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把子和我一道送走,但人家独眼老兵只认歪把子的爹,一路上把歪把子照顾得跟个大少爷似的,等轮到我,独眼司机就没那么高的积极性了。
但这个独眼老兵却是个非常精明的人,等他发现在海拉尔这边“包庇”我们的是我老爹夏凤孜的部下,以后歪把子的悲喜全都操控在我的手上,那老独眼顿时换了一张脸,生怕我因为记恨他迁怒于歪把子,还特意找了家小饭馆请我们吃饭,结结巴巴的请求我“照顾”歪把子,我倒没多想,可是歪把子却觉得好没面子,就斥责人家:“你烦不烦,我跟虎头是哥们,我爹就是他爹,他妈就是我妈……”
“你他妈的歪把子……”我听得那个闹心啊,好象歪把子没说错,可是我就怎么感觉不到味呢……
总之,这位忠诚的老兵是多心了,如今我和歪把子是患难与共了,哪还有精神头再摆出衙内的架子?
从那以后我们就在海拉尔住了下来。
到了晚上,我终于有心情打开我母亲在我上车的时候递给我的小包袱。这只包袱我在路上打开过几次,看到里边都是写满了字的厚厚日记本,心里直纳闷肯定是我母亲拿错了包袱,这逃命的节骨眼上,你给我这么多的日记本干什么啊。
翻开那些日记,我才明白过来。
这是我母亲从她十六岁开始每天的记录。
确切的说,这是我母亲丁思梵在九华山太子沟侥幸生还之后,记录下来的此后她与我父亲在一起的共同经历,简单说来就一句,这日记本中记载的就是我父亲和母亲在斗争中“用鲜血所凝结而成的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
同生死,共患难!
霎时间我泪如雨下。
我终于明白了我父亲为什么逼我“跳井”,我母亲又为什么特意把这些日记本留给我。
他们,夏凤孜和丁思梵,生同老,死同穴,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需要说明的是,我父母他们最终平安无事的渡过了这场政治劫波,事后揣测起来,这得益于我爹的“狡滑”,他本人实际上是一个典型的知识分子,可是却刻意将自己弄成了一个粗鲁的形象,一个只知道拼命的莽夫,这一角色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没有多少伤害作用,所以他才能平安过关,经由了一次又一次的批斗过后,平安无事的回去当他的太平官去了。
由是我严重怀疑我家老头是“投机革命”,不然的话他有必要这样“伪装”自己吗?记得他晚年的时候我曾这么问过,老头的反应是到处找东西打我,那时候他胳膊腿已经老了,用拳脚打我反而容易伤到他自己,所以每次老头想要欺负我的时候都会到处找东西,好在他老人家记性也不大好了,找着找着就忘了自己在找什么……
倒霉的是歪把子他爹,他爹明明是个大老粗,却老是装斯文人,结果让人民群众看不过眼,批斗中活活打死了,歪把子的母亲也在丈夫死后的当晚服毒自尽,这样一来我爹妈就又多了歪把子这么一个儿子,他在我们家里吃吃喝喝,比我还仗势……
现在回想起来这些旧事,难免会有喜极而泣的喜剧效果,但在当时,我的心却象是悬在半空中,连哭都哭不出来,我不知道父母的生死如何,也不知道他们会遭受到何种的羞辱与折磨,依照我爹那暴烈脾气,不管是管他头上戴高帽子还是往我母亲的脖子上套破鞋,都不是他能够忍受得了的,我甚至担心老爹被逼急眼了的话,说不定会一声令下,提一支军队出来跟人民群众们打个头破血流……
幸好这事没有发生,但当时我心里却是害怕得要死,我几乎是一边哭,一边读着母亲的日记。
在这场生死阅读之中,我不无惊讶的发现,我父亲和母亲的感情进程,远不象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们两人,更曾经历过我所无法想象的历险与危难。
第二部:蚩尤岩穴
第一章:解州秘宝
(1)神秘邮件
我父亲的年龄比我母亲大一轮,在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父亲时年二十八岁,而我母亲丁思梵那一年还不过是个不懂事的黄毛丫头,怎么看他们两人都没有什么可能结合,但人生就是这么有趣,在王莽地宫历险后的第三年,我父亲突然收到了丁思梵的一个邮包,这就导致了他们之间的第二次“合作”。
邮包是一只大大的牛皮纸信封,这种牛皮纸信封后来一度风靡整个中国,至今还有许多政府机关在使用,已经成为了一种独特的标志。但在当时,这种信封还不多见,只有非常重要的资料文件,才会使用这种信封,而且,这种信封在当时是身份的标志,等闲人物,是很难弄到的,拿这种信封到了邮局,连邮递员都会对你肃然起敬。
这只信封让我父亲心生狐疑,丁思梵的母亲虽然是社会知名人士,但也未必会使用这种信封,拆开来,里边的东西更让我父亲吃惊。
里边是一堆黄裱纸。
破破烂烂,零七碎八,上面有着明显的雨水打湿再晒干复又打湿复又晒干的痕迹,更多的纸张早已发了霉,黑一块白一块,看起来让人极不舒服。
我父亲把这堆废纸拎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发现这些黄裱纸上还有淡淡的朱砂痕迹,只是时日久远,早已是模糊不清了。
再仔细瞧那朱砂的痕迹,只见字迹曲里拐弯,鬼画符一般没个头绪。
然而这堆扔地上都不会有人看一眼的黄裱纸,却令我父亲突然紧张起来,他马上命令警卫员拨通了电话,打给他的一个老战友:歪把子。
我父亲的老战友歪把子,正是我的铁哥们儿歪把子的亲爹,父子两代共享一个绰号,这标志着这个绰号之于他们这一家族的不凡意义。
歪把子的亲爹,老歪把子,也是沙场上一位挠死之士,此人打起战来的风格之野蛮,不在我爹之下,都是属于那种嫌命长的主儿。而且老歪叔这人一上战场就疯疯颠颠,端一挺歪把子机关枪就往上冲,连平时走路,都要拄着一支歪把子机枪,久而久之,人送绰号歪把子。
当时老歪叔叔正在华东军区的政治部,天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接到我爹的电话就破口大骂:有话就说有屁快放,老夏你他别妈的跟我扯犊子……我父亲当时只说了一句:老歪,我这儿有张继先的禁符。
那边老歪叔叔诧异的问了声:“谁?张继先是哪个?”
我父亲回答:“你知道就行了,我等你。”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过了大半天的时间,老歪叔乖一辆跑冒滴漏的老吉普赶到了,下车之后大步就往门里冲,我父亲门口的哨兵是新兵,不认得他,拦了他一下,被他扬手一个耳光:“去你妈的……连老子你都敢拦!”总之很野蛮,跟我爹一样不得人心,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幸好我爹一个箭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老歪你他妈的别给我惹事……”顺手把老歪叔拖了进去,进门后匆匆往里走,里屋的桌子上,摊开来摆放着那堆碎烂的黄裱纸。
“你先看这儿……”我父亲指着黄裱纸上的一个模糊印痕让老歪叔看。
老歪叔定睛一看,吸了一口冷气:“果然不错,是东汉时张道陵的玉印……从太平天国时代起就再也没见到过了……”
“你再看年号……”我父亲指着另一片碎纸。
老歪叔把脑袋一歪:“我操,元符,那是北宋时宋徽宗时候的事了……那时候龙虎山第三十代嫡传天师张继先在位……我操老夏,你哪弄来这么多的封建迷信……你他妈的可要好好的注意一下思想改造了……”
“这符箓的正文,我也誊写好了……”我父亲又说。
“龙虎山第三十代嫡传天师张继先……”老歪叔哭一样的哼哼起来:“解州斩蛟的事儿不就是他干的吗,还有关羽……”说着话,他的眼睛落在我父亲誊写出来的符箓正文上奇_…_書*…*网…QISuu。cOm,霎时间他的眼珠猛的向外一凸,大嘴吧阔张,一声惊呼正欲脱口而出。幸亏我父亲纵前一步,捂住了他的嘴吧:“嚷他妈什么,找死呀你!”
几乎是呻吟一样,老歪叔把他的猪嘴从我父亲的手中挣脱出去,一字一句的,低声念出那黄裱字上的天书符箓:
起于太玄,终于太渊。
是邪非正,阴阳之间。
太上疾走,老君归山。
非不除魔,天地无边。
(2)天书奇文
道家的文字,又称元始天书,系由天空云气转化而成,字体似篆而笔划多曲叠,正所谓:八龙云篆,明光之章,自然飞玄之气,结空成文。这种文字对于大多人来说是地地道道的天书,却是三清门下弟子入门所必修之课。
许多人对道士做法捉妖拿鬼都有印象,无外乎一杂毛老道,胡子一定要长,越长越好,越长显得道行越深,袍子一定要肥,越肥越好,越肥越有风度,还要有一柄桃木剑,一只活该倒霉的大公鸡,几张不值钱的黄裱纸,一碗朱砂。做法的时候先由道士披发仗剑,步罡踏斗,用笔醮了朱砂在黄裱纸上一通狂书,书写的什么,只有道家自己才认得。
既然大家都不识得这种鬼画符,那就好唬弄了。所以古往今来,道门中骗子多如牛毛,但真正成为品牌的,不过是龙虎山的正一派、茅山的上清派和丹鼎派等几个源远流长的门派,只有这几家的符箓,天宫诸神和野狐妖鬼才卖帐。
而丁思梵寄给我父亲的那一堆陈年旧符,恰恰是龙虎山上第三十代嫡传天师张继先的亲笔。
说起这龙虎山张氏一门,在中国道家中占有不可动摇的地位。《水浒传》中的开头,洪太尉误走妖魔,说的是梁山上的一百零八条好汉原本都是关在龙虎山张家的地窖里,一不溜神,让洪太尉给放出来了。
想梁山好汉是何等的野蛮,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这么大的本事还被关进了龙虎山张天师家的地窖里,这张天师,岂不是更加怕人了吗?
说起来龙虎山张天师一家,时间还要往前推,推到什么时候呢?要一直推到后翌射日的年代,那已经是中国的神话史时代,人刚刚进化到类人猿阶段,正在树上荡来荡去跟猴子较劲呢,可是突然之间,天上冒出来十个太阳,晒得大地干裂,树木枯死,江河断流,大地焦黑,总之是猿不聊生了。这时候一位叫后翌的类人猿勇敢的跳下树,冲着天上开弓搭箭,嗖嗖嗖,一家伙射下来九个太阳。
这就是众所周知的翌射九日的故事。然而,类人猿后翌兄弟射下来的那九个太阳,跌落到什么地方呢?
青城山!
道家说,这九个太阳从天上跌下来之后,摔得鼻眼乌青,就成了青城山的九大邪魔,敲骨砸髓,食人无算。就这样到了人类的文明进入了东汉阶段,一个叫张陵的小官吏生气了,就去了趟青城山,挥起桃木剑,嘁哩咔嚓,一口气剁碎了八个魔头,还剩下一个,从此弃暗投明,跟在张陵屁股后面上了龙虎山,专门蹲在老张家的灶台前生火练丹,这个由魔而仙的烧火童子,就是我们夏家供奉的寻宝财神赵公明了。
连骑黑虎的赵公明最多只混个在张天师家里当厨房火工,可知这张天师有多厉害。
由此张家世代传承,到了北宋徽宗年间,张家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横空出世,再次重演了他祖上的辉煌功业。
史载,北宋徽宗年间,解州盐池出现了一条怕人的蛟龙,作大雾弥漫周天,凡是被裹入雾中的生灵,尽为蛟龙所食,妖龙为孽,血污四野,解州盐池,竟尔七年未产一粒盐。于是道君皇帝下旨,命龙虎山张天师除妖。当时龙虎山上第三十代天师张继先年方九岁,接了圣旨之后他抱着奶瓶到了解州——那洪太尉就是趁张天师出门的工夫,把梁山好汉从张天师家菜窖里放出来了——娃娃天师张继先画了一道灵符,便有金甲武士自天而降,跃入盐池之中与蛟龙一番好斗,直杀得天昏地暗,飞砂走石,终于成功的斩除了蛟龙。
道君天子宋徽宗问此蛟龙系何方妖孽,张天师回答说:此蛟龙乃黄帝年间的蚩尤,早年黄帝斩蚩尤之时,正在解州,所以解州一带的蚩尤墓附近,天空总是呈现一片血红,史称蚩尤血。而北宋赵氏皇族恰是黄帝的后裔,所以蚩尤不忿,怨灵再次做怪。
宋徽宗听了很是满意,又问,然则那斩除蛟龙的甲士,又是何方神祗?
九岁的张天师答曰:此甲士便是三国年间的关羽关云长是也!
(3)禁魔天符
正如我们所知,中国的五大财神,其背后隐匿着五个神秘的寻宝世族,我们夏家供奉的是黑虎赵公明,而武财神关羽,却是比赵公明名气更大群众基础更深厚的武圣人。
但是,关羽关云长并非是死后立即名满天下,相反,在北宋徽宗之前,关羽一直是默默无闻,此前中国老百姓所信奉的武圣人是那位垂钓于渭水的姜太公姜子牙,而关羽最多不过是列于姜子牙座下的一名“卫士”,但解州斩除妖龙,却使得关羽关云长一举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从一名值班卫士不断晋升,最终一脚踢开了姜子牙,他老人家大模大样的坐到了武圣人的位子上。
至今在解州,关羽除蛟龙一事仍然在流传,当地有一个村庄,名叫原王村,据说此村原来的名字叫冤枉村,村中的居民们老实巴脚,没招谁没惹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脸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瓢……但是就在关羽接到九岁的娃娃天师张继先的命令,下界除蛟的时候,关羽却将冤枉村的全村居民的魂魄全都召集起来,跟他一块去打去杀,打打杀杀没意见,除魔卫道,那是好事啊。但等到战事平息,蛟龙头断,众魂魄归乡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尸体早已腐烂生蛆……全村人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冤枉死了,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找不到,所以此村被名之为冤枉村……
但是宋徽宗才不理会你冤枉村的居民们死得多冤屈,他只是好奇,想瞧瞧关羽长得是什么模样。
没办法,在这位道君皇帝的纠缠之下,娃娃天师张继先只好又写了一道符,把关羽从天上叫了下来,据说关羽下来的时候身高十丈,可怜的宋徽宗还不如他老人家的一个脚趾头大,而且关羽来了之后还不乐意走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吗,最后宋徽宗急得直哭,还是听了娃娃张继先的劝告,封了关羽祟宁真君这么一个称号,关老爷这才幸福的打道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