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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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男-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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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有此理!是你找上她的,你应该负责帮她复原。」

「我不知道如何去除印记,卑弥呼只教过我做印记的方法。她说要让人类听话,这么做最有效果,但我还来不及问她怎么去除,她就过世了。」

我张口结舌,直盯着鹿的脸看,很想说什么,但是说不出口。

「没办法啊,老师,你仔细回想,要是没有那孩子,就无法顺利镇压鲶鱼,光靠你一个人什么也做不到,我的判断没有错。」

鹿直视着我,说得坚决而沉着。

「『眼睛』给我的力量,只能实现老师的一个愿望。说起来,那是卑弥呼对老师的一分感谢。老师或许无法理解,其实即便我让老师的脸复原了,印记还是没有消除,因为我只是藉由『眼睛』的力量,把你的脸改成人的脸,所以我没办法让那孩子恢复原貌。」

我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大叫,破口大骂,把Pocky的空盒子扔向鹿。鹿被空盒子击中,还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只能实现你一个愿望,对不起,老师。」

鹿的声音寂寥地敲打着听觉。

我摇摇欲坠地在草丛里蹲下来。

从脚下跳过的蟋蟀,藏在草根处,叽哩哩叫着。

◇◇◇◇

三天的段考结束后的礼拜四放学时,大津校长把我找去。

我一进校长室,就看到校长表情僵硬地坐在那里,旁边站着表情一模一样的李察。

「对不起,老师……」校长诚惶诚恐地这么开头说:「请你代课的那位老师说,她想终止产假回来上课了。本来说好第三学期才回来,可是碍于经济上的问题,她突然决定十一月就回来……所以很对不起,老师,你的1…A级任老师的工作,就到这个月月底为止了。」口吻听起来很为难。

我没能全盘理解校长说的话,问他课怎么办?那位老师应该也是理科老师吧?

「对不起,课也要停了。」校长满脸苦涩地回答。

「也就是说……我被革职了?」

「不,薪水会照原来约定,支付到十二月。」

「可是,这所学校已经没有课给我教了,是吗?」

「是、是的,就是这样。」

我心想这不就是革职吗?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老师与学生之间的相处、从事教育的态度,小治田先生都告诉我了,包括剑道社的活跃在内,你真的表现得很优异。回研究所后,如果你有机会可以从事教职,我会很乐意帮你写推荐信,届时请尽管来找我,不用客气。」

校长在说话时,李察一直看着校长的手。

从那天起,我就没有跟李察说过话。我并没有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但李察好像一直躲着我;不过,也可能只是因为段考期间太忙。直到最后,我与李察的视线都没有交接,也没有任何交谈,就那样离开了校长室。

回到座位上,藤原已经去参加考试结束后解禁的社团活动。我随手拿起桌上的三角月历来看,这个月的课只上到明天礼拜五。下礼拜就是十一月了,也就是说,我的教师生涯明天就结束了。好唐突的结束方式,我茫然仰视着天花板。

「老师,有学生找你。」

突然有人叫我。

我走出去,堀田就站在门口。我说:「唷,段考考得怎么样?」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紧绷着脸,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为什么……」从堀田嘴角溢出微弱的声音:「为什么只有我?」

「咦,你说什么?」

「少装了,今天早上鹿跟我说了。」

「喂,不要在学校谈鹿的事啊。」

「你为什么那么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堀田忿忿地瞪着我,突然从口袋中拿出手机。

我等着看她想做什么,结果她把手机举到我面前,按下相机快门后,再把手机画面推到我眼前,画面上是个打着领带的鹿脸男人。

「原来是这件事啊。」我喃喃说着。

「为什么?」

「为什么……那还用问吗?这是我自己种下的因,当然要由我来负责。」

「可是,你一辈子都会是那种脸……」堀田说到一半,咬咬嘴唇,低下头,用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再也没办法坦然面对老师了。」

「你不用担这种心,我在这所学校的工作只到明天为止。」

咦?堀田满脸讶异地抬起头来。

「你不会是为了遵守那天的承诺吧?可是,那是……」

「不是,跟你毫无关系。是原来的老师会提早回到工作岗位,所以我的任务结束了,而且你不觉得也结束得正是时候吗?对了,我不是跟你讨人情,不过可不可以请你继续待在剑道社?看完你的剑道后,申请加入社团的人蜂拥而至呢……」

「那不关我的事。」

堀田用颤抖的声音打断我的话,前一秒才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下一秒就变成快哭出来的表情。她向后退一步,气冲冲地背过身子往前走。途中,擦身而过的老师跟她打招呼,她也低着头不回应,走到走廊尽头,就从楼梯下去了,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我在教职员室前伫立了好一会儿,突然有种很想哭的感觉。

◇◇◇◇

第二天,教室里不见堀田的身影。

我在早上的生活指导时间,突然发布今天是最后一天上课的消息,学生们都大吃一惊。令我讶异的是,上完课后,班长交给了我一张留言板,更令我讶异的是,班长说大家都很喜欢我。

「在下一所学校也要加油喔!」

用荧光笔写的字,大大跃然于留言板的正中间。

下一所学校啊——我叹口气喃喃自语,离开了教室。

对于这个发生得太突然的解任剧,藤原和重哥都很生气,但这是身兼理事长的校长的决定,再怎么不满也不好说什么。重哥难得重炮批评,说校长是「头发稀薄存在感也稀薄」的名人,却做出那么荒唐的事。

一旁的藤原说:「我听说原来的老师想多休息几天,是李察硬拜托她回来的。老师,你是不是跟李察有什么过节啊?」

我嘴上说没有,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我终于明白了。

放学后,我收拾好桌子的私人用品,一一向其他老师告别,最后到李察那里时,他真情流露地对我说,他也觉得很遗憾,请我好好保重,他衷心期待我将来会有更好的发展。

直到最后的最后,我才痛切体会到婆婆为什么叫我小心李察,我深自反省以后要乖乖听老年人说的话。

我把电脑的ID磁盘还给李察后,撒了个弥天大谎:

「老实说,鹿偷偷告诉了我卑弥呼的坟墓在哪,但是我绝不告诉你。这些日子承蒙你照顾了,副校长,请好好保重,再见。」

说完,我立刻回到座位上,李察果然一副快昏倒的样子,从副校长的位子瞪着我。我对他扮了个鬼脸,他的脸胀红起来,比在三温暖时还要红。

◇◇◇◇

请宅急便把不算多的行李送走后,房间忽然变得空荡荡的。

往窗外望去,绵延相连的屋顶后,可以看见若草山①的淡绿表面。

『注①:位于奈良市市街地东北方的火山,是在春日山断层沿线上,曾经喷火的三笠火山群之一。表面布满绿草,早春时会放火烧草,亦即所谓「山烧」活动。山顶上有前方后圆坟「莺冢」,标高三百四十二公尺,通称三笠山,古名莺山。』

刚来奈良时,重哥从窗户指着若草山告诉我,每年新年刚过时都会举行山烧活动,还会放烟火,从这里就看得到。

「若草山烧」很有名,所以我本想看完后再回大学,没想到回去的日子提早了。

通知有人来访的电铃声响起,重哥在一楼喊着:「来了喔。」

我拿起背包下楼,便当已经摆在餐桌上了。≮我们备用网址:≯

婆婆难过地说:「真舍不得,这是最后一次帮老师做便当了。」我赶紧说:「对不起,我太任性了,老嫌梅子太咸、菜太油,其实每天的饭菜都很好吃。」再次向她致谢后,把便当放进背包里。

走出玄关,藤原和重哥正在那里等我。

令我讶异的是,藤原旁边还站着圣母玛利亚。

「礼拜五你回家后,我接到长冈老师打来的电话。她听我说你将离开学校,很讶异,说无论如何都想在你离开奈良前见你一面,所以我邀她一起来郊游。」

圣母玛利亚紧张地低下头说:「对不起,一定让你很困扰,可是我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你一面。」我慌忙回说:「千万别这么说,我也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藤原调侃地说:「哟哟,怎么两人一见面就这样?」我瞪他一眼,叫他少啰嗦,他缩起脖子说:「好了,出发吧、出发吧。」径自走向转害门。

大佛池前的银杏味越来越强,讲堂遗址也逐渐笼罩在红叶气息中。爬上风情洋溢的石阶,来到二月堂②前,从瞻仰的堂内传来嘎琅嘎琅的悠扬铃声。三月堂③、四月堂④前,很多鹿聚集着,有些鹿骨碌骨碌转着耳朵,在草地上摩擦身子。据重哥说,那是发情期的征兆。藤原颇有所感的说:「又到生孩子的秋天了。」

『注②:位于奈良市东大寺大佛殿东侧的厅堂,供奉十一面观音像。』

『注③:东大寺法华堂的通称。』

『注④:东大寺之三昧堂(集中精神修行之厅堂),现称四月堂。』

没有睡觉、正在跟游客要东西吃的鹿们,今天也忙着行礼。

纪念品店林立的街道尽头,就是若草山的入山口。重哥怀念地说:「之前是小学时跟父亲一起来过,对了,说到父亲我就想起,上礼拜初,地震难以置信地突然静止了,听说他那里也完全恢复了平静。」

走在前面的圣母玛利亚听到他提起伊豆的事,回过头来嫣然一笑,我也点点头,回她一个笑容。藤原马上捉弄我说:「你们两个很暧昧喔。」我瞪了他一眼,叫他少啰嗦,他又缩起脖子说:「你今天有点凶呢,老师。」我说我已经不是老师了,他表情坚决,肯定地说:「不,今天还是十月,所以你是货真价实的老师。」

面向山往右边绕行延伸的阶梯终止后,必须沿着斜坡往上爬,路面比想象中陡峭,爬得很吃力。我们四人都不再交谈,努力往上走。

鹿在斜坡上轻盈地跳跃,不时改变吃草的位置,仿佛在嘲笑缓慢行进的人类。鹿毛的色泽与若草山的表面很搭调,那直直挺立的姿态,以蓝天为背景,看起来就是神清气爽。红蜻蜓成双入对地嬉戏着,芒草穗随风飘扬摇曳。

若草山的斜坡分三阶段,每一阶段都有名字。我们在第二阶段坐下来吃便当,从那里可以一览奈良的风景,连遥远的平城宫遗址都看得到,就像从学校屋顶眺望若草山般,从第二阶段也可以隐约看到奈良女学馆的风貌。

品尝过婆婆的便当后,藤原说要再往更上面走,我说我没力气了,拒绝了他,圣母玛利亚也笑着摇摇头说她已经不行了。藤原也不知道在避讳什么,忙说:「第三段有古坟喔。」硬拉着没什么兴趣的重哥往上爬。

「老师,我必须向你道歉。」

旁边的圣母玛利亚说。

我转向她,她正用严肃的表情看着我。

「狐狸都告诉我了,你才是真正的鹿的『送货人』,我被老鼠骗了。当你拼命地在找『眼睛』时,我却对你那么失礼……」

「没关系,已经顺利镇压鲶鱼,你就别放在心上了。」

「老师,你说得没错,狐狸在京都市动物园叫住了我,当场赋予我『使者』的使命。狐狸叫我回伏见稻荷老家的道场,把放在神龛里的东西拿出来,交给鹿的『送货人』。我半信半疑地回到老家,打开神龛一看,真的有狐狸说的东西……」

「那么,那个『眼睛』一直放在你家的道场?」

「狐狸说,我去年去世的祖母,在六十年前圆满完成了『使者』的任务。」

我问圣母玛利亚,伏见稻荷的道场是不是挂着鹿岛大明神的挂轴?她点点头说是啊,是有那样的挂轴。

「狐狸交代我,在『狐乃叶』把纸袋交给坐在我前面的人,可是在那之前,小治田副校长来跟我说,他是鹿的使者,我信了他,就把东西交给他了。」

「后来你跟小治田副校长还有说过话吗?」

「有,在电话里,他说他也被老鼠骗了,老鼠真的很坏,很惹人厌。」

我有点想替老鼠辩护,但还是作罢。我跟圣母玛利亚说,刚才提到的神龛的事,千万别告诉小治田副校长。圣母玛利亚说,狐狸也对她说了相同的话,她问我为什么?我迟疑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微微一笑点着头说:「我知道了,我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我问她狐狸是怎么样的家伙?她说狐狸很绅士,但无法揣测它在想什么。我努力想象很绅士的狐狸是什么模样,但是想象不出来。

「进行『镇压』仪式时,我突然想到,等『眼睛』被送到京都的那天,狐狸该怎么办呢?它不能从动物园的笼子跑出来吧?」

对我这个不知是认真还是玩笑的问题,圣母玛利亚正经八百地回我说,狐狸自然会有它的办法。

「它可以附在人身上啊。自从狐狸找我说话后,我就不再接近动物园了,因为我不想再见到狐狸,结果它还是附在某个老爷爷的身上来找我。据它说,每个礼拜它都要去伏见稻荷几次,做它原来的工作,每次都是搭出租车去。」

「哈哈,这样啊?」我只能这么回答她,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想到它付的钱八成是树叶,就觉得很好玩。

圣母玛利亚问我:「回去之后要做什么?」我摇摇头说不知道。她又问:「可是,应该很快就能回到研究所吧?」我回说那也还不知道,她落寞地说:「这样啊……」

「不过,我想再练剑道。」

「真的吗?那么,下次再来,一定要来我家的道场,我们一起练习。」圣母玛利亚又恢复开朗的声音。

之后,我们俯瞰奈良街道,继续聊些无关紧要的事。

她说,她的老师同事告诉她一个四十天理论,她把内容告诉了我,就是社会人士可以邂逅倾慕的对象,每年最多只有四十天的理论。一个礼拜中,从礼拜一到礼拜五都要工作,礼拜六要在家休息,这么一来,只有礼拜天可以去新的环境露脸。也就是三百六十五天的七分之一,大约五十天,但也不可能每次都能去,所以扣掉几天,大概就是四十天。总之,结论就是一年可以邂逅倾慕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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