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的干馒头。这些生活垃圾被空气和大地吸干了水分,成了“木乃伊”。这里是世界同纬度地区最干燥的地方,任何失去呵护、没有生命的东西,都难以保持自己原有的水分。
但历史上并非如此。元朝初期,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曾途经这里,当时这里水源充足,而这次旅行也让他印象深刻。为此他在《马可?波罗行纪》中专辟一章,记录可供补充给养、能解决人和牲畜饥渴问题的“罗不大城”。当时,仅罗布泊岸边的两个村庄就拥有居民1000户,人烟密集,超过今天。马可?波罗没有确指罗不大城的地理位置,其遗址有待于考古学家的发现。到了明朝正德年间,罗布泊沿岸的罗布人,仍然过着以渔猎为主的原始生活。即便到了近代,罗布泊湖水最深处仍有3米,是个芦苇深深、鱼虾满舱的水乡泽国。
是什么原因使这里的生态环境恶化到如此地步?我想主要是人类的过度开发和破坏。始作俑者,要追溯到汉代的伊循屯田。公元前77年,汉朝派遣使节设计刺杀了亲匈奴的楼兰王,封亲汉的尉屠耆为楼兰王,楼兰随后迁都,并改国名为鄯善。尉屠耆王上书汉昭帝,请汉朝派遣将军至土地肥沃的伊循城屯田积谷。汉昭帝派军屯田伊循,后置都尉府。伊循屯田推动了鄯善国和西域南道经济的发展,巩固了汉朝对西域的有效控制,但也拉开了人类对这里生态破坏的大幕。
第五章 第5天——若羌淘金人(2)
大自然的恩泽
行走了一个上午,也看不到一点儿绿色。中午,终于看见远处星散的沙丘上长着稀疏的植物,但都是黄色的,似乎已经枯死。彻底干涸的河床、沼泽,泛起一片片白色的盐碱,阵风吹过,空气都变成了咸的。走近看去,各有各的形态,有的像蜂巢,隆起不规则的土塄;有的龟裂成多边形的土片儿,中间还有个粗糙的圆;还有的像被犁杖翻过,凹凸不平,坚硬得如同石头。这种地貌被当地人叫做“盐壳地”。它们是怎么形成的?这让我百思不解。
若羌是个资源大县。据当地一家网站介绍,目前拥有80余万亩的荒漠乔木、灌木和胡杨林,1700万亩的各类草场,近200万亩的宜用荒地。还有石棉、玉石、石膏、水晶、黄金、云母、铁、铜、铅、锌、铬、铍、锂、煤、钾盐、芒硝、天然碱、蛇纹岩等40余种矿藏。境内生活着野牦牛、野骆驼、野驴、藏羚、马鹿、岩羊、盘羊等49种哺乳动物,黑颈鹤、黑鹤、金雕、藏雪鸡、秃鹫、环颈雉、金眶鸽、红鹬等92种鸟类,250余种野生植物。此外,若羌还有一些河流湖泊。↓米↓花↓在↓线↓书↓库↓ ;BoOK。mIHUa。neT
如果真的是这样,这些资源应该是大自然留给若羌的最后恩泽。如何科学开发?如何永续利用?对于若羌人来讲,应是一个必须解决的新课题。解决得好,将会造福人类。解决得不好,生活在这里的3万人就得背井离乡。
荒漠淘金人
一整天,我一直沿着库鲁克塔格山脉边缘行走。凡是去过罗布泊的人都会记得它。库鲁克塔格山脉有两个重要的特点:其一,这一东西走向的山脉几乎横亘整个罗布泊北岸,如同一道屏障抵御着荒漠对罗布泊的侵袭;其二,我国第一颗原子弹在这附近试爆成功。这座山脉蕴藏着无数的地下矿藏,有已知的,也有未知的。“库鲁克塔格”在维语、蒙古语中都是“干旱之山”的意思。它由许多岩土裸露的秃山群组成,一毛不长,大多是怪石嶙峋的地貌,极度荒凉。在路边,我发现一堆裸露的页岩,层层叠叠,非常特别,不知道是什么宝贝。
下午3点,库鲁克塔格山脉一个山坡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金”字,是用白色石头摆的,红十井金矿到了。红十井金矿是1973年被发现的,虽说立了村子,也有名无实。十年行走中,我接触过许多小金矿。直观的感觉是,淘金人的生活条件十分恶劣。
这里到处都是矿坑,几米、几十米深不等,废弃的矿坑比比皆是。淘金人有新疆的、青海的,还有甘肃的。据他们说,在红十井有100多个淘金人分散在各个山头上挖掘矿坑。金矿的开采似乎没有什么规划,人们到处乱挖,个别山丘竟有多达四五百个的小矿坑。这对于本来就寸草不生的库鲁克塔格山脉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我接触了几个淘金人,他们纯朴善良,过着苦行僧般的日子。可他们似乎并不觉得劳苦,言谈中不乏幽默。
在一个简易的土屋门口,我和两个采金工人攀谈。他们一位是中年人、一个是小伙子。中年人是个大胖子,皮肤黝黑,身材魁梧,蓄着漂亮的小胡子。起初,他有些拘谨,目光呆滞,说话也含糊不清,加上长时间不能洗澡,身上散发出刺鼻的气味。过了一会儿话开始多了。他对我说,这些零零星星的淘金人,每年三月进来,十二月左右撤出。因为长时期在干旱高温和风沙中作业,常有人患病不治而死。这里自然环境极为恶劣,不通公共汽车,与外界隔绝,缺医少药,到距离最近的村镇开车要花一天的时间。
第五章 第5天——若羌淘金人(3)
他疑惑地问我:“你到这里干什么?”
我告诉他,我要徒步走遍中国,这是最后一段——穿越罗布荒原。
他听了特别震惊,觉得不可思议。眼神中的诧异就像我对他们生存环境的诧异一样。
这两个工人对我的热情和关怀是发自心底的,没有丝毫的功利。中年人对我说:“知道么,我来到这里,很久都不能出去一次,见到的唯一的人,就是几个月才来一回给我们送补给的人。我每年只有春节才能回家待几天。”
若不是亲眼看见,我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采金工人是怎样长时间生活在这种地方的。我看了他们的住房,和东北早年的“地窨子”、“干打垒”差不多:在土丘挖出四框,在上面横几道圆木,再覆盖上树枝和芦苇,上面再压一层20公分的沙土,用来遮风挡雨。房子没有玻璃窗,室内全靠煤油灯照明。
中年人解释说,他们也曾盖过一些铁皮房子,但戈壁上经常刮沙尘暴,那种房子经不住,铁皮盖说被掀翻就被掀翻。他们只好住在这里面,虽黑洞洞的,却很安全。
我问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吃苦?”
他说,开始的时候想好好赚一点钱,养活家人。没想到在这里一待就是这么久。与世隔绝了这么长的时间,出去了反而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了。他还说,他们这里有八九年都没回过家的工人。大家在一起开玩笑时,那个工人自我解嘲说,媳妇都不知道是谁的媳妇了!矿上没有电视,没有广播,也没有电话信号,唯一的娱乐是看录像片。
他给我讲了很多关于罗布泊的故事。包括不少走进罗布泊出事的人,有的被他们救活了;还有的在湖滩上迷路而死,变成干尸。他劝我:“回去吧。设备再先进,一个人孤身进去终究还是很危险的。”我谢过他的好心,说自己一定要坚持走下去。
我怎么会不知道危险呢?但无法放弃。既然已经选择了前行,后面就没有了退路。多年的行走经验,让我明白在面对困难、艰险、猛兽的时候,绝对不能逃避,既然逃不掉,不如与它来一场搏斗,亮剑才能胜利。
我继续赶路,又遇到一个神色忧郁的淘金师傅。他住在半地下的土屋里。他本来是个铁匠,从小跟着父亲围着火炉打铁,靠打镰刀、坎土曼(新疆少数民族的一种铁制农具)和铁器维持生活。他不愿意打铁,原因不是嫌大锤太重,而是拼死拼活地干,到头来还是住破烂房子。于是,他上了金矿,想赚钱盖一间新房子,给未婚妻做一件漂亮的金首饰。我问他,愿望实现了吗?他苦笑说,没有。钱都让老板挣去了,未婚妻也去了内地,听说嫁给了别人。
他对罗布泊一带非常熟悉,得知我要徒步穿越罗布泊,很是感动,送了我一些食物,并详细地向我说明了去湖心的路线。分别时,他端给我一碗带有咸味的水和一张馕。他常年就吃这个。
尊重智者
关于这片土地,有这样一个耐人寻味的故事:浩瀚的沙漠原来是一片美丽的绿洲,绿洲上有一座很大的城镇。有一天,镇子里来了一位老人,在镇上树立了一座释迦牟尼的塑像。镇上的人非常愤怒,不准他这样做,还把老人抓了起来埋进土里,只露出一颗脑袋。镇上一位信徒偷偷地给老人送食物,后来竟然大胆地放走了他。老人在逃命时说:“七天之内,这个城将被落下来的沙子所掩埋,而你将是唯一能得救的人。”信徒实在不忍心看着亲戚邻居们遭到灭顶之灾,将老人的预言告诉了大家。可是谁也不相信,还嘲讽讥笑他。没办法,信徒只好一个人躲进了山洞。第七天,天上果然开始下起很大的沙雨,整座城市被深埋在地下,所有的人都窒息而死。沙雨过后,信徒爬出山洞,另找地方重建了家园。
若羌需要一位这样的“老人”,向民众宣传合理开发资源的现实意义和长远意义。更需要决策者们践行科学发展观,殚精竭虑,改善环境,把若羌建设成适宜人居的乐土。
傍晚,刮起了风。风吹进嘴里,裹带了细沙,还裹带了盐碱粉末,又苦又咸,特别干涩。一会儿工夫,我的嘴唇被吹裂了,疼痛难忍。只好停下来,就地露营,钻进帐篷里休息。
今天,我走了近40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