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又有两道声音响起,很年轻,声如流水。
——我喜欢上一个女孩,我们班的,挺好看的。
——嗯。
——你觉得她怎么样,梁晨
——不怎么样,做你女朋友,第一个就入不了我的眼。
画面渐渐明亮起来,画面里梁晨站在重点高中的门外,迎上从门内走出的安宜。两个人打打闹闹着,慢慢走,慢慢的离学校越来越远。
他们约好一起解决一道物理题,顺便吃一顿安宜妈妈的家常菜。
他们两个的身影被光拉得很长,一个向左,一个向右。
他们的身影渐渐虚化,无数的片段奔涌而来。他们两个人一起打篮球的模样、一起在家里啃书做题的模样、躺在一起说自己暗恋对象的模样。
这画面贯穿了整个高中。
作者有话要说:
☆、揭秘
穿着校服的女生,红着眼睛,有些倔强的歪着头看安宜。
“为什么?”声音细细小小的。
安宜别过脸,手在身后狠狠的抓住了校服。
“安宜,你是个胆小鬼。”女生哭了,哽咽的说完最后一句话,撞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上来的人群。
安宜骤然放开了抓校服的手,校服上被抓住了一团褶皱,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
——今天她和我表白了。
——你答应了?
——没,她哭了。
——所以她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老旧的居民楼,墙皮有些脱落,在昏暗的微光里更显得摇摇欲坠。
梁晨眉目深锁,中间垄起两层小山峰。
“你不是一向完美掌握迂回战术吗,这回碰了安宜这块硬钉子,破了个皮见了点血,还不见收敛,非要头破血流你才能高兴吗!”
梁晨的质问没有得到对方的任何答案。袁蔓咬着下嘴唇,看着梁晨,一直看着,眼底的倔强一览无余。
梁晨嘲弄的一笑,微微调整了一下站姿,有些吊儿郎当。
“就因为他是重点高中的高材生,而我只能考一个普通高中的第一名,云泥之别,我懂。”
“够了!我从没这么想过!”袁蔓红了眼睛,声嘶力竭的喊道。梁晨一愣,突然别过脸,看了眼天,镜头转到他望天的眼睛,那眼睛里蓄满了泪水,他吸了吸鼻子,那泪水就凭空蒸发了。
他转过头对上袁蔓的脸,笑得有些张狂。袁蔓大喘气着,眼泪成串得往下掉。
“诶,袁蔓。你说,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梁晨点了点下巴,沉吟道:“我猜是你变了。什么时候呢?大概是我中考失利考入普通高中,你寄给我第六封信的时候。每一个月一号你都会给我寄一封塞有满满三页字的信。
“那是高一上学期唯一的慰藉。直到第六个月,那第六封信。你迫不及待的写下安宜的名字,字里行间、行行句句,你想告诉我什么,袁蔓。
“你想告诉我,你是想告诉我,你是想告诉我。”梁晨质问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自问。
袁蔓的书包带滑到了手肘处,梁晨抬了抬手想给她拉到肩膀上,袁蔓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她拉上书包带,连续推了好几步,转身跑回家去了。
这栋楼很静,炎热的夏天分明不该这么静的。黑暗不知道从哪儿而来,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于是四处冲撞,肆意的涂抹。耳边只剩下那一声毫不犹豫的关门声,冷硬而又决绝。
梁晨收紧了伸出的手,握了几下什么都握不到,随即猛然松开。
“为什么?”男孩弯着腰,一只手撑着胸口,轻声问。
却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他。
安宜坐在家门口的石阶上,愣神,手中握着一封打开的信。
手指不断的抖动着,手中的信件也一上一下的动着。手指挨着的位置隽秀的写着两个小字。
袁蔓。
梁晨抿着嘴,眉目皱了起来。待他看到安宜手中握着的那个东西之后,眉却无力的松开了。
嘴角扯开一个半喜半悲的笑容来,一把夺过了安宜手中的信,努力的抚平信件上的褶皱。
“谁让你碰它了,谁给你的权利!”
梁晨极尽所能,想要把这辈子所有对人的不屑和轻蔑都抛到对方身上。把那人一脚一脚狠狠的踩在脚下,毫不留情、根本不会难过。
安宜站起身来,站在石阶上的他比梁晨高了很多。梁晨仰着脸,脸上有掩饰不住的恼意,那种内心最纯粹的表达。
安宜才发觉,这是第一次瞧见自己朋友最真实的表情。
“安宜,你滚得再远一点吧。”梁晨把身后的书包拽到身前,拉开拉链把信封重新放进去。
他狠狠的看了安宜一眼,弯了弯嘴角,尖酸道。
梁晨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口,像是他从来就没有出现一样。三个人按部就班的度过高中,上了大学,理想的仰或是不理想的。
所有的一切都画上一个句号。不管是友情还是背叛,暗恋还是胆怯,都在飘然而逝的时间里渐渐沉没在最底层。
某一瞬间这记忆还会挣扎着惊醒,带来一场惊悸的噩梦,然后生活嘛,还是要继续。
画面又再次模糊,时空像是从沸腾的油锅里涝出来一样,裹着一层油腻腻的昏黄,画面老电影一样的闪过或黑或白的线条。
弯弯曲曲的小巷,窄而且狭长,其中串联起来通往的是什么地方,只有住在里面的人知道。
安宜止住了脚步,微微侧头试探性的向后看了看,然后转过了身子。
不远处一个年纪相仿的男生,一脸惊讶的站在那儿,右脚迈出了半步,左脚还在原地没来得及抬起。
“已经半个月了,你跟着我做什么?”安宜打量着他身上与自己不同的校服。安宜不知道这是哪个学校的校服,这个城市的高中太多了,与他年龄相仿的人也太多了。
男生看了安宜片刻,视线从安宜安静的球鞋,一寸一寸的上移,移到安宜干净好看的脸上,那视线里浓烈的东西,不知道什么在燃烧,什么又在其中消耗殆尽。
“我叫梁晨,我要和你做朋友!”梁晨大声的喊,喊的时候低垂着头,手攥成拳头。
安宜眯了眯眼睛。
耳边呼呼的只有对面传来的叫嚷声,还有两个人之间化不开的沉默。
“我还以为你要杀我灭口,原来就为了这事儿。”安宜憋不住突然笑了,“好啊,我答应了。”
梁晨摸了摸额角,抬起头看安宜笑。梁晨也很想笑,但终究还是绕过嘴角,轻轻的嗯了一声。
进度条走到最后,画面已经停止。
季席最后没想到会这样连接起来,效果非常好。陶林十分给面子,目不转睛的看到了最后。然后陶林又默默地搬着椅子回去了。
微电影很快的在网站里被排到首页,点击量猛增,但也仅限于小众人群。然后,自然而然的被广大眼睛锃亮的网友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就比如微电影中安宜的扮演者,与前几天同邱语照相的男生有八分像。
安宜剧中的截图和那张照片的对比图在网上疯传。这一回毫无疑问的季席个人信息被爆了出去,U影大一表演系。至于这两张照片是不是同一个人,还有待观察。
管佳发短信,说是今天晚上微电影的工作人员们一起吃个饭,庆个功。
季席套了件黑色外套,里面是白色T恤,抚了抚额前的刘海,往寝室楼下走。他的寝室在三层,刚走到二层的时候,走廊挨近楼梯的一件寝室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人。
俞钦穿了一身黑,又带了一副黑色边框的眼镜,他拿钥匙把寝室门锁上了,转过身要下楼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往下走的季席。
俞钦是微电影的男一号,这个时间要出去,自然待会季席会和俞钦出现在同一个餐桌上,早死晚死都是死。
“俞、俞学长,我们一起?”季席躲也躲不了,只好硬着头皮,低着头打了个招呼,做出邀请。
视线落在对方眼睛以下的位置,只要不对上眼睛的时候,心底那些汹涌的东西还是以为克制。总不会永远见到俞钦就撒腿就跑。
俞钦点了点头,把钥匙揣到上衣兜里,三五步就迈着大长腿到了季席的身边。
两个人往楼下走,俞钦话本来就不多,季席只好充当那个两个人中的话痨,脑袋半吊子似的慢悠悠的旋转起来,很不争气。最后终于在众多信息中寻找到了两个人最有话聊的信息。
“微电影后期以后效果不错,学长你……”季席说的正来劲,左眼就被一片黑暗席卷了。
季席有些愣,不自觉的抬头看俞钦。俞钦的手掌贴在他的左眼上,掌心的温度一点点通过轻贴在一起的皮肤传递过来。
俞钦打量着季席的脸,不太满意的轻皱了一下眉。然后季席就发现俞钦把遮住自己左眼的五指变成了V的手势,最后对方打量了一秒,很满意的把那只作祟的手揣回了口袋,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精准的位置和准确无差的手势,俞钦绝壁看到了网上疯传的照片,还有那张已接近真相的对比图。男神也会上网刷八卦,并且怀有一颗八卦的小心脏。
而且俞钦还被八卦小心脏趋势,做出了一个V的动作!
男神居然是男神经病。
男神变成了神经病怎么破?
季席的眼前飞速的狂刷起了这两句话,然后他默默地攥了一下拳头,悲愤交加默默地想,男神什么样我都爱。季席给自己洗了两遍脑,毅然决然的小跑了两步凑到了俞钦的身边。
《失格》的片花已经推上了各大网站,海报上是用银色隶书写着无格两个字,剩下的全是粘稠的黑。
陶林仔细的看了这只有短短三分钟的片花,终于在两分二十七秒的时候,发现了季席的一个正面镜头,那个画面很快的闪过去,陶林机智的点下了暂停。
画面里,季席抬头眼睛落在病房的门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
评论里除了力挺各大主演的粉丝,刷的最多的就是求剧组解密神秘V手势配角。
估摸着是为了利益最大化,两个小时之后,剧组就公布了演员名单,虽然没有特别的说明。但当季席两个字在演员名单里出现的时候,有人表示,前段时间的对比图不要太像啊,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有的人没有看过微电影,顺着季席的名字就爬到了微电影的地址。这么一来,微电影的点击率又一次猛增,而且随着《失格》上映时间的接近,越来越火爆。
作者有话要说:
☆、不错
11号放映厅涌进了一大波人,季席已撕掉副票的电影票塞到钱夹里,慢慢悠悠的在人群的最后进了放映厅。今天中午管佳神秘兮兮的在班级门口拦截到了季席,强塞了一张《失格》的电影票给他,说是微电影的所有人员人手一张。
陶林早就在网上买好了明天晚上的票,两张。季席本来想要拒绝,管佳从来雷厉风行,立马把票连拉带拽的扔给了季席,最后下了通牒,必须要去,否则就把他的电话号码公之于众!
管佳说完,瞪了个眼,欢快的走了。季席郁闷无比,不就是照了一张照片,倒还成了把柄了。
不过管佳这票位置不错,七排六号,绝佳的观影位置。季席刚好踩着开演还剩最后三分钟进去的,人都已经坐满了,本来就昏暗的大厅,人一多就更显得黑压压的。
季席找到了第七排,然后晕乎乎得连着说了三四声对不起,才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后背突然被探出来的一只爪子拍了拍,手指还黏糊糊在他身上挠了几下。
……
季席默默地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摄像的学长朝他绽放了一个笑容,连带着露出来的一小截白牙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后面一排除了摄像的学长还有四五个U影学生,第八排的人听见动静,也朝季席挥了挥手。季席这次功不可没,平时又没有什么怪性子和大家很合得来,大家对季席不可避免的好感飙升。
季席这边看不清第八排人的脸,只看见好几个人形的黑影跟他打招呼。
身边八座位的人突然起身和九座位的人调换了座位,动静不大但惊动了距离特别近的季席,季席回过头去看那个还没坐下的身影。
猛地两个人就把眼睛对上了,季席连忙把目光向那人挺直的鼻子上移动过去。
俞钦淡定的撩了一眼,平静得坐下。
男神主动坐到我身边,是何目的!
季席往俞钦旁边看了看,发现俞钦隔壁是一位长发妹子,立刻就知晓自己是多么天真。那位长发妹子不正是蓝澜。管佳大概还想着要撮合他们两个,而且蓝澜在他到放映厅之前并不知道,管佳特意把两个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
然后就不太难猜了。俞钦好心泛滥和蓝澜调换了位置,化解了蓝澜的尴尬。
俞钦坐下之后不久,电影就开始放映,季席只走了一会儿神,就专心致志的看起电影来。
《失格》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出演的电影,虽然过程并不顺利,但对他却是实实在在的意义非凡。
镜头对准一条没有出口的小巷,穿着黑色短袖的男生手捂住了头发和额头,跌跌撞撞地往前跑,边跑边喘着粗气。
镜头越拉越近,追随着不断男生,耳边不断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显然和男生杂乱的步伐不同,那声音不慌不乱,一步不多一步不少,不远不近,绝对不会放过眼前的目标。
恐惧肆意的在男生的脸上游走,最后都在那双眼睛里迸发出来。苍白无血色的脸上,只有那双眼睛让人记忆深刻。
男生跑进了死胡同,他无力的垂了下墙壁,转过身正对着来人,双手分别撑在身体两侧的同一面墙壁上。
一双手从正面插入镜头,然后这画面戛然而止,屏幕上映出失格两个字。没有片头曲,伴随着只有一个女声低沉的独白,说了一句之后似乎极其克制住什么,继续磕磕绊绊又不厌其烦的说着。
我从没见过他张皇失措的样子,就算到了最后的那个时候。
我有时候觉得我都快疯了,长时间神经衰弱,半夜三点睡不着觉。每每走在街上有救护车路过,那惊悚的声音一波一波的向我袭来,我都以为它要载着我一路奔向精神病院了。
我觉得我无药可救了。
他呢,却还是一如平常的样子,上班、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