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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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债-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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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泳池明天不收税,房子过户明天就收税了。你真稳当。”杨俊焦急地说:“快,快去四号窗口领房本。我提前拿了个号。” 

  四号窗口前拥着几十口子人,根本找不找队尾,也没有缝隙可寻。徐志远像个抢不着奶吃的狗崽急得团团转。杨俊在身后施展大力神掌将其推入人堆。

  人们显得都很焦躁,嘴里议论着买房的经历。妇女们用纸当扇子扇着鼻尖的汗,男人们手捏前襟往胸脯里吸风。排在前面的几位抻着脖子往玻璃窗里看,手里攥着单据伺机而入。挨到个儿的人把脸对着小窗口大声地问答,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去。拿到暗红色房本的人还没挤出人群就迫不及待地翻看。那打开着的房本如同一只轮船的船头在人群中劈波斩浪,周围的人像水一样迅速填补那个人身后留下的空间。

  “怎么不多设俩窗口呢,让大伙等着。”一个人说。

  “到我个儿也该下班了,今儿我别白来一趟吧。”另一个说。

  “我来三趟了,总说差这差那,我再请假领导都急了。”又一个说。

  ……

  一个外表强悍的中年男保安维持着秩序,洪亮的嗓门和老练的语言只能勉强压住阵脚。“那个小伙子不要挤了,大热天的。戴眼镜那姐姐往边上措一下,让大爷出来。各位不要吵不要闹谁先谁后咱凭号。哎,今儿都能办完,别着急。”

  话音还没落下,窗口那儿出现异常情况使附近散乱的人们齐头观望。原来是一个披肩长发男子弓着腰冲窗口内的女工作人员大声呵斥。

  “我身份证怎么不清楚了,你是嘛眼神?”

  “你这都拿水泡了,除了眉毛、胡子其它全不清楚。塑封也开了。到派出所开证明去。”女办事员眼皮也不抬,麻利地把长发男子的材料退了出来,接了下一份材料。

  长发男子见被拒之窗外勃然大怒,一手握拳捶打玻璃,嗓音如雷开口大骂:“你妈妈的,今儿看谁厉害,我非把事儿办了。敢惹我,把你摊儿砸了。”

  男保安挤了过来,一把攥住男子捶打玻璃的手,“安静,安静,别在这儿吵。”

  “躲开,你敢参合我连你一块儿办。”男子转过头冲保安喊道。只见此人长得五大三粗。两道浓眉一双大眼,塌鼻子下一道菱角胡,大嘴叉,一脸的麻子坑。典型一个糙老爷们。

  男保安虽矮一些但并不示弱,高声吼道:“你办谁?你办谁?我就管你。”两人声音震得大玻璃窗嗡嗡的响。几位身形单薄的妇女吓得直往后躲。

  “别吵了,耽误大伙儿时间。”队伍中的人喊道。

  “哎,哎,出去吵去。”

  “这是干嘛?大热天的。”

  在一片斥责声中保安和糙老爷们互相揪着衣服胸襟冲撞着队伍,人们被挤得东倒西歪。“你再拉我,抽你呵。”“给你扽派所去,信吗?”“吹牛屄。你敢碰我?”

  一个上年级的大爷劝住了两位中年人,“这儿可不是吵架的地方。有话好好说。”

  糙老爷们停了粗野的动作跟大爷说:“让大爷评评理。您说我请个假容易么?上午跑这儿来排个儿。结果这一天白玩儿。” 

  保安也撒了手,整理自己被揪皱的前襟,“办不成赖你自己,身份证早该换新的了,你还这么怀旧。”

  “我,我不没时间吗?”

  “你找个代理人帮你办呐。你忙你的。”

  “咳,我就是代理人。我一个朋友比我还忙,请不下假来。这不,他写的委托书。”糙老爷门打开一张纸给几个人看。“来之前我觉着手续都齐就来了,谁成想身份证不行。”

  “赶紧想辙去。在这儿磨也没有用。”保安说。

  在大伙儿的劝说下糙老爷们无奈走了。

  徐志远目睹了冲突的发生和结局。来这里的路上他也想到了找人来代理办过户,可是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历数亲朋好友,弟弟远在南方,妻子的目的是不让沾染此事,父母上了年岁连票据恐怕也理不清,同学和同事都很忙,人家也得请假。而且有谁能比自己更精心呢?所有卖房惹的祸只能自己默默的承担。 

  渐渐地徐志远被裹进队伍深处,前后左右人贴着人。一股人浪袭来,他没有挣扎但是也没有摔倒,就像河面上的脏东西随着波浪起浮漂动。这次买房已经请了几次假,带薪假损失了好几天。要是能避开多好呀。他思来想去盘算着。

  杨俊一直烦躁不安,像个热锅上的蚂蚁或笼子里的狼在人群外转来转去。快到五点钟了,黑瘦子窜过来使劲地喊叫,“到个儿啦,快把材料递进去。” 

  好在号控制得不错,接近下班时间徐志远把身份证和领房本凭证递进去,五点整一份暗红色的房本递出窗口。四号窗口的小玻璃窗呱嗒一声关闭了,女办事员下班了。

  徐志远打开崭新的房本看看房主一栏,果然写着自己的名字。他拭去额头的汗,靠在窗口旁的墙根慢慢蹲下了。房本终于到手了,这下踏实了。不必再请假了。

  转过一个星期的一天上午, NBA和世界杯都有重要赛况。有几位球迷实在熬不住了,找到本部门经理请假,迫切地想回到家里在第一时间一睹世界波的场面。他们发誓,只请半天假看完了马上就赶回来,而且自己掏钱打的。罗伯特章非常不悦,马上召集各部门经理开会。他双手盘于胸前,嘴唇绷得紧紧的,快速地眨眼。听了经理们反映的情况后他说道:“不行,坚决不行。请半天假,说得好听。上午十点走了,下午四点回来打一晃,一天能干了什么工作?我得上报总经理严格控制年假。”

  徐志远对球没有太大的兴趣,就算有也不会牺牲年假去看的。最近几天他正在加快进度把前几天落下的工作完成。可是忽然腰里的手机响了,郝晨的声音送入耳畔。“徐志远,杨俊让你中午去趟中介。说今儿又要办什么手续,挺重要的。让你马上去。”

  “哦,是不是‘结件’呵?晚上去不行吗?”

  “对,对,是这个词。嘛叫‘结件?”郝晨问。

  “我听中介说‘结件’就是卖方把与房屋有关的使用证件连同房子钥匙都交给买方。买方经验收认为满意就签字。然后中介把存有房钱的银行卡给卖方。买卖双方的交易到此终止。”

  “哦,这么个‘结件’呵。很简单嘛。我以为这王八蛋要‘结扎’呢。非得白天扎完了晚上跟媳妇*。”郝晨说。

  “我晚上去吧。小马他们九点多还不下班呢。这帮小年轻真有精力。”徐志远撂下电话继续工作。

  没多久杨俊打来电话,“出来了吗?今天我把房子钥匙和所有证件都给你,你可以正式入住了。赶紧来趟中介。”

  “晚上我下班去行吗?”徐志远用商量的口吻说。

  “不行,今天晚上我有事。非常重要的事。”杨俊说。

  杨俊继续说道:“我告诉你呵,时间长了我弄丢一两样证件你可没地方补去。煤气证、暖气证、有线电视证、水卡、电卡。还有各种收据,清洁费、房屋拆改罚款、煤气管道改制费。你赶紧来,办完了不就利索了嘛。没见过你这么肉的。”

  证件,除了房本还有那么多证件。徐志远愁上眉梢,泛起鱼尾纹,把鼠标往桌上一拍,如同猝死一样仰身躺在椅子上。良久,他屈服了,只得请假去了。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桑经理,他鼓起勇气拨通了上司的手机。

  电话里的格兰特桑显得很怪诞,并不阻拦也不同意,他说:“行呵,行呵。我做不了主,你跟他说吧。”徐志远再听声音变成章经理了,“为什么请假?”罗伯特章气乎乎地问。

  “章,章经理我想请半天假。家里有点儿事。我就请半天假,下午三点准赶回来。”

  “三点回得来吗?你考虑过加时赛吗?再赶上点球大战就该吃晚饭了,你还能回来上班?”罗伯特章气氛地反问。

  “我不看球,我真有事。我买房,今儿‘结件’。我拿钥匙去。求您了,我快去快回。”

  在听筒里可以听到罗伯特章从鼻孔进出的气流。突然他说道:“没有请半天假的,只要是请假就得算一天。以前的假也得这么算。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午饭后在美辰置业,买卖双方交接了钥匙和证件。其中有煤气使用证及每月所缴费用收据、暖气使用证及每年所缴费用收据、有线电视使用证和收据、水卡等等。但是电这方面出了问题,杨俊拿不出电卡,说丢了。他让徐志远自己去办理一个,他说特别容易到那儿就办。徐志远恨不得一次结清了事,签了验收单。中介把银行卡给了杨俊。

  拿到证件后徐志远悲喜掺半。悲得是本来可以下班来办的事,非得损失一天年假。喜得是房子终于到手了,甭管大小好赖,一个家庭三双夫妻都有个窝了。

  他仔细盘算,买房一共请了七次假,按最新规定七天年假没了。后面还剩三天,坚持住了绝不再请假了。绝不!

  又过了三天,行政经理去开发区超市为新厂房买卫生用具。发现她本部门一个员工偷跑出来在电视卖场里看足球决赛的现场直播。于是这名不幸的球迷被带到罗伯特章那里给臭数落一通,等待发落。

  “我真是去看NBA决赛去了。”那名员工球迷编瞎话。

  “看什么也不行。”罗伯特章训斥道:“我们马上要往新厂房搬迁,大家忙得跟什么似的。你看总经理这些日子瘦得跟胡萝卜似的,你就不心疼吗?你还偷跑出去看比赛。”他向各位经理喊道:“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我可要严办了。我要刹刹这股歪风。”

  徐志远在办公桌前用座机和电业局的人通话,“麻烦您说慢点儿,我记下来。带身份证、房本。几天能拿到电卡?……噢,得几天,噢有可能一天办不成。周末您工作么?不上班。您几点下班?噢,四点半就洗澡了。噢,噢…。。”座机还没撂下,腰里的手机又响了,“徐志远,我服你们了。我对不起你们,我要是再招惹你们我是王八。”郝晨近乎哭诉的自我批评把徐志远弄懵了。“怎么了?何出此言呐?”他问。

  郝晨这才解释说:“杨俊说他找到电卡了,让你现在去取。说里面还有一百码电,让你带五百块钱去。”

  “啊,找着了。晚上,晚上我去。”

  “不行。他还说银行卡得要买主出面才能取钱。晚上银行可不开门。”

  “用不着吧?人家把密码都给他了。”

  “哎呀,哎呀。我说不清了,我把话传到了你们自己办吧。我还好多事呢。”郝晨挂断电话。

  和前两次一样,杨俊随后打过电话来。“我取钱受阻,就得你买主出面。你给小马打电话也没用他不懂银行的规矩。你赶紧来一趟。不让你白跑,一百码电我给你便宜一百块钱。最后一哆嗦了,办完就完了。”

  ‘办完就完了。办完就完了’。催命的声音敲打着他的脑神经。帮他把钱取出来,另外把电卡拿到手,就真没事了。可是,动用一天的年假,四百块就没了。要不就偷着跑出去,打辆车有三个小时回来了。别人吃完午饭聊闲天还得一个小时呢。打定主意,他找同事借了四百块钱准备出逃。临走他做了些伪装,把电脑开着,抽屉拉开一些,书包摆在桌面上。然后若无其事地溜达到走廊里,下楼。在楼下假装系鞋带,察看四周的环境。路边停着一溜出租车,行来过往的人中也没有同事。‘够’。如同百米冲刺一样他迅速钻进头一辆出租车向市里飞驰而去。

  一路上他紧张得要命,遇上红灯急得直跺脚,一会儿把车窗摇下来一会儿摇上去。当腰里的手机响起时吓了他一激灵,掏手机比西部牛仔拔枪还快。“喂,我马上到市区了。等……”

  “你去市区干什么?”电话里传出的不是杨俊的声音而是桑经理。

  可把徐志远吓坏了,脑门出了一层冷汗,恨自己怎么不看清楚来电显示呢。只能实话实说了,“我,我家里有事。一会儿我就回去。”

  “你跟谁请假了?偷着跑出去……你眼里还有我吗?”格兰特桑非常生气地问道。

  “我家里有点儿事。我跟您坦白。刚才我想请假,您几位都开会我怕打扰你们。一会儿回去我就请假。真的……”

  “两台加工中心已经到新厂房了,你不盯着安装还出去干私事。”

  “我真是家里有事,我不看足球。一定加倍努力工作,我……”

  “要不是缺人手,我就(开除你)……这回也不能轻饶你,非但年假减去一天还得记一天旷工。不,多扣一天年假。”格兰特气愤地掐断电话。

  惩罚的结果令他庆幸和懊恼,没被开除算万幸。不过出来一小趟算成两天年假也有点儿冤。机床来得不是时候,要不然下午神不知鬼不觉就溜回去了。

  算来算去,自己就还剩一天年假了。

  两点钟徐志远来到中介等着,直到快三点半才等到外出归来的小马。人家根本不知道交接电卡这回事。而且小马说,银行卡连同密码已经交给杨俊了,拿到手三天后他可以随时取钱根本不关买主什么事。

  他给杨俊打电话,黑瘦子假装才明白如何取钱。说到电卡,黑瘦子五点点去一个酒楼上二楼某雅间去取。

  徐志远坐公共汽车风风火火来到指定的饭店,雅间里等着他的不只杨俊一个人。

  “真神祝福你。”机械系一班的几个同学兴高采烈地把徐志远让进来。入座后连男带女一大桌子人都朝他点头微笑,“谢谢啦。太客气了。”“挺忙的回头再说呗。”“少点俩菜,别太破费了。”

  “哎,哎……没事,没事……今儿请了个假…。。”徐志远回应着大家的招呼。今天这十几个同学为什么聚在一起,他根本不清楚。

  “钱带了么?”杨俊问道。

  “带了。给你。”徐志远从口袋里拿出四百块钱递过去,换过来一个如优盘大小的电卡。

  杨俊露出奸损的笑容,钱并未揣进口袋而是放在桌子上。他吩咐服务员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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