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是笨蛋,借出银子怎么不立字据。”
“是咱相信她,可怜她,就……”
“妇女姓什么,叫什么,你说!”罗立又吼了一声。
“这个,咱记不清了。”
“倒说得轻巧!不认识人却出借银子,岂不是一派胡言。没凭没据还说个屁!”
这时胡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嗫嚅说不出话,刘通下不了场,态度极其尴尬。
袁崇焕看到这里,严肃地说:“在当今天子脚下的京师,街衢巷陌众目睽睽下,竟有刁民大肆调戏辽东避难来的良家妇女,该当何罪。天子一再下话,要善处流民生活,更不准欺诈拐骗,鱼肉良民。有这等行为理当纠送锦衣卫究处。”说到这里,正眼瞅着刘通:“这事闹腾出去,被御史们奏本弹劾,对魏公公官声也有影响,就是你刘通整顿门户不严,也难脱干系。务必以此为戒,清理门户,逐出这种败类。”
刘通阵阵冷汗渗出,这事能大能小,还是从速走了好。听胡四还在强赖,不禁一声呵斥:“还不闭了鸟嘴。”拱手对袁崇焕道:“承教承教,后会有期。”转身对胡四说:“还不走!磨蹭什么?”首先灰溜溜的走了。
李环儿躲在门缝中张望,害怕胡四闯进来抢人。始则恐慌,终而感激涕零。等三人进屋,不由得拜倒在地,叩头流泪不止。
第五章 辞别子壮
过了几天,府邸找到,是个小四合院,在狗耳胡同。袁崇焕看了满意,就搬了过去。
这天,陈子壮来访,袁崇焕出迎。陈子壮见花石树竹布置得井井有条,庭除也洒扫干净,不禁笑道:“元素兄确是做过县太爷的人,将住所调理得真像个六品官衙的府邸了。”
“文忠兄台承你觅到这处好屋舍,花石树竹都是原有的,不过承罗立天赦重加整修而已,承蒙夸奖,甚愧。”
待两人进入厅堂,眼前景致更引人悦目,一桌一椅,一帷一帘布置得虽不华丽,却不失精雅。袁崇焕说:“是环儿所为,她父亲也是读书之人。”陈子壮问道:“是否是收容来的辽东逃难女子?原来是书香门第出身,可喜可贺。府邸中到底需有妇女操持,始可容足安身,书写文章呢。”
“正是,正是。”袁崇焕忙不迭的应道。
待两人坐定,袁天赦送过茶,陈子壮说:“元素兄,此番来府上特告兄台,辞呈已蒙恩准,在下后日南返,已觅得便船,行装陆续上船了,届时不再辞行了。”
“文忠兄,何必如此急促呢?”
“便舟难得,错过这船不知何时再有,我是归心如箭呀!”
“后日何时启碇,定要饯送。”
“不必了。真是从此一别,不知何日在南粤相见呢。”语音哽咽,“记得嘛,普光上人说过,看气色你兄台会留京,真被这妖僧说着了呢。”
“普光上人那儿可曾再去过?”
“我是不辞而别,他是行云野鹤,看今后机缘吧。”
袁崇焕再一次问道:“后日何时启碇?”
“目前天色黑得早,船家说在申时末刻一定开船。”
第三天未时,袁崇焕要天赦去雇一乘二人抬的小轿,将菜盒放进轿里,坐了轿去饯别陈子壮,袁天赦一人随在轿后跟着。船码头在运河边,街上很热闹,袁天赦在岸上见到河里停泊有很多船,只有几艘是朱漆栏杆的客船,陈子壮背着手在船头闲眺,或许是在等袁崇焕吧,虽然已经婉谢袁不要来了。
袁崇焕已经瞥见陈子壮,赶紧下轿,趋到客船边。袁天赦拎菜盒跟在后面。
“元素兄怎地烦劳还来送别。”陈子壮拱手迎接。
袁崇焕踏上船头,握住其手说:“文忠兄台归乡,岂能不来相送。”
两人进入船舱,袁天赦将菜盒内放着的鸡鸭鱼肉,一一取出放在四方桌上,这些菜肴都是环儿连夜卤煮的。自有船家安排妥当。
“天赦去街上酒店买些热的下酒菜,带缸莲花白来,我与文忠兄要一醉方休。”
“元素兄,拿来这么多菜,何用再去上街?”
“哈哈,拿来的是路菜,供路上吃的,好在天还寒冷。买来的当前吃,吃热的好。”
天赦登岸走了。
袁崇焕打量一下船舱,虽然狭小却由船家收拾得十分齐正。把陈子壮的被褥、枕头、成堆的书册,文房四宝以及茶壶等都布置在临窗的小榻及四仙桌上,甚至还有唾壶。不禁淡淡笑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步难。在这里可还是十分舒畅。安卧舱内临流观景,看群山竦立,碧波如带;间阅诗书,乘兴挥毫。当可消磨长途旅程”。
“惭愧,我是归心如箭,哪有闲情逸致弄这些*事呀!”
“那倒真是。”
天赦回船,后面跟着店小二拎着菜盒,托着菜盘将菜肴铺设在桌上,然后点头哈腰说:“客官,还有十锦火锅,正热腾着呢,马上端来,”又匆匆登岸走了。
陈子壮见水陆杂陈,菜肴丰渥,忙说:“兄台,何用如此破费。”
袁崇焕将手一拱:“请,”先行坐在主位,“我们两人边饮边说吧。”
早有天赦将莲花白斟好送上,执壶在旁侍候。
“天赦不用侍候,上岸去玩吧,我与陈老爷边饮边谈,不用人在旁侍应。”
“黯然消魂者自古伤离别,我们此番分别不知何年何月何地再相见。”陈子壮凄然说道。
“想你我两人都在壮年,正可为朝廷效力。当初应科举、别父母就是为了这个。你今匆匆归去岂非与当初志愿违背?相聚没达二月,何苦呢。”袁崇焕对这是不满意的。
“我早已说过,目今是国势蜩螗,大厦将倾,我无力挽回只能退避,古人不是说过,邦有道,则兼善天下;邦无道,则退而独善其身,元素兄,我是不得已呀。”
袁崇焕黯然沉吟间,店小二兜了一火锅,顿顿顿地走进船舱,不顾火星溅飞,端放在桌子中央,笑嘻嘻地站着,似在等客官继续要什么菜的。
袁崇焕看了一眼陈子壮,手一挥:“伙计,我们要菜会去人的。”店小二哈腰走了。
袁崇焕从火锅中拣菜肴放在陈子壮碗碟中:“趁热,你继续说。”
“人各有志嘛,元素兄你与在下不同,是今上觐见时亲擢的兵部主事。想你从幼饱读兵书,又谙骑射,是个可与熊廷弼经略比美的文武才,当可一展宏才,不负皇上恩遇。”
“承蒙夸奖,愧不敢当,何敢与熊经略妄比呢?”
“想当年熊廷弼一奉诏书,只领八百骑兵就飞驰辽阳,受任经略之职。真可谓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收拾残局,稳定两阳,更使达虏虎视而不敢蠢动几年余。”
“此情况,在下在邵武时亦略知一二,熊经略真是奇才也。”袁崇焕将酒一口饮尽,向陈子壮用杯底照了一下。
突然陈子壮将酒杯“砰”的一声放置桌上;“谁知那些御史们说熊廷弼拥重兵而不出战,坐困财匮,徒张虏势。在朝廷上下鼓噪,要撤换他,避免阻碍平虏大局。”
“听说这些御史们都是不明两阳战势,人云亦云,别有用心地在起哄。”
“非也。熊廷弼性格梗直,疾恶如仇,对阉党及用事权贵重臣,从不徇私行贿,倔强狷介,终于得罪他们而被撤换。唉!”陈子壮越说越气,脸色涨得通红。
“就这样,朝延用非其人,袁应泰壮烈殉国,沈阳、辽阳不久陷于虏手了。”袁崇焕深有同情地跟着叹了声气。
“现今达虏又在窥视广宁。圣上也自认错怪了熊廷弼,重新起用他作经略,兵部提出用王化贞作巡抚。两人配合一起去守广宁。”
“熊廷弼与王化贞两人去守广宁。听说两人策略南辕北辙各有打算,最终不知是什么结局。文忠兄,你久在朝延,必有所闻,也有所得。当余府争论是非得失时,却无有表示。现在仅你我两人,不妨出示高见。”
“我在翰林院观闻不到什么,说什么呢?好在酒后所见,姑妄言之吧。广宁巡抚王化贞拥有重兵十多万,他却呆不知兵,依靠阉党一伙、本兵(兵部尚书)张鹤鸣以及大学士叶向高的支持,加上朝野一些急功近利昧于形势的人怂恿,就狂妄轻敌,极思以六万骑兵,挥戈渡过辽河荡平鞑虏。这不是痴人说梦么?将来或许可能,目前是不可能的。”
“是否是将帅不和,以及时机不成熟?”
“正是,熊廷弼知兵,有今上颁赐的尚方剑,他虽手无重兵却能遏制王化贞的盲动,这是将帅不和、相互制约的弊端。另外未闻虏方兵力不济的衅息,即时机尚未成熟,因此坚守住广宁,待衅而动还是可能的。”
“足下所谈是攻则不足,守则有余之道理,深合我心。”袁崇焕轻轻抚须,点头说道。
“元素兄,熊廷弼亦有所不足呀!他是两榜出身,能左右开弓,又知兵善谋,是治军严明的帅才。不足处是性格倔犟、狷介傲物。不论是阉党,还是朝内用事重臣,从不徇私行贿,图冀非分,因此朝廷人士碍于今上庇护,却多侧目视之。人孰无失,事岂无隙?将来恐会贻祸不测。”
“是否言过了?”袁崇焕是惺惺相惜听来未免恻然。“喝酒、吃些菜。”
陈子壮血丝充满双眸,脸庞酡色,搁筷说:“不去评熊廷弼吧。你我知交,恕我临别直言几句。”
“是呀!算起来是总角交呢,请敞怀说。我当掬心恭听。”
“我素闻足下秉性果敢却疏略,有事能拍案而起,勇往直前义无返顾,又能不计成败从不懊悔。”
“确然,那是少年时的浮躁,现已略有改正尚在鞭策中。”
“兄台你现在身在朝堂,论议国家大事,事无大小巨细,都会影响政局,这就不能和身在地方、为官一隅可比。因此说话做事都宜思前虑后,慎终如始,不能疏略随意,稍不经意就会招来祸殃!”
“敬闻命。既逢圣上恩遇,得侧身朝堂,敢不为国家社稷安危考虑,主忧臣辱,理当勇敢挺身捍卫,见危授命,不辞,我志也。疏略随意,思考不周,确是在下不足处,当应力戒,不负兄嘱。”
两人的临别话,都是出于肺腑,但是事后袁崇焕还是犯了疏略随意,不能谨言慎思的弊病,终于堕入殒身的千古冤狱。
这是后话。 。 想看书来
第六章 出关私访
袁崇焕送别回来,怏怏不乐数天,忽然想去无相寺再访普光上人,天赦备了驴随去。路上风景与前些日子来时大不一样。草色泛青渐没驴蹄,松柏也透露出春天的气息,只是缺了陈子壮同行,终使袁崇焕心里不舒畅。到了无相寺,还是那个小沙弥迎门。袁崇焕笑着说:“小师父,我是广西藤县袁崇焕,上次和陈子壮同来访晤普光上人的,这次我单独来访,请你通报一下。”
小沙弥见不是来进香的已有几分不快:“我记不全施主的话。”
袁崇焕忙改口说:“广西姓袁的来访普光上人。”
“普光师父已经出寺走了。”
“请问到哪里去?”
“云游去了,我怎么知道!”一闪身进了韦陀殿。
“这个小秃驴怎么这样无礼。”天赦骂了一句。
“不要骂人,方外之人洒脱惯了,怎能要求于他。我们回去吧。”两人走下石级,正去松缰牵驴时,小沙弥拿了一纸方胜追了出来:“施主慢走。普光师父临走交代,将这纸方胜留下给广西姓袁的,我险乎忘了。”脸上讪讪的憨笑。
袁崇焕展开看,是二首偈。
第一首是:
水月镜花谁握住,孟贲有力亦枉然;
晴空梦觉应惊异,沧海已经变桑田。
另一首是:
行脚东来又到西,欲凭赤手定边陲;
空有一番平戎策,不如皈佛省鞋钱。
偈意晦涩,似通非通。袁崇焕皱眉思索,只解得不可逆天行事。匆忙间容不得他仔细猜详,将方胜往袖中一塞,正想道谢,小沙弥早回寺去了。
袁崇焕脸色凝重,一路无话,在驴背上忖思。普光说不可逆天,岂不知人定可以胜天么,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我辈所为,何况为报效君王,抚慰黎庶呢。
天赦不知道老和尚写了些什么,惹得老爷闷闷不乐。他不敢说话,悄没声地随在后面进了城。
天启二年二月二十四日,袁崇焕任职还不到十来天,辽东重镇广宁失守的噩闻传到京师。王化贞巡抚在熊廷弼经略五千骑兵护卫下逃进关内,难民与溃卒一时涌进入关达数十万人。京师内外谣言四起,满朝震动。兵部连夜飞檄各地援军进驻山海关,京师宣布宵禁,全城陷入风声鹤唳之中。
袁崇焕坐不住了。观塘报、听传说都是相互矛盾。关外情势到底如何?他不相信堂堂中国,竟一连抵挡不住一个建州卫的叛逆。主事的工作尚未正式接手,司里的同仁都在忙广宁失守的善后事,无暇顾及他。这正是个空档,何不乘这机会出关深入辽东探问详情,以使有利主事职务的开展?是了,就这么干。他的性格还是这样,想到就做不计其他。他没向司里告假,只对环儿说,有事要出行几天,准备些行粮干馍就可以了。第二天一早带了罗立与天赦出关私访去了。
他走后,一连三天司里不见人影,职方司的人都在忙边关守御大计,顾不上他的失踪,事情就这样搁下来了。
自他们三人走后,环儿紧闭门户独自守家。第三天和第五天司里分别来了二拨人动问袁老爷的下落,环儿一概不知道,只说老爷他们是带了行粮走的。直到十来天后的某个傍晚,门被敲得震天响,中间还夹杂有罗立的粗嗓门。环儿又惊又喜,三步并二步将门打开,见老爷他们三人都风尘仆仆回来了。
环儿一面用拂帚替袁崇焕拂抖衣帽上的尘土,一面说:“老爷你们走后,司里衙门来了二拨人打听老爷消息,要您赶快去司里。”
袁崇焕轻轻回了声:“知道了。”一面往堂屋里走。
环儿回头看天赦、罗立,他们二人都牵着马去后院马厩喂食和涮马了。
待环儿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