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渊:被雷击出的深潭,我们这边有类似的遗迹,叫做雷塘。典故就不用多说了。
青朽叶:绿中带黄的颜色,模拟初秋刚刚泛黄的树叶的颜色。
铃铛和狮子舞:小时候有一年过年,在江边的村子里看见狮子舞,舞狮人用铃铛的花球引逗狮子,非常有趣呢!
【夜斑斓】
十五夜、三芳野:两种薰香的名字。
阿宝:感觉这名字很适合大型犬,或者像大型犬一样踏实可靠,虎头虎脑的男孩子。
夷则:古代农历七月的代称之一,也是商调之一,感觉上有种清澈明亮的味道。
萦廻:就像微风一样萦绕徘徊。有这种名字的花的情人,一定很温柔吧。
青之宫:东方属青,青之宫代表东海的龙神。
《燃犀奇谈II·雪之下》
引子
“别看了!别再回头看她了,火翼!”
“可是冰鳍……那家大门口的新娘子好可怜啊,真的不能帮她进门去吗?”
“你在说胡话吧!她身上穿的红嫁衣是哪朝哪代的了,我的眼睛不如你好都看得出来——那种‘东西’,是可以随便引到别人家里去的吗?”
“可是这新娘子肯定是想见自己一直在等待的人一面,所以才迟迟不肯离开的。帮她进门去找一圈不行吗?能见到当然最好,就算见不到,明白那人已经不在了,她也就会了无牵挂的离开才对……”
“天真也要有个限度,火翼!你的耳朵听不见这种在人间没有实体的东西发出的声音,但是我听得到……”
“啊?是在说什么,冰鳍?知道她的心愿帮忙就比较容易了呀!”
“心愿?什么心愿!她根本就是在咬牙切齿的咒骂——你们两个为什么要看我!我恨你们,我恨不能将你们据为己有,然后撕成碎片!”
“为……为什么要这样骂我们啊?到底什么地方得罪她了,我明明是想帮忙的……”
“还不明白吗,火翼——她浑浑噩噩的站在这里那么久却毫不自知,所以无所谓痛苦不痛苦。可是你的注视却让她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依然以某种错误的形式存在着。没办法前往彼岸又不可能回到人间,除了继续站在这里之外什么也做不到,接下来的,将是没有尽头的煎熬。”
“怎么会这样啊,冰鳍?我只是……”
“你只是出于好心对不对?你所谓的好心肠对她来说其实是那么残忍——不要忘记,这个新娘子是死灵,而我们是‘燃犀’。”
就因为……是“燃犀”吗?
所谓的“燃犀”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游移在人世与异界的边缘,始终眺望着不可见的影像,倾听着不可闻的声音,交流着不存在的讯息。他们可以吸引,召唤甚至控制来自彼岸的力量,那是因为“燃犀”的灵魂所发出的微明,就像东晋温峤在牛渚矶头点燃的通天犀角之光一样,在遥不可及之处隐隐照亮彼岸世界,令人类以外的存在无所遁形。
然而沐浴在这通透的微光之下,那些魑魅魍魉,那些妖魔鬼怪终于清晰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存在,最初的不知所措之后,它们或者会选择攫取这点星火,或着会选择湮灭这丝光辉。
而我和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恰恰就是最微不足道的弱小“燃犀”。
序章 七桅灯
如果不留意的话,三百六十五天很平凡轻易的就过去了。然而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天是不一样的——在这样的日子里,界限会被打破,禁忌会被解除,彼岸的奇迹将如不可触摸的海潮,温柔无声地泛滥到现世中来……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对于家乡——古城香川流传至今的元宵夜“过三桥、走百病”风俗,我倒一直没怎么留意,可自从去年元宵在雪神村体验了那里奇妙的走桥仪式之后,却突然对此热衷起来,说什么也想在家门口重温一遍。但是天黑之后一个人出门实在有些让人胆战心惊,这倒不是因为我格外窝囊怯懦的缘故:出于某种大意不得的原因,还是拉着小我一个月的堂弟冰鳍同行比较保险。
冰鳍是没什么意见啦,可走桥是女眷们的活动,男孩子不能参加,所以他答应陪我从事先选好的问道河四鲤桥出发,然后抄近道到目的地双狮桥等我,走完桥大家便一起去逛元宵灯会,说不定还能登高眺望到传说中的“七桅灯”呢。要知道在香川城有这样的传说——谁若能把“七桅灯”尽收眼底,便可以得到神明的庇佑,耳聪目明,一帆风顺。
可是没想到冰鳍说翻脸就翻脸,前头还晴空万里,一转头就给我颜色瞧……
不过也不能全怪他啦——初十那天,我偶然从箱子底下翻出一件蓝染的丛云团狮子小袄,看起来是我童年时候的衣服。过了这么多年,簇簇鲜的花样已经退色,染料也稍稍有点晕开,乍一看就像淡淡的水色云纹似的,怎么着都比崭新时候要别致多了,最重要的是恰好还和我的祥云牡丹纹年装相配。
于是我央告妈妈,剪剪拆拆把这件小袄改做成了手袋,拿来一看果然讨喜得没话说,不过若能找到与系绳相配的坠子那可就锦上添花了。这点小事可难不倒锲而不舍的我,在家中三进两厢的地界里翻箱倒柜了一整天,我终于在书房东角的柜顶上,找到了一条两端系有银铃的旧五色丝绦。
这丝绦拦腰缚住一个鸦青纸立封,看起来像端午节扎在孩童手腕上的百索子似的,只是染色早已褪了。不过丝绳两头坠的银铃实在精致可爱:樱桃般圆润的铃身上沁透纯熟的手泽,那份幽暗模糊了精巧的禄字錾花。铃声稚嫩细碎,蓦地听来,还以为是躲在时光纱幕另一侧的孩童发出的羞涩笑声——怎么能叫我不喜欢呢,这对铃铛简直就是为团狮子手袋定做的嘛!
我顺手抽出丝绦,不料立封也随即散开。霎时间,微小的金茶色霞影划过方寸间的漆黑天幕——那是干枯的曼珠砂华从鸦青纸包裹中散逸出来,近乎冶艳的纤巧花瓣被岁月吸干了香色的汁液,纷纷扬扬的坠落在地,化成烟尘粉屑宛转飘逝了。
反正要将这立封恢复原样是不可能的了,一门心思惦记着手袋的我也没多想就拆下银铃,再用百索子胡乱扎起空纸封放回原处。
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上元节,我迫不及待的亮出这精心准备的新手袋,冰鳍一开始也夸说漂亮。可是热心的盯着看了一阵之后,他突然间变了脸色,一把扯起系绳上的银铃坠子,疾言厉色的冲着我嚷起来:“这是从哪里来的,火翼?这个禄字纹银铃你从哪儿弄到的?”
“这铃铛……”没等我说完,冰鳍就劈头打断:“是不是书房!你是在书房东边柜顶上找到得对不对?”
“是……是又怎么样?”我一时又纳闷又恼火,他说的是没错啦,可不就是一对铃铛吗,值得这样声色俱厉的吗?
冰鳍却依旧步步紧逼:“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是长命锁上的坠铃啊!”
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我和冰鳍小的时候的确都有随身的长命锁,那是催生礼中最重要的一件,在我们出生前就和衣服鞋帽、镯头项圈一起准备好了的。锁片上除了錾有“长命百岁”、“福寿双全”等种种吉利话之外,链头处还缀有银铃装饰,记得冰鳍的铃铛上是福字纹,我的则是寿字纹,那这个“禄字纹银铃”又是谁的呢……
还没等我弄清是怎么回事,冰鳍冷不丁地扬手就来抢夺:“快把它还给我!”
“你其实是眼红吧!”我连忙把手袋藏到背后,得意洋洋的炫耀道,“就算给你,一个男孩子拎了也不好看呐!”
冰鳍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他再也不说一句话,只是狠狠的白了我一眼,转身径自回房砰地关上大门,任我怎么敲门,怎么赔尽好话也不打开。真是“六别兽”脾气,男人家还这么小心眼!
这下我也来火了,没了他同行,我一个人还不能走桥了吗?不管怎么说,我今天一定要走百病,逛灯市,风风光光的眺望到七桅灯,然后回来好好怄冰鳍才解气!
于是天刚擦黑,我便提着荷花莲藕琉璃灯匆匆跑出门去。
问道河离我家最近,转过几个拐角就到了。在水网密布的香川城中,这条水道因为地处小巷深处,因此不像其他河川那么热闹,但沿堤栽种的柳树上也都已张起绳幔,悬挂好串串彩灯,朦胧的灯映照出熙熙攘攘、提灯而行的游人,相比而言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实在是有点冷清。
摇摇头驱散雾霭般涌起的孤单感,我沿着河岸疾走几步。远方街衢的灯光映透了天幕,夜空呈现出一种瑰奇却又诡异的烟紫色,映衬得隆冬枯木远望如凝固的团团浓烟。就在前方,走三桥的第一站四鲤桥如同从黯黑衣袖中伸出的温柔手臂,稳稳当当的搂住高峻石堤下狭窄的河面。我抬起灯盏照亮石阶,刚刚踏步上去,却见桥那头和缓的扬起鲤鱼尾的阴影下,蜷缩着一团还在瑟瑟发抖的黑影……
冷不防看见有人蹲在前面,我一时倒吓了一跳,不过微寒的夜风传来对方的喃喃细语,依稀听出是女性低婉的声音,却不知道她絮絮叨叨在说什么,或者根本就是喝多了在讲胡话也说不定……
一个女人醉到这种程度还真不成样子,而且天寒地冻的,她这样坐在冰凉的石板地上,铁定会冻出毛病来的。我连忙走过去,俯身轻轻推了推那女子的肩膀:“喂……你没事吧?可不能坐在地上,我扶你起来到前边的椅子上歇会儿吧?”
对方看来是醉糊涂了,只是随着我的指尖前后晃了两晃,随即还是倚着桥栏一动也不动。看着那女人稍稍蓬乱的发髻泛出的乌蓝光泽,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将荷花灯放到一边,腾出两手去搀她起来,可是挂在腕子上的团狮子手袋却一不小心滑下,啪地打在对方的鬓角上。
这意外的撞击多少唤回了醉酒女人的神志,她颤巍巍的摇了摇脑袋,也不看我,只是冲着手袋缓缓转过头,像是在审视着什么似的一点点地凑了过去。突然间她一把扯住系绳大喊着:“这是我的东西!”
不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早已反射性的一把抢回手袋,只听银铃发出一连串的叮当声,醉酒的女人一个猝不及防,竟被我拽倒在地。
我顿时暗叫不好——她喝多了胡说胡闹,我较什么真,万一弄伤人家怎么办!
这样想着,我慌忙俯身想拉那女子起来,嘴里还一叠声的赔着礼:“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这是我宝宝的衣服改做的……”醉酒的女人兀自埋头朝着地面,凌乱的发髻轻颤着,她的声音沉闷而嘶哑,“我不会认错的,这肯定是我宝宝的衣服!”
没错,我的手袋的确是小衣服改的,可那也是用我自己童年时代的衣服改的!深知不能和醉鬼计较,我连忙解释道:“你弄错了,这种蓝染团狮子的料子很常见的嘛,也许你宝宝的那件和我的手袋有点像也说不定……”
“怎么可能弄错,我做了标记的!”然而对方却完全不听我分辩,好好的说话间,她突然以不可思议的敏捷动作一跃而起,劈手揪住我前襟:“休想骗我!我的宝宝呢?这是我宝宝的东西,你把我的宝宝弄到哪里去了?”
“你干吗?快放开我啦!”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令我顿时手忙脚乱,拼命地挣扎着想扯开对方的钳制,“你真的弄错了,这是我自己的小衣服改的!”
“你的衣服?”这一瞬间,醉酒的女人抬起头,河畔珠帘似的彩灯将斑斓的光芒从她背后照射过来,映得那面孔在此刻看来竟有些可怖——她苍白的面容遮掩在纷披的乱发里,只能隐约望见燃烧着幽蓝火焰一样的灼灼双眸。
“是你的衣服吗……”重复着这样的话语,那女子突然松开手,抬起修长细瘦的五指缓缓朝我面前伸来。像被某种不知名的力量攫住,我一时间无法动弹,只能茫然地眺望着不断逼近的掌心里那些纠结的纹路。
腮边的一阵冰冷令我反射性地瑟缩起来,却是那女子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我的面颊,仿佛在确定着什么似的。她困惑的语声颤抖着飘到耳边:“是你的……是你吗?不,不对……怎么可能是你……”
不知从何而来的莫名恐惧让我陡然一个激灵,猛地推开那女子,连自己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而踉跄后退,脊背一下子撞到了桥对侧的栏杆。动荡的视野里呈现出对方摇曳的身影,她的手依然执拗的前伸着,然而从那深色的衣衫下摆开始,细小散碎的涟漪以某种急促的节奏荡动起来,回转出重重波纹缓慢向上攀升,竟渐渐形成一股小小的旋风,像神经质的手指般漫然捡撮起枯叶和尘土,胡乱地向四周抛掷……
只是眨眼之间,这乍起于青萍之末的螺旋气流便已涨满那醉酒女子厚重的衣衫——扬起的衣袂就像巨鸟伸开双翼,吹散的发髻如同旗帜迎风招展,仿佛她全身都化成了这诡异的漩涡,因此原本无形无色的空气取得了沉重粘腻的靛青色肌体,一片昏暗间,唯有那时隐时现的面孔和执拗前伸的双手依然保持着病态的苍白。
时间凝滞了。我和化成深青风暴的女子彼此对峙着,只隔了一座狭窄的桥面……
扭曲的风柱就在数步之外,虽然仅仅是民居屋檐的高度、两人合抱大小,但却在微明的夜色里显现出它近乎胶体一样沉重粘腻的存在感。罡风挣扎般迟钝凝滞的旋转着,却彻底搅乱了笼罩在问道河上的甜蜜而清宁的空气,沿着河岸悬挂的彩灯狼狈飘摇,霎时湮灭在混浊扰攘的黑暗中……
耳中鼓荡着鞭挞似的呼啸声。激烈的气流像锡纸片一样又柔韧又致密,不断扑打在脸上扪住口鼻,几乎让我无法呼吸,且不说在这座水乡古城从没有龙卷风的记录,就算是有,也不能解释眼前这诡异凶险的景象——
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只是在四鲤桥边,扶起了一个醉酒跌倒的女人啊……
瞠目结舌的注视着眼前的异变,恐惧、委屈和恼怒却不受控制的翻腾在心底——冰鳍这个大混蛋,都是他小心眼赌气丢下我一个,才害得人家落入这种险境的!
他明明知道我们时常会碰见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因为……谁让我们是“燃犀”嘛!
由人间观望着彼岸世界,那是一无所有的漆黑,从彼岸回望人间想来同样如此,这两个世界几乎如同镜里镜外一样没有交集,然而有一种人却可以感觉到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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