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自己是高能吗?”
“现在想来,我倒希望是高能。”我把头靠在墙上,看着窗外阴郁的天空,“如果我不是高能,那我就不是兰陵王第49代孙,我身上也不再具有兰陵王家族的秘密,那么我遭遇的所有恐惧与痛苦,岂不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吗?白白忍受了那么多苦难,而那些暗中监视我并伤害我的人们,难道都找错人了?最重要的是,父亲是为了保护我,确切地说是为了保护高能而死的,但如果我不是高能,那么父亲不是自杀得太冤了吗?”
莫妮卡眨着丝绸之路般的神秘双眼,“不管你是高能还是其他什么人,我都会继续帮你。”
“假设我身上没有秘密?假设我与兰陵王没有任何关系?假设我原本只是个普通人?”
“不,如果你不是高能,那么你身上的秘密,可能比高能家族的更加重要!”
后面的小门打开,一个医生走出来说:“可以拿报告了!”
这是一份DNA比对报告。
前天晚上,我从妈妈那里拿到了“我”出生化验。在此之前,莫妮卡已经在天空集团的员工资料里,查到了“我”刚进公司时做的体验报告——高能的血型是O型,上午我已经重新化验了血型,再次确认我的血型是AB型。
我不是高能。
而高能是O型,他是由O型的父亲与B型的母亲生出来的,所以母亲并没有做过对不起父亲的事,她确实为父亲生下来O型血的高能,而不是AB型的我。
比血型更准切的是DNA鉴定报告,轻声读出报告上的数据,虽然并不能知道我是谁?但至少可以确认我不是谁!
现在由基因说话,最公正的末日审判——胎发中所提取的DNA,与我身上提取的DNA经过比对,证明属于两个不同的男性。
盖棺定论,水落石出,高能是高能,我是我,我和高能是两个不同的男人。
我不是高能,我是谁?
思维开始倒流,从现在起按下快退键往后——父亲的自杀——被公司裁员——杭州龙井——读心术——严寒与方小案的失踪——陆海空的吊死——地震时收到的话——七个月从医院醒来——黑暗,一片虚无的黑暗,只有一条长长的通道,不知来自何方,业务不知通向何处?那四宇宙大爆炸的前夕,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只有“无”。
当这部诡异的电影从中段往后倒退,一直倒回片头字母升起时,我却再也看不到自己,只盛夏混沌的黑暗深渊,那就是我丢失了的记忆?我真正的过去,不是作为高能,而时光作为另一个人?
我发觉自己又回到了七个月前,回到昏睡一年刚刚醒来后的状态——我是谁?全部都是别人告诉我的,他们说我是高能,我就相信自己是高能;他们说我在天空集团上班,我就相信自己是天空集团的一员,他们说我是个平凡普通的穷小子,我就相信自己是没人要的猥琐男!
不,这一切都是假的,竟然没有一样是真的!我的名字是假的,我的家庭是假的,我的工作是假的,我的全部的人生都是假的!也许,连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也是假的!
该死的!我只不过长了一张与高能相同的脸,与他相仿的嗓音,还有相近的体形,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了!
莫妮卡也抢过报告读了一遍,“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虽然你不是高能,但你可能拥有一个比高能幸福百倍的过去,一个比高能更完美的家庭,一个比高能更成功的人生。”
就在她看着我的同时,我也从她的混血眼球里,看到了她真实的心理话——
“他!他居然不是高能!那么就意味着,一开始我就找错了人?是某些人故意设下的圈套,还是比高能更重要的任务,才会顶替了高能的人生?”
她的这这段内心独白,也再度证实了我的猜想:她原本就是有预谋地接近我,确切地说是为了接近高能。
突然,我已不再关心什么兰陵王,什么蓝衣社,什么家族秘密了!这些都是高能的过去,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至于我为什么变成高能,要么是阴差阳错,要么是天大的阴谋!
我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我是谁?
“以前所有的线索都已与你无关,但除了一条。“
莫妮卡突然又冒出一句。
“什么?“
“中美太平洋医院,你是在那里醒来的,你现有记忆的源头在那里,只要你的记忆还没有恢复,那里就是你的出生地!”
“是,我记忆中的第一个人,是那家医院的护士,接着是华院长——”我的目光亮了起来“是他第一个告诉我,我是高能!如果说有谁故意欺骗我的话,那么华院长的可能性最大,他身上的疑点也最多!”
“中美太平洋医院在杭州的分院,距离高能出车祸的隧道口不到五十米,高能——或者是你,从杭州在的这家分院被转到上海的总院,然后沉睡了一年。既然你不是高能,那么高能又在哪里呢?”
“明天,我们去杭州!”
第十三章 古英雄
我不是高能, 又是谁?
现在,我知道自己叫“1914”。
这里是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2009年9月19日,下午四点三十分。
第三本小簿子又被我写光了,现在换了第四本小簿字,铅笔也被我换了第二支。
动笔之前,我把头靠在墙壁上,似乎能感到地底某种力量。通过整栋监狱的建筑,传递到每个房间里,虽然极度轻微难以被发现,但牢房里的小臭虫们躲开了。外面长廊里又响起比尔的号叫,接着是其他囚犯的咒骂和喝彩声。
有时候,我们无法知道自己会造成什么后果,有可能会救一个人,也可能会杀一个人——这就是人生,很残酷,也很现实,没人能够彻底洞察过去,也没人可以完全预知未来——这就是世界,很大,也很小。
我的过去是什么?丢失的记忆仍然为恢复,我不知道自己真实的过去。
至于未来,需要我自己去发现,但我将一辈子关在这座监狱里。
肖申克州立监狱=我的未来?
不……
还有,那双鹰似的眼睛,不会让我看到未来,我从那双眼睛里看到的是——我在这里的未来,也许只剩下几十小时。
所以,我有了一个计划,就在明天。
这是我的秘密。
应该让老马科斯知道,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这里我唯一能够信任的人。
轻轻坐到他的身边,老头儿警觉地放下书本,瞥了瞥我的眼睛,呀地了声音,“你有事要和我说?”
看了一眼铁门外面没人,我把嘴凑到他的耳边——
“我要越狱。”
沪杭铁路动车组。
这是我最近第二次去杭州,低头看胳膊上的黑纱甚是扎眼。虽然我不是高能,高思祖也不是我的父亲,但我仍要为他披纱戴孝,他是我的第二个父亲。
抬头看到那张混血的面孔,乌黑的眼睛眨了眨,“高能——不,现在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叫我无名氏吧。”
苦笑一声把头靠在颤动的车窗上。昨天从妈妈的银行帐户里,提了两万元钱还给莫妮卡。妈妈从未怀疑我是她的儿子高能, 我也不想戳穿这个秘密,qǐζǔü只能骗她说今天要去郊区给父亲看墓地,可能很晚才回来。
只有莫妮卡知道我的秘密,她这双神秘的眼睛里究竟还藏着什么?我一确定不是高能,对她还有什么价值呢?
“好,无名氏先生。”
她一把拉过我的手,胳膊挽在我的臂弯内,这大胆的举动让我惊骇不已,难道美国回来的女孩都那么开放?
“不怕沾到我身上的晦气吗?”
混血女孩温暖的肌肤紧贴着我,肉与肉的摩擦,身体间的化学反映,让毛细血管迅速扩张,胸中小鹿狂跳不已。
“你身上的黑纱?”她诡异地瞪了我一眼,“连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不,莫妮卡,我身上戴着孝,你不能,不能这样。”
我像一个胆怯的逃兵,挣脱了她水蛇般光华的胳膊,连耳根子都涨得通红。
“听着。无名氏。对于你父亲的趋势,我同样也很难过,但活人毕竟不能为死人所累,你还记得你父亲为什么自杀吗?不就是为了你的平按与幸福吗?如果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到你就要获得幸福,一定会安心长眠的。如果你永远生活在痛苦中,永远都禁锢自己的心和身体,那么你的父亲就白白为你牺牲了!”
这番话使我愣了半天,我看到她眼睛里的秘密——
“你这个家伙,不管你到底是谁?但你确实听可怜的,但我绝不仅仅是可怜你,而是因为你的傻,你太傻了,太单纯了,就像一张没被污染过的白纸。傻瓜,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傻的有多可爱!”
“不,我只感到自己很傻,却没觉得自己可爱过。”我无奈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她灼人的目光,“我甚至经常厌恶自己机,厌恶自己的脸,厌恶自己的性格,厌恶自己的人生。”
“因为你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也许吧。”
莫妮卡摇摇头却笑了,“无名氏小子,你刚才又偷看了我的心里话!”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才不要看别人的秘密,我只想知道自己的秘密。”
她为什么对我态度更亲密了?既不像一开始的满嘴谎言,也不像后来的野蛮粗暴,更不像最近的沉重怜悯。
列车驶入杭州车站,一下车就解决午餐,大车前往太平洋中美医院杭州分院。
车子开出杭州市区,窗外又是满眼绿色丘陵。再度来到龙井山区,心情却已截然不同,忽然头顶一片漆黑,接着头一线幽光,我和没莫妮卡都被大山吞噬,出租车开进白鹿山隧道——这是我,不,是高能,一年零七个月出事的地方。
随着车子飞驰在隧道出口,心跳也加快到了顶点,眼睛无法适应隧道外的光线,那块导致撞车的致命岩石,已与出租车擦肩而过,回头再看车后窗,只见隧道张开血盆大口,吞入又吐出无数辆汽车,岩石仍然威严地矗立着。
开出去不到几十米,车子就怪入一条岔路。在茂密的绿树掩映下,有一道白色的大门,上面挂着一块牌子:太平洋中美医院杭州分院。
我和莫妮卡在医院门口下车,距离当年发生车祸的地点,果然还不到五十米!从医院的三层小楼眺望,可以清楚地看到隧道口的岩石。
医院外面看起来不起眼,里面却极其现代化,莫妮卡也赞叹了一声,“好像回到了美国!”
护士小姐主动迎上来,微笑询问需要什么服务,莫妮卡强行挽住我的胳膊,靠在我哦的肩膀上说:“哎呀,我最近记性越来越差,许多事情都忘了,我怀疑是不是得了失忆症?”
她拿出了美国护照,来这看病的大多是老外,护士小姐岁她更加殷勤了,倒是把穿着便宜衬衫的我晾在一旁,但莫妮卡挽着我的手说:“老公,陪我去看医生。”
原来她要和我假扮成夫妻,让戴着黑纱的我额头狂汗。忽视领我们走进一个房间,年轻的医生热情地招呼,莫妮卡像真的失忆一样回头瞪着我说:“啊?你是谁?我怎么会挽着你?”
我势能尴尬地给医生使了个脸色,轻声说:“失忆症!”
在莫妮卡坐下来接受医生的检查时,我装作摸香烟腿出房间,正好遇到外面的小忽视,我立刻问:“小姐,请问你们的华院长在吗?”
“华院长啊,他一般都在上海的医院里,每周三才会来杭州分院一次。”
周三不就是今天吗?我将计就计说:“我和华原轧钢内约好了在他办公室见面的。”
“好的,我带你先过去,他大概三点钟到吧。”
小护士把我领到院长办公室,这里装修得豪华气派,她给我倒了杯茶就离开了。
只剩下我一个人,便把门关上自己观察。墙上挂着院长的照片——果然是华金山,我记忆中第一个见到的男人,背景却是美国的金门大桥,看样子还显得年轻,相比是他在美国留学时所照。
坐到院长大人的椅子上,偷偷打开他的电脑,在医院的工作文件夹里,找到了病人资料记录——记录从医院成立至今,有登记治疗过的所有病人的资料。
直接翻到2006年11月名单,轻易地找到了“高能”两个字,入院时间是11月17日23点。
同时还有另一个病人入院,名字叫“古英雄”。
看到“高能”这个名字时,心里便颤抖了一下,但接着看到“古英雄”三个字,我的心脏几乎要爆炸了。
古英雄?
脑子闪过几道电光,似乎隐隐浮起什么,浑身的血液冲上头顶,手指甲紧紧抠进掌心。但在剧烈的电闪雷鸣后,大脑却归于可怕的黑暗,一切都如同消失的记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不,这个名字一定不简单!
再看“高能”接下来的资料,“交通事故导致大脑损伤深度昏迷”,资料显示“高能”满载2006年11月底,被转往中美太平洋医院上海总院。
与“高能”同一天同一时刻被送入这家医院的“古英雄”,后面的资料却写“交通事故导致颅骨骨折,死亡时间:2006年11月17日23点50分”。
毫无疑问,“高能”与“古英雄”,就是在杭州白鹿山隧道车祸中的两个受害者,“古英雄”被送到离事发现场不到五十米的医院不久宣告死亡,而“高能”幸运地活了下来成为植物人,并在昏迷一年之后奇迹般地醒来——就是我。
但我不是高能!
恐惧地作为上站起来,发现后面有扇金属门。门被紧紧锁住打不开,而且是指纹识别系统的门锁——究竟什么宝贝藏在里面,需要指纹识别系统?
正满腹疑惑之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华院长独自走进房间,一看到我就惊呆了。
“你——”
我飞快地冲上去,把办公室的房门反锁起来。然后将华院长推到墙边,又一把堵住他的嘴,看者他惊恐的双眼,在他挣扎反抗之前,先给了他重重一拳
血管要被愤怒挤爆了,肾上腺素急剧分泌,这些天忍受的全部痛苦,都集中到了我的拳头上,华院长立时鼻子开花,鲜血染红了他名牌衬衫的领口。
这家伙已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当我感觉快把他掐死的时候,才松开手说:“浑蛋!告诉我,我是谁!”
“啊!”他终于喘出一口气来,“高——高——能!你疯了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屁!”
又一次把的头顶在墙上,盯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