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润广义收了乌豪,默默地走去,很快便没入山头的乱石中,消失无踪。
火小邪抹好了药水,换上忍者拿来的新衣服,长身而起,注视着密室中的水面。
水面已经开始微微波动,正在缓缓下降,这是忍军得手之后,开始泄水。但是以这种速度,至少还有两三个时辰,才能泄尽,完全的露出地道。
火小邪静静地站着,看着水面的波纹,再不想以前一样心绪难安,反而空无一物。因为火小邪早在严烈死时,就想明白了,他应该怎么做,再也不会犹豫。
而郑则道到底是生是死?唯有这一个问题,还不时的闪动在火小邪的脑海里。
说回到半个时辰前,郑则道跃入毒水,火小邪无法追赶之后的事情。
黑鸦鸦的毒水中,没有一丝的光亮,却听到咕隆咕隆声爆响。一个人影从水面下猛然跳出!
这个位置还真是蹊跷,说是一个完全密闭的房间,可空间之小,还不如说是一个较大的通风管道。
跃出水面的那人一个趔趄,跌倒在地,随即惨烈的呻吟起来。他从头到脚冒出的白烟,吱吱的皮肉灼伤声,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如同困兽临死前的挣扎。
一丝火苗嘭的燃起,丢向一边,照亮了这片方寸之地。
只见郑则道痛苦的嘶吼着,将自己全身的衣服全部撕烂,四处翻滚,双手不断在衣服里乱抠乱抓。
郑则道滚了两滚,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瓷瓶,他略略安静,喉咙里呜呜低吼,仰面朝天,将瓷瓶里的液体倒在手中,奋力在脸上,头上涂抹。
瓷瓶里的药水似有奇效,一经涂抹,郑则道的痛苦声便逐渐低了下来。
郑则道端坐起来,手脚不停,不住的在全身各处涂抹着。可是,郑则道的头发已经脱落,脸上更是血红一片,皮肉开裂,之前好端端一个美少年,此时变得万分丑陋。只是郑则道那双眼睛,还是异常的犀利,直勾勾的盯着地面,冒出野兽一样的光芒。
略略一静,郑则道颓然倒地,他嗓子里挤出一丝丝的笑声,很快变成放纵狂笑:“哈哈哈,我没死!我没死!严烈你这个笨蛋!火小邪你这个废物!你们全都是笨蛋、废物!没想到吧,没想到吧,我郑则道还活着!”郑则道将从火小邪手中拿到的火家信物戒指戴在手指上,得意的端详一番,继续狂笑不止。
郑则道狂笑一气,语调又突然狰狞起来:“我不会罢手的!火王是我的!是我应得的!不止火王,整个天下都是你们欠我的!都要还给我!”
郑则道咆哮着翻身而起,抄起脚边的一根铁钎,对着墙壁一阵猛凿。他绝不是发疯乱干,在他决定跳水逃生之前,甚至在火家祭坛被忍军为困的时候,就已经不断地思考逃生之法。郑则道与寻常的火家人不同,他的心思细密,更像是水家人,所以当年火门三关时,水王流川都有将他纳入水家的念头。郑则道与水妖儿成婚后,耳熏目染,对水家的情报收集能力深感佩服,所以慢慢养成他无论身处何处,都要把当地各种情报摸个清楚,各种逃生应变之法,房屋构造格局,地理结构环境等等都在郑则道收集了解的范围内。
火家祭坛虽是火家重地,但郑则道做为火王亲传弟子,是有资格查看到关于火家祭坛的各种土木信息的。所以郑则道从毒水逃生,找到这处废弃的通风道,早就在脑海中计算成熟,绝不是他误打误撞。郑则道之所以不向火家任何人提起他有这些发现,是郑则道把这些发现做为他争夺火王之位的筹码,哪能轻易说出!
只是郑则道没想到,他逃走时居然付出了这么多的代价!
郑则道边凿边怒骂道:“我不会象你们这么笨,死在这里!我是水火双生,我比你们任何一个都聪明,什么都难不倒我!”
随着墙壁被凿开,一股冷风瞬间灌入,一条黝黑无光的通风暗道呈现在郑则道面前,看模样已经废弃多年了。郑则道想也没想,连抓带拔,将洞口扩大,一头便钻了进去,蠕动着向前方拱去。
郑则道和伊润广义之间,还有一个惊人的秘密!
就在伊润广义烟攻火锥阵,火家和忍者在烟雾里大战不休的时候,郑则道和伊润广义有一次非常古怪的接触。
郑则道被烟雾笼罩住,看不清事物,也是与忍者力战不休。郑则道是杀手出身,杀起人来,比普通的火家人更胜一筹。可就在郑则道杀了数人之后,突然感觉一道怪力自脚底而起,拉着他动弹不得。
郑则道低头一看,只能见到一个灰朦朦的影子盘在脚上,不知何物!
郑则道正想挣脱,一把黑色的刀已经横在自己脖子上,这把刀郑则道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乃是伊润广义的乌豪!
郑则道上下被制,心头惨叹一声,本想就此等死。可脚下的影子却盘上郑则道的身子,在郑则道耳边低声道:“咯咯咯!咯咯咯!郑则道,如果你不想死,可以听我的主意。”
郑则道走南闯北,也算是见过世面,可一个影子竟能和他说话,还是让他肝胆冰凉。
只听那影子低声道:“只要你拿到严烈的火家信物,伊润广义大人不仅可以饶了你一命,还可以支持你成为新的火王。甚至在大日本帝国占领中国后,立你为封疆藩王。咯咯咯!你们郑家的复国梦便能实现。咯咯咯!怎么样?考虑考虑吧?”
郑则道静默片刻,缓缓点头。
那影子低笑道:“好,成交了!咯咯咯!记住啊,你要是拿不到,只有陪严烈去死了。咯咯咯!”
影子唰的一下从郑则道身上滑开,无声无息的消失不见。
伊润广义的乌豪也慢慢从郑则道的脖颈处退开,只见到伊润广义的白色长袍一闪,鼓动起一团更浓烈的烟雾,无影无踪。
伊润广义和影子刚走,便有灰衣毒忍向郑则道袭来,却不死命攻击郑则道,似乎只想把郑则道逼走。
郑则道何等聪明,一算局势,要想的到火家信物,必须带严烈回到地下。于是郑则道上演了一出救驾火王严烈,在前带路,将严烈引入地下暂避的好戏。
暂不说郑则道为了逃走,在地下如同蚯蚓一般乱钻,说回到火小邪这边。
火小邪在地面上足足等了小半日,毒水才全部退去。火小邪一马当先,下到地道中寻找。
倒是没费多大功夫,便寻找到了郑则道逃生的蛛丝马迹。火小邪看着狭小黑暗、几乎没有尽头的通风岩缝,郑则道居然能挤到这里面去逃走,不得不佩服他的胆识和毅力。
且不论郑则道是否已经逃出升天,就算他还在石头缝里,要想从偌大的山体中,把郑则道这条蚯蚓挖出来,近乎于海底捞针!
火小邪思量再三,决定放弃寻找郑则道。不是火小邪不恨郑则道,而是火小邪不想在此事上耽搁太多时间,他有更重要的敌人,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处理。一是伊润广义,二是五行至尊圣王鼎!
火小邪对留下此地善后的忍者们略作安排,自己一个人独行而去。
庞大的日本军队还是紧紧包围着这座山头,未有一丝懈怠。若不是火小邪强行压制自己的仇恨,保持和伊润广义的关系,能否逃出这片钢铁洪流,还真是无法预料。
火小邪到了此时,一改年轻时的冲动毛躁,审时度势,进退有度,避重就轻,方称为真正的大盗!
火小邪有忍军少主身份,自然顺利出了包围圈,拉过两匹壮硕的军马,换了衣裳,跨马大喝一声“驾”,向着奉天城疾驰而去。火小邪料想,如果他日夜兼程,是有可能赶在伊润广义之前到达奉天的!在奉天,火小邪必须安顿好一个重要的人,那就是自己的日本妻子宫本千雅,宫本千雅的身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火小邪刚走没有多久,在铁桶一样包围着火家祭坛山头的日军后方,一处饮马的小沟边,发生了怪事。一匹喝水的战马突然发疯,四处狂奔,近看才知道是眼睛被刺瞎。日军不得已,用军刺将马刺死。可战马的尸体还没有拖走,在附近又有两个日军尸体被发现,均是被人拧断了脖子,其中一人全身赤裸。
好在这批日军是精锐之师,尽管事发突然,却没有慌乱,立即断定是有人从外部入侵,于是严查死守,清点附近的人数,并禁止一切人员出入。
可一切很快归于平静,好像潜入军营杀人的刺客就此蒸发了。
殊不知,就在日军短暂的混乱中,一个人早已逃之夭夭,正是郑则道。
郑则道穿着一身日军军服,捡着沟渠之处,全力疾奔了几里路,确定无人跟随,这才全身一软,昏死在草窝中。
想那郑则道也实在能耐,强忍着全身剧痛,从暗无天日的地缝中挤出来,又在日军身后制造混乱,趁机逃脱,接着全力奔跑了几里路,还必须警惕着是否有人跟踪。若换了常人,只怕一个环节都完成不了。
郑则道昏了不知多久,却心弦未松,猛然间感觉到不对劲,唰的一下睁开了眼睛。
果然不出郑则道的预料,在郑则道身边,站了七八个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只露出两只眼睛,默然的看着郑则道,也不知来了多久,竟就这么站着一动不动的打量郑则道。
郑则道低喝一声,翻身而起,抄起从日军处缴来的军刺,作势欲搏。可郑则道凝神一看,这些黑衣人的打扮和日本忍者截然不同!
郑则道又惊又喜,这种打扮的人,他与水妖儿一起时见的多了,绝对是友非敌。
郑则道噗的吐出一大口污血,沉声道:“来者可是水家!”
这些黑衣人并不答话,只是侧过身子,抱拳一拜,似在迎接某位大人到来。
只见从一侧缓缓走出两个人来,一个是身材修长,穿着身普通的大褂,貌似教书先生的中年男子,另一个则是一身黑衣,面若寒霜,冰山美人一般的女子。
郑则道一见这两人到来,啊的一声大叫,猛然跑上几步,却步履蹒跚,被乱草绊倒,摔在两人面前。
郑则道虽说摔倒,但就地一撑,向着男子跪拜,恭敬道:“水王大人!岳父大人!火家被倭寇围剿,火王严烈战死,只剩我一人逃出!”
这男人正是水王流川,而他身边的女子,正是水妖儿。
水王流川抬头望了望远处,叹道:“还是来晚了!”说罢低头看着郑则道,说道,“严道,免礼吧,一旁休息!”
郑则道如释重负,瘫软在地,他心里明白,能碰到水王流川,基本自己这条命有保了。
郑则道瘫坐在地,看向水妖儿,柔声道:“妖儿,你也来了。”说着两行泪滚滚而下,无声哭道,“我如今这样,有何面目见你”
水妖儿毫无表情,只是走上前来,蹲在郑则道身边,从怀中取出药剂,在郑则道面颊上涂抹。
郑则道端坐不动,仍水妖儿为自己上药,紧咬牙关,任凭泪水横流。
水妖儿使手绢将郑则道的泪水擦去,低声道:“能活下来,便是万幸,此药纯烈,不能近水”
郑则道微微点头,强忍住心中哀痛,再不落泪。
其他水家黑衣徒众也凑将过来,为郑则道拭擦肌肤,上药包裹。
水王流川一直一言不发,静静看着郑则道,直到水妖儿为郑则道涂抹面颊完毕后,才慢慢踱开几步,站于土丘之上,望着火家祭坛方向。
大风凛冽,吹的水王流川衣裳飞舞,好似思绪也随风而去。
水王流川略一转头,对郑则道问道:“火王信物,传于何人?”
郑则道咬牙切齿的答道:“火王大人本将两枚火家信物传与我,岂料火小邪这奸贼尾随而至,半路杀出,趁我祭拜火王尸身时有所不备,夺走了一枚!忍军人多势众,我不敢与其纠缠,为保火家一脉,潜入忍军灌入的毒水中,奋力逃出!”
郑则道在怀中一摸,将火家的火煞珠戒指取出,展示给水王流川观看。
水王流川扫了一眼,低哼一声:“你自己收好。”
郑则道将火煞珠收好,转头对水妖儿说道:“火小邪认日本人为父!成为忍军少主!倭寇围攻火家,就是他趁着火王大人的再三忍让,刺伤了火王!才让火王大人冤死!此等不知廉耻,不认祖宗的小人,罪大恶极,火家与其势不两立!”
水王流川问道:“严道,你所说可是真!”
郑则道一拜倒地,万分肯定的喝道:“小婿若有半句虚言,愿受五雷轰顶之刑,天地不容!求水王大人为火家伸冤!”
水王流川听了,哈哈大笑,忽又止住笑声,眯着眼睛看着郑则道,说道:“好,我信你。”说罢,转身肃立,又不言语。
郑则道看了几眼火王,转头对水妖儿柔声道:“妖儿,我今天这个摸样,对不住火家,更对不住你,你如果不愿意见我,我可以”
水妖儿冷冰冰的打断郑则道的话:“别说了,你好好养伤,你我是夫妻,不离不弃。”
郑则道倍感欣慰,伸出手将水妖儿手握住,水妖儿微微一震,也不挣脱。
郑则道轻声道:“妖儿,委屈你了”
说话间,就听不远处的水王流川低喝一声:“田羽娘,你既然赶来了,就别躲着了。”
就听土石开裂之声,从水王流川一侧土坡后,缓缓走出五个人来,打头一位女子,半老徐娘,不怒自威,正是土家田羽娘。田羽娘身后四位,分别是土家发丘神官田遥、御岭道宗田观、摸金督尉田令、搬山尊者田迟。
水王流川笑道:“土家日行千里,五行居首,想必田羽娘比我们更早到这里吧。”
田羽娘冷哼一声,并不与水王流川做答,而是向郑则道走上几步,厉声道:“严烈到底怎么死的?他死前说过什么?你如实讲来!”
郑则道认得这个田羽娘,虽不是土王,却实际掌握土家大事,乃土家说一不二的人物。
郑则道当然记得火王严烈所说的陈年旧事,可他怎么会说,于是郑则道恭敬一拜,慎言道:“日本忍军此行,乃是杀火王,夺火王之位传于火小邪的阴谋。忍军狠毒,用毒水封了所有密道,再用毒烟围困火家祭坛,以烟雾破了火家火锥阵。火小邪是忍军少主,一直强攻火王大人。火王大人对火小邪多有忍让,却让忍军放出血液带毒的忍者,火王大人不慎吸入毒气,与我退往地下。而火小邪穷追不舍,进入地下之前,从背后偷袭,刺中火王大人后背要害。火王大人与我、严景天在地下相遇,转往密室暂避,此时火王大人已经油尽灯枯,便把火家信物传于我,大笑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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