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傻》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博傻- 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健身中心拼命运动,累得呼哧带喘精疲力竭的——然后才心安理得地再去喝酒、再睡懒觉——真正的“养身”之道。
  可是黄建华却开始不满了。因为人家毕竟是为了跟着你长本事才留了下来并且合伙操练的,亢河如此休闲下去谁受得了?终于有一天,黄建华忍不住说话了:“亢老师,买卖上的事还是得您当家啊!您是老板……”
  “你做主,你做主。”亢河笑着道,“该我当家做主的时候我是不会袖手旁观的,只是……”他神秘兮兮地冲黄建华眨眨眼睛,“机会还没来……”
  黄建华茫然,却又无话可说,心中颇有怨词。
  机会终于来了。
  这日亢河正与建华在店中闲坐,大概是正在探讨一本叫《找不着北》的小说为何畅销。亢河说那本书的两位作者跟他熟得一塌糊涂,一不留神没看住他俩竟然惹了大祸。干什么不成非得去写小说?好好的俩小伙子怎么如此不知自重?下一步成了作家看他俩怎么对父母亲朋哥儿们姐儿们交待!正说着门外走进一人,相貌猥琐东张西望,怀里抱着一个纸箱子,建华问他干什么,那人道:“老板,要录像机吗?” 。 想看书来

博傻 九(3)
黄建华不耐烦地挥手示意他走,心想我这儿压着几十台呢,半年都走不动,还要什么!可这时亢河却站了起来,叫住那人道:“什么牌儿的?”
  “松下。”
  “什么价?”
  那人说了个价,亢河听了皱起眉头。
  “这个价太高了,我们要不了。”亢河说。
  “您真有心咱们可以商量……”那人急切地说。
  “不会是水货吧?走私的没票我们也是不进的,下不了账!还有质量,万一……”
  “不会的不会的,咱们签合同的,公证处公证,保证没问题。发票也是正规的——我们是正经公司。”
  亢河想了想,走上前去打开纸箱,将一台崭新的“松下HD100”取出,接好电源,塞进一盘带子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笑容。
  “现钱没有,代销行吗?”亢河问。
  那人犹豫了:“这得问我们老板。”
  “那你就回去问问,告诉他,第一,我要的量大,300台;第二,货款保证在一个月内全部付清,卖得完付清卖不完也照样付清。”亢河道。
  “行行行,我明天就给您回话。”那人收拾好录像机颠颠地走了。
  黄建华却急了:“亢老师,一个月付清,可能吗?再说咱店里还有几十台呢……”
  亢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不是一直要我当家做主吗?这回听我的,行吗?”见建华仍着急上火,亢河又语重心长地说:“放心吧!这买卖是咱自己的,我能胡乱瞎搞吗?我心里有数。”
  “可300台100万哪!一个月付清?我总觉着……觉着不可能吧?咱店里还有几十台呢……”
  “店里这几十台跟这300台不是一回事。那几十台是咱花钱进的,不对路子。”
  “不对路子?什么路子?”
  亢河意味深长地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睁大眼睛看,然后去悟。”
  黄建华莫名其妙目瞪口呆。
  第二天一大早,电话便来了。亢河还没睡醒,一听是昨天那家公司的老板打来的立马精神焕发,一骨碌从床上窜起。
  “签合同?没问题!先签这300台的,以后的再说……担保?什么担保?没有!要干就干,干吗这么啰唆!你要怕我不能履约干脆别干。行……下午三点吧!在我们店里。”亢河放下电话,愣了一会儿神,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下午三点,那位批发录像机的老板在昨天那个业务员的指引下准时来了。亢河跟他在价格和一些细节上纠缠了一会儿,对方见他是坐店经营,心想怎么也不会是空手道,再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便签了合同。傍晚时分,一辆卡车拉来了300台录像机,卸完货,清点齐了,那个业务员要亢河写张收条。亢河扯过一张白纸,飞快地写下:今收到海金公司HD100录像机叁佰台整。十一月二十五日,亢河。盖好财务章,交与对方带走了。
  紧接着,亢河在报纸上连续登出几则广告:原装松下录像机清仓大甩卖……黄建华看价钱差点没吓昏过去——仅比进价高了10块钱!真正是吐了血扒了皮抽了筋狠了心的“疯狂大甩卖”!他完全晕旋于这层层叠叠的迷雾之中,因为在他看来这连广告费也赚不回来啊!难道亢老师疯了不成?
  亢河当然没疯,他照常吃饭照常喝酒照常睡懒觉照常侃大山,跟所有人一样十分正常甚至正常得过分——因为他似乎不该如此正常。
  不到一个月,录像机便被抢购一空。有顾客又似好奇又似担心地问为什么如此便宜?亢河答曰:“想回内地,清仓大甩卖。”于是问者心安理得急不可待地付钱提货而去。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博傻 九(4)
于是货款提前一个星期汇到批发商海金公司的账上,“海金”的老板大喜过望,当晚便设下酒席伺候亢河这位大主顾。席间一边感叹世风日下,老实规矩的商人真是快绝迹了,一边勾肩搭背互相夸赞对方真不愧是言行一致诚信可靠的合作者,彼此惺惺相惜大有相见恨晚之意。酒酣耳热称兄道弟之际,亢河拍了胸脯保证再进300台,还是一个月内付清货款。“海金”的老板差点没给他跪下——合同?还签什么合同!咱还信不过你亢老板!明天就送货!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送货的卡车就来了,并且将上一笔货款的发票一同送来。亢河看见发票上的日期是12月17日。
  卸完货入了库,业务员把上一批货的收条还给亢河,并要他再写一张这批货的收条。亢河将那张旧收条撕碎扔进纸篓,扯过一张白纸照旧写了,落款上的日期却写成了前天:12月15日。
  业务员没有发觉,揣好收条跳上卡车走了。
  这日亢河翻阅报纸,头版上的一条消息引起他极大的关注。报上说香港金海岸国际有限公司的董事长郑国庆先生来琼进行投资洽谈,省里的一些领导同志昨天会见了他。这条消息使亢河几乎彻夜未眠,整夜都在床上辗转,一直到第二天凌晨才似乎安静了一些。黄建华在上午九点多钟起床后,吃惊地发现亢河的床上是空的,人已不知去向。这是十分罕见的情况,因为亢河已经养成了睡懒觉的习惯,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他是不会起这么早的。
  他一整天都没有回来,这就更令黄建华纳闷和不安。他们俩人在一起已有两个多月了,亢河极少离店,更极少离店这么长时间。“他去哪儿了呢……”黄建华忐忑不安地想。
  亢河去了香港金海岸国际有限公司董事长郑国庆下榻的酒店。他到达的时候,郑国庆刚刚陪几位当地的大股东吃完早茶回来,见到亢河时非常吃惊。
  “你怎么在这里?”他一边把亢河引进房间一边问,“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亢河在沙发里坐下,望着郑国庆笑道:“您这么大一老板,到哪儿不是新闻人物,找您还不容易——您还那么胖,上回我托人给您捎去的胖胖减肥治疗仪您用了吗?”
  “用了,挺管用的。”郑国庆摸着自己的肚子和大腿四下打量,“还胖吗?我觉得轻多了……”
  “舅妈身体还好吗?小军怎么样?”
  “都挺好。小军在匈牙利,开了个什么乱七八糟的公司,没个正经的。”
  “我看报上说您这次来是投资洽谈?”
  “嗯,投资一个保健品公司,生产一种花粉口服液。哎,你现在怎么样?”
  亢河垂下眼皮没吱声。
  “怎么啦,联学……”
  “我现在叫亢河。”
  郑国庆莫名其妙:“亢河?什么亢河?改名干什么?怎么回事?”
  “舅舅,您得帮我一把了……”亢河面色肃然语气沉重地说,“我出事了……”他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屋内沉默了,郑国庆皱紧眉头一言不发,缓缓抬起头用手拍着亢河嗔怪道:“你这个孩子呀!都快四十岁的人了,做事怎么还是这样顾前不顾后?也怪不着你爸不管你!你说你这事,大也不算多大,小又不算太小,犯得上去求人一回吗?还白搭进去不小的面子。你以为你爸还在职呢?人一退下来就什么也不管用啦!我能理解你爸……”
  “这么说您也不打算管我了?”

博傻 九(5)
郑国庆迟疑了一下,叹口气道:“我也是国家干部,这公司你又不是不知道,是国家的买卖,我们都是在给国家工作,哪儿能说去就去?况且,你现在这身份也出不了境啊!”
  “我不是要去香港,我是说能不能在你们投资的那家公司里谋个职。我现在……”亢河重重地叹了口气,拉长了语调道,“我现在只想寻个踏实些的落脚点,吃碗踏实饭,过几天踏实日子……”
  郑国庆低头沉思片刻,说:“这样也行,公司也正缺你这样懂市场的人,这产品今后的营销以及宣传策划……”
  “不不不!我不干市场。”亢河打断郑国庆的话,语气断然地说,“我不想再干市场了,更不干什么策划,不干了,坚决不干了。”
  “这……这不是你的特长吗?”
  “不干了!特长特短一律不干!”
  “……”
  “寒心了,伤心了,痛心了,没心思了。我就打打杂吧,当个小职员就行。”
  “嗨——”郑国庆站起身走到窗前,手扶窗框向外眺望,一边说:“你说你都快四十岁了,怎么还这么让老人操心?”
  亢河忽然急了,“腾”地站起身,大声说:“你们操什么心啦?我从小到大……”他猛然间又意识到不能如此放肆,话到嘴边戛然收住,愣愣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同时又显得愤愤不平。
  郑国庆转过身,盯住他看了一会儿,缓步走到他身前,拍着他的肩膀苦笑道:“好好好,还你的债,不管你想干什么,舅舅这回也豁出去帮你一把。不过,说好了,要干可得好好干,不能像过去自己当老板时那样独断专行我行我素了。”
  亢河看着郑国庆苦笑的嘴角,心里一阵感动,紧紧抿住双唇用力点了点头。
  “过了元旦公司就要开始正式运作,我会把你介绍给主要领导的。你和我的关系也暂时要保密,除了葛总别对外人说。至于你在公司的职务,我还得和葛总商量商量,到时候再说。这段时间里你耐心等待,别再出事……”
  “放心吧,舅舅……”
  “叫我什么?”
  “噢,对了,是郑董事长——不是副的。”亢河笑了。
  郑国庆留住亢河吃完午饭才放他走,下午便飞回了香港。亢河出了酒店,沿着喧嚣的马路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一边走一边眯着双眼东张西望。他在一家电影院前驻足,仰头看着橱窗里的电影海报,心想反正也没什么事,不如轻松一下看场电影。他买了票一头扎入黑漆漆的影院,对银幕上生离死别痛不欲生的一对情侣颇为同情,不禁想起了昔日在办公室里与刘雨新的唇枪舌战:他坚持认为电影只是一种形而下的娱乐游戏,在神圣严肃的艺术殿堂中只配充作一个配角,而雨新则反唇相讥说他是瞎子摸象……亢河的双眼盯住银幕可脑子里却走了神,直到影院里灯光大亮观众离席他才发觉已经散场了——他只记住了一个片名和开头。
  走出放映厅,他立刻被强烈的光线反差刺激得双目难睁晕头转向。门厅里人头攒动喧嚣一片。他置身在散场和入场的两股人流中,身不由己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进时退忽左忽右,最后竟被卷到了门厅右侧的女厕所门口。他看见洗手池上方的镜子里有一双杏仁大眼正对他怒目而视,吓得他急忙掉头他顾,同时奋力侧身向外挤,企图脱离这令人尴尬的境地。可是身边忽然有人尖叫起来,他觉得自己的上衣被人用力拉扯几乎脱身而去,扭头望去却是一只坤包纤细的背带挂住了自己西服的扣子。那只坤包的女主人怒容满面叽哩哇啦连喊带叫,可他一句也听不懂。挣开那条讨厌的背带后他抱歉地对身后甩下一句他认为十分得体的回答:“小样……”

博傻 九(6)
他在这混乱交杂的人群中很快就将那部刚看过的电影名字忘记了。
  在夕阳隐没但天色还没有完全黑暗时,亢河回到了店里。他抱歉地告诉黄建华他去了一个朋友那里,然后又去看了场电影。吃过晚饭后黄建华说想跟他谈一谈,亢河心想他一定是忍不住了。
  “我从内心里尊重您并且非常渴望能跟着您长长本事。”建华真诚的样子令亢河颇为感动,“大学毕业三年多了,当初的那点傲气和棱角早被磨平了。现在我才知道,经商真不是拨拉个脑袋随便谁都能玩的……”
  “是啊是啊,老话常讲三年学成秀才,十年学不成买卖嘛……”亢河深有感触地应和道,“如果是小打小闹的倒还无所谓,要想玩大点儿,真难啊!”说着他把目光眺向远处楼群广厦之间的一小片天空,心里涌动起一阵悲慨和凄凉。
  “亢老师,”建华望着他感慨万分的样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亢老师,恕我冒昧,您不允许我打听您到海南来的原因,可是……”
  “可是你一直很想知道,是吗?”亢河抢过建华的话微笑着说。他把目光从远处收回,平静地注视着建华那张诚实真挚的脸,含着笑意爽然道:”好吧!我告诉你,并请你记住一个名字……”
  当亢河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恰好有一辆载重卡车从店前轰然驰过,飞扬起的尘土把这个名字罩上了一层厚重的铠甲——夜色已经深沉,无数繁星当空闪烁,这座日渐繁华喧闹的港口城市在四季如春的暖风中舒适恬静地打烊了。街上开始出现天南地北汇聚而来的闲人,酒馆里驻扎起吆五喝六的醉鬼懒汉,娱乐城里倚偎着浓妆艳抹的卖笑女子,别墅洋房里摆出彻夜不休的牌局……同在这一片安详宁静的夜空下,同在这背山面海的上好风水之地,亢河在那辆卡车驰过之后的很长一段沉默中,无奈地将那个蒙尘的名字和这座沉沦的城市一起划归自己命中注定。
  “……付从之!记住这个名字。他无所不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