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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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债-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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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里徐用手挠着太阳穴说:“反正每天下了课都跟同学到南京路、城隍庙溜达遛达。起初我不想花钱,可是那帮同学都往家里捎东西,他们还劝我买。我控制,控制,再控制,最后没控制住。”

  “怎么,抽过去啦?”罗伯特把脸一沉说:“报销要严格按公司的差旅政策,该报的报不该报的绝对不能报。从公司借多少钱就得还多少钱。差多少只能自己从家里补贴。消费要看自己的承受能力。我说过出差只能报酒店住宿费、饭费和办公事的车费。我的菜谱里只有‘报三样’这个词。谁答应给你报销的?” 

  “桑经理。不是,不是,他没说过。”居里徐脱口而出又赶忙反悔。他抬眼皮看了一眼人事经理又马上垂下。他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大腿前面,如同一个日本家庭妇女在伺候夫君。

  罗伯特章已猜出端倪,他说:“现在出差报销的费用都是总经理审批,部门经理没有权力。你把私人礼物的票撕下去,不能报。如果鱼目混珠公司将严肃处理。”

  此时写字间里人已到齐,大家都支起耳朵听着。想必,格兰特桑也听到了。这位没有实权的部门经理整个下午都在楼道里抽烟,和烟友吐怨,“在原单位我有几万的签字权,到这儿连个车费报销都没我签字的份儿。真他妈跌份。”他把烟头用力地扔在地上,用脚踏上去,前脚掌狠狠地碾压。

  披散着一头潮湿散乱头发的宁玉翠从卫生间出来,穿着宽大的睡裙如倩女幽魂般地走进昏暗的卧室。她抖开被子钻进被窝,关了床头柜上的台灯,侧过身背对着丈夫睡下了。

  “聊一会儿行吗?你闭着眼睛听,别睡着了就行。”徐志远探起身子又把台灯点亮了。

  “哎呀,压我头发了。”

  “对不起,对不起。”丈夫连声道歉,把摊在枕头上的青丝拢了拢掖进妻子的被窝。

  宁玉翠转过身来说:“还不快睡,都十一点多了。”

  “有点儿事,想跟你念叨念叨。”

  “嘛事儿?”

  “那谁的事,你这个当嫂子的帮着给想想。”

  “别跟我提买房的事。要买让他自己买去。咱管不着。”

  “啧。”徐志远嘬一下牙花子,没想到一开场就不顺。“他要在天津结婚咱当哥嫂的能不管吗?”

  “管,你惦着怎么管?你帮他跑了一整天还不够吗?”

  “光选房不行,咱得……咱不是把房子卖了交首付了吗。”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想出钱帮他。”宁玉翠有些冲动。“咱家里可没钱啦,你想把我们娘俩卖了吧?”

  “没有没有。我是想咱怎么也得出点儿,没钱我找地方借去,咱再慢慢还。啊?”

  “你敢!”宁玉翠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你敢背着我借钱,行,行,你等着……”说着话宁玉翠翻身下床。宁玉翠拿起丈夫的手机找到徐志坚的号码,她甩了一下头发露出耳朵把手机贴近。“喂,喂,是志坚吗?”

  只穿*的丈夫不知所措,只是轻声而焦虑地问:“你要干嘛?找他干嘛?别吵起来。”说着他下了床用手抓着妻子拿电话的手。

  宁玉翠一抖肩膀甩掉丈夫的手,“喂,我是嫂子。对,我还没睡,我睡不着。有件事我得跟你谈谈。我听你哥哥说你要回天津结婚,这事你早就应该跟家里说,不能现上轿现扎耳朵眼。现在的房价你也知道,我们根本帮不了你,买房子的事你自己办吧。”

  听到双方对上话了,徐志远紧张得要命。听妻子的语气虽咄咄逼人但还有理智,所以自己只是扎着两只胳膊听着并没有打断他们。

  “嫂子,话不能这么说吧,”那边的徐志坚说话了。“我搞对象你们不是不知道,前年我还把她带回家了。就连小动物也能看出我们已经到了*和产卵期了,何况你们两个大活人呢。你们竟然对我的婚事不闻不问,最可恼的是瞒着我把房子卖了。卖了你倒是买回来呀,你们有钱。我哥这次出差光补助就拿了三万。咱爸都告诉我了。”

  徐志远赶忙凑到话筒前辩解道:“我是从单位借的钱。完后必须还给公司。我还亏了四千块钱,我得还呐。”

  徐志坚说:“你蒙谁呢?你出差没补助谁信呢。我常年在外不懂这个?”

  “我们公司就是没补助。实报实销。”

  宁玉翠抢过电话说:“有钱没钱是我们的事。有句话我得说清楚,我和你哥哥结婚时父母把房子给我们住了,一直也没说过还有别人的份儿。我们花钱装修、装暖气、一户一表、改水管,费了多少心血。想必这房子就是我们的,卖了它不用跟你们小毛孩子请示吧?”

  徐志远已被惊得五官挪位,赶忙抢夺手机。一不留神让宁玉翠的手指甲抓伤了胸部,待要再夺忽听对方的话音已变,只好暂且听听下文。

  “嫂子。”一个沉着冷静大方的女声飘飘而出。那普通话说得珠圆玉润掷地有声,没有半点的地方方言在里面。“嫂子息怒。我是牛佳佳,徐志坚的未婚妻。这件事情我看还是咱俩人谈谈为好。前年春节我和徐志坚去了一趟天津。一次,就那一次我就摸清徐家的情况了。徐家的男人都是工作痴,对家里的事不大关心,吃穿用戴近乎外行。老伯母是个家庭主妇,对往事记忆犹新,对未来裹足不前。家里真正能拿主意的就是你,嫂子。我这不是捧你吹嘘你,事实的确如此。”

  徐志远和宁玉翠死死攥着手机眉头紧锁仔细听着。

  牛佳佳继续说道:“你刚才说到的‘想必这房子就是我们的’是徐家不敢谈及未来的具体体现。因为家里人没人能拿定主意,二儿子结婚该住在哪里,家产该怎么分配。但是这不等于说那套房子就是你们的。房本是老人的名字,房产应该有我们的份儿。‘想必’这个词也正好说明是你自己在想当然。至于在你贫瘠的审美观驱使下的简单装修还有一户一表呀、暖气呀和不动产比起来算不得什么。”

  “你说够了?”宁玉翠抓住个空子说道,“现在麻烦你听我说,即便你有理论依据但是你没资格跟我谈,因为你还不是徐家的人。这些话应该由徐志坚对他的父母去讲,由他们定夺。”

  “哈哈,嫂子真是健忘。刚才我说了,我是徐志坚的未婚妻,我有资格规划我们的未来生活争取我们的幸福。难道你不让我出面而让我在背地里挤兑徐志坚吗?那样你们就没好日子过了。”

  宁玉翠嘴唇抽动了一下说:“什么?你在威胁我。我告诉你买卖房产的事不能由没过门的说了算。徐志坚的家庭情况就是这样,可能高攀不起你,你们不行就散伙吧。”说着她按停了手机。

  “怎么你?”徐志远夺过手机,“你都说了些什么,那是我亲弟弟。”

  “咱们没钱帮他们。他们现在挣钱比你多,怎么就不能买房呢?”

  就在徐志远要争辩的时候手机响了,他赶忙放在耳边听。话筒里传出弟弟急促而激愤的声音,“你媳妇刚才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散伙?有她这么说话的么?把房子卖了,还把人拆散了。你们他妈的做的这叫什么事?”

  “喂喂,冷静点儿。”徐志远劝导着。

  “我要回天津,谁也不能阻止我在天津安家。谁也不能拆散我们……”徐志坚已经歇斯底里了。

  “别着急,家里在给你想办法,你喊什么。”

  “你们是混蛋,混蛋……我无家可归了……我孑然一身,小牛走了,我完了,我完了,哈哈哈…。。”电话那边又哭又笑,还有玻璃瓶摔在地上的声音。

  “志坚你意志坚强些,明天我就把房子买下来,我贷款,我负责一切的一切……”徐志远把手机竖在面前当步话机一样使用,根本不听对方说什么自顾自地笃誓狂喊。

  宁玉翠被完全激怒了。她疯狂地脱掉睡裙,又好似逃避地震似的忙乱地往身上穿衣服,嘴里发狠似地叨叨着:“行,行,徐志远你能耐,你有本事,你是天底下最牛的房奴。”她极快速地把毛衣套在头上使劲拉下来,摩擦产生的静电闪着蓝火嘎巴嘎巴地响。胡乱地穿了些衣服她又发疯似的拉开柜子忽左忽右找东西,把一头细碎的卷发甩来甩去,情景十分恐怖。

  徐志远见女‘疯子’拿了一些证件、存折之类的东西塞进一个提兜里,他放弃了和弟弟的通话瞪着眼珠子奔过来抢东西,“你给我放下。”

  “就不放,就不放……”

  “给我,……。哎呀你挠我……。”

  两个人的动静吵醒了儿子,小家伙张开大嘴坐在床上哇哇大哭。俩人见状都放下手里的东西扑上床来把儿子搂在怀里。

  “妈妈别走,妈妈别走……”

  “不哭不哭,儿子不哭,妈妈在这儿。”

  “爸爸也在。”

  宁玉翠抱着儿子哭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蓬松零乱,泪水顺着发梢淌下来,如同一个戳在墙边正在沥水的墩布。

  徐志远看着敞开门的衣柜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一地衣服和纸片,眼睛也湿润了。这种景象使他后怕、心悸,他软弱地投降了。“咱别吵了,这样下去还怎么过呀。看在儿子的份上你就,你就开开恩,能出多少出多少,你说个数。我给你跪下了。”说着他跪伏在床上把脸埋在被子里呜呜地哭了。

  宁玉翠抬脚踹了一下徐志远的肩头,“行,我说个数你得照办。”她抽泣着说,“当年你爸爸花了三万五得了房子,哥俩一人一半就是一万七千五。咱就出一万七千五给你弟弟买房。”

  “啊?”徐志远猛地抬起头来望着宁玉翠。

  “怎么了?我说的有没有道理?你赶紧打电话跟你弟弟说去。”

  “不,怎么也得给一半呀。咱得了十六万,照理也得给人家八万呐。你不能这样呵。”徐志远拨通了手机,“喂,你那边怎么样了?是死是活?出个声我听听。”徐志远单手叉腰,喘着粗气对那边的弟弟说。

  “我在河边拴绳子磨菜刀呢,上吊抹脖子溺水我都试试。”徐志坚在那边喊着。

  “行,我站在楼顶正吃安眠药呢。吃药跳楼外加车祸我都来来。但是死之前哥哥告诉你,那房子有你的一半,我欠你八万块钱。至于钱从哪儿来你不用担心,我砸锅卖铁也凑齐喽。”

  宁玉翠抄起枕头朝徐志远的脑袋扔了过去,“一万七,就给一万七。”

  枕头砸在徐志远的头上,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等着弟弟的回复,等着弟弟的赞同。自己要像个男人似的控制一切。他准备豁出去了。

  “嘛玩意儿?八万?”徐志坚反问道,“我们要十六万。你这个当哥哥的拿了十六万我们也得要十六万。”

培训协议 财产协议
徐志远用手摩挲面颊,从额头到下巴,仿佛刚从河里露出头似的,还像灌了几口水,脸色极其难看。一笔烂帐在脑子里翻来滚去理不出头绪。

  把父母接过来住?可是母亲整天叨叨个没完,挤在一起不是长久之计;让父母租房子住,等有了钱再买?邻居还不得指脊梁骨骂;买房吧,钱从哪儿来?现在每月已经还着一个房贷呢,还得还老丈人的钱,俩人工资所剩无几。甭说再买一套,就是保证十五年供这一处房子都没信心。

  他真想找地方大哭一场。

  写字间里和往常一样,中国话、外国话此起彼伏。高跟鞋、皮拖鞋四处走动。

  一双锃亮的男皮鞋溜达到徐志远桌前。“居里,你把这份《培训协议》签了。OK?”

  居里徐被吓了一跳,忙用手擦拭脸颊,确认没有泪水流出来才站起来接过来几张纸。

  “公司规定培训是要签协议的。你这次去上海,公司花费了几万元。我和总经理商议后决定让你签三年。希望你学有所成,为公司出力,和公司一起成长。OK?”

  徐志远双手接过来看着。

  “你不要有顾虑,年数已经很宽松了。公司出钱培养你,应该报答嘛。你把内容好好看一遍,中午之前交给我。OK?”说完罗伯特走了。

  内容乏味无奇拗口冗长,没有清醒地头脑和旺盛的精神是不可能通读全文的。买房的事挥之不去搅得他心神不宁。顺着刚才的思路下去,真是可怕。失业后怎么支撑这个家?债还不起,生活没保障,露宿街头,妻离子散。外企开除员工屡见不鲜,劳动合同一年一签只能起到短暂的保护。那么,面前铺开的协议能保证三年工作稳定,这不是件天大的好事吗?他眨眨眼聚精会神地草览一遍,提笔签了中英文两个名字。正裕起立上交,但见最后一页有一栏‘部门经理签字’。

  格兰特坐在后面和以前的同事打电话。声音不大,但能隐约听见。“……。这破公司,我还头一次知道有这样的欧美企业……要人没人,要权没权。一堆闲事找我来了……。我算陷泥潭了,惹急了我自己干去……。”

  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徐志远也等了半小时,完后他走过去。“经理,您受累给……在这儿。”他指着空白栏处。

  “这是什么?”格兰特接过来看看。

  “《培训协议》。章经理让签的。”

  “签这干嘛?”

  “我去上海培训。他说得签这个。”

  “让你签你就签。你知道这是什么?这是卖身契。签完了你就呆这儿了。不签,让他拿回去。”格兰特桑两个指头捏着这几张纸的一个边角,徐志远如果接得慢一步几乎就要扔地上了。

  午饭前罗伯特来要协议。“协议OK了?”

  徐志远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声不响地递过去。罗伯特边走边翻看,转身回来指着最后一页问:“你们经理还没签字?”

  徐志远低下头没说话。

  “给他看了吗?”

  徐志远也没说话,回头偷着看看桑经理。

  “他有什么意见吗?”罗伯特拿着协议走过去。“格兰特,这个协议你看过没有?有一栏你得签字。”

  格兰特没抬头,漠然道:“还有我签字的地方?新鲜。”

  “你是他的经理,有责任给与意见。这是你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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