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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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狂欢-数字时代的交往-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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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言。他只是一个可以被魔鬼驱使、摆布的玩物,虽然在被魔鬼驱使的时候他充分地拥有对于自己的主权。

    一个被魔鬼驱使、摆布,并在这被摆布中感到轻松自在、其乐融融的玩物的眼中是没有魔鬼的,眼前只有一个一心满足他的欲望、顺从他的意志、投合他的喜好的仆人。这个“仆人”以对于他的无微不至体贴、照顾对支使他,控制他,玩弄他。

    这个“仆人”说到底是一个娼妓,他掠夺着你的金钱,损耗着你的生命能量,占据着你的时间。你的所有时间都属于这个娼妓。你的时间可以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挣取这个娼妓公开勒索和巧妙暗示你付出的金钱,一部分时间用来花这些钱或者说享受这个娼妓的单调而永远让你觉得舒服、有趣的按摩。所以你总是感到时间不够,而在这匆匆而过的时间里你又记不住任何新鲜、有趣的东西,就像你一生中吃过无数次饭,每一次吃饭时你或多或少感到过“有滋有味”,但你很少能记住你吃过的几顿饭。这也好比你看过无数的电视剧,但你很少能记住你看过的哪几部电视剧--在你的记忆中,它们因大同小异而而总是“串味”到稀里糊涂的地步,无数部电视剧串成一部,一部又可以演绎出无数部。

    作为人的生活环境的“讯息”是如此之多,如此层出不穷,同时你又从中根本感受不到层次和头绪,让你无法确实从中感受到什么“味”。所以它的“多味”是杂乱无章的“多味”,这“多味”同时同质地是一种乏味--“多味”与“乏味”就这样天衣无缝地结合在一起。这样的“讯息”message)是一种属于杂乱无章的时代(mess age)里的讯息。所以说,“大众时代的按摩”(massage in the mass age)必然意味着“杂乱无章时代里的讯息”(message in the mess age)。每一天,我们接受着杂乱无章的讯息,我们被大量的杂乱无章的“感觉”和“思想”所充斥,我们的内心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垃圾场。当然我们并不承认这是什么垃圾场,所以我们面对它常常产生一种富足感和自豪感,如同茨威格笔下的那个每天抚摸着“看不见的珍藏”的老人。我们通过“看”这些“看不见的珍藏”来证明我们是心明眼亮的,丝毫意识不到在真正看得见的人眼里这些东西只不过是垃圾。

    5.5 “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我们每个人都拥有电视,即我们都拥有一只“千里眼”。这只“千里眼”的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它并非专属于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它是一只公用的“千里眼”。这只公用的千里眼成了我们精神生活的命根子,如同茨威格笔下的那个老人的手是他精神生活的命根子。没有它,我们就会彻底失明。更准确地说,没有它,我们就会痛苦地发现我们每个人早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或者说早已对任何东西都视而不见。其实,要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双属于自己的眼睛,那么即使是一片草叶,天边偶尔出现的一小片云,都会令我们的眼睛发出异样的光芒。由于我们事实上已经有眼无珠,已经对每时每刻都是丰富多彩的现实视而不见,所以我们总是有意无意地东张西望,寻找能刺激我们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是什么,只要不是需要我们主动地看、用我们每个人自己的眼睛去看才能看见的东西就行;不管有什么事,只要不是平安无事就行,因为一旦平安无事,我们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就成为睁着眼睛的瞎子了。我们失去了从正常的世界中感受到新鲜、感受到舒适的能力,必须用按摩来向我们提供新鲜感和舒适感。按摩给予人的满足总是一种代偿性的满足,它转移人对自己已失去的某种东西的注意力和转移因为失去某种东西所引发的痛苦的注意。麦克卢汉以医疗上曾经用过的“止痛耳机”为例来说明这一点:当人的身体的某个部位疼痛难耐时,医生就让病人戴上一种特制的耳,这种耳机发出的声音大到足以使人只注意到这声音,而暂时意识不到疼痛,达到止痛的目的。大众传媒就是从各个角度来为大众止住或遗忘因失聪、失明、失语而导致的心理上的不适和痛苦的“止痛耳机”。在大众时代,整个社会成了一个超级规模的医院,或者说是一个超级的疗养院、一个残疾人活动中心。它以各种传媒设施为失去了感觉的人提供各式各样的服务。大多数人都感觉不到这种无感觉状态,他们把生活在这样的医院里看成是常规和风俗,以为这医院就是本来的生活世界。他们的疾病或者说残疾既复杂又简单--丧失感知机能。恰如梭罗所说的,“由于闭上了眼睛,神魂颠倒,任凭自己受影子的欺骗,人类才建立了他们日常生活的轨道和习惯,到处遵守它们,其实它们是建筑在纯粹幻想的基础上的。”只有一些尚未被大众媒介的幻像彻底迷惑住的人才可能感觉到自己的这种“无感觉”的病症,才可能想到这个“医院”之外还在一个正常、健康的世界。中国当代著名的摇滚乐歌手崔健的一首题为《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的摇滚歌曲表达了对于这种无感觉状态的反抗和想从这样的“医院”中逃亡的愿望:

    我光着膀子

    我迎着风雪

    跑在那逃出医院的道路上

    别拉着我我也不要衣裳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给我点儿肉给我点儿血

    换掉我的志如钢和毅如铁

    快让我哭快让我笑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快让我在雪地上撒点儿野

    我没穿着衣裳也没穿着鞋

    却感觉不到西北风的强和烈

    我不知道我是走着还是跑着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给我点儿刺激大夫老爷

    给我点儿爱情护士姐姐

    快让我哭要么快让我笑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因为我的病就是没有感觉

    快让我在这雪地上撒点儿野

    既不提供“刺激”也不提供“爱情”而只提供“按摩”服务模式是大众时代的单向的、非交互性的“交往”一个特点,但这不是大众时代的本质特征。大众时代的本质特征是将这种交往模式产业化、社会化,使这种交往模式不是属于少数人而是属于“大众”。使大众时代成为可能的是来自现代技术的力量。

    以报纸为例,在很早就出现了有点像报纸的东西,研究媒介历史的学者告诉我们说,与很多从西方传入的东西一样,报纸也是最早出现于中国的,中国古代的“邸报”就是最早的报纸,然而真正意义上的报纸(新闻纸)--道最新消息,供大众阅读的传播媒介,却是在电报技术发明后才有的东西。在电报发明以前的“报纸”,不过是一本大开本的书,它刊登不是近一两天发生的事情,而是对一些已经发生了很长时间的事件的评论或对于一些传闻、消息的纠正和澄清。

    按麦克卢汉的说法,它的功能有点类似于字典:在字(词)典出之前很长的时间内,人类已经使用文字了,字典是对于已经被使用了很久的文字进行规范和澄清。只有在电报出现之后,报道最近一两天全国和世界范围内发生的事才成为可能。

    从此以后,作为印刷品的报纸才从作为印刷品的书籍的形态中分离出来。

    电子化是大众传媒的命脉。电子技术越先进,大众传媒就越发达,到电视技术出现之后,大众传媒发展达了顶峰。模拟式电子技术使人类越来越离开书本,离开要求充分投入的阅读,走向越来越轻松、浮泛的被灌输。

    正如乔治?吉尔德指出的,电视是离文字、离书籍最远的媒介,而数字时代却使人重新接近文字和书籍,文字、书籍在数字时代里出人意料地并以新形态再生。电视与书籍最大的不同在于,前者是大众性的,选择范围极小的,而后者是个人性的,选择范围极大的。从表面上看,以电视为代表的模拟化电子传媒大大地拓展了人的视野,使人可以获得大量闻所未闻的信息。然而说到底,它使人的视野变得异常的狭窄,它发传送的大量新鲜的信息不过是在一个处于相当固定的层次和水准上的信息,琐屑,无聊,毫无新意。

    梭罗对此深有感触,在谈到当时刚刚出现的电报技术时,他说:正如我们的学院,拥有一百种“现代化的进步设施”,我们对它们很容易发生幻想,但并不总是有肯定的进步。魔鬼老早就投了资,后来又不断地加股,为此他一直索取利息到最后。我们的发明常常是漂亮的玩具,只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使我们离开了严肃的事物。……我们急忙忙要从缅因州到德克萨斯州,也许没有什么重要的电讯要拍发。正像一个人热衷地要和一个耳聋的贵妇人谈谈,他被介绍给她了,助听的听筒也放在他手里了,却发现原来没有么要对她说。仿佛主要的问题只是要说得快,却不是要说得有理智。我们急急乎要在大西洋底下设隧道,使旧世界能缩短几个星期,很快地达到新世界,可是传入美国人的软皮搭骨的大耳朵的第一个消息,也许是阿德莱德公主害了百日咳之类的新闻。

    在他看来,电报这种表面上大大地拓展了人们的交往空间的新技术不仅不能增进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提高每个人的生存质量,而且还会增加人们闲聊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人的交往水平,败坏人的素质。

    麦克卢汉在这一点上也持有类似的看法。在《理解媒介》一书中,他引用《纽约先驱论坛报》的一篇文章中的一段话说明了这一点:通讯卫星,你知道的,是一种在空间旋转的、结构复杂的球体。它传送电视节目、电话信息,除了常识之外什么都传送。当它刚刚被送入太空时,到处都有人吹喇叭。各大洲的人民将能共享彼此的精神乐趣,美国人将要欣赏到法国性感女演员布里吉特特?巴铎的演技。欧洲人将要参与“本?凯西”令人兴奋的精神激励……这一通讯奇迹的根本弱点,和纠缠以前一切通讯奇迹的弱点无异;自从人们开始在石块上镌刻文字以来,一切通讯媒介都有这样的不足之处。

    为什么这样说?通讯投入使用的八月份,欧洲的任何地方几乎都没有发生任何重要的事情。可是一切通讯网都受命就这种神奇仪器发表一点意见,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这是一件新式玩具,所以我们怎么说也得玩一玩。”此间的人们这样说。哥伦比亚广播公司搜遍欧洲寻找热门新闻,结果就找到一条吃腊肠的比赛。这条新闻遂通过那条神奇的圆球即时送回到了美国,虽说这条新闻靠骆驼送回美国也不会失去实质意义的。

    今天,虽然给电视送葬者的脚步已渐渐逼近,但电视的威力仍然十分强大,它的权力几乎深入到这个星球上有人迹的每一个地方。

    在1996年第5期的《西藏文学》(双月刊)上有一篇题为《城市》的散文,记述了西藏的某个城市在电视的强大威力影响下的所呈现的风情:

    最近我的城市在放映一部电视连续剧。男主人公风度翩翩,油头粉面,女主人公也是油头粉面,骚首弄姿。……其中一集,男主人公地道的黄种人面孔,做了一个极富戏剧化的真正的欧洲黑手党在美国纽约地铁里的愤怒表情,他争扣扳机,对准过去的恋人,整个面部大特写之后定格。……就是大字不识进城打工的拖拉机手也知道,这一枪要等到明天才能响。

    这将是一个漫长难熬的等待。不过,我的城里三十八万忠实的电视观众是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的。

    根据有关部门提供的统计数据,他们中至少有将近一半的人在电视广播里点播过流行歌曲或当地语电视连续剧。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人承认他们生命的中的二十四小时有一半是吮着手指和电视连续剧度过的,此人数还不包括玩游戏机和翻牌机的人数。据统计,城里有百分之六十七的老人,百分之百的离异女子靠电视台打发孤独寂寞的日子,一旦生活中没有了电视连续剧,他们将会最终因不适应而含恨死去。

    在我的城市里,聪明和愚笨的人都极容易成为舆论关注的对象,他们被称之为“新闻人物”,并且在市台图像模糊的“今夜星光灿烂”节目里准时露面。这个节目开播以后收视率极高,给我单调枯燥缺乏想象力和浪漫情调的城市和一成不变的市民生活提供了又一个刺激好玩的心理去向。……今天晚上,“今夜星光灿烂”的焦点人物是一名笨得出奇的小偷,这个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小偷很喜欢玩电子游戏机,有一次他入室行窃,眼见一台游戏机,一时手痒,忍不住坐下来玩,没想玩瘾一上欲罢不能,被回家的主人撞见后捉入班房,据警方称,这个小偷已有过一次同样的被捕记录。这段描写虽然有些漫画、夸张的色彩,但从这幅几乎没有“地方风情”而只有“时代风情”的风情画中,我们不难感受到大众时代的最高阶段中的“交往”的诸多特点。


    第六章 媒体与权力


    6.1 “巴比伦塔”与“焚书坑儒”

    我们上面谈到的浮士德与靡菲斯陀的关系,已经涉及到哲学史上一个著名论点--主奴关系的颠倒。作为浮士德奴仆的靡菲斯陀以顺从来实现浮士德对他的顺从,即行驶他支使浮士德的权力。大众时代的按摩女郎的“粉面含春”背后,是其超常的权力欲。传媒产业的最大服东是靡菲斯陀,他“老早就投了资,后来又不断地加股,为此他一直索取利息到最后。”一句话,按摩之手同时就是权力之手。美国著名的传播媒介评论家本?巴格迪坎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和细致的调查,写出了《传播媒介的垄断》一书。这本书有一个很长的副标题--“一个触目惊心的报告:五十家大公司怎样控制美国的所见所闻”。他以大量不争的事实证明,在美国这个被标榜为最民主的国家里,人们默然不察地处于一种被奴役状态。他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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