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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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男-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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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鹿在飞火野说的幽默话语,还说会把三角交给我的人,是被选为狐狸「使者」的女人。我抬起屁股,环视「岬之间」里,女性教师比我想象中多,大约十五人到二十人,我眼前就有一个。如果狐狸的「使者」真的会出现,那么圣母玛利亚是那个「使者」的可能性最高,因为三角就在她手上。虽然圣母玛利亚一再说她对剑道指导没有自信,但是去年在大和杯赢得三角的就是京都女学馆,今天为了交给李察,她应该也带来了。

我想请教圣母玛利亚关于三角的事,顺便问她画在护胸上的狐狸和老鼠的事,但她与南场老师之间的指导讨论渐入佳境,我怎么也找不到缝隙插入。

我看他们还没有结束话题的意思,想先去上个厕所,站起来的时候,脚却不听使唤地抖了起来。

「老师,你还好吧?」圣母玛利亚问。

我举起一只手回她说没事,但映入眼帘的却是红通通的手背。圣母玛利亚还是一张白皙的脸,显得若无其事,隔壁的南场老师变得又黑又红,更衬托出她的白,她真是个大酒豪。

上完厕所,在回「岬之间」的途中,看到隔壁房间开着,我便下意识地往里头探,榻榻米上排列着纸箱,李察站在纸箱前,不知道在手中的纸上写着什么。

「啊,老师,你来得正好。」李察发现我,指着榻榻米上的纸箱说:「全都收齐了,你可以帮我抬到停车场吗?」

我点头说好,李察开始把纸箱一个个塞进大旅行袋。边长约二十公分的箱子上,用麦克笔写着「排球社大和杯」、「垒球社大和杯」等等。

「那么,拜托你了,老师。」大概装满五个左右,他就把旅行袋交给了我。

「你先在玄关等。」他催我先走。

我背着旅行袋,从铺着深红地毯的走廊走向玄关。因为有点醉,所以脚步有些蹒跚,我的酒量似乎比在大学时差。「岬之间」闹得越来越凶,连走廊都听得到喧嚣声,看来老师是平日积压最多不满的人种。

在玄关穿好鞋子等李察来,没多久他就两肩背着旅行袋出现了。可能是旅行袋太重,他的脸都胀红了。我说我可以帮他拿,从他手上接过一个旅行袋,走向出门后隔着一条道路的对面停车场。

「那么,老师,我先走了,你再回去跟大家同乐吧。」

旅行袋都装上车后,李察发动引擎,钻进了车子里。

「对了,老师,你没事吗?」李察摇下窗户,突然这么问我。

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以为是指我喝醉的事,就回他说:「嗯,没事。」

「那就好。」李察笑着点点头说:「那我先走了。」他把手轻轻一挥,便开车走了。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我直到看不见李察的车尾灯,才想起「三角」就在那些旅行袋里。

有种被狐狸附身的感觉,我摸摸眉毛,眉毛当然已经干了。

◇◇◇◇

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狐乃叶」,既没拿到东西,也没见着实物一眼,「三角」就跟着其他大和杯一起被送回了奈良,那种感觉就像挥棒落空,而且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对着什么挥棒。

我钻过「狐乃叶」的匾额,走在石子路上,有种终于从梦中醒来的感觉。鹿说的那件事就此结束了,虽然这样的结束是有点平淡,但除此之外也不可能有其他的结果了。鹿说的话果然是谎言,不,根本连鹿的存在都是虚幻的——我抱着附体邪魔已经被驱除的心情走在走廊上。否定鹿这件事,等于证实我神经衰弱,又面对了新的问题,但不可思议的是我并不觉得忧闷,还觉得很轻松。

沿着走廊往前走,就看到圣母玛利亚站在「岬之间」门口。

「老师,你去哪了?」

圣母玛利亚见到我劈头就问,我说我去帮李察搬东西。

她看着我笑说:「你一直没回来,我还担心你是不是在哪里醉倒了呢,因为你好像喝醉了。」

圣母玛利亚的眼睛,近看非常清澈透明,笑起来时,眼角旁会露出一个小黑痣。她对我的关心,让我心中骚动不已。

「老师,可以来一下吗?」圣母玛利亚叫我。

「好啊,什么事?」

「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圣母玛利亚突然一脸认真地告诉我,我正偏头想她要给我什么呢?忽地,那句话在脑海中复苏:

「在适当的时机,自有适当的人物会交给你。」

我的心跳猛地加速,思绪一片混乱。三角应该已经不在这里了,圣母玛利亚要拿什么给我呢?就像应该已经看完的书,突然出现了下一页,感觉糟透了。

圣母玛利亚拉开「岬之间」隔壁房间的格子门,转身进入刚才李察整理行李的地方。我偷舔食指,抹平眉毛,才跟着圣母玛利亚进去。

圣母玛利亚站在角落,背对着我从行李拿出东西。从墙边堆满的袋子、皮包来看,这个房间应该是老师们放行李的地方。

「老师,这个给你。」

圣母玛利亚站起来,把一个褐色的东西递到我面前,是一个A4尺寸的信封袋。

我默默接过信封袋,想起鹿曾说过,自然有人会把东西放在袋子里交给我。信封袋很轻,轻到感觉不出里面有没有东西,以大小来看,应该可以放得下牌子类的「三角」,但是未免太轻了。我将信封袋翻过来,背面用胶带封住了。

我正想打开时,圣母玛利亚按住我的手说:「老师,你的脸色一直很苍白呢,是不是醉了?东西弄丢就不好了,请回到家再打开。」

圣母玛利亚的手又冰又冷,微偏着头再次叮咛我:「回到家再开。」然后,抽回她的手跟我说:「老师,我们回去吧。」便匆匆离开了房间。

我一个人被留在房间中央发着愣,印在信封袋上的「京都女学馆」旁的狐狸校徽直盯着我看。右手腕上残存着圣母玛利亚的体温,我浸淫其中,悄然抚抹眉毛。

宴会在晚上十点结束。

我醉得头昏脑胀,带着身旁醉得更茫的藤原一起回家。

那时,我一回到「岬之间」,圣母玛利亚就一副没事的样子来向我劝酒。南场老师壮志凌云地说:「今年大阪一定要夺得大和杯。」我见机询问护胸的事,他们的护胸上果然都画着狐狸和老鼠,但是两人也都摇头说不知道来由。南场老师抱怨说鹿和狐狸还好,老鼠的格调就差了一截。圣母玛利亚什么也没说,笑着喝干了酒。

中间,藤原来坐在我旁边,开始发酒疯。在热闹气氛的带动下,大家一杯接着一杯,连我都喝醉了。扶着站都站不稳的藤原走出「狐乃叶」时,圣母玛利亚笑着说:「你们两个感情真好。」害我大感困扰。

我们跟圣母玛利亚一起走到京阪电车的伏见稻荷站⑦,分别搭上了不同方向的电车。

『注⑦:是个小站,上下行不能在同一个月台上车,而且剪票口各自不同,也没有连接两个月台的天桥,要直接跨过铁路去搭上行或下行电车,所以站里设有栅门。』

「下礼拜的大和杯见。」

临走时,圣母玛利亚恭敬地一鞠躬,跑过开始锵锵鸣响的栅门。我看着她裙下那双又白又细的脚跨过铁路,心里期望着大和杯早点来临。

我跟藤原是在近铁奈良站分道扬镳的。在电车里,我借用一直昏睡的藤原的手机打电话给他太太,我告诉她,我会在奈良站让她先生坐上出租车。他太太一再向我道歉,语气沉着地说:「他就是这样,老给我找麻烦。」心平气和地表现出她的愤怒。

我把藤原抬上了出租车,他半张着眼睛沉入椅背的模样,就像枯萎的豆芽菜。

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一楼的电灯都关了,婆婆和重哥好像都睡了。我回到自己二楼的房间,坐在床上,从皮包里拿出信封袋。

我听从圣母玛利亚的指示,一路上都没开封。即将开封的心情是既期待又害怕,我与手上的信封袋对望了好一会儿。

轻轻一个深呼吸,鼻子周遭便弥漫着充满酒味的气息。我撕开胶带封口,往里看,里面只有三张薄薄的纸。我把信封袋倒过来,拿出纸张,第一张用手写着「这是去年大和杯使用的表格,需要的话,今年也请影印使用」;我翻到第二张,上面记载着京都、大阪、奈良三校的名字,是对战表;第三张是格子空白的成员表格,要在比赛前提出。

我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再翻回第一张,看着圣母玛利亚女性味十足的小小字迹,心中暗忖当然是这样啦。

我把纸张收回信封袋里,在床上躺成一个大字。

连思考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力气都没了,好一个扰人的夜晚。

可能是刚才打开信封袋时太紧张,突然觉得口渴,我便从床上爬起来,蹑手蹑脚走下陡急的楼梯,小心不要吵醒婆婆和重哥。我打算去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冷饮,但是才走出玄关,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眼前一个大黑影蜷伏着,仿佛迎接我般,影子缓缓抬起了头。

「老师,把东西交给我吧。」

从浮现在黑暗中的鹿头轮廓,发出深沉浑厚的声音,在夜的幽暗中低声回响。

◇◇◇◇

鹿慢慢靠近我。

玄关外的灯照耀着,雌鹿的头突然出现在光圈内。

「我来拿东西啦,老师。」

我不由得倒退一步,背部碰到拉门的玻璃,嘎哒震响。

「还杵在那里干嘛?狐狸在伏见稻荷把『眼睛』交给你了吧?我特地来拿了,快交给我吧。」

「你说的……不会是纸吧?」我勉强挤出声音来。

「纸?你在跟我开玩笑吗?那种东西怎么会是宝物!」

说得也是,我自己也觉得很荒谬。

「那、那么,我没拿到那种东西,也没见到狐狸的『使者』。」

鹿瞬间颤抖了一下,乌黑的眼睛吸入玄关外的灯光,绽放出异样的光芒。

「真的吗?……」

「嗯,真的。」

「没人拿东西给你?」

「是啊,我只拿到申请表格。」

「什么是申请表格?」

「就是一般的纸张。」

「不可能,『使者』一定会出现。」

我用力摇摇头说:「你说的那种人,我一个也没见到,也没拿到任何东西。我话先说在前头,这可不是我的错哦,我又不知道谁是狐狸的『使者』……」

说着说着,我不禁一肚子火,为什么鹿可以这样随便说话、随便命令我?怎么想都违反了自然哲理,竟然还怪我没拿回什么神宝,实在太不合理了。

「喂,鹿大人,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再出现了?老实说,我已经搞不清楚你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不,你实际存在也无所谓,如果你真的会说话,也可以爱怎么说就怎么说,但是请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对了,我可以给你一年份的鹿仙贝,拜托你再也不要跟我说话了,求求你,饶了我。」

我双手合掌,在鹿前低下头,紧闭眼睛数十秒钟,衷心祈祷当我再抬起头时,鹿的身影已经消失。

「被抢走了。」

鹿说话的声音更低沉了,我猛然抬起头,当然,鹿还是在那里。

「被抢……什么被抢?」我满心失望,但还是忍不住反问它。

「『眼睛』啊!你这个笨蛋,在你眼前被抢走,你都没发现吗?」

成天睡大觉的鹿竟敢骂我笨蛋!

我粗声粗气的说:「慢着,是我的错吗?别、别开玩笑了,我去伏见稻荷纯粹是为了学校的事,打从一开始,我就没有理由要配合你说的什么『使者』、『送货人』、『神宝』之类莫名其妙的话。何况,据你所说,我什么都不用做,狐狸的『使者』就会把某个东西交给我,可是实际上并没有人来找我。胡说八道的人是你,你凭什么骂我笨蛋?开什么玩笑嘛!」

鹿像听着风声般,竖起了耳朵,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沉着得教人恼怒。

「老师,你给我听着。」

我一说完,鹿就压着嗓门这么说,语气平静,却飘荡着无法形容的严厉。

「这件事其实与我们鹿无关,虽然我们也会有些损失,但跟你们人类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你不要搞错了,老师,不是你为我们工作,而是我们为你们人类在工作。没错,要不要把神宝拿来,是你的自由。但是如果没拿来,老师一个人的力量可改变不了那个结果。我不会害你,去把神宝拿回来吧。在神无月结束前还有时间,在那之前把『眼睛』拿来给我。」

鹿的声音低沉地回荡着,带着令人无法抗拒的异常魄力。

「那、那个『眼睛』是什么?」

「是这世上之宝,一直保护着你们生命的宝物。」

「那东西是三角吗?」

「是的。」

区区一个剑道社的冠军牌,竟然这么有价值。

「那东西被抢走了?」

「是的。」

「被谁?……」

「当然是老鼠啦。」

我茫然地看着鹿,用力叹了口气,有种突然全身无力的感觉。

奈良的鹿、京都的狐狸……现在又多了老鼠,简直就像剑道社护胸上的图案。

我知道了——我彻底醒悟,这果然是我的妄想,自从我听说护胸的事,鹿就开始说起愚蠢的话了。

「够了,我知道了。」我对着鹿张开手掌说:「你的真正面目就是我,你是我脑里制造出来的妄想,神经衰弱到这种地步,真是太严重了。」

鹿看着我,夸张地咂了咂舌。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动了舌头,但我的确听到了啧啧声响。

「啊——真是无可救药的人类愚痴,自以为伟大,其实相反,你们是一天比一天愚蠢了。难道你没发现,这样逃避现实,只会自己勒自己的脖子吗?真是一群教人生气的家伙。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可靠,但是没想到这么没用……没办法了。」

鹿向前一步,猛然伸出脖子,用鼻子顶住我的手掌心。冰冷的感触,让我慌忙缩回了手。在玄关外的灯光照射下,鹿的唾液在我手上闪着亮光。

「很遗憾,老师,你是个失职的『送货人』,所以我帮你做了印记。」

我皱眉蹙眼,在衬衫上猛擦手掌,鹿冷眼看着我。

「什么印记?」

鹿没回答我的问题,语气强硬地说:「听着,老师,你要从老鼠手上拿回『眼睛』。」

「从老鼠手上?哼,我怎样才能见到老鼠?去下水道或巷子里吗?要放捕鼠器吗?」

「不,抢走『眼睛』的是人类,也就是老鼠的『使者』。」

「先是狐狸的『使者』,现在又是老鼠的『使者』?一个接一个冒出来,还真多呢,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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