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洋停顿了一下说,请听我解释。我没料到她会旧情复发,其实我们的事过去了许多年。我像接纳一个普通朋友一样接纳了她。我给她倒了一杯水,听她倾诉。我只是一个听众,不称职的听众。她说话的过程中,我没有插一句嘴。她说得很慢,像是在讲一个故事。她说她嫁错了人,那人是个变态,每天变着法子折磨她,还用牙签去戳她的阴部——她说着就哽咽起来,眼角流下了泪水。我递过纸巾,她擦掉了泪水,然后长叹了一声说她后悔死了,当初不应该和我分手。我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会被她的故事打动,也不可能说一些安慰的话让她对我有什么非份之想。她靠近了我,看着我,眼光火辣辣的,她突然抱住了我,我正要推开她,你撞进来了。
安蓉眼看着冰块要溶化了,可她脑海里却一片茫然。
王子洋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从桌子上推到安蓉面前,他哀求地说,安蓉,原谅我,收回我家的钥匙吧。
安蓉的眼睛有些潮润。
王子洋握住了安蓉柔滑的手。安蓉触电般挣脱了他的手,然后慌乱地看了一下腕上的表,说,我先走了,兰芳也许要回来了。
说完,安蓉就走了,头也没回。
王子洋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本想把和杨林丹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的,但他隐瞒了和杨林丹曾经是性伴侣的这一事实。他向安蓉编了一个故事。
无论怎样,安蓉已经听他讲完了这个故事,在此之前安蓉连机会都没有给他。女人还是柔软的。
王子洋嘴角上浮起了一丝笑意。
他突然又想起了那个在电话里朝他粗重喘息的男人,嘴角的笑意倏地消失,那男人是他的一块心病。
安蓉一个人在街上走了很久,她回忆着和王子洋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着那天他喝醉酒憔悴的样子,心里发酸。街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溅起了无数水花,有的溅在了行人身上。安蓉对此一无所觉,她完全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尖叫》第九章41
安蓉回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她在家门口时又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中药味道。那股奇怪的中药味道让她的心脏似乎要突破胸腔进出来,她又看到了一束玫瑰花,那束玫瑰花安静地放在家门口, 那束玫瑰花上面同样夹着一张空白的纸条。
是谁送的花?
不可能是王子洋。他不会留一张空白的纸条,如果是他,他恨不得把全世界最浪漫的词句都写在上面。她觉得有点累,特别是听完王子洋的叙述后在街上独自行走了那么久。她半躺在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那束玫瑰花被她扔在了一旁。
安蓉突然睁开了眼;她又看到了那个黑玫瑰般女人的脸。这次这张脸显得格外苍白。女人的眼中有着晶莹的泪光;然后有一滴泪水滑落。那张脸上突然浮现出一点点黑斑;黑斑迅速爬满了女人的脸;让原本美丽的面容变得丑恶狰狞。安蓉捧着头不由自主地尖叫起来;叫声划破了潮湿沉闷的夜色。
等她平静下来,再次抬起头,那张脸便消失了。
镜框上安蓉母亲微笑地看着她。
她喃喃地说,妈妈,告诉我,她是谁?
母亲在墙上无声地看着她。
是的,那是一只绿蚂蚱,它趴在镜框的上面。
安蓉站起来。
她朝那面墙走过去,走得很轻,姿式像一只要飞的鸟,两只臂膀微微地张开。
安蓉走到镜框的下面,随手拿过一个凳子,轻轻地站了上去,站稳当后,她伸出了手,以一个包抄的手式朝绿蚂虾围拢过去。
绿蚂蚱身上透出绿荧荧的亮光,这种迷人的亮光诱惑着安蓉。
安蓉要抓住它。
当她的双手将要抓住它时,绿蚂蚱扑刺刺的飞了。绿蚂蚱飞动的声音让屋里的空气涟漪般波动起来,声音消失后,屋里的空气又恢复成平静的水面,安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只绿蚂蚱了。
安蓉的眼神有些痴迷,站在那里发了呆。
她突然想起了兰芳,兰芳呢?兰芳怎么样了,怎么还没有电话来呢?
安蓉又一次拨打兰芳手机,还是无法接通。她又拨了张洪的手机。传来的声音是,你拨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后再拨。这是让安蓉焦心的回答,是不是他们都出问题了?
安蓉有些焦急,她在房里走来走去,然后叹了口气,走到了卫生间,她打开了水龙头,调好水温朝大浴桶里放起水来,然后她把一包干花瓣放进了浴桶里,她第一天在大浴桶里泡澡时就隐隐约约闻到一股中药的味道,她就从时尚精品屋里买来了干花,放在浴桶里,水的味道就芬芳起来,而且这样泡澡,对她凝脂般的肤肌起到保护的作用,放完干花,她又想到了那束玫瑰花。她把玫瑰花的新鲜花瓣也放进了浴桶,浴桶顿时鲜活起来。
放水的过程中,安蓉来到阳台上,看着这个城市多彩的灯火,天上的乌云渐渐散去,隐隐约约地露出一弯新月。月亮似乎被水洗过,有些透明和灵醒。夜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像有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她,细腻而温馨。安蓉微微叹了口气,她内心波动,想起了王子洋的手。
安蓉回到了屋里,她关插好阳台的门,然后把落地窗帘也拉上了,放起了爱尔兰音乐。
她脱掉身上的衣服,解下胸罩,褪下黑色的真丝内裤,走进了卫生间,她的身体十分完美,透出栀子花般的白,生动而富有生命力。
她把自己整个泡进芬芳的花瓣水中,头靠在浴桶的边上,伸直了修长的双腿,安蓉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仿佛呼出了所有的焦虑和迷乱,她陶醉在一种幸福中,她仿佛回到了童年,母亲把她泡进浴盆里,慢慢地清洗她的肤肌,她相信母亲就在她身边,微笑地凝视着她。轻声地夸她是天下最美丽的小姑娘。整个卫生间弥漫着芬芳的水汽,墙上白色瓷砖上滑落露珠般的水滴,每个水滴晶莹透亮,仿佛里面藏着眼睛,窥视着水中花瓣覆盖着若隐若现的肌体。
安蓉闭上了眼睛。
她全身的毛孔是一张张快活的张开的小嘴,贪婪地吮吸着温热芳芬的清水。
她呼吸均匀起来,这一刻她忘记了一切。
一个人要能永远这样沉醉地放松,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此时,一切人,一切事都远离了她,她在纯净的空间里神游,飘忽着像一个轻盈的气泡。
……不知过了多久,安蓉睁开了眼,一道绿光在她眼前划过,她全身在水中战颤了一下。有种压力使她想从水中爬起来。她努力动了一下,可是她的身体动弹不得了。
是不是泡得太久了?
她又努力的动了动,四肢还是僵硬,像块石头。
有一种中药的气味在卫生间中弥漫,中药的气味在驱逐着芬芳。
中药的气味渐渐地浓郁起来,像层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她;安蓉想自己的嗅觉一定出了问题。
中药的味道从何而来?
卫生间的窗玻璃封闭着,如果是别人家在熬中药也不可能从窗口飘进来。她朝窗玻璃上看了一眼,她心里一沉。
卫生间的磨砂玻璃上出现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黑玫瑰一样漂亮的女人的脸,和出现在镜框上一模一样的脸。女人的脸由微笑变成了忧郁,渐渐地,她那双黑葡萄般的眸子出现了泪滴。泪滴像露珠那样晶莹透亮。
安蓉挣扎着,想从水中脱出,自己也许泡得太久晕眩了,或者干花和玫瑰花瓣的香味会让人迷醉后产生幻景。
安蓉听到了哭泣的声音。
哭泣声连贯而细碎,凄凉地在空气中波动,传递着一种忧伤绝望的信息。
安蓉突然发现水面上漂浮着的鲜花以及干花的花瓣变成了中药的沫沫。一些药渣慢慢地浮出了水面。
安蓉的身体和四肢根本就动弹不得,她的挣扎也只是内心的挣扎。
她想喊,喉咙里被堵了一块柔软温热的东西,她连喊都喊不出来。
安蓉眼中散发出绿光,魔症般望着天花板,天花板开始往下滴着水珠,水珠落在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缥渺凄凉的哭声停止了。
一片寂静。
安蓉感觉自己正陷入一种危险的境地。
她感觉得到危险是什么又好像感觉不到。
她睁大了双眼。
她瞳仁里的绿光闪烁。
木浴桶里充满药渣的水翻滚起来,开锅的水一样。
浴桶升腾起白色的烟雾,烟雾不一会就弥漫了整个卫生间。
卫生间的灯倏的灭了,一片黑暗。
黑暗中有人在轻微地呼吸。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安蓉的双脚被一双手抓住了,那是双冰凉刺骨的手,她被那双手往下拖。安蓉无力抗拒那双手。她是一个溺水的人,浴桶就像深不可测的湖泊,她的身体被那双手拖向深渊。她的头浸在水中,无法呼吸,也听不到水面上急促的呼吸声了,窒息使她吞咽着水,水像中药汤那样苦涩。她全身僵硬;无法动弹;水淹没了她的头顶……
《尖叫》第九章42
安蓉睁开了眼,看到了兰芳。
安蓉一激灵从床上蹦起来,搂住了坐在床沿上凝视她的兰芳的脖子。安蓉激动地说,好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吓死我了。
兰芳拍着她的背,安蓉,我没事,只是车在半途熄了火。在那乡村公路上,老长时间等
不到一部过往的车辆,要不是张洪来接我,说不定我现在还在荒郊野外吃苦头呢!
安蓉抽了一下鼻子,闻到一股酒气,兰芳,你喝酒了。
兰芳推开了安蓉,让安蓉半靠在床上,我没喝酒,我回来连饭都没吃呢,张洪去买早点了。我不用你耽心,你倒是让我们吓坏了,瞧瞧,折腾到大半夜,现在都天亮了。
安蓉的头晕晕的,后胸勺一跳一跳地疼痛。
安蓉只记得昨晚回家后泡了个澡,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一概不知了,也许就睡了吧,好像做了好多梦。
梦见了许多人许多事。可她回忆不起梦中的一切。安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发现酒气原来是从自己的嘴巴里散发出来。
安蓉满脸困惑,我什么时候喝酒了,难道是在梦中喝的酒。
兰芳看着神情古怪的安蓉说,你难道真的忘了昨夜发生的事情,你把我和张洪折腾苦了。
兰芳,你说,到底怎么啦?
我和张洪回到赤板已经零晨二点多了。我记挂着你,来不及回家就赶到了你家。我们怎么按门铃,你也不开门,打你的电话也没人接,打你的手机也同样没人接听,我们听到你手机的铃声就在屋里响着。我吓坏了,以为你出什么事了,说不定煤气中毒什么的,当然,我耽心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我就让张洪想办法撬开了门,你不在屋里。我知道你泡过澡。卫生间浴桶里的水都没有放掉,水上面还漂浮着花瓣,那些花瓣都已经变黑了,我们检查了一遍房间,门窗都关得好好的,什么异常情况也没有,就是见不到你的人。张洪说你会不会值夜班,电话打到医院,说你没有上班。我又想到了美琪,美琪说你退掉了订座就一直没和她联系。张洪说你会不会在王子洋那里,我想这是不可能的。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把电话打到了王子洋那里,他说你不在,他还焦急地问你出什么事了。我讨厌他假模假式的样子没和他说太多。我和张洪急坏了,在赤板市,你生活的圈子十分狭小,不可能跑到什么人那里去。我想着想着就很不对劲。就在这时,你回来了。你喝得烂醉,你知道是谁送你回来的么?
谁?
你们医院的那个尸体美容师七喜。
安蓉倒吸了一口凉气,怎么会是他?
《尖叫》第十章43
这是个露水味十分浓郁的早晨,医院里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住院部大楼旁边的一棵香樟树上吊着一只死猫。猫的脖子被绷带勒起来。猫显然是被吊死的。猫眼还睁着,在阳光下透出琥珀的迷离色泽。猫的牙齿紧紧地咬着吐在外面半截黑色的舌头,猫的嘴角有一缕凝固的血迹。从下往上看去,那只死猫似乎咧着嘴在笑。
这是一只大猫,像个小孩一样被人吊在树上。
早上一个上班的女护士发现了死猫,她当即就在树下尖叫起来。尖叫声引来了路过的人,不一会,树下就站满了围观的医生护士们,人们议论纷纷,是谁那么残忍地把这只猫吊在了树上,这猫和谁有深仇大恨?一个医生说他见过这只猫,它经常躲在太平间门口的垃圾筒里。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各种议论也纷沓而至。
有人说。这肯定是有些医生对医院改革方案不满,用吊死猫来向院方示威。
也有人说,可能是病号干的,有的病号因为医疗费太贵对院方恨之入骨。
更有人说,这一定是哪个变态狂干的,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心理阴暗,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
无论怎么样,这只可怜的猫是牺牲品。
死猫当然惊动了院方,有人快速地作了报告,院长赶到了现场。他站在树下,仔细地观察着那只吊在树上的猫,仿佛在思考着什么。院长这个人平常话不多,也极少直接和员工对话,但他十分的有魄力,认定要做的什么事情总是雷厉风行。他观察了约摸十多分钟,就回办公室去了,那么多围观的医生护士在他眼中仿佛不存在一样。
不一会,医院的办公室主任来了。
他显得精明能干,他一来到现场,就对围观的人们大声说,大家快去上班,还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只死猫嘛。这是一场小小的恶作剧。大家也不要瞎说什么了!快回去上班吧!
一个胖胖的男园丁艰难地爬上了树,他用一把割草刀割断了勒住猫脖子的绷带,猫尸扑地掉在树下的草地上,割断的绷带也随着猫尸飘落。园丁准备下树时脚滑了一下,差点摔下来,他笨拙的样子惹得看热闹的人哄笑起来。
园丁笨熊似地爬下了香樟树,把绷带绑在猫尸的脖子上,一手拿着割草刀,一手拎着看上去沉重的猫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