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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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1936-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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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打搅他,于是就微睁着眼睛,听着窗外早鸣织布娘的叫声,惬意非常。刚蜕化的织布娘,似乎胆小得不敢放肆,试探的叫声微弱而断续,在黄昏偷偷吊嗓子,哼着不甚熟练的调子。
  随着脚步声,沈兰掀开竹帘进来了,武伯英连忙闭上了眼睛。紧接着是铜脸盆触地的响声,还有淘洗羊肚手巾的水声,空气中还散发着沈兰特有的体香,如芝如兰,淡雅缥缈。沈兰没有开灯,把毛巾拧了半干,借着暮色走过来,轻轻把毛巾搭上丈夫的脸庞,柔柔擦拭。
  武伯英脸上感觉到湿毛巾的冰凉,突然有种想哭的感觉,忍不住伸出手来,隔着毛巾抓住了妻子的手。
  沈兰想抽手,却没有抽走,被丈夫牢牢抓住了。
  武伯英一用劲,顺势把妻子拉入怀中,另一只手抬上来,圈住她的身躯。
  沈兰没有主动也没有挣扎,任凭丈夫抱住自己,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良久之后,她伏在丈夫胸口上缓缓问:“如果不是这次事件,你是不是就不会主动亲近我?”

《潜伏·1936》 第十章(5)
武伯英笑了笑,不说话。
  武伯英到南郊丈八沟的特务队去看了一次。行动组在调查处的楼上有办公室,连组长、分组长和骨干加在一起不过十个人,真正的主体是特务队,三十几个人住了一个大独院。调查组几个领导在办公楼随时听从齐北的调遣,特务队在丈八沟随时听从各自分组长调遣,如同鹰鹫,不用拐弯,就能直扑目标。
  武伯英回来向齐北汇报了情况:“我去看了,那几个抓来的日本间谍,都是半大孩子,被打得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一个个奄奄一息,根本就没办法审问,他们的手段太毒了,不知道软化,只知道硬来。”
  齐北缓缓道:“是我让打的。土肥原贤二这次下了功夫,在东北收留了一批流浪儿,好吃好喝收买了,然后经过洗脑训练,成了间谍派往全国各地。你没回来时,我亲自过去审问过一回,都很嘴硬。其中一个说不怕死,要杀要剐随我便,死了也是日本神社的神。身为一个中国人,认贼做父到如此地步,真让人可气。”
  武伯英道:“因为是孩子,所以不能明辨是非。”
  “因为是孩子,所以怕打。不过我没有让他们打那么厉害。”
  “特务队那些人,我都见了,基本上都是西安有名的恶棍,供我们使用,有好处,却有更大的坏处。一来搞坏了我们的名誉,二来爱使蛮力,不然就使偏力,三来目的都不纯。如此说来,起码有一半不能用。”
  “你想怎么干?”
  “如果要我当好这个组长,必须裁掉一半人员。再说要这么多人也没用,秘密工作,人多反而坏事。以免打草惊蛇,伸手拍蚊子,扇起的风反倒吹走了蚊子。我想包括我在内,十个人左右就够了,那些分组长,我一个都不要。他们回各自原来的位子,继续享受副科长的待遇。机构要简捷,不要特务队这个编制,总共就两层领导,我对你负责,他们对我负责。而且不能住在这座楼里,这个院子人太杂,就住丈八沟,我也把办公室搬过去。刀子只有磨尖,才能刺得深。”
  齐北略微思考,点头应允道:“就按照你的意思办,我既然放权给你,你就大胆去干。”
  武伯英笑着道:“谢谢巡座信任。”
  齐北似乎漫不经心:“至于胡汉良,你尽可以不管他,你架着我的名号,他也不敢反对。外界叫我们特务,似乎很有贬义,实际这个词是共产党发明的。他们在北伐之前,就在武汉有特务处,后来上海的特务科,更是人才济济,全国闻名。世界上的特工情报组织,各种名字很多,反倒没这个词准确。情报机构,特工组织,间谍部门,似乎都有些意思单一,反倒是特务两个字,能涵盖我们所肩负的任务。”
  武伯英静静听着。
  “我总结,我们的工作有两个基本元素,一个是阴谋,一个是暗杀。合起来就是阴暗,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词,当然没有皇帝头上悬着的光明正大好听。但是我们的工作性质,决定了我们的一切行动都是秘密的,必须阴,必须暗。这就像一个棋局,阴谋就是布局,暗杀就是吃子。如果光挖陷阱不吃子,不行。如果光绞杀不布局,也不行。我想如今,我来当那个布局的人,你就来当那个吃子的人。”
  武伯英眼神中流露出疑惑,似乎自己难以胜任。
  齐北明白他的心理:“胡汉良不行,就让他当一个旁观者吧。观棋不语真君子,他要聪明,就应该静观其变。我现在将他推开一点,是为了他好。他并不甘心做个好的观棋者,如果还要喋喋不休,我就让他闭嘴。” txt小说上传分享

《潜伏·1936》 第十章(6)
武伯英更加疑惑,不理解齐、胡二人关系的突然恶化。
  齐北压低了声音:“实际我这次来,真正的目的是追查内奸。我来之前,确定了乱码表泄漏出去的缺口就在西安。经过我这一段时间的暗中调查,虽说没有真凭实据,但已经缩小了怀疑范围,基本确定了两个人。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很多线索查下去,都跟这两个人无关。他们俩也是接触乱码表的人,却没有一点可疑之处。除非刻意安排,早有反侦察的预备,怎么都要有些说不清的疑点。”
  武伯英看着齐北的冷笑,终于明白了原委,不好发表意见。这两个人不用说,一个是胡汉良,一个是李直。
  齐北拉开抽屉,取出一把精巧的手枪,放在桌面上,枪身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闪着甑蓝的光芒:“这是德国军火商送给委员长的,比利时的勃朗宁1906,他转送给了我。加上膛的可装七发子弹,小巧玲珑,五十米范围内威力无比。宝剑赠英雄,听说你在基地,枪打得很准?”
  武伯英拿过手枪把玩,终于有些明白了齐北拉自己进来的深意,正因为和党调处没有任何关系,他才要引以为后援,随口答道:“枪法一般。”
  “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开过枪,也从来没有杀过人,都是用的头脑。我不用说,你已经明白了这两个人是谁。现在就是要最后筛选,他们两个是沆瀣一气,还是只有一个给共产党泄密,这一个人是谁。他们在党调处多年,在西安也都有比较深的背景,难免会狗急跳墙。如果真有决裂这种事情发生,你是向着我呢,还是向着他?”
  武伯英没有正面回答,把手中的枪放回原位,枪把朝着齐北:“现在事情没有明了,说这些还早。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两个都不是内奸。我想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全力以赴追查日本间谍,把他们一锅端了,给我们党调处正名。”
  齐北没有得到明确答复,不免有些失望:“我果然没看错你,忍耐力很强。我想将来西安党调处的领导,非你莫属。这也是我的初衷,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希望。”
  武伯英笑笑,把枪推近齐北的身体:“我已经领了配枪,这把枪太小,我用着反倒不顺手,你留在身边,是最好的防身利器。”
  这几天,武伯英一直在丈八沟,着手进行队伍清理。五个分组长走得兴高采烈,行动组没有油水,是他们最不愿意待的地方。武伯英有些明白齐北的真实用心,将这几个骨干充实到行动组,实际也在削弱胡汉良的势力。武伯英只留下了一些新加入人员,未被这个染缸浸染过多,有些还是刚出校门想要报效国家的学生,也算理想主义分子,既好管理又好指挥还不惜命。那些久负盛名的恶棍,一个都没留,精简得只剩下十一个人,并未分组分工。最后开了个短会,武伯英就讲了一句话:“你们今后,按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
  武伯英开完会刚出院门,准备回家,就看见胡汉良的座车停在马路对面。而胡汉良本人,则在前座上探出身子,大笑着朝这边招手。
  武伯英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拉开后门坐了进去。看来胡汉良等了很久,车里满是烟味,敞开着四窗都难以散尽。胡汉良叼着烟,回头一笑,从南京回来他一直不太高兴,既有对齐北不满也对武伯英怀恨,但今天却完全换了态度:“李直是个有心人,和一些小兄弟,摆了个接风宴,给咱们俩洗尘。我就去了几天,没他妈什么尘可洗,主要是欢迎你加入。既欢迎,又压惊,又接风,又洗尘。”他不等武伯英反应,就给司机吩咐,“开车!”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潜伏·1936》 第十章(7)
武伯英坐在后面看着胡汉良的后脑,突然对他不得不另眼相看,这个大脑袋不是白长的。齐北刚才挑明一切,不太符合他的性格,看来胡汉良已经有了一些对策,逼得他不得不寻求帮助。再者胡汉良的嗜杀他也见识过,不得不后怕。胡汉良可怕并不在此,而在于大智若愚,用愚蠢和贪婪掩盖心计。
  武伯英明白,虽说这场接风宴看起来是李直组织的,实际就是胡汉良的授意。不管鸿门宴还是醉翁亭,他们的目的不在武伯英,而在武伯英的口风。要说胡汉良通共,武伯英打死也不会相信。突然想起李直在莲湖监狱那句话,基本可以将疑点全部归集到他的身上。他说还有很多人希望自己屈服,这很多人也许就包括共产党,也许还包括那个大胡子李克农,他当时正好来西安,也许正是他面授机宜,让李直劝自己。武伯英越想,越觉得李直就是共产党。
  但是这一点,武伯英不会告诉齐北,因为这是道义,超越一切的道义,李直当时不顾暴露劝慰自己,也正是出于这种道义。
  宴会设在在太白居酒楼,四个科长和五个分组长已经恭候多时。李直现在是第一科长,又受胡汉良重用,地位等同于副处长,所以招呼和安排都是他牵头。宴会从开始一直沿着接风洗尘的调子走,几个科长表示了对武伯英的敬佩,更对能受齐巡官重用表示佩服。五个分组长表示了些许不满,说武伯英看不上自己,所以不用自己,这点不和谐也是假意的恭维,所以武伯英也没多解释。胡汉良对于五个分组长回归手下,显得高兴异常,不管武伯英是不是误打误撞,自己的羽毛又栽了回来,存着几分感激之情。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了些酒意,不免在饭桌上议论领导,话题变得单一,都指向了齐北。开头尽是夸奖之辞,慢慢就走了下流,开始编排齐北的不是,同时褒扬胡汉良的英明神武。七嘴八舌,唯有胡汉良、武伯英和李直三人,一直不发表看法。
  胡汉良最后轻轻叹了口气:“唉,齐巡座对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一直忠心耿耿。谁承想他这样对我,原以为让我去南京汇报,是给我接触上层的机会,却原是为了更方便对我展开调查。真是让人伤心,他问李直那些话,几乎就已经把我打入死牢了。还好李直是自己人,不然,我现在还被装在口袋里。这心里,难受啊!”
  李直没有搭腔,只是点点头。
  胡汉良在燕京大学的书没有白念,调文还有些档次:“齐巡座一切都是为了工作,本无可厚非。汉朝有两个人物,一个西汉,一个东汉。西汉的晁错,东汉的诸葛亮。诸葛亮神机妙算,最后却累死了,他不相信手下,事必躬亲。晁错为国为民,最后却被腰斩了,他不近人情,不允许人有一点懈怠。人嘛,本来就是充满欲念的动物。我看齐巡座,越来越像这两个人了。”
  众人听了纷纷附和,不管懂不懂历史,都夸上两句胡汉良的博学,嘟囔两句对齐北的不满。
  武伯英既不支持也不反对,静静听着,只拿眼睛去观察李直。李直也是默然不语,频频回看武伯英。二人目光每一交错,旋即分开,都装作不经意。
  胡汉良借着酒劲,情绪越来越激动,愈发口无遮拦:“竟然怀疑老子是共产党,妈了巴子。现在上头不是流行几句顺口溜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毛朱’。把老子逼急了,老子就真他妈给共产党当个内奸,把西安这锅粥,给他齐北熬煳喽!”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潜伏·1936》 第十章(8)
听到这话,武伯英坐不住了,话中有话阻拦:“胡处长,我看你是喝多了。”
  胡汉良愣了一下,随即露出拿手的无赖笑容:“我没喝多。都是自己人,发几句牢骚,无关紧要。老武,你也是自己人,我才这么说说。”
  李直开口道:“处长喝多了,高兴,喝多了。”
  胡汉良看着李直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你说这李直,怎么能叫人不爱呢!”
  武伯英越发觉得胡汉良可怕。不用说,他是一个粗人,却粗中有细。他粗鲁起来不可理喻,所以人也不愿多计较。但是又在粗鲁的尽头露出些许细腻,峰回路转,让人觉得孺子可教,也不愿多追究。包括他说话也是,有时尽是些下三滥的粗口,有时又引经据典。做事忽软忽硬,让人琢磨不透,时而撞到棉花包,时而打到水泥墙。估计收服黄秀玉这个高傲的丫头,也是这么七擒孟获般,欲擒故纵尔后手到擒来。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武伯英发现自己以前的判断完全错了,不由得想起一个人,就是这三年来在西安城和胡汉良一同冉冉升起的另一颗双子星——马志贤。马志贤就没有这一手功夫,所以民愤极大,要不然齐北怎么能轻而易举逼走了根深蒂固的他。
  胡汉良,有时候你觉得他就是个畜生,不愿与之较量,有时候你觉得他是个豪杰,恨不得与之成为金兰莫逆。
  宴会结束,胡汉良尤其高兴,因为他觉得武伯英还是自己的人,还是比较顺从自己的,并没有自置于平起平坐的位置。离开太白居时,他又吆喝李直上了自己的车,和武伯英并排坐在后座。
  胡汉良哈着酒气,突然给司机交代:“到黄小姐那里去,我们喝点茶,解解酒。”
  武伯英看着胡汉良询问的眼睛,不好直接回绝,转头看看李直,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李直笑了笑:“黄小姐那里有好茶。”
  胡汉良看着武伯英:“现在你嫂子,还不知道我和黄小姐的关系,你要不去,就是想给你嫂子告密,将来闹起来,我可饶不了你,嘿嘿。”
  黄秀玉那里果然有好茶。武伯英以前来过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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