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自己:我在做梦了。
于是我在梦里拼命地喊:“爸爸,妈妈,我在做噩梦啦!”还用脚拼命地乱踢。我知道在梦里的动作能使身体反应,虽然达不到梦里那种效果。
妈妈跟我心灵相通,我在梦中折腾的时候,往往跑来拉开电灯叫醒我的就是她。我常常怀疑,是不是我体内的血跟妈妈还连在一起,就像我仍是她肚子里的胚胎。难怪爷爷说我心理暗示很强烈,这恐怕是最重要的证明。
可是随着我的年龄的增长,我渐渐失去了这种特殊能力。(“哎,我也有过这样的经历呢!”我不小心打断了他的讲述。其他几个同学立即朝我透射杀气腾腾的目光。我急忙噤声,听他继续讲述。)
我想过为什么。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烦恼也随着增多。比如我,小学初中几乎没有压力,也没有烦恼,即使一定说有烦恼,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上高中后要努力学习考大学,大学又要忙找工作。烦心的事很多,渐渐把原来的一点儿灵性洗得干干净净。
原来还有一个让我自己惊讶的感知能力,就是经常在现实生活中做一件事时,突然记起很久前的一个梦里做过同样的事情,现在正重复着梦里的事情。甚至,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比如一个人还在外面,我便知道他要进来。他进来后会对我笑,会说一句什么样的话,我都知道。
但是这个感知能力现在也消失了。那时我能记得很多做过的梦,有时第二天晚上接着做头一天晚上没有做完的梦。但是现在,我在梦中醒来便忘记了刚刚做过的梦,一点记忆的影子都没有。
有个哲人说过,人就像一颗有棱有角的石头,在生活这条河流里待久了,便失去原来的棱角,变得圆滑统一,成为所有河床卵石中普遍的模样。
而我,也正在这样的变化过程中。也许正是因为这样,我在写这个故事时有莫名的失落和感伤。
扯远了,话题收回来。和尚捉鬼的那晚,我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我在混混沌沌的状态中慢慢清醒过来。睁开眼,我仍躺在床上,床边站着一个人。
我知道我在做梦,因为床边站着的人我不认识。
但是我不怕。我问道:“你是谁?”
“我是尅孢鬼,你的月季。”它笑着说,对我好像没有恶意。“谢谢你一直来关照我。要是你不定时给我浇水,我早已经枯死了。”
我看看它,并不像我先前见过的尅孢鬼。它的容貌没有先前那么可怕,完全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只不过头发有些凌乱,穿着一身绿色的连衣裙。它的脸色稍微有些苍白。
“你原来的样子不是这样啊。”我怀疑道。
“我的怨气正在你的培养下慢慢消失,容貌也跟着改变。”它说,“人也这样啊,真正能让人感到恐惧的不是面貌,而是心灵。”
我点头,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仍然躺着跟它说话。
“我来是要告诉你,传香不是鬼。你不要让他们把她害死了。”尅孢鬼说。
“你怎么知道传香不是鬼的?再说,她害死了那么多的男人,洪家段的人能放过她吗?”那时我还没有跟爷爷沟通,爷爷也发现了一些异常。
“我说的是真的。如果可以,你去帮帮她吧。”尅孢鬼说,“还有,最近你自己也有危险。你要多注意下。”
“我?”我惊讶道,“我会有什么危险?”
“你还记得箢箕鬼吧?你去洪家段的那几天,它来找你了。今天晚上它又来了,不过被我赶走了。不过我帮不了你几次,我才被你爷爷收服不久,各方面还在恢复中。你看,箢箕鬼抓伤了我的手。”它抬起手来给我看,手背上五条鲜艳的血痕。
我心惊胆战地问道:“它不是被爷爷禁锢了吗?它怎么逃出来了?”
尅孢鬼说:“我也不知道。你自己多注意。”说完,它消失了。我的眼皮沉沉的又合上,后面睡得很香。
次日早上起来,我看见月季的一片叶子上有五条裂痕。
“谢谢你。”我说。
55。
可是,我不可能去洪家段帮传香。因为我还要上课,还有一个原因是,呃……我开始给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写信了。我迫不及待地写完信,通过好友送给她,又迫不及待地等待她的回音。这一切都是在避开老师的眼睛的情况下进行的,现在想来仍然惊心动魄,跟爷爷捉鬼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
初三的学生即将面对中考,老师们很担心学生早恋。我们那个班主任把我们几个成绩比较好的爱徒集合在一起训过话,警示我们不要为了青涩的幻想影响学习。但是那个班主任用的例子不恰当,他说:“你们以为我们学校那几个被称为‘校花’的女生真漂亮吗?”
见我们都低着头不敢回答,他自己断然否决道:“不是的!她们不是真的漂亮!你们还小,没有去外面看过。我就去外面看了。那些广州、成都的女孩子,那才叫漂亮!脸白嫩嫩的,能捏出水来!”
我们都明白他的意思,本校的女生只是在这小块地方算漂亮的,如果放在更大范围,她们就不算漂亮了。我们不应该为她们动心,我们要好好学习,将来去见识那些广州、成都的真正漂亮的姑娘们!
捣腾来捣腾去,我们几个他的爱徒还是把心思放在“漂亮姑娘”上。
漂亮姑娘确实吸引人的注意。传香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而拒人于千里之外,才招致别人的抵触。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当时,和尚顶着星光走向志军的家。
他敲了许久门,没有人来给他开。志军的娘以为儿媳妇又约了通奸的男人,不愿起床开门。她对儿媳妇房间的淫声荡语习以为常,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这样的儿媳妇,只等儿子志军回来了赶这个骚娘儿们出门。即使儿子仍然不听她的,她仍然坚持到底不要这个外地的女人,宁可跟儿子闹翻脸。
传香听见敲门声长久不歇,便披了块衣服出来开门。
传香打开门一看,一个和尚站在面前。还没有等她反应过来,和尚便将一块毛巾捂住传香的口鼻。传香立即头晕目眩。
“你这个女鬼!看我怎么收拾你!”和尚瞄一眼志军的娘的房间,抱起不省人事的传香往传香的睡房里走。
“这个骚货!”志军的娘听到外面的声音,狠狠骂道,一把抓住被子捂住耳朵睡觉。她不明白一向老实听话的儿子怎么就喜欢上了这个风骚的女人。
和尚将传香扔在床上,眼睛流露猥亵。和尚解开传香的上衣,两个丰硕的乳房跳入眼中。
传香有气无力地乞求道:“不要,不要。”
和尚笑道:“他们都说你害死了那些男人,今天轮到我害你了。嘻嘻。”他一面说一面解自己的僧服。一条丑陋的刀疤显现在他的胸前。
传香弱弱地说:“我不是女鬼,你不要害我。”
和尚一下扑到传香的身上,双手乱摸。他开始拉扯传香的裤子,喘息着说:“我知道你不是女鬼,如果你是女鬼,我还敢来欺负你吗?嘻嘻,他们都是眼馋吃不到肉,便说这是碗坏了的肉。可是他们没有料到我会来插一筷子。喂,你这裤带怎么系这么紧呢。”
“你不要乱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了。”传香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呼哧呼哧地说。
“怎么?难道你还真想拿走我的命根子?嘻嘻,你说你不是女鬼,怎么拿走我的命根子呢?”和尚边说边先褪下自己的裤子。
传香的手挥向和尚的下身。
“你吓唬我?”和尚怒道。然而,他的脸色马上转变了,惊恐地看着自己粘满鲜血的下身。
传香嘲讽地笑着看着惊恐非常的和尚,手里扬着一把带血的剪刀。原来她早摸到了缝纫用的剪刀。
“你来呀,你来呀。”传香露出鄙夷的笑,一手抓起衣衫护在胸前。
“啊——”和尚一声长号,吓得屁滚尿流,慌忙逃窜,一路跌跌撞撞。他那被泥水弄脏的麻布鞋都跑掉了,光着脚丫跑得飞快。
志军的娘听见外面声音不同以往,忙起来察看,走到儿媳妇门口,却见传香手持一把溅血的剪刀,立刻大喊:“快来人呀!杀人啦!”
在屋里等待消息的人们听见志军的娘的叫喊,连忙都赶出来,以为和尚成功将女鬼除杀了。爷爷跟着他们急忙而欣喜的脚步跑向志军家。
半路遇到光着身子跑丢了鞋子的和尚,他惊慌失措地撞在来人的身上,痛苦得脸变了形,哀求道:“快把我送医院,不然我的命根子就保不住啦。”
几个人连忙把他扶住,急急送到附近的乡医院。其余人赶向志军的娘的声音传来的地方。
大家闯入传香的房间时,传香仍然衣不遮体,一手举着滴着鲜血的剪刀,呼吸急促,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十几个男人先用饥渴的眼光打量传香光洁的身体,然后才注意到那把锋利的剪刀。
洪大刚喊道:“这个女鬼又害人啦!连和尚都不放过!大家一起上,打死这个害人的女鬼!”
他这一喊,十几个男人立即冲上去。爷爷想阻止已经来不及。爷爷喊道:“大家不要乱来,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呢!”可是没有一个人听到爷爷的话。
几十双涎着欲望的大手探向传香的身体,有的拧住她的手,有的按住她的脚,还有很多不老实的手故意碰触到她敏感的部位。
“住手!”一声严厉的吆喝。爷爷说,这个声音当时钻入大家的耳朵,像一只迷失的萤火虫飞入了耳朵,耳膜震得痒疼。那是一个定力十足的喊声。
大家顿时停下,不知道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因为这些人是同村的,相互之间的声音很清楚,而爷爷的声音也在这几天的交往中可以辨别。
56。
大家面面相觑,以为是幻觉,但是大家都听到了,难用幻觉来勉强解释。
“妈的。真撞邪了不成。”洪大刚骂道,“大家不要怕,她就是女鬼,她就是邪。刚才是她来迷惑大家的。大家不要怕。”说完呸一口痰在手掌,两手搓搓,眼睛色迷迷地看着传香。其他人也跃跃欲试。
“打死这个女鬼!”一个同来的妇女怒喝道。
立即,定格的动作重新开始。传香手中的剪刀被夺下,传香像头母狮子一样吼叫。
“住手!”喝声又响起。
爷爷这次听清楚了,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门外、窗边、屋顶都传来这声吆喝。
大家再一次惊愕,传香乘机挣脱男人们的手,蹲下嘤嘤地哭泣。
洪大刚仍不害怕,壮着胆子喊道:“我们这么多人,怕什么?就是真来一个鬼,我们也能把它摁倒!”说完又要走向蜷缩一团的传香。
“你站住!”那个声音怒喝。
洪大刚立即停住,移动不得。他惊恐道:“糟了。我的身体怎么不听使唤了?我怎么走不动了?”
洪春耕在旁笑道:“你不是逗我们玩吧。它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啊。”
“你闭嘴!”那个声音怒喝。
洪春耕一脸不以为意,嘴巴咧开说了一些话。可是别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洪春耕这才惊恐起来,用手拍拍嘴巴,两眼瞪得比灯笼还大。
“我是香烟寺的和尚,你们不要伤害传香。有什么问题,明天来香烟寺找我。南无阿弥陀佛。”那个声音柔和下来。话说完,洪大刚恢复了行动的能力,洪春耕也能说出话了。众人你望我,我望你,不知所措。
这时,志军的娘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她赶出屋里的其他人:“我儿媳妇不是鬼。你们快给我出去,不要让菩萨犯怒了。快走快走,就是她真是鬼,也轮不到你们来管。快出去,出去!”她张开双臂,像赶走偷吃她家稻谷的鸡一样赶走屋里的人。
大家被刚才的现象镇住了,不敢再造次,慌忙从屋里撤出。
“你老人家怎么又说自己的儿媳妇不是鬼啦?”爷爷低头问驼背的老人。
“出去,出去。”志军的娘不听,只是努力地把人们往外面推。
几天后,我趁着周末跑到爷爷家,问传香的情况。爷爷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我。我听得云里雾里。
我问道:“传香到底是不是鬼妓啊?怎么一会儿他们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了?如果她不是鬼妓,那周围的男人怎么奇怪地死了?洪春耕还是见证人呢,他不是亲身经历了鬼妓害人吗?志军的娘不是也承认传香是勾引男人的女鬼吗?那个和尚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她是鬼妓,香烟寺的和尚为什么救她?”
爷爷被我一连串炮弹似的问题轰得晕头转向。爷爷说:“你听我把事情讲完就知道了。你这么多问题我一句话答不完。”
第二天,爷爷和几个人去香烟寺找那个原来答应要来的和尚。洪春耕和洪大刚没有去。爷爷觉得平时就数他们俩最积极,今天怎么反而不来呢?爷爷的疑惑一闪而过,并没有多在心里逗留。
香烟寺坐落在香烟山上,离洪家段有接近十里路的距离。这座寺庙不知建于何年何月,爷爷说姥爹的姥爹那时候就有了这个寺庙。
话说这个香烟寺,却有另一段来源不得不说。这个来源的说法也不知道从何年何月开始传播的。说是在香烟寺还没有建立的时候,这座香烟山上只有一棵非常粗大茂盛的树,山上其他的地方却连根草都长不出来。附近的农民试着在这座山上开垦,可是种棉花棉花枯死,种土豆土豆干死。你就是一天浇无数次水,它还是像旱灾的年头一样颗粒无收。
这本来已经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这棵树终年不断冒烟,像着了火似的。可是每一片叶子都翠绿欲滴,根本没有半点火星出现。
于是,周围的居民把这棵奇怪的树当做神树来供奉,逢年过节上山来拜。一时间,山上的香烟不断,名字由此而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年月,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化缘和尚路过这里,看到了这棵树。他摸了摸这棵树,对祭拜它的百姓说,这是妖树,你们不要祭拜它。
人们不相信。
和尚借了把斧头,砍破了树皮。树流出的不是树汁,而是红色的血。人们不但不相信这是妖树,反而以为是神仙显灵,责怪他伤害了神树。他们将和尚捆绑在椅子上,关进一个封死了门的屋子里。
他们杀了畜栏里的猪牛,把猪头牛头摆在桌上,抬到神树前面供奉,祈求神树不要怪罪。忽然,树中飞出一个长须黄面手执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