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张桂宝告诉商亮,怀梅花的丈夫王小弟,是王家的独生子,初中毕业后跟建筑队做泥水匠,两年后,他父亲生病去世,把家里的积蓄花光了,王小弟做了几年泥水匠,挣了几万块钱,去学了汽车驾驶,还买回一辆小面包车,做出租车生意,王小弟跟怀梅花是小学同学,两个人一直很要好,前年,他们结婚了,王小弟买了楼板、砖瓦等建筑材料,准备要翻造楼房,去年年底,王小弟出了车祸,他的小面包车跟人家的卡车撞在一起,王小弟当场就死了,因为王小弟闯的红灯,所以没赔到钱,怀梅花就一个人带着出生才两个月的儿子,她的日子很不好过,没想到还老有人欺负她,真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啊!
商亮同情地说:“真是不幸的女人,为什么她不回娘家住呢?”张桂宝叹了口气,说道:“女人只有离婚了,才能回娘家住,怀梅花没离婚,她现在还是王家的媳妇,王小弟的阿妈还活着,六十多岁了,干重活不行,还能烧烧饭,照看一下小孩,现在她家里就两个女人、一个小孩,三个人相依为命。”商亮说:“像她家的情况,民政上有照顾吗?”张桂宝说:“那要到今年年底了,也没多少,就是发几百块钱救济一下吧。”商亮说:“几百块太少了,帮不了她家什么忙。”张桂宝说:“那也没办法,一是她家不够特困户的标准,二是村里没有多余的钱补贴贫困户。李书记就是想给村民创造挣钱的机会,让大家都好过一点,他才想办法筹钱建厂房,让人家来办厂,小商,你要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啊!”商亮点点头,说:“我理解李书记的一片苦心,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乡亲们好。”张桂宝说:“可你那天说的话,等于否定了他的做法,看得出,李书记是有点失望的。”商亮说:“其实我没反对李书记的规划,我会向他解释的。”
张桂宝说:“你是男人,又不是本村人,等会儿到了怀梅花家,你尽量少说话,我来劝他们。”商亮跟老陈聊天时,听老陈说过这样的话:“人为什么有两只眼睛两只耳朵却只有一张嘴?就是提醒人要多看多听少说!”商亮对此印象深刻。商亮说:“好,我知道了。”张桂宝说:“怀梅花的人性真是好,她还年轻,本来可以另外嫁人,但为了给王家留后,硬是留在了王家,说要把小孩抚养成人,眼下上有老,下有小的,真是难为她了!”商亮说:“是啊,她要熬多久才能出头?”
王小弟家就在公路旁,三间旧平房,屋场上堆放着好几摞建筑材料,江湾村95%以上的人家都翻建了楼房,平房是很少见的,民谚说:“小康不小康,关键看住房。”怀梅花至今住着平房,可见生活水平不怎么样。商亮看到屋场上,一个四十几岁的女人,指指戳戳,骂骂咧咧,她身后还站了个五短三粗的男人,两只手掌都缠上了纱布,而怀梅花抱着小孩,站在自家的房檐下。那女人骂人用的是当地方言,但商亮能大概听懂,他在东吴生活过四年多,听多了当地话,也能听懂七八成的意思。
张桂宝低声说:“屋场上的男人,就是隔壁的王冬生,开口骂人的是他老婆孙桃花,抱小孩的就是怀梅花。”商亮想起一首歌《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他不明白,桃花和梅花不都是花吗?同为女人,干吗吵得那么凶?只听孙桃花骂道:“你这个扫帚星!丧门星!狐狸精!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是不是老公死了,当空姐当腻了,就来勾引我老公?要不是你嫁到王小弟家,王小弟也不会死!你这个败家的女人,你还有脸呆在王家?你是不是想把村上的男人睡个遍!”商亮开始没明白那女人骂的“空姐”是什么意思?稍微一想就猜到了,不禁觉得那女人骂得实在恶毒!怎么什么话她都骂得出口?
怀梅花回应道:“桃花嫂,你老公是什么货色,你比我清楚,只有你才会把他当成宝!你问问你男人,他昨晚干了什么?”孙桃花说:“他干了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洗澡没把窗帘拉好,你没把肉藏好,能怪狗偷吃?”原来是王冬生昨晚偷看怀梅花洗澡,亏孙桃花说得出口,不怪自己老公好色,反怪怀梅花没把窗帘拉好,真是恬不知耻,倒打一耙!这应该是怀梅花告王冬生骚扰才对,这种不光彩的事,怎么王冬生的老婆还要骂上门来呢?
张桂宝上前劝道:“你们两家又吵吵什么呢?俗话说得好,金乡邻,银亲眷!隔壁人家要和睦相处,三天两头吵呀吵的,你们烦不烦呀?”孙桃花一把拉着张桂宝的手,说道:“妇女主任,你来得正好,我正要去村里找王主任,请他给评评理!”张桂宝说:“你找王主任也没用,你以为他是冬生的堂房兄弟就会帮你们说话?王主任躲还来不及呢,这不叫我来劝劝你们!”孙桃花狠狠地瞪了怀梅花一眼,说道:“妇女主任,这回你来劝也没用,怀梅花这骚货太坏了,她把我们害惨了!”张桂宝把孙桃花拉过一边,小声劝说道:“你家和王家媳妇的事,我知道,不是我说你,你要管好你老公,他趁着怀梅花家里没男人,想动歪脑筋,这是不对的!”
孙桃花说道:“张主任,你不了解情况!这回跟从前不一样,这回,怀梅花一定要赔钱!她要不赔钱,我是不会买帐的!”张桂宝不解地说:“赔钱?赔什么钱?”孙桃花一把拉过身后男人的手,说道:“你看看,你看看!冬生的手受了伤,是被怀梅花害的,她要赔偿咱们拍片的钱,配药的钱,还有误工费!”张桂宝如坠云里雾中,问道:“你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孙桃花在老公的臂膀上拧了一把,说道:“死男人,你倒说句话啊!”王冬生被老婆拧得呲牙裂嘴,唿唿了几下,才用包满纱布的手,指了指怀梅花,说道:“是她在路上撒了碎玻璃和大头钉,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手被扎伤了!去医院看伤,花了五百块钱!”
张桂宝有点怀疑,说:“有这种事?怀梅花不会故意吧?”孙桃花叫道:“她就是存心的,这种坏女人,什么做不出来?”张桂宝说:“碎玻璃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王冬生说:“喏,在那窗台下!”张桂宝一看,心里雪亮,她笑着说:“王冬生,屋场这么大,哪儿不好走,你往那儿走干吗?”王冬生支吾着说:“我,我……”孙桃花在一旁叫道:“你什么呀!你不就是去偷看那女人洗澡吗?这点事,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张桂宝说道:“要真这样,就是冬生的不对,这事幸亏怀梅花没报警,要是她去派出所报案,冬生搞不好要被拘留!”孙桃花有点害怕,但还是不甘心地说:“这女人太坏了!她往地上撒碎玻璃、撒大头钉不说,还在窗台上抹菜油!谁去扒窗台谁就摔跟头,你说她的心肠毒不毒?”张桂宝哑然失笑,说:“冬生要是不去扒窗台,他会摔跟头吗?你们不想想自个哪里做得不对,光知道找别人的岔,出了这种丢脸的事,冬生应该反省反省,你当老婆的应该对老公加强管教,还好意思跟着起哄,找上门来吵?我看你们不但没理由要怀梅花赔偿,还应该向她道歉!”
张桂宝和孙桃花他们说话的时候,商亮也在和怀梅花说话。商亮自从在车上见到怀梅花后,心底一直没有忘记她,有一次做梦,居然梦见自己是个小孩,在怀梅花的怀抱里,贪婪着吮吸着她的奶,感觉很幸福很甜蜜!醒来后,商亮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难道自己有恋母情结?商亮在李春燕的车上,瞥见过怀梅花一次,虽然来江湾村已有两个月,但商亮并没有前来登门拜访,他渴望和她再次见面,但平时又刻意避开和她重逢,这种矛盾的心理,让商亮自己都琢磨不透,他更没有想到,两人的重逢,会在这样的情景之下!
怀梅花看见站在妇女主任身边的商亮,一眼就认出了他!这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青年,在车上给自己让过座,还代付过十块钱的车费,那次的萍水相逢,她不自觉地记住了他。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商量,她也听说村里来了位大学生村官,名字也叫商量,有好几次,她想到村里去看看,看看那位村官是否就是自己曾经遇见的那个好心的青年?但不知为什么,都没有成行,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对自己说:“别去了,去看他干吗?”村卫生室发生过病人打针后死亡的事,当时去村委会大院围观的人很多,但怀梅花没去,一是她抱着小孩,不方便去人群里挤,二是她不喜欢看热闹。后来,商亮带大学生来北村的瓜田帮忙摘瓜,她也听说了,但她仍然没有去田头确认。不过,在她的心里,她已有种感觉,那位大学生村官,十有*就是给自己让座的青年!今天,她突然看到商亮站在了自己的跟前,心底突然涌起一阵莫名的羞怯,就像一把沉寂已久的琴,突然被人拨动了一下琴弦,不自禁地发出了颤音,这种颤动的声音,只有她自己听得到!
商亮和怀梅花,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是你?”随即,两人都笑了。商亮说:“你住在这里?”怀梅花点点头:“是啊,我就住这儿。”商亮说:“你一个人,挺不容易的。”怀梅花摇摇头,说:“咱们家一共三个人,不,是四个!我和小磊,还有小磊奶奶,还有小磊他爸爸!”说着,她指了指客堂里,眼神暗淡下来。商亮朝她家的客堂看去,只见在西北角落里,有一张桌子,桌子上安放着骨灰盒和灵牌,前面是两个蜡烛座,墙上挂着一个花圈,还有一副镜框,镜框里是一个男人的黑白照片。商亮说:“他是你丈夫?”怀梅花眼眶含泪,说:“嗯,他遭了车祸,走了。”商亮心里一动,她对她的丈夫,是多么深情啊!一提起她的丈夫,她的眼眶马上就湿润了,这在人情淡薄、心灵干燥得像沙漠一样的世俗中,她的心却像一泓清泉!
王冬生看到怀梅花和商亮站得很近,聊得很亲的样子,心里头有点吃醋,说:“这不是村里新来的大学生吗?怀梅花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这么快,就跟这大学生搭上了,真不是东西!”张桂宝斥道:“别乱说!人家是有文化的人,你们说话要注意分寸!”孙桃花说:“我一看这女人就知道她是假正经!女人没男人怎么过?熬一月两月还行,要是熬上三个月半年的,有哪个女人受得了,不偷吃才怪!”张桂宝说道:“你们夫妻俩怎么回事?就喜欢对别人说三道四?人家怀梅花哪里惹你们了,你们要这么欺负她?”王冬生说:“谁欺负她了?我可什么都没干!”张桂宝说:“要不是你去偷看她洗澡,你会摔倒?”王冬生说:“就算我偷看了,她又没少什么?撒大头钉扎人,太阴损了!”
怀梅花回应道:“论辈份,你是我叔了,你来偷看我,不是一次两次了,半夜还来敲我的窗户,叫我开门,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忍无可忍,才把过年贴对联剩下的半盒大头钉,撒在了窗台下的地上,还扫了点碎玻璃片撒在那儿,你不是喜欢扒窗台吗?我就抹了点菜油在窗台上,我这叫正当防卫!”王冬生气愤地说:“你做得这么阴,害我两只手都扎伤了,花了医药费不说,我还不能去做小工,你这招,害我损失了多少钱哪!”怀梅花冷冷地说:“那是你自作自受!谁叫你老不正经!”
原来,昨晚上,怀梅花为了防范色狼的骚扰,在窗台和地上做了手脚,谁要是夜里来敲窗户,就给他们点教训,别以为我好欺负!当她伺候小孩睡着后,就准备洗澡睡觉,平房没有卫生间,她洗澡要在浴盆里洗,当时,她忘了把窗帘拉上了。隔壁的王冬生早就对怀梅花垂涎三尺,他以为年轻女人好面子,死了丈夫是坚持不了多久的,只要天天去试探她,没准哪天她就把门开了。
王冬生刚好从窗外走过,听到屋里有撩水的声音,知道怀梅花在里面洗澡,他按捺不住好奇心,想偷窥一下她的身体,就轻手轻脚走到窗前,踮脚扒住窗沿想偷看屋里的情形,没提防窗台滑不溜秋,他一个失手,“哎呀”一声摔倒在地!更让他没想到的,他的双手刚撑到地上,就觉得一阵刺痛!玻璃碴和大头钉,扎进了他的两只手掌!怀梅花在屋里,知道有人尝到了苦头,没敢出来。王冬生连夜叫亲戚的电瓶车送到镇上的医院,清创包扎,还打了破伤风针。他十分懊恼,不怪自己,只怪怀梅花使阴招!他老婆知道后,刚开始还骂了丈夫几句,后来一想,丈夫受伤不能去做小工赚钱,就迁怒于怀梅花。于是,夫妻两人从医院一回来,就找上门来,对怀梅花破口大骂,还索要赔偿,怀梅花当然不会给。
王冬生听到怀梅花说他“自作自受”和“老不正经”,愤愤然地说:“梅花,你真没良心啊!三月里你儿子去儿童医院看病,我还借给你八百块钱,好,赔偿我可以不要,但八百块钱,我要你现在就还给我!”怀梅花说:“王叔,你借给我钱,我很感激你,但那是你自愿把钱借给我的,我现在没钱,等我有钱了会还给你的!”孙桃花一听丈夫偷偷借钱给怀梅花,这事自己一点都不知晓,她一把揪着丈夫的耳朵,骂道:“好啊,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连人家的手指头都没碰着,八百块就送上门啦?你老实交待,瞒着我你给过她多少钱?你这个猪头!”王冬生很后悔自己刚才失言,本来他想主动给怀梅花一点小恩小惠,趁机想沾怀梅花的便宜,这下事情穿帮了,吃醋的老婆又会闹腾个天翻地覆,事情越来越不好收场了!
王冬生把一切责任,都怪到怀梅花身上!要是她早点放下架子,自己可以偷偷给她更多的钱,事情也不会败露!要是她不在窗台上抹油,不在地上撒钉撒玻璃,自己就不会受伤,也不会把借钱的事说出去,不是她的错是谁的错?摸摸被孙桃花揪得火辣辣疼的耳朵,王冬生的心里,倏地窜起一股怒火!他瞪着眼,冲向怀梅花,抬腿就向她的腹部踢去!
这一下猝不及防,怀梅花根本没反应过来,眼看就要被王冬生踢上一脚,说时迟,那时快,站在怀梅花身边的商亮一个箭步上前,只听“扑”一声,商亮的右腿,结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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