沐色的看护人。
“王。”
这一下尚秋水抖如筛糠,忙爬过去求饶,万万没有料到秋叶一澈会突然改变主意要赐她一死。
“流水,把她给孤拖下去。”秋叶一澈厌恶的后退几步。
十五领命俯身抓起尚秋水,用内力耳语,“尚秋水,对不住了。这是贤妃的意思。”
哭着求饶的尚秋水回头盯着十五假扮的流水。
“宫中消息说胭脂浓熬不过今晚,贤妃说你任务完成了。”
抖如筛糠的尚秋水眼底当即布满血丝,恍然大悟。
胭脂浓一死,那么她尚秋水的确毫无利用价值。而自己又知道碧萝的秘密,她当然不会让自己活着。
几乎是咬牙切齿;尚秋水蹦出几个字;“她想我死,没门。”
十五却是冷然一笑。
当年她之所以这么相信尚秋水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仅是因为尚秋水是沐色的看护,更多是因为尚秋水当年和碧萝的确不合。
碧萝性格霸道,处处要强,而尚秋水自视天刹身份十分清高,两人暗中相斗无数次。
可十五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这两个水火不容的人竟然达成了共识。
好在流水曾向十五透露,前些日子尚秋水就被碧萝关在了刑部。这意思,她们两个仍旧有间隙。
而十五要做的就是,继续挑拨。
尚秋水一把推开十五,猛的跪在地上,“是碧萝让属下这么做的!一切全是碧萝的意思。”
十五站在旁边,眼底闪过一丝不可见的笑意,冷冷看着尚秋水像狗一样爬到秋叶一澈身前。
“的确是我的主意!”
恰在这个时候,一道柔美的语声接了过来。
众人回头,看着碧萝款款的走了过,她走到十五身边,传音道,“让她禁声。”
十五上前,伸手点着了尚秋水的哑穴,看到碧萝走到秋叶一澈身前恭敬的跪下,柔声道,“我这么做,有我的原因。”
秋叶一澈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垂首而立的十五身上,“你且将她带如刑部。”
十五将满是不甘和怨恨的尚秋水带了出去。
对秋叶一澈来说,尚秋水只是一把杀人的工具,可有可无。可碧落还有一个身份:贤妃。
秋叶一澈城府极深,这些年来,近身的女子始终只有碧萝一个。可以想象他对碧萝的信任和依赖。
因此,尚秋水不足以也没有能力扳倒碧萝,说不定还真被碧萝杀掉。
今日十五的目的,是要尚秋水和碧萝彻底决裂!
十五拽着尚秋水刚走几步,防风竟然快步走在前头,“跟我来。”
他声音很轻,灰色的衣衫显得身体单薄,十五跟着他走了几步,才发现原来刑部入口换了。
阴暗而晦涩,浓烈的腐朽味道扑鼻而来,内部结构和九年前一样,没有丝毫的改变。
防风拿出钥匙,打开一个铁门,十五将解开尚秋水的穴道将她丢了进去。
“放我出去,碧萝不得好死!”
尚秋水像疯子一样扑上来,双手仅仅的抓着铁牢,眼底几乎要喷出血来。
看着她满头的血,看样子伤口又裂开了。
“防风大人,睿亲王只是说将她关在此处,若是出了事,我们谁也脱不了干系。”
防风垂首站在暗处,神色无法看清,“是,她不会有事的。”说着,他打开钥匙走了进去,直接点了尚秋水的昏穴,重新替她包扎好头上的伤口。
只是,没有给尚秋水服用那筋脉断续膏。
“防风大人。桃花门人手紧缺,尚秋水这头上的伤口,几时能好?”
防风背对着十五整理药箱,听她这么问,反问,“流水你想尚秋水几时好?”
“我不懂医。”
十五抱着手臂站在暗处,此时,她脑子里倒是如何让尚秋水‘安然无恙’,
“此处潮湿阴暗,多留不宜。”
防风的警示声传来,十五当然懂他话中之意,虽然是刑部,但是并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十五看了尚秋水几眼,这才转身出去。
到了门口,天已经微凉,十五看着碧萝的寝殿,烛火摇曳,透着暧昧的光。
“碧萝媚术日益渐长,但凡有欲的男人都难以逃脱她的诱惑。”防风站在旁边的阴暗处,幽幽的说道。
“是么?”十五回头扫了防风一眼,“那防风大人呢?”
暗处的防风身体不经意的颤了一下。
但是防风的话里面却透着隐含的信息:就是此时的碧萝和秋叶一澈正***一刻,但是,这春晓暖帐用的却是媚术。
十五半眯起眼睛,嘴角勾起淡淡笑意:这碧萝如今只能靠媚术留住秋叶一澈了么?
“流水手受伤了?”
冷不丁的声音传来,十五这才发现防风竟然还没有离开。
“小伤,不劳防风大人费心。”
防风沉了片刻,“既是如此,那我便先去替贤妃做熏香了。”
熏香?
十五眼皮一跳,盯着防风离开的背影。
如果她没有记错,昨晚在青楼莲降被困在碧萝编织的忆境时,身前就点着一支熏香。
“防风大人,等等。”
十五追了上去,微笑道,“如果防风大人不嫌弃麻烦,能否也替流水包扎一下。”
防风并未抬头看十五,晨光下,他面色显得过分苍白,甚至能看到皮肤下筋脉的纹络。
“那你随我来。”
十五跟在后面发现走路步子有些许有些凝滞,似乎有些不正常,恰此时,已经来了防风的小院。
院子很偏,放着许多箱子,各种草药毒药味道都扑面而来。
十五跟着进屋,当即了然,里面全是曼陀罗花——而其中一张桌子上,放了几根紫色熏香。
那熏香和莲降身前的一模一样。
奇怪的,明明只有不到十根的熏香,却是分开放在了两个盒子里。
“你坐。”
防风拿出一个干净的软垫放在椅子上示意十五坐。
十五坦然坐下,她倒不担心防风会对她用毒,要知道,当年防风的医术还是她亲自授予。
“伤得有点深。”他拿出棉花用酒精小心的替十五清理,道,“怕是要落下疤痕。”
“这点疤算得了什么。”十五目光这才落在防风身上,他低头坐在她身前,长发用青木簪子挽起,几缕青丝垂落却让他看起来更加苍白消瘦,他五官线条比常人柔和,说话声音轻柔周身透着儒雅气质。
可谁知道,偏生是这儒雅男子,手持短刀一寸寸的将沐色皮割了下来。她过去空有一双眼睛,却在频临死亡时才看清身边人。一个是尚秋水一个是防风。
手心被包扎好,防风转身把两个装着香薰的盒子递给十五,“这两盒香,一盒你送到贤妃手里,一盒送到万宝楼。”
说着,又嘱咐了一句,“千万别送错了。”
万宝楼是碧萝最近训练媚术女子的地方。
“可这两盒熏香分明一样。”
防风从左边的盒子里里取出一只,“虽然都是曼陀罗迷魂香,但是,这是我昨天新研究出来的,加入了无色无味的麻服散亦协助那些新媚术门人。”
十五了然,“防风大人真不愧是贤妃最得力的帮手。”
伸手接过盒子,转身离开。
碧萝的媚术必须要先让人深知不清,然后制作幻境,但到底能达到她那种境界的人,恐无第二人。
她为了重新夺回门主之位,暗自训练新的媚术杀手,为了保证任务成功,才让防风新研究这种迷魂香。
防风走到门口,仿佛石雕站定,默默的望着十五离开的背影。
-----女巫の猫------
屋子里放着安神的百合,床榻上的肤色如雪,面容倾城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双眼,深邃的双眸透着潋滟的碧色。
“你肯醒了。”
坐在旁边一边喝酒一边看书的闲适男子缓缓开口,看着榻上之人。
榻上的人一动未动,只是安静的盯着头上的帐子,许久再度闭上眼睛。
“你不用等了。”身着白袍的风尽似看出了他的心思,语气讥嘲,“这么多天,你伤都好了,她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你。”
“下去。”
莲降冷声开口。
“别说看你……”
风尽闭嘴,因为莲降突然起身,冷睨着他双瞳透着妖异的碧色,那是魔苏醒的预兆。
他施施然的退了出去。
“冷。”
莲降靠着床上,抬手捂住胸口,“十五呢?”
到底,还是问出这个名字。那晚回来之后,他就一直在做梦,梦到梅林落雪,十五在舞剑,那个梦很美,美得他不肯醒过来。
“三娘送来消息说十五回去之后,就一直关在寝殿内,谁也不肯见。”
整整十日,十日,她未曾来看过他一眼。
他还固执的想着,只要他不起,终究会惹得她一丝怜悯和同情。却不想,一切都是奢侈。
莲降嘴边溢出一抹苦涩,那晚十五怨恨的眼神和话,反复在他脑海中想起。
她说:你毁了我活着的信念。
她说:沐色就是我的信念。
“呵呵呵……”他发出绝望的笑声,那声音逐渐变大,最后多出一丝疯狂。
屋子里琉璃灯随着他笑声开始晃动,冷望向窗外,那一瞬,他看到明月挂空的夜幕突然黑云翻滚,而披在莲降身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