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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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男-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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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望着虚空,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雄鹿的角在它后面摇来晃去。

「设想得太周到了,老鼠虽然狡猾,但本性单纯,我总觉得不像是老鼠的做法,设计得太过精细了。」

我又问到底怎么回事?

鹿摇摇头,阴郁地说:「不知道。」

我不由得双手掩面,无法一手掌握的鹿脸的触感,残酷地迎向了我。

「老师,你必须去见狐狸的『使者』。」鹿平静地说。

「我不知道谁是狐狸的『使者』。」

我双手掩面地摇摇头。

「不,老师,你知道,他是应该把某种东西交给你的人,『眼睛』有拉近你们两人的力量,狐狸的『使者』一定在老师面前出现过。」

无意识中,圣母玛利亚的脸浮现眼前,还跟重哥的脸紧贴在一起。

「那个人知道老鼠的『使者』是谁,因为他亲手把『眼睛』交给了老鼠的『使者』。」

我抬起头,覆盖着脸上的体毛随着徐徐的夜风飘扬。

「为什么你不自己去?」

「什么意思?」

「为什么你不直接去见狐狸呢?与其让搞不清楚状况的我四处奔波,还不如那么做比较快吧?」

「你要我怎么去京都?转乘好几班电车去吗?我真那么做,就成了大家追捕的对象啦。」

「沿着山脉走到伏见就行了。」

「狐狸已经不在伏见了。」

啊?我不由得叫出声来。

「那、那么,它在哪?」

「在笼子里。在很久以前,狐狸就住进了京都市动物园,听说伏见已经没有野生狐狸了。除了空间窄一点外,每天都有人给它饭吃,它在动物园过得很惬意,每天欺负隔壁笼子的狸猫。」

我为之语塞,侍奉神明的动物,可以离开神明,在动物园过着优闲自在的生活吗?

「没办法,它不这么做就会魂飞魄散,不用说,原因当然出在你们人类。」

我想回讽它,正在搜寻词汇时,鹿冷冷地放话说:

「不要忘了,我说过很多次了,这是老师你们人类的问题。狐狸已经把『眼睛』交给了『使者』。当『眼睛』送到我这里来时,我也会负起责任进行『镇压』仪式。我们的任务仅止于此,其他事应该由你们去解决,那是你们的世界,请你们自己守护。」

「可、可是,老鼠……」

「你最好不要期待老鼠良心发现把东西送回来,而且这次老鼠的行动特别诡异。那个老太婆没有那么高的智商,不太可能耍这么精密的花招。总之,你必须找到狐狸的『使者』,问出『眼睛』的下落。」

我问鹿,我可不可以直接去找狐狸问?

鹿摇了摇头,它说,狐狸绝对不会跟「使者」之外的人类说话,会彻底把自己扮成一只狐狸。

我默默从鹿脚下拿起三角,拍掉上面的泥土,收进布袋里,手上有种空虚的重量感。

我又问:「最后请你告诉我,『眼睛』到底是什么?如果你一开始就把形状说清楚,也不会发生这么愚蠢的事。」

「我不能说。」

「都到这地步了,你还说这种话!」

我压抑不了愤怒,提高了声调。

动也不动的雄鹿,似乎对这样的声音产生了反应,突然杀气腾腾地向前迈进了一步。

雌鹿制止它们,用平静的声音说:

「我们与『眼睛』同在,『眼睛』规定的事,我们不能忤逆。你不要搞错了,我和狐狸、老鼠并非不死之身,也非万能。我们会生病,也会骨折。我可以活在这个时代,这样跟老师说话,都是『眼睛』赋予我的力量。我们与『眼睛』共存亡,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什么使命不使命,这样下去不是一切都完了?」

「老师,所有的答案都在『眼睛』,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了。『眼睛』有力量,如果『眼睛』觉得有必要,自然会出现在你面前。」

简直就像禅问答,我只能不满地咂咂舌,把三角放进侧肩背包里,站起来。点亮手表的灯一看,日期已经是二十一日了。

「期限只有十天了。」

「不对,老师。」

鹿突然出声否定我的喃喃自语。

「哪里不对?」

「『镇压』仪式必须在月夜举行,因为需要满月的力量,才能释放出『眼睛』的力量,所以期限不是神无月的最后一天,而是满月之夜。」

「慢着,满月之夜是……」

说到这里,我猛然抬头仰望天空。天空里的半月又增加了月龄,丰满的月亮闪耀着灿烂的光辉。

「没错,只要在神无月期间进行『镇压』仪式,就能镇压鲶鱼,但是过了满月,在月缺之夜进行仪式,『镇压』的力量就会大幅减弱。第五次的交接就是这样,来不及在满月之夜举行,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让鲶鱼安静下来。」

十一月富士山、宝永大喷火——藤原的资料集中的文字历历在目。

「那、那个满月……是什么时候?」

鹿的黑色眼眸在月光下显得温润光泽,它低声回说:

「就是二十五日的夜晚……只剩五天了,老师。」

◇◇◇◇

早餐中,重哥说四点多时好像有地震。

婆婆说她睡得很熟没感觉,问我知不知道?我默默摇了摇头。其实,我昨晚一整晚都没睡,当然知道发生过地震。

「昨天的比赛真的太精彩了,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很兴奋。」

重哥边喝着味噌汤,边极力赞赏堀田的表现。婆婆说如果真的那么精彩,她也很想看,还叫我把那个冠军牌拿给她看。

我很不想再看到那东西,但是又不能拒绝婆婆的要求,只好从背包里拿出三角。

当我在解布袋绳子时,重哥先陈述了他身为专家的意见,说三角的造型很独特,手艺也非常高超。

「哎呀,」我把三角放在餐桌上,婆婆便惊叫起来:「这是爷爷做的啊!」

咦?我和重哥同时惊呼。

「这是我老伴做的呢,哈哈,太惊讶了。」

婆婆双手紧握胸前,连呼好几声太惊讶了,拿起三角。

「我们刚结婚没多久时,前校长来找爷爷做这个东西。东西做好后,前校长非常满意,所以大概在战争才刚结束的一、两年吧,爷爷就因为这样的机缘,进了奈良女学馆教书。」

婆婆用骨瘦如柴的手指,抚摸着三角黯淡的表面,又一再地说着太惊讶了。

「那么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这个,我也不会在那里教书了……」

重哥显得感慨万千,婆婆也按着眼角说:「经过六十年,又回来了。」

早餐后,把三角供在佛坛上,我们三人一起上香祭拜,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婆婆说:「老师,你真孝顺婆婆呢。」一再感谢我,害我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面对她。

在婆婆比平常更久的目送下,我搭上重哥的车去学校。→文·冇·人·冇·书·冇·屋←

在车里,重哥短短一句:「谢谢你,老师。」稍稍缓和了我昨晚如鲠在喉的心情。

◇◇◇◇

一进教职员室,就看到大和杯都摆放在入口处旁的桌上。

我把三角的袋子放在那里,没理睬喝过头不舒服而猛搓胸口的藤原,径自拿起点名簿,去1…A上生活指导课。

我打算在生活指导课上,好好称赞堀田一番。虽然那不是我要的三角,但是绝对无损于堀田创下的丰功伟业。

没想到我准备了种种说法,主角堀田却没有来教室。

我有种期待落空的感觉,开始点名,接着进入第一堂的理科课程。

上课二十分钟后,突然有人打开教室后面的门,我停下书写黑板的手,果不其然,是堀田进来了。她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入座,坐定后,把书包放在桌上,呆滞地看着前面同学的背部。

「堀田,」时间仿佛回到我刚来赴任那一天,我加重语气说:「你迟到了,还不发一语进来教室,有你这种学生吗?」

堀田猛地抬起头,脸色奇差,一点都不像昨天比赛时的她,用毫无生气的眼眸看着我。

「怎么了?你那张脸很难看呢。」

她对我说的话毫无反应,只是盯着我看,样子有点反常。

「算了,你昨天打得那么拼命,大概累坏了,今天特别允许你迟到。」

我打开点名簿,在堀田那一栏打圈,原本想说:「好了,现在是上课中,不要发呆,把课本拿出来。」但是将视线拉回到她身上时,我不由得把话咽了下去。

堀田哭了。

就在与我的视线交接时,堀田的脸整个垮下来,从眼睛扑簌扑簌掉下泪来。她咬着嘴唇,强忍不哭,但泪水还是不停溢出来。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堀田说:「喂、喂,你还好吧?……」

堀田好像在抗拒我的话似的,低下头,从嘴角流泻出微弱的呜咽声,在大家目瞪口呆、一片静寂的教室里回响。

突然,堀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书包,飞也似地冲出教室。

我大叫等一下,丢下课本赶紧走出教室。

堀田的背部已经弯过走廊转角,不见踪影。几个学生一起冲出教室,大叫伊都的名字,追上前去。

我终于让纷扰嘈杂的教室安静下来时,去追堀田的同学也回来了。

我问她们情况如何?她们一个个都黯然摇头说没追上。

其中一个学生歇斯底里地责怪我说:「都是老师不好,说她那张脸很难看。」

全班同学都用憎恶的眼光看着我,无言地表示赞同。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着堀田空荡的座位。

下课后,我去第二体育馆,主将一见到我就问伊都呢?我总不能告诉她,我一开口堀田就哭着跑出教室了,所以我说堀田身体不舒服先回家了。

主将愁眉不展地说:「一定是昨天的比赛把她给累坏了,今天来了很多人,都想见见她呢。」

我循着主将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一堆陌生的学生坐在墙边。

我问怎么回事?主将露出既开心又害羞的表情说:「她们都是来申请加入社团的,因为昨天的比赛让她们看得很感动。」

我告诉主将,在她的脚复元之前不要勉强练习,便回到了教职员室。

放在教职员室入口处旁的陈列箱里,不知何时已经整齐排列着奈良女学馆赢来的大和杯。我隔着玻璃,注视着摆饰在台上的三角,想着堀田的事。

我并不认为我说的那句话是主要原因,但也没有自信敢说不是。总之,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又被堀田厌恶了。在昨天的大和杯上,我一度觉得我们之间似乎有了某种关连性,但是现在又回到了原点。

我叹了口气,将视线从三角拉开。

映在正面玻璃上的一张鹿脸,已经完全看不出人样了,就像从雄鹿脖子割下来的一颗头。我盯着自己的脸看,突然,之前竟然不曾有过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是不是再也无法恢复人类的面貌了——我第一次觉得害怕。〖Zei8。Com电子书下载:。 〗

远处传来管乐社不协调的乐声,窗外响起在校内跑步的呐喊声,走廊上回荡着上楼学生们的笑声,这世上的一切是如此平静,为什么只有我面临这样的不幸呢?

头上的喇叭响起悠扬的铃声。不管是多正当的愤怒,也无处可发泄。我将视线从玻璃箱上移开,进入教职员室,拿起资料,寒着心去开教职员会议。

第二天,堀田没有来学校。

我去上课时,其他老师接到她父母来电,只说她身体不舒服要请假,没有清楚说明状况。也许我应该去堀田家一趟,但是我没有那种余力。

无论是在家时、在课堂上书写黑板时、跟藤原一起啃麻花卷时,我满脑子想的都是狐狸的「使者」、鹿脸和满月之夜,当然还有地震和鲶鱼,老实说,这些事庞大到我无法缜密思考。

下课后,我还是拨了电话去京都女学馆。

光坐着不动,只会漫无止境地想着圣母玛利亚到底是不是狐狸的「使者」。如果圣母玛利亚真是狐狸的「使者」,把「眼睛」交给某人后,还能对我笑得那么天真灿烂吗?想到这样我就难以忍受。

但是,没有时间了。

昨天吃晚餐时,重哥说他父亲说,伊豆别墅的居民都陆陆续续迁离,温泉旅馆也冷冷清清。在当地,防灾物品供不应求,还出现囤积食物、水的情况。报上登的电视节目表,也几乎每天都看得到地震相关报导的特别节目。

「这一带也发生了地震,这样下去恐怕会有问题,说不定会来个大地震。」

重哥一脸沉重地吃着饭后的柿子,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噘起嘴来,没劲地把柿子籽吐在空碗里。

电话那头传来圣母玛利亚的声音,还是那么活泼开朗。

她又称赞了一次奈良女学馆在大和杯的优异表现,我郑重地向她致谢后,立刻切入主题,问她明天能不能见个面。

感觉到她有些犹豫,我随机应变当场编了个借口——其实是我有事要去京都,想顺便请教剑道指导的事。

圣母玛利亚说,明天早上她要去父亲的道场教小朋友,所以要到傍晚时才有空。

「可以约在伏见稻荷吗?」

咦,伏见稻荷?我不由得提高了声调。

「我家道场在伏见稻荷,离学校有点远,所以我平常是一个人住在冈崎。」

圣母玛利亚这么解释。

决定见面时间后,我就挂了电话。

要和圣母玛利亚单独见面,我的心情却跌到谷底。圣母玛利亚的家在伏见稻荷,更增添了不祥的阴影。

我叹口气,把身体靠在椅背上。藤原笑咪咪地对我说:「哟,要跟圣母玛利亚约会啊?这可是学校电话呢,你还真积极。」

我瞪了他一眼,告诉他不是他想的那样,他突然把身子靠向我说:「对了,刚才你不是提到伏见稻荷吗?我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怎么了?」

「你之前不是问我大阪跟老鼠有什么关系吗?那之后我稍微调查了一下。」

「老鼠」是我现在最不想听到的字眼,我意兴阑珊地应了声「喔」,但是他一点也不在意,径自说了起来:

「先说画在剑道社护胸上的鹿、狐狸、老鼠,它们的共通点就是它们都是眷属。」

「眷属?」

「就是侍奉神的一族,就像鹿是春日大社、狐狸是稻荷大社那样,老鼠应该也有它侍奉的神社。」

「啊,我知道,是大国天吧?」

「哟,老师,你真博学呢。」

藤原发出打从心底感到讶异的声音。

我也很惊讶自己居然会知道,后来想到是在重哥车上听过这样的落语。我听过好几次米朝的「Nu字鼠」,笑点就在于那只老鼠是大国天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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