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泪作为他们中间的传递者,每每见到紫云坐在窗口看着手中信件时的高兴模样,总是暗暗有种预感,直到有一天那预感成真了。那天,紫云拉着绿泪的手,说:“季公子说,再过几天就会为我赎身。”
绿泪望着她满眼喜悦,顿了顿,轻轻点了点头。她害怕,她就这么把她抛弃了,但紫云没有。在紫云说要带着她一起走的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会跟随在这个女子的身后,看着她嫁为人妇,儿女成群,那该是多幸福呢?
她们被季远帆带去了紫云苑。季远帆揽着紫云的肩,带她进院,拉着她把院落的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最后吻了吻她的额头,说:“紫云,等这风声过去了,我就回来娶你。”
紫云在正红之时,抽身出了青楼,在那时真是闹得沸沸扬扬,而季家也算是个大户人家,季老爷绝不可能让一个青楼女子来做自己的儿媳,于是,季远帆就先把她安排在了紫云苑里,等风声过了,再回来迎娶她。
他们在紫云苑中生活了半年,每日欢声笑语不断。但这片刻的幸福,始终还是会结束的。季远帆接到一封家书后,急急回家,回家前,他还让紫云一定要等他。紫云点点头,站在门口目送他离开,一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那片郁郁的枫林之中。她在紫云苑中日夜盼望着他快点回来,一年,两年……谁知等到的却是一封诀别书。
那夜绿泪为紫云梳洗完,紫云垂着那双哭红的眼,把一把银色钥匙交到她手中,沙哑道:“泪儿,你跟随我这么多年,也该找个好人家嫁了,这钥匙是那边箱子的钥匙,里面有些钱,就当作是你的嫁妆吧。”
绿泪点点头,说不出话,抓紧了钥匙悄声退了出去,关上门,眼泪就落了下来。
第二天,紫云把一直藏在柜里的喜服拿出来穿上,请了画师给自己画了幅像。绿泪以为她是在为自己的感情做一个结尾,谁知,她却是再给自己的生命做一个了结。中午绿泪去房中叫她吃饭,敲了几下,没人应,她急急推门进去,紫云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呼吸,而一直被她挂在腰间的那枚枫叶吊坠不见了。
绿泪为紫云下了葬,尸骨就埋在了院子中的桂树之下。后来,她拿钥匙开了箱子,发现满箱子的金银珠宝,她紧紧握着钥匙,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马车颠簸着,婆婆闭着眼假寐,眼前似乎是出现了很久以前的情景。她这一生中唯一没有听从紫云吩咐的事,就是没能找个好人家嫁了。她终生未嫁,而留在了这空荡荡的院落内,为的只是能好好的守住这一片土地,这一片曾为紫云带来过无限欢乐的地方。
那个时候,她真的很幸福。
“婆婆,快到内城了。”若红掀开轿帘往外探了探说到。
婆婆缓缓睁开眼,透过掀开的轿帘看到的是一扇气派雄伟的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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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公主成婚,是举国上下的大事,整个津国都沉浸在一片喜色之中,街头巷尾都挂满了红色灯笼,各处摆放着绸缎花簇,琳琳琅琅,比起那西市的附生街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群都集聚在津国的主要街道出,都想来看一看那坐在朱红色大马辇车上的平城公主的风采。
绯袖从床上起身,推开窗户往外头望去,满眼都是鲜艳的红色,喜气洋洋。附生街上的人又比平常多了一倍。他懒懒的靠在窗边,看着那辆在送亲队伍之中的大马辇车,安静不语。
笃笃笃——房门被敲响后,就被推开了。
来人是解怜,他看着站在窗边的绯袖轻叹一声,走过去拿起那桌上的红色请柬,问:“时辰快到了。”
绯袖静默一会,双眼依旧望着窗外,道:“老板你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你真要去?”解怜把请柬放到他的面前问。
绯袖盯着那请柬看了几眼,接着转头对解家老板妩媚一笑,说:“既然人家请帖都送上门了,我怎么能不去?这么些年,就算没有情,也还有义。”
解怜看着他的笑颜,总觉得有些凉意,他转身,说:“那我带小东西先去了。”走到门口他又悄悄望了望绯袖的背影,细细想了想,才知道为何那笑容显得冰凉,因为他的眼底没有笑意。
太傅府宾客云集,太傅展蓬在大堂内与上门贺喜的宾客寒暄着,外头就来了一位墨色锦服的中年男子,人还未踏进大堂,声音就已经传了进来,“恭喜展太傅,今日大喜,老朽特地献上东海珊瑚一丛。”
他说着,后头有四人小心翼翼的抬这一丛三尺有余的红色珊瑚进来。展蓬上前,一边吩咐下人把那珊瑚抬到后堂,一边说:“冯丞相何必如此大礼,有请上座。”
这位就是津国的丞相冯远晟,与展蓬同辈,朝中大事基本都是由他们两位执掌的。
此时,夫人甄绣急急的跑到展夜的房间,推开门,就见他已经穿戴整齐,胸前一朵大红色锦缎花朵如火焰般绽放着。
“还等什么呢?吉时快到了,快去大堂。”甄绣上前拖着他就往外走。
展夜暗叹一声,跟随着甄绣到达大堂时已经换上了一副笑意盈盈的脸,众人上来与他贺喜,他一个个拜过来。匆忙间一瞟眼,就见到那解家老板带着小东西站在一旁角落。他顺手从果盘上拿了个苹果,走过去,塞到青芜那小东西手中,于是小东西开心的啃了起来。
“解老板还是来了。”他笑了笑,道。
“既然展公子请帖都送上门了,我不来岂不是太不识时务了。”解怜顿了顿,抬眼微微看了他一眼,道,“只是那浪荡子昨夜着了凉,身体不适,就未来得及道贺,让我跟展公子你说一声。”
展夜会意,又四下张望一下,欲言又止,“阿袖……”
“他说晚点会来,你们……”
解怜刚想说些什么,府外锣鼓就响了,只听见有人高声喊:“吉时到。”接着一群人都往门外涌去,嘴里还喊着,公主来了,公主来了。
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在津国的主要街道上缓缓前行,骑着马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是鸷部将军沈寒。
平城公主穿着红色孔雀纹的锦缎喜服坐在那大马辇车里,周围红色帷幔随风轻轻摇摆,她悄悄掀开红盖头伸手挑起帷幔一角,就见着街道两旁人头攒动,各个都是面露喜色,她叹息一声,把红盖头放下,眼前就仅剩下一片红色。
耳旁尽是欢呼声,她只觉得刺耳。临走时,皇帝在她耳边跟她说:涩儿,就算这婚成不了,你还是朕宠爱的妹妹……她冷冷一哼,有这么跟要成亲的妹妹说话的吗?虽然她是想这么说,但对着皇帝那双清明的眸却开不了口,她心里也清楚一切都太过顺利了,就像是暴风雨前的那片刻宁静。
外头敲锣打鼓好不热闹,不知是谁燃起一串火红鞭炮,那噼啪的响声愈近,一声吉时到就窜入了平城公主的耳内。大马辇车晃动几下停了下来,石榴缓缓把帷幔掀开,展夜已经在外头候着了,他轻笑一声,踏着火红锦靴上前,向车里头的平城公主伸出一只手。平城公
主在盖头下面看着那只手指修长的手,沉思半晌,还是握了上去。
“迎新娘——”在他们双手交叠的那一刻,门口一声响亮喊声,接着便是一片热烈的鼓掌声与喝彩。展夜在众人的瞩目之中把平城公主迎进了大堂,太傅和夫人端坐在正中,满脸笑容。
沈寒了下马,护送他们进府。一到堂内就瞥见那解家老板也在,于是向他点头问好。
平城公主被石榴扶着一步步走得小心,等她在堂内站定,手中就被司仪塞上了一段红绸,而另一头则拿在了展夜手里。
解家老板捉着那小东西的手往外退了几步,转身往大门口看去,心想着那莫迟行怎么还未归来,就听到外头一阵马鸣声。小东西一个激灵就甩开解怜的手奔了出去,等他再次回来之时已被莫迟行牵在了身边。
莫迟行一手牵着小东西,一手拿着卷起的画卷朝他家老板点了点头,示意他该办完的事情都办完了。解怜也点头示意,又朝里头看了下,一对新人正在拜堂行礼。他挤过人群往莫迟行那方向走去,到他面前,悄声问:“怎么现在才来?”
“被那紫云苑主人拖了一会,她说要来,我就给她雇了辆马车。”
“什么?她说要来?”
“嗯。”莫迟行看着解怜带了些诧异的眼神,点了下头。
正在这时,堂内传出行礼之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解怜闻声,愁眉紧蹙。他还不确定那浪荡子提出的方案可不可行,都已经到这时候了,绯袖却还未出现,再说,府内这么多人,难免会伤及无辜。
夫妻对拜——
展夜与平城公主转身面对面站着,听着司仪的喊声,都迟迟没有拜下去。
这时,宾客之间已经有了小声议论。坐在正中的展蓬的笑脸也变得严肃起来。司仪看这情势,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再次喊道:夫妻对拜——
“你要拜也只能跟我拜。”门口传来熟悉人声,展夜慌忙抬头,果然绯袖正站在门外。
平城公主把盖头一掀,只见绯袖一身火红衣衫,薄粉轻施,再加上那未盘起的长发,美艳动人。
“阿袖……”展夜轻声唤着他的名,上前两步。
沈寒伸手把他挡在身后,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眸深深盯着眼前的绯袖看,总觉得哪里变得有些不一样,他虽然知道展夜与绯袖之间的关系,但为了公主和展夜的安危,他不得不去阻止展夜。
宾客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展蓬面色如铁的站起来,吩咐了下人请宾客们先回。冯远晟走到展蓬身边,悄声问:“太傅这是闹得哪出?”
展蓬叹息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还请丞相先回去,改日我定会说明缘由。”
冯远晟也不好多问,随着其他宾客退了出去,经过解怜身边时,不禁多看了他两眼。
“这位公子很面善呐,不知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开口问到。
解怜礼貌一笑拱手行了礼,道:“大人若是去过附生街那想必是见过的,草民是那鸾凤楼的老板。”
冯远晟捋了捋下巴上的胡子,恍然道:“哦哦,对,皇上当时赐的匾还是我派人送去的,今日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叙。”
“大人慢走。”
“这是谁?”莫迟行低声问。
“当朝丞相冯远晟。”解怜冷冷一答,“他和太傅可不同,肚子里的黑水多着呢。”
“黑水?那不会闹肚子吗?”小东西仰着脑袋不解的问到,引得解家老板轻笑一声,他摸摸小东西的脑袋,道:“等等就要靠你了。”
“嗯。”小东西奋力点点头。
解怜无奈望向那一袭红衣的绯袖,暗叹,他们一直站在门口都没发现绯袖是在何时进来的,他果然是被妖邪入了身。
就在绯袖与展夜两人僵持之间,堂内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留下了绯袖,展夜,沈寒,平城公主,石榴,太傅夫妇以及站在外面场地的解怜三人。
“展夜,你不要与公主成婚了,跟我走好不好?”绯袖眉尖微蹙双目含水的望着展夜。
展夜喉头动了动,轻轻推开了沈寒挡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臂,凝视着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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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你跟我走好不好?”
“好。”
听到展夜没有一丝犹豫的回答,平城公主苦笑了一下,手中的红盖头轻轻落地。
“夜儿你……”展蓬想上前劝阻,却被平城公主拦了下来,她小声说:“既然他选了,就让他去吧。”
一众人都噤了声,气氛变得格外凝重,似乎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你不过来吗?”绯袖微微一笑,那双眸子似是能勾魂摄魄一般。
展夜凝视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一丝灰暗,他缓缓向前走去,等在绯袖面前站定,下一秒就紧紧的把他给抱在了怀里。周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大家都能感觉得出这氛围带着些诡异。
解怜把手按在小东西的肩头,小东西屏着呼吸,伺机而动。
“阿袖,你爱我吗?”展夜在他耳边轻声问到,眼眸却越来越黯淡起来。
绯袖嘴角滑过一丝笑意,轻哼一声,道:“我爱你,一直都爱你……所以你非死不可……”
他话音刚落,只见他周身发出一层红色光晕,从他背后飘出一团犹如绸缎般的飘渺烟雾,渐渐凝结成一位艳丽女子,而此刻绯袖脱了力的从展夜怀中滑落到地上晕厥过去,展夜则表情呆滞的站着,一动不动。
平城公主他们都被这场景给震惊了,愣了神,片刻之后,夫人甄绣才发现事情不妙,大喊着冲上前去,“夜儿!快,快跑……”
“夫人!”展蓬一把拉住想要冲上去的甄绣,表面镇定,内心却是十分慌张。
“公主,太傅,你们先去后堂。”沈寒把他们都护在身后,不容许他们反驳的说到。
平城公主邹着眉思踌半响,转身对着太傅他们说到:“我们留在这里也只会碍事,先去后面吧。”
展蓬点点头,扶着甄绣进了后堂,隐约还能听见他问话的声音,“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见公主他们都走了,解怜轻轻拍了拍小东西的肩膀,小东西眼底的金色光华渐渐浮动起来,身后冒出了一根长长的白色尾巴,他纵身一跃,迅速窜到紫云面前,一甩尾,将那紫云紧紧的缚住了。
紫云淡淡看了小东西一眼,道:“小小猫精,竟敢阻碍我的好事。”她两手一握,暗暗发力,红色光晕越发耀眼,小东西虎牙紧紧咬着,只感觉尾巴上钻心的疼。
“阿行,快……我要撑不住了。”
听到小东西的喊声,莫迟行眉头一紧,展开画卷从解怜手里接过火折子,刚欲烧大门口就传来一声急切之声。
“不!不能烧!”婆婆被若红搀扶着进来。
紫云见到她,红光渐渐淡化了不少,她冷声问到:“你怎么来了?”
婆婆推开若红,颤颤巍巍的上前两步,那双被皱纹掩埋的双眼依稀泛着几丝泪光,“小姐,这么多年了你该放下了。”
紫云低头看了眼展夜,又看了看地上的绯袖,又笑了,“这么多年,我就是在等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