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车外路两旁传来凄厉的鬼叫,那些原本缓慢前行的“人”,纷纷向路旁沟里、山坡上、树丛后面躲藏,两眼皆惊恐地看着半空。土坤抬眼往上看,只见一团如蓝球场大小的黑云低低地沿着路面自北向南移动。没等土坤眨眼,捷达车整个已被黑云吞没。漆黑如墨,凝若棉絮,“咚”的一声,车身仿佛被压上了一块千斤重物,猛烈地一晃几乎贴撞到地面。土坤看到一只惨白的好像在福尔马林中浸泡数年的大脚,踏在捷达车前的挡风玻璃上,挡风玻璃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缝合处已见白白的裂纹。一股腥臭气透过车窗扑进车里,土坤感到咽喉与胃一阵难受,忍不住伏下身干呕数声。
大约三四分钟,黑云过去,捷达车重见天日。土坤抬眼四顾,周围又恢复了平静,与刚才不同的是,这时候路的两边再无一个鬼魅身影。土坤耳畔再次响起张哑巴的声音:“北为阴门,也即石佛镇的鬼门。那里有恶鬼阴魂出入的冥道,到时候我自有办法!记住,路上千万要小心!能否成功,在此一举。”
难道自己不知不觉驾车开上了冥道?看车上仪表,离石佛镇基点中心尚不足10公里。不可能啊!土坤犹豫起来。如果有路标,或者夜行人可以问一问路,现在自己究竟到了哪里?身处何方?
前面有灯火闪亮,土坤一踩油门,很快赶到近前。在路旁有一个指示牌,那标牌做得很奇怪,似乎是由一个女人宽大的盆骨做的底架,上面三个字闪着幽幽的蓝光——骨头堡。那闪亮的去处,却是路旁的一家野店。此时,有两个打扮得异常妖艳的年轻女子在门口扭动腰肢向土坤招手。小店后面,影影绰绰好像是一个小村庄。土坤正在犹豫,从店里出来一个老者,肩上搭着一条白毛由,动作神态还算自然亲切。老者小跑着迎上来,眉开眼笑道:“客官累了,到小店休息片刻,饭菜都是现做。回锅肉、麻蚁上树、五骨凤、蛇肉松,全都是本地特产。”
土坤开门下车问:“老伯伯,这里是什么地方?已离开石佛镇有多远了?”
老者笑眯眯地一把抓住土坤的胳膊说:“客官,请到屋里稍坐,歇歇脚再说不迟。”
那两个妖艳的女子也早跟了过来,从两边把土坤围住。“先生,这深更半夜的,赶路太辛苦,到店里放松一下可好?”两个女子一边说,一边在土坤有身上乱摸,一个女子甚至把纤长的手伸到土坤下身的敏感位置。
土坤感觉不对,抽身想退回车里,但为时已晚。那个老者突然身体一抖,脖项往上部分眨眼间变成一个骷髅。两边的年轻女子伸长脖项发出凄厉怪音,四条胳膊变得如枯藤一般将土坤紧紧缠在里面。
完了!土坤心中一冷,怪自己太大意。
就在此时,“砰砰”两声爆响,只见两个女子身躯急剧扭曲变形,化作两股青烟融入黑暗之中。老者骷髅头发出“嘎嘎”断裂的声音,他迈开双腿想逃,一柄锈剑“噗”地从后面刺入,从他的胸口刺出来。一股污水喷溅而出,骷髅大嘴无声地张了又张,瘫倒于地,倾刻烟消云散。
土坤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自己,穿透黑幕,来到一清静之所。等他再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县级公路路旁边的一片草坪上,张哑巴正站在自己身边。在路边泊着的正是自己的那辆捷达车,尚没有熄火。
“我,我这是在哪里?”
张哑巴:“你刚才驶入冥道了,瞧一瞧你身后是什么?”
土坤扭回头,自己身后远处是黑黝黝的大山,近处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坡地,坡地之上,有三五个坟头,因为年头儿太久,上面早无花圈,只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土丘。
张哑巴:“你差一点进了墓穴!”
土坤感到自己背上汗毛倒竖,吓出一身冷汗。“刚才那些人,开饭店的老者,还有漂妖艳的服务员呢?”
张哑巴冷冷一笑:“都是上百年的恶鬼。这一带总有车出事,不断有人神秘地死亡,被发现时不是吊死,就是车毁人亡。还有的头被埋进泥土黑洞之中,实际上都是这伙恶鬼在作怪!世人眼中那些香艳的路边野花,是万万采不得的。”
土坤点点头,又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张哑巴指了指土坤手中的无邪匕说:“你应该感谢它,是它传给了我信息。”
土坤恍然大悟。又问:“刚才我看到一团巨大黑云自北向南飘过,从黑云中伸出一只赤白的惨人大脚踩在我的车前挡风玻璃上,不知是何物?”
张哑巴神色一暗说:“他出来了。”
土坤疑惑地问:“谁?”
张哑巴:“石佛山下,千年老鬼。”
土坤:“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张哑巴:“我也刚刚知道,不知何故,他被压在石佛山下近千年。30年前那些挖黄金的民工,打通了他的阴界命门,把它唤醒,导致黄金洞塌瘫,300多人成了怨魂野鬼,深埋洞底不能逸出。”
土坤听得浑身发毛:“他出来做什么?”
张哑巴摇摇头:“我不知道,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努力吧,成与不成只能听天由命了。”
土坤转了话题:“玉女巫呢?”
张哑巴却不再回答,只说:“快走吧,咱得尽快赶到石佛镇的鬼门,否则就来不及了!”
捷达车调转车头往回走,有了张哑巴的指引,很快来到一处地方。“到了,前面就是石佛镇北边的阴界命门之处。你不要过去,这里由我来办!”张哑巴下车时交待土坤。
土坤跟着下车,却只是站在车旁看着。
这里一片空旷,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小小的打麦场。周围有几个高耸的麦秸垛,和一个大大的石碾盘。在麦场中心另有一个笨重的石滚,石滚竖放着。
土坤抬眼四顾,不何何时,雨已经停了。
张哑巴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似乎在用脚丈量这块土地。一、二、三,一、二、三……张哑巴来到打麦场中心那块竖放的石滚旁,围着石滚转了一圈,他探头往那石滚的轴洞看,里面黑呼呼的,一缕似有若无的黑烟从中袅袅升起。张哑巴抬头看了看天,昏暗的天空没有任何征兆。现在应该是子夜时分,是封闭阴界命门、切断阴魂吸血鬼气场的最佳时刻。他腾身跃上石滚,双腿叉开,探背膀猛地抽出那柄锈剑,在他的两足中间,正是石滚园心的轴洞。他打算把锈剑插进去,念动佛咒,便阴魔休矣,万事吉祥。
然而,就在此时,令土坤和张哑巴都万万没想到的意外突然发生了——
第75章 缝纫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缝补是中国人民古老生活中的一件小事。衣服破了,可以找来针线,一针一针缝补结实,虽然不能恢复如初,但至少可以继续穿用。随着时代发展,生活提高,越来越多的城里人不穿缝补衣服了。但在偏远乡下,还有年迈的母亲在昏灯下为子女缝补。然而,谁见过在黑夜笼罩下,一个人用粗粗的钢针和手术用的绳线,投入地一针一线缝补自己破烂的皮肉……
……
在富堂春二楼存放药材与旧医疗器械的房间里,白娃原本希望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之所,却在无意中发现了一具尸体。
谁的尸体?
白娃凑近看,紧闭的双眼,冰凉的肌肤,深陷的双颊、枯瘦如柴的身体,从外形到细微体征,聪明的白娃一眼就认出他是自己的爷爷——白军儒。失踪的白军儒怎么会躺在这里呢?没有人能知道幕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爷爷!”白娃忍不住脱口而出,她尽量压低声音呼唤。也许是自己曾经的亲人,白娃刹那的惊惧之后,很快镇静了:“爷——爷——”年幼的白娃还无法明辩睡熟的人与死人区别究竟在哪里。然而,已经浑身僵硬的白军儒没有丝毫反映,一具凉冷的尸体怎么可能会有反响?
二楼第二个房间的门“砰”被撞开,又是一阵玻璃脆烂声响。
“HA——YA——KU——”
“HA——YA——KU——”连体怪气咻咻的低吼着。
……
白娃焦灼地四顾,她该怎么办?爷爷没有任何回应,只能自己救自己。旁边不远有一个偌大纸箱,纸箱一侧的两个纸板像门那样虚掩着。白娃轻手轻脚移过去,侧身收腿钻进去,又从里面将纸板拉合,两个纸板之间仅露出一丝缝隙。
刚做完这一切,房门“砰”地被踹开。门玻璃“哗啦”碎了一地,冷风夹裹着一股腥臭味“呼”地吹进来。透过纸板缝隙,白娃眯着一只眼睛紧张地望过去。
一个身影走进来,“HA——YA——KU——”“HA——YA——KU——”分明是两个怪音,一个低沉,一个尖厉,伴随着粗重的喘息传过来。两条女人的腿,然而从腰身往上,却一前一后分成两个上半身,一个是瘦小的纪桂香,她的充溢着血丝的两只眼睛怪异地大睁着,一点点扫视屋内。另一个身影有些模糊,一忽儿大,一忽儿小。胸脯如两个充气的气球,一鼓一缩。如果拿一枚刺一扎,“砰”的就能爆碎。即便如此,白娃还是一眼就看出那是爷爷白军儒——是纪桂香与白军儒的连体怪物。
白娃惊惧地瞪大双眼,他看一看躺在角落里的白军儒,又看一看与纪桂香连体的白军儒,恐惧像一根刺,深深地扎进她幼小的心上。白娃伸出手放进自己的嘴里,她不敢出声尖叫,只能拼命瞪大眼睛咬自己的手指。
脚步声很沉,一步一步走进来。脚下传来碎纸“悉悉”声和小玻璃器皿挤碎压破的声音。他们从入门第一排开始搜索。“白娃,白——娃——乖孙——女——,莫怕——出来——来吧!”
第一排走过去,第二排走过了。连体怪离白娃藏身的纸箱越来越近。
腰身一转,白军儒来到纸箱前面,他慢慢地变下腰,黑黑的眼珠凑近纸箱的缝隙。
白娃屏住呼息,不敢有丝毫的动静。
白军儒的眼睛离白娃的鼻尖仅隔着一层薄薄的纸板。借着窗外的微光,白娃甚至可以看到他了了的几根睫毛。
白军儒眨了眨眼睛,鼻孔里喷出一股鱼臭味。鱼臭味又进到了白娃的半张的嘴里,她的肠胃猛然痉挛,小肚子异常地收缩又收缩。白娃死命咬自己的手指,千万、千万不要出声!泪水模糊了白娃美丽的眼睛,白军儒的脸在她的视野里更加模糊。
白娃眨了眨眼睑,不见了白军儒的鼻尖。
白军儒狡猾地笑了笑,直起身子。
纪桂香的腿已迈向前去,连体的白军儒随着往前移。
突然,纪桂香发出一声怪异锐叫。身子“突突”向前窜。白军儒不得不如影随行。纪桂香在一堆杂物面前停下来,在这堆杂物堆积的空档中,白军儒的肉体正一动不动躺在那里!纪桂香回头看了看白军儒的阴魂,又扭头看了看那地上的肉体,她曾与之同床共枕几十年的一堆肉体!不知是激动还是暴怒,纪桂香的脖子猛烈扭动一下,嘴巴大张,一连发出数声尖啸。
白军儒的阴魂也看到了自己的肉体尸身,他仿佛忽然醒悟,忽地膨胀变大。一股力量冲击着纪桂香的腰身,纪桂香双足离地,被弹出一丈开外,重重砸在一堆旧医疗器皿上。只有半截长短的白军儒阴魂忽地扑向那堆肉体,眨眼之间二者合而为一。
纪桂香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向白军儒的尸体。
白娃瞪着眼看着奶奶纪桂香的一举一动,她不明白,昔日和蔼滋祥的奶奶为何变得如此恐惧可怖!
纪桂香来到白军儒的尸体面前,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嘴里反复发出怪异的啸叫:“HA——YA——KU——”
突然,白军儒腾身而来,强大的力量将搭积在他身上的那些医疗器皿四散崩落,屋里一阵“乒乓”杂响。
白娃看到那具凉冷的肉体尸身直立起来,原本紧闭的眼睛突然大睁。他活了?爷爷活了?然而,白军儒怪异的表情令白娃欲行又止。
纪桂香往后退了两步,站定,脸上突然写满愤怒:“白军儒,你害了我,又来害玉娟、白娃,你,你是人吗?”
白军儒猛然扭了扭脖子,仰脸自喉咙里发出“G——U——O——”的怪音。他突然伸手,抓住纪桂香的脖子往回猛地一带,伴着“嘎吱”一声,纪桂香的猛然一弯,脑袋往后甩去,几乎贴着了她的后背。拉到近前,白军儒左手一挥,如挥一柄切菜刀,从纪桂香的脖子上抹过去。刚刚直立起来的纪桂香的脑袋,像一个皮球,忽地脱离双肩,飞出去,碰撞在水泥墙上,“砰”的一声,四散开裂。
躲在纸箱中的白娃再也忍耐不住,“妈呀——”一声尖叫,冲开纸箱板子,径直往门口跑去。
白军儒一愣,推开纪桂香的无头身子。他仔细瞧了瞧那个白娃曾经藏身的纸箱,突然醒悟过来,脸上闪过狰狞的微笑,慢慢地走向门口。
“妈妈,妈——妈——救我!”白娃一边跑一边喊。小女孩惊恐万分的声音在富春堂空旷的屋里、在小院里回荡着。
白娃拼命往前跑,她也不知道要跑向哪里。下了楼梯,就是一楼富春堂的大厅。平日这里是病人侯诊的地方,现在却空荡荡没有人。白娃站住脚,她看到富春堂的大门关着,也许有人已经给上了锁。她出不去了!
怎么办?
要想离开富春堂,就得返回富春堂的三楼,从三楼的转梯直接下去。可是,这时候,从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奶奶没有脑袋了,爷爷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妈妈又不知在哪里!白娃泪流满面,一脸的惊惧。她无路可逃!能往哪里逃呢?
白娃转回身,看到昏灯下的楼道。左拐是诊室,右拐就是大病房,右拐再往前走,就是3号单间病室!
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白娃看到一双脚出现在楼梯上。
慌不择路的白娃猛然右拐,跑过大病房,来到3号单间病室,双手用力一推门,谢天谢地,门竟然打开。白娃进门后一转身又把门反锁上。
3号病室里一片昏黑,窗帘不知何时被人拉上。白娃往窗户的位置摸去,她没有摸到窗户,却摸到了那个卫生柜。轻轻一拉,卫生柜打开了,白娃像可怜的小猫那样蜷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