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忆江胡吃海塞,黄立德细嚼慢咽,似乎在回味过去。
“怎么样?味道还行吧?”黄亿江问。
“水平退步了好多,远不如以前的味道好。”
“不是人家退步了,是你的口味变了!”黄亿江淡淡说道。
黄立德心头一动,愣了一下,缓缓道:“你也吃得差不多了,赶紧讲下集的故事吧。”
“好吧……”黄亿江停下手里的动作,使劲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几天后,我又去了那个地摊前……真是要多巧有多巧,在那我又遇到了姓郑的那小子!更巧的是,我在老憋的地摊上发现了上次被我抢回来的乐伎击鼓像残存的头像!我问那家伙头像给多少钱能卖,你猜他说什么?”
“说什么?”
“不卖!”黄亿江气愤道:“他说不卖!给多少钱也不卖!我问他为啥,原来是姓郑的那小子早已订了!你说可气不可气!他净跟我抢!我叫他让给我,没想到这小子三下五除二,付了钱扭头就走,跑得比兔子还快!”
“上次你不是用高价把郑岩看重的石像给抢了吗?为什么这次不灵了?”
“是呀,我也问那摊主老憋,你猜他怎么说?他说:‘我是说过这话,可凡事无绝对。为了钱可以得罪人,一次还行,两次就不值了。’”黄亿江说到这里,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哦?原来这样……”黄立德听罢,不觉若有所思,喃喃道:“这个老憋,宁肯得罪人,也不得罪钱……”
第二章(6)
离开公司后,郑岩去银行取钱,将二十万现金放进背包,打的赶到车站,登上一辆开往中原某县市的长途客车。下车后,郑岩搭乘一辆乡村常见的三轮货车,一路颠簸着向前行驶,漫起阵阵尘土。
“那就是林家庄了。”车主将三轮车在路边停下,不远处山坳里有一个村庄,低矮的民居散落在山坡上下两端。
郑岩下车,背着包走下一道斜坡,向村庄走去。他穿过一片农田时,看到一座早已破败坍塌的祠堂,周围荒草丛生,郑岩从祠堂废墟旁走过,发现一块残碑半埋在土里,还有部分碑文依稀可辨。郑岩颇为好奇,蹲下身看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去。
郑岩一路找来,停在一座独门独户的农家院外,叩响门环。院门打开一条缝,露出一双凶巴巴的眼睛,审视郑岩。
“找谁?”
“我是郑岩……”
对方把门打开,打量了他一番,又警惕地探头往外张望了一下,才让郑岩进门。郑岩一进去,院门马上又被关上。
进门是前院,一棵高大的柿子树下,有一张石桌,有个中年人坐在桌旁。他四十多岁,面相憨厚老实,黑框眼镜,灰头土脸,一看就是那种常年走村串乡淘货的主。旁边的井台上,一个青壮农民正蹲在那儿一门心思地磨一把大柴刀,郑岩进来,他也没有理会,开门的那个壮汉是他兄弟,回到院子,接着去看他磨刀霍霍。
中年人见郑岩进来,忙起身相迎,陪着笑脸,客客气气。
郑岩问:“你是钱老板?”
“您抬举我了,我不是什么老板,叫我老钱就行了,您是郑岩郑先生?”那人说。
郑岩点点头。
“真叫您受累了,大老远的跑到这山沟沟里。”老钱要跟郑岩握手,郑岩没动,老钱颇为尴尬的坐下,也不生气。
郑岩把背包放到石桌上,石桌上摆着一个仿制的战国青铜簋,浑身披满翠绿的铜锈,但工艺粗糙拙劣,是那种常见的地摊货。郑岩扫了一眼赝品青铜簋,扭头盯着老钱。
“海生呢?”
老钱眨巴眨巴眼睛:“别担心海生,他没事,好得很。钱带来了?”
郑岩拍了拍随身背着的背包,不露声色。
“好的好的,郑先生,我这可不是讹你,不信您看,我这儿有海生的欠条。”老钱显得十分谦恭客气,从兜里掏出一张欠条交给郑岩。
郑岩看了一下,果然是一张二十万的欠条,落款是海生。
“欠债还钱,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这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得跟我说清楚吧?”
“是是,是应该把话说清楚,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和海生算是半个朋友,去年在河南淘货时认识的。没想到这回又在这儿碰上了,我瞎忙活一场,没淘到像样的东西,海生撞了大运,淘到一件大货,可他带的钱不够,就管我借了点儿……”
“二十万可不是一点儿,他淘了什么大货,值这么多?”
老钱犹豫了一下,颇感为难地拍了拍石桌上那个赝品青铜簋,“喏,就是它……”
郑岩惊讶道:“就这个破玩意儿?蒙谁呢?睁眼瞎都能看出这是假货!海生会出二十万?”
老钱说:“刚才我没说完,就叫您打断了不是……”
郑岩怔了一下,说:“好好,那你接着说……”
老钱说:“唉,他收的那件是个真的,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我这辈子都没见过,看着都眼红啊……”
“这么说,他是叫人给坑了?”
老钱叫起来:“哟,您是内行啊,一听就明白了,没错,他叫人给掉了包。你说这事儿多丧气!海生吃了药,我很同情……”
郑岩忙道:“等等,这跟打眼吃药可是两码事儿,他这是被人下了套儿!”
“说的就是嘛,我叫他赶紧报案,找公安抓那几个骗子呀,可他死活不愿意,您说为什么呀?”老钱瞅着郑岩。
“行了,您就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郑岩不快道。
老钱说:“我同情他,可他不同情我,做人忒不地道,当晚就想开溜,想叫我当这个冤大头,我没辙儿,只好把他扣了,叫他先把钱打到我帐上,我再放他走,只是没想到还叫您专门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情况就是这样,我一个字儿都没胡说!”
郑岩审视着对方,点了一根烟,顺手把烟盒扔在石桌上,“我不能光听你说,总得向海生对证一下吧?”
老钱点头:“行!我看您也是个实在人,我信得过您!”
郑岩指指院子里:“信不过也没什么,你那边不是磨着刀的吗?”
老钱:“您想哪儿去了,太多心了……走吧,我带你去见海生。”
郑岩背上包,跟老钱向后院走去。青壮兄弟站起身,拎着刚磨好的大柴刀跟了上去。
老钱带郑岩绕过大屋来到后面一个小院。
夏海生双手被吊在一棵树上,脚尖刚刚能沾地,俊朗的脸上满是沮丧。他一看到郑岩,既感到意外又十分惊喜。
“郑岩?!你,你怎么来了?”海生叫道。 。 想看书来
第三章(1)
郑岩没好气地说:“我还不是来给你送赎金!你以为谁乐意来这个鬼地方!”
“你把钱直接打给他们就行了,没想叫你跑这一趟。”
“那不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要不我没法向世人交待!”
老钱挑起大拇指,说了句:“郑先生讲义气够朋友。”
海生愤怒地叫道:“你少他妈装好人!”
老钱说:“哎,你怎么骂人呐?”
“你黑了老子二十万,我就骂你怎么了?!”
老钱手一摊,说:“你非要误会我,我也没办法。”这时青壮兄弟拎着大柴刀适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郑岩说:“老钱,先把人放了吧。”
“放人没问题,可您得想让我见到钱呐,咱得按规矩来不是?”
郑岩把背包从肩上卸下扔给老钱。老钱打开背包看到二十万现金,面露喜色,招手放人。
拎大柴刀的青壮农民走上前,挥刀砍断了绳索,放了海生。海生骂骂咧咧的揉着肿胀的手腕。
“郑先生您真够朋友,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待会儿吃了饭再走啊。”老钱笑嘻嘻招呼道。
“滚!”海生愤怒呵斥。
老钱故作无辜地摇摇头,也不跟海生一般见识。他取出现金,把背包还给郑岩,跟两个喽罗要走,海生叫了一声:“欠条!”
老钱回身把欠条交给郑岩,海生抢过来撕成碎片,老钱等三人离开。
郑岩责怪海生:“这么明显的套儿你也钻?!你干什么吃的?”
海生呐呐着:“我还不是叫那件东西给迷了眼!你是没亲眼看见,那件东西是真好啊!做梦都忘不了!”
郑岩摇摇头:“我看你还没醒呢!”
“谁叫你不跟我一起来,要是咱俩一块儿,我能吃这个亏?!”海生嘟囔着。
“你还赖上我了?”郑岩哭笑不得。
“我最近手头紧,过阵子再还你钱……哎哟!”海生突然大叫一声,“差点忘了,我还有东西在他们手上呢!”说着,快步跑向前院。
刚到院里,就见老钱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从大屋出来,看来三个人是准备开溜了。
“把东西还我!”海生上前拽住老钱不让他走,郑岩随后跟了上来。
“什么东西呀?”老钱故作不知,身边那两个人推搡海生,但海生并不退让。
“少装蒜,就在你这个包里!我上了你们的套儿,也就认了,你要敢赖我的东西,我就跟你们拼了!”
郑岩疑惑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我这回收的东西,被他们扣了。”
“不就是几件破民窑嘛!谁稀罕呀,给你给你!”老钱卸下帆布包放到石桌上,他嫌那个赝品青铜簋碍事儿,叫身边那两个人给搬开。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三件瓷器,拆开包裹摆在石桌上,一只豇豆红釉胆瓶,一个青花盖罐,最后是一对粉彩“婴戏纹”小碗。
“拿去拿去,这种大路货能值几个钱?背着我都嫌沉!”老钱不耐烦地叫着,摆手招呼二人离去。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郑岩突然开口道:“说的也是,还带这些累赘干嘛……”突然上前一步,抄起豇豆红胆瓶,像扔手榴弹一样甩了出去,摔在墙上应声而碎。
海生和老钱都大吃一惊,海生急道:“你干吗呀?”
郑岩不答,又托起青花盖罐推铅球一般砸到墙上。海生见两件东西瞬间变成碎片,急得直跳脚,“郑岩!你疯了吧你?!”
“老钱说的没错,这种大路货背着都嫌沉……”
“大路货怎么了,好歹也是件东西呀!又不叫你背,干吗给我砸了呀?!”
郑岩又拿起其中一个“婴戏纹”小碗,海生生怕他再给砸了,急忙伸手去抢。郑岩把手一缩躲开。
“别紧张,这不能砸,我要把这对小碗给砸了,那我是真疯了!海生,其实这一趟你没白跑,赚大了!”
海生不解:问:“什么意思?”
“我要没猜错,这对小碗叫你当成光绪民窑了吧?”
老钱在旁冷眼旁观。
“不是光绪民窑还能是什么?”
“我说你还欠吧,你老是不承认,你什么眼力呀?什么光绪民窑,这是嘉靖官窑啊!老大!差了二百多年呢!”
海生和老钱都大吃一惊,老钱喃喃道:“做梦吧?嘉靖官窑?!”
“老钱,有老马识途,也有老马失蹄。没想到像你这样的老江湖也打了眼啊……”郑岩不再多说,麻利地把一对小碗包好塞到背包里,望肩上一挎,招呼道:“海生,走了。”
老钱有些犯懵,憋得脸通红,汗都下来了。
“快走快走……”郑岩又紧着催促海生,拉上海生直奔大门口走去,老钱这才如梦初醒般追了上去,张开双臂挡在门口,舌头都不利索了。
“你,你们,不能走,不能走……”
“你这是干吗?”郑岩瞥了对方一眼。
“你要不说个明白,出不了这个门!”
“你还有啥不明白的?”
“那对小碗!”
郑岩笑笑:“那东西是你的吗?不是吧?那就跟你没啥关系了!”海生急于脱身,把老钱推到一旁。
老钱赶紧换了一幅谄媚的笑脸,讨好二人。
“别别,海生,郑老弟,别误会,有话好商量嘛……”
海生叫道:“跟你商量不着”!
郑岩说:“老钱,都是在外面混得,咱可不能坏了规矩!”
“是是,规矩我懂,两位先别急着走,我还有话说……”老钱生拉硬拽把二人拖回石桌旁。
“郑老弟,您让我再看看那对碗?”老钱满脸堆笑。
“没这规矩。”郑岩语气生硬。
老钱脸色一变:“不给面子是吧?!别逼我坏了规矩!”
“哟!耍三青子是不是?就是不给你面子!怎么着?!”海生双眼一翻,态度十分强硬。
“你想干吗?老实点!”旁边的青壮农民嚷道。
老钱赶紧制止这两个喽罗,语气顿时软了下来:“海生,海生,东西是你的!我又赖不走!就让我再瞄一眼吧!”
郑岩说:“你不是都看好几天了吗?”
“不是没看清楚吗,再让我看看……”
郑岩扫了海生一眼,商量说:“那就再给他看一眼,别给憋出毛病来……”不等海生同意,便打开背包,取出那只碗递给老钱。
老钱如获至宝,双手捧着碗,坐下看了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小半天,抬头盯着郑岩:“郑老弟,你蒙我的吧?说一千道一万,要真是嘉靖官窑,不能没有款儿呀?!”
“老钱呐,你是个老江湖,常年走村串乡,见多识广,眼力没太大问题,可学问还是差了点儿,这你总得承认吧?”郑岩轻蔑一笑。
“啊啊,我是没怎么念好书……”
“那我给你普及一点儿官窑的常识,并不是所有官窑都带底款儿。”郑岩笑了笑。
“为啥呀?”
“皇上赏赐大臣的东西,有些就不落款儿,还有些官窑瓷含义特殊,也没有底款儿……”
“你的意思是,这对碗是赏器?”
“不光是赏器,还有特殊含义……”
“有什么特殊含义?”
“这是什么纹饰?”郑岩指着小碗上的图案,问道。
“婴戏图呀?”老钱一脸疑惑。
“你知道“婴戏图”怎么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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