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觉得背后一阵阴森森的凉意袭来,他不由拍了拍自己的前额,希望能清醒一些。
一排古老的白桦树静立在那里,仿佛列队迎侯这位校院的统治者。白军儒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往前走。这时候,他开始听到后边传来脚步声,清脆的金属高跟鞋敲击着水泥地面的那种声音。自己走一步,那种高跟鞋的声音就跟一步。谁会来这寂寞的校院呢?他猛然扭回头,什么也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这个夜黑得有些奇怪。耳畔传来“哧哧”的笑声,他举头回顾,没有人,那笑声仿佛从浓密的树上传来,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漂亮女子的发出的令人骨软筋酥的淫汤笑声。一阵寒意从脚心沿着双腿“嗖嗖”往上升,白军儒不得不承认,他开始后悔在这样的夜独自出门了。
恐怖不知不觉降临,正悄然侵袭着白军儒的心,愈来愈清晰。
白军儒抽身转头,加快脚步往回走。
高跟鞋的声音清晰可辩。白军儒由快走变成慢跑,由慢跑变成快跑。而那高跟鞋的声音也越来越急。白军儒感到呼吸急促,他已经不敢回头了。
漆黑的夜里,当猛鬼追在你身后,呼唤着你的名字,且莫回头,更不要答应。因为你一回头、一答应,猛鬼就能抓住你了。这是小时候奶奶告诉他的。白军儒在心中告诫自己,一不要回头,二,如果有人唤自己,千万不要答应。
但是,惊惧此时已伸出魔爪要锁住他的喉咙了,就在白军儒失去控制准备高声大叫的刹那,护校的侯丙魁出现在他的视野。“白校长,你好啊。这么晚了还出来散步。”
看到侯丙魁,白军儒跳到喉咙里的心一下子放到了肚里,他恢复威严的面孔,生气地问:“怎么是你?这些日子怎么没见到你?我让你护校,你却跑到哪个爪洼国了?”
侯丙魁诡异地一笑说:“校长,我参加了一个聚会,这一热闹就把你老吩咐的事情给忘了。”
“什么聚会?哼,你小子还能参加什么聚会?什么狐朋狗友!”白军儒一百个不相信。
侯丙魁说:“一个你来了就不想走的聚会,这些人有很多是你认识多年的老朋友。”
白军儒感到奇怪:“什么?我认识的朋友?谁?”
侯丙魁说:“不需我说了,见面你就知道了。”
侯丙魁说着,似乎拿手电筒照了一下白军儒的眼睛,白军儒感到一道刺眼的光,令他看不见眼前的一切。原本紧跟在白军儒身后的那堵黑雾在刹那间将其围在当中。
迷蒙中,白军儒感到是一团黑雾将自己裹挟起来,天旋地转,辩不清东西南北。“你他妈的发什么神经?”白军儒胸口窝火,大怒。
“呵呵……”侯丙魁发出冷冷的笑,他关闭了那刺目的光。
黑雾散去。
晕头转向的白军儒好不容易站定身体,抬眼四顾,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小屋里,屋里点着烛光,收拾得很干净。临窗有书桌,靠墙有床。床上面朝里躺着一个穿着素白睡衣的长头发女人。看不到她的脸,瘦肩、细腰、纤长的弯曲的腿,从背影身形上可以猜测到,这一定是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
在白军儒的身边,围站着几个人。最近的一个,是一身黑衣的老太太,又瘦又小,老太太瞪着恐怖的大眼睛,眼睛里几乎可以看到熊熊燃烧的火苗儿。在老太太身旁,是一个怒目圆睁的大汉,大汉一双铁拳握得嘎嘣响。这两个人白军儒都似曾相识,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他们是谁?
在大汉旁边站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体瘦而高,颌下几根黄胡子。这人白军儒认识,是学校的教务主任,死心塌维护自己校长权力的周通。周通旁边站着理发的王拐子,紧挨着王拐子站着的,就是侯丙魁。
侯丙魁不怀好意地笑着:“白校长,不必要一一介绍了吧?你的贴身跟班、死党周通周主任,给了你理了几十年头发的王拐子,我,那两位相信你也识得,一位是叶莲老师的妈妈叶老太,一位是叶莲老师的哥哥叶石大。床上躺着的,是叶莲老师。她身体不太好,就不起床了。白校长,大家可是都等你半天了。”
“卟”,一个并不清晰的声响从白军儒的腹部传出,白军儒意识到自己的胆已被吓破了。他双腿颤抖,但仍努力使自己镇静。“侯丙魁,你们做什么?叶莲16年前就上吊死了,她怎么能在这里?周通、王拐子,你们为何在这里?”
周通怒目圆睁:“白军儒,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真是瞎了眼,跟错了人。”
王拐子咧咧嘴冷笑:“我这人眼拙,才看出来你是一个披着羊皮的色狼!”
“还我女儿!”叶老太冲上来,一把抓住白军儒的衣领儿。
白军儒两腿一软,“卟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大姐,大妈,你饶了我吧,这十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受到精神的折磨,是我一时糊涂,色胆包天,是我害了叶莲。只求你们饶了我,我烧香磕头请愿,偿还报答你们!”
“你就是给我个金山银山,我也不稀罕,你还我女儿命来!”叶老太发疯一般揪着白军儒。
“妹妹,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揪来了,说话吧。”叶石大走到床边。
面朝里躺着的女子并没有说话,头也没有扭,只是抬手指了指房间上面那根粗粗的横梁。
叶石大立即明白了,“哗”从腰间抽出一根长而结实的牛皮绳子,两股合一,“啪啪”甩了甩,一步跨到白军儒面前。
“饶命,叶莲饶命!”白军儒跪着折回身冲着床上的叶莲连连嗑头,前额撞在地上“咚咚”作响。
“啧啧,嘛叫斯文扫地?我今儿才算见到了呵!”教务主任周通在旁边侧着头看。
侯丙魁与王拐子站在那里兴灾乐祸地冷笑。
叶石大根本就没有理白军儒,上前一步,两腿夹住白军儒的肩使他不能再动,两双大手拿长长的牛皮绳子在白军儒的脖项上绕了一圈,打一活结。叶石大站起身,轻轻一提,牛皮绳紧紧地勒在白军儒的脖项上,显出一圈白痕。白军儒两脚离地,双腿拼命踢蹬。两只胳膊努力弯曲,想把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牛皮绳撕开,但两只手根本够不着勒在自己脖项上的绳子,只能胡乱在那里抓挠摆动。
叶石大嘿嘿笑着,“通”一声把白军儒礅坐在地上。如一个大皮包裹从半空坠下来,白军儒的腹腔被挫折后,猛然一弯,一腔红白杂陈的体液从他乍然松开的喉部、嘴巴喷浅而出!喷浅在王拐子的脸上、身上!侯丙魁急忙后退一步,拿手一抹自己的脸说:“奶奶的,晚上吃的什么东西,又酸又臭!”
“侯丙魁!搬梯子。”叶石大低低吼了一声。
“是,来,来了。”侯丙魁像龟孙子一般应声从墙角搬来扶梯。
叶石大提着蜷缩成一堆的白军儒一步一步上了梯子。由于绳子的勒索,白军儒的两腿再次猛烈地踢蹬扭曲。他的两只胳膊根本无法往上去撕扯勒在脖项上的牛皮绳子,只是徒劳地在胸前乱摆。身大力沉的叶石大根本不为所动,一步一步走上扶梯,空出一只手把牛皮绳一段绕过横梁,与另一端绑成了一个死结。
因为断绝呼吸,白军儒的脸如猪肝一般,眼珠子往外一鼓再鼓。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大,舌头一点一点往外伸。当叶石大从扶梯上下来时,白军儒吊在那里,两只胳膊平平地伸展开,如乡下农民在庄稼地里搭的稻草人。不同的是,白军儒的两条腿已无力地垂挂下来,偶尔神经质地踢蹬一下。
“唉,白校长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哩?”教务主任周通在下面仰着脖看着白军儒长叹一声。
叶老太走到吊挂着的白军儒面前,仰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向白军儒的脸上啐了一口唾液。“假正经、伪君子、披着羊皮的狼,死有余辜!”
叶石大走到床前,轻轻地问:“妹妹,都按你的意思做了,你是不是该起床了?”
叶莲半晌没有说话,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哥,还有一个人!”
“谁?”叶石大俯了俯身急切地问。
“侯——丙——魁——”面朝床里的叶莲从牙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啊?我——我——不是——”侯丙魁闻听吓得一哆嗦,烂眼睛里满是恐怖,结结巴巴连话也说不全。
“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不知道吗?”叶莲冷冷的质问。
“我罪有应得,我活该焚尸,下十八层地狱!”侯丙魁连连抽自己十几个嘴巴,“扑通”跪在地上:“可是,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呀!”
叶石大缓缓转过脸来,眼睛死死地盯着侯丙魁,一步一步走近他。
侯丙魁举头挣扎着说:“叶莲老师,我,我已经死过了呀!”
叶石大嘴角挂着冷酷的笑,说:“你以为死一次就行了?那太便宜你了!”
……
第58章 无邪匕
贞节牌坊像贞女一样立在石佛镇的鬼门(北大门)旁,观音桥上灯光像鬼魅的眼那样明明灭灭,有气无力且令人惊悚。静静的观音河,像一条幽暗的过了期的老绸缎,时而会反射出一片又一片的亮光。张哑巴与阿萍飞过观音河,脚踩野猫林的树梢,沙沙有声,最后落脚到石佛寺的门前。
刚一落地,阿萍立即挣脱开张哑的手,质问:“看着孔令白活活被人杀死,那么多人被吸血恶魔残食,为什么见死不救?”
张哑巴没有回答,而是一转身,走进冷落无门的石佛寺。
石佛寺大殿里一片灰暗,张哑巴从残缺的佛像旁绕过去,来到大殿西角,摸索片刻,燃起一根蜡烛。他掀开一条破棉被,借着烛光,阿萍看到棉被下面放着一堆削制好的竹箭。张哑巴俯身取了两只交给阿萍,自己又取了十数根竹箭。
“跟我来吧!”张哑巴说完,急步来到大佛像背后,“吱哑”一声推开那扇大殿的后门。
紧随而至的阿萍吓了一跳,后面这个小院里竟然东倒西歪地躺着十几个人!或者说是十几具僵尸,一个个赤身裸体,皮肤灰白,仿佛尘封多年。没有生命的僵尸是最可怕的,它们只是一堆肉,但它们又的确曾经和活人一样呼吸、吃喝、做爱,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
张哑巴取出一根竹箭,在一个结实的中年汉子胸部摸了摸,这个中年汉的胸部肌肉丰满,象瓷实的小鼓。张哑巴忽地将一根竹箭刺进他的胸部,如刺进一面牛皮鼓中,随着“扑”的一声响,那具僵尸紧闭的两眼突然大睁,仿佛张哑巴搅了他的好梦,血丝粘连的大嘴猛然张开,发出“HA——YA——KU——”的怪音。
张哑巴略略后仰,看着那个中年汉子的身体猛烈地扭曲,皮肉就像被腐化似地一层层脱落,如同被烧的纸一般蜷曲收缩,最后化成一缕轻烟。皮肉化去,只留下一个完整的骨架,像手段极高的屠夫,将所的有肉剔除了以后的结果。接着,那骨架也开始变黑、变成碳灰状,化做轻烟。
其他十几具原本躺卧的僵尸因为受到这样的刺激,突然都有了反映,纷纷坐或站起来,目无表情的脸闻声齐齐地转向张哑巴。张哑巴纵身而起,闪转腾挪,伸手敏捷,如走梅花桩一般在这些或坐或站的僵尸中穿行。同时,他的两只手并没有闲着,而是“叭、叭”将每只竹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进每一具尸体的胸部。
后院里如着了火的收割后七月的麦场,升起一股股焦糊的黑烟,慢慢地几乎要把石佛寺头顶那片天空吞没。
一具僵尸突然“呼啸”窜起,像一堵墙一般压向阿萍,阿萍“啊”地尖叫一声,本能地将握在手中的竹箭往前一刺,“卟”,竟然准确地插进了那具僵尸的胸部。阿萍感到自己紧握竹箭的手碰触到僵尸的皮肤,没有生命的冰凉的皮肤令阿萍不寒而立!
僵尸大睁着的空洞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只有一指之遥的阿萍,从他口腔里喷出一股腐烂的霉味。“HA——YA——KU——”伴随着一声短暂的低啸,僵尸赫然倒在阿萍面前。他的手在跌落时紧紧抓住了阿萍黑裙脖领上的一枚钮扣,因为僵尸重力的作用,“叭”,那枚钮扣也随着僵尸的手一并落地。
黑衣下露出阿萍白晰的脖项和胸部。
阿萍急忙后退一步,用一只手护住自己的胸部。
那具僵尸在阿萍的面前,扭曲收缩,发出如猪肉烧焦后散发的味道一样,望着眼前的一幕,阿萍恶心得肠胃翻江倒海,想吐却又吐不出来。
张哑巴气喘吁吁站到阿萍面前,额头上满是汗珠子,夜色中的张哑巴显得苍老而疲惫:“《聊斋》中有一个人叫韦公子,年轻时这个韦公子携银千金,狂遍各大州城知名青楼妓院。到后来,过了知天命的他仍恶性不改,游玩到某地,夜与一对夫妻同床,三人共戏淫乱,痛快之后才知,那男的是自己当年与一个妓女的私生子;再后来,他又与一雏妓寻欢作乐,事后与雏妓对话方知,这个雏妓竟是当年他与一个妓女的私生女,韦公子羞愤难当,为了不使自己的女儿再被千人骑万人淫,惨忍地将这个私生女毒死,被人告发,为了活命,他不得不散尽家财买通官府衙门……韦公子前半年作恶造孽后半生即得报应,淫的竟是自己的儿子、儿媳、女儿,最后又落得个自食便尿的下场。其实世界上还有许多恶人,前生做恶未必当时就能得报应,而是在其转世之后才受报应。今晚,我只知道孔令白此生的气数到此已尽,所以赶来度他亡魂。他的今生也许是个大好人、大善人,从没有做过敲寡妇门、挖绝户坟十恶不赦的事情,但我们谁也不知道他的前生是什么样的人?这世间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你以为那些当今世上那此街头乞丐、那些被谋杀、暴毙、残害之人,都是被委屈、被冤枉的吗?其实未必全是。前世做孽,今世得报应者多得很!”
阿萍问:“照你所说,我们只能眼看着叶洪升这些阴魂恶鬼在石佛镇作乱,随便吸血杀人吗?你其实是在为自己开脱、找借口!”
张哑巴摇了摇头说:“也许你并不明白,做这些事情其实已经超出阴阳差的职责范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话我知道。在我刚刚接手阴阳差时,父亲告诉我,阴阳差就是往来阴阳之间的一个小小的差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