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19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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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1936- 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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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不约而同就能遇见,连武伯英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缘分。
  吴卫华的情感外露,黄秀玉看在眼里,心中难受万分,却不为外人所知。武伯英自然也能感受得到,但是他却不敢迎合。他一直认为在情感上,自己不是个勇敢的人,就算勇敢,也有了沈兰这个挡箭牌,纵使万箭齐发,却无一矢钻心。但是吴卫华和黄秀玉的箭,尽管未曾入心,却也扎在了背上,痒疼却无法抓挠,更夹杂着惭愧和辜负,如同箭头沁浸了什么麻药似的,叫人左右为难。
  吴卫华每来丈八大院,李培新总是异常兴奋。他认为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和自己年龄相当,似乎是上天所赐于自己。她虽是组长的朋友,有着特殊的亲近,但组长已是有妇之夫,应被排除在备选之外,于是便觉得舍我其谁了。吴不但外表华丽,气质一流,更兼有一份迷人的干练,是李培新这类新青年心中的理想对象。武伯英心底无私,所以和吴卫华会面,总是不避自己的得力手下李培新。所以李培新总是跃跃欲试,赶着和吴卫华攀谈,三人在一起,他和她说的话,倒要超过武伯英几倍。吴卫华不讨厌李培新,爱屋及乌,对他总是夸赞有加。李培新认为自己在吴卫华心中,还是比较完美的,年轻上进,幽默风趣,越发觉得有戏唱有门进,也就越发殷勤了。 。 想看书来

《潜伏·1936》 第十四章(4)
下午落雨,武伯英在办公室内研究从西楼送过来的秘密报告,吴卫华又不期到访。武伯英连忙收起桌上的卷宗,和她说话。该讲的话已经讲完,再讲下去,不免涉及到情感,于是武伯英偏转了话题,讲起了连阴雨的天气。吴卫华沉默了片刻,看着屋外的雨丝和房檐水,突然问:“听说,军特处已经知道了,他是我哥哥?”
  武伯英没防备,一时无言以对,思虑片刻后答:“应该知道了,我也听说了。不过,你要相信我,绝对不是我透露出去的。”
  “我知道不是你,是他们查出来的。我知道你不会说出去,一来因为我的关系,再一个,你们和军特处向来都是貌合神离。”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况且军特处也不是吃素的。”
  “我说句实话,军特处比党调处厉害,起码戴老板比徐老板厉害。这不光是我个人的见解,也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在西安,你们党调处压了军特处一头,因为有齐北,还因为你。最近,你们采取的一系列行动,貌似针对共产党,实际很大一部分,是针对军特处的。”
  武伯英多少有些惊讶:“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你不用管,但是关于我大哥的事情,我倒可以告诉你,是谁透露给我的。”吴卫华莞尔一笑,“李培新,是他告诉我的。前天傍晚,他到西京招待所去找我,说了这件事情。你不要责备他,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表示对我的好感,这个我清楚。不过,让我失望的是,他都替我操心,可是你居然对我隐瞒。”
  “这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上身。”
  吴卫华轻叹一声:“可惜这火,我是躲不过的。”
  “怎么,李廷芳去找过你?”
  “那倒没有,找我的人不是军特处,而是我大哥。”
  武伯英更加惊讶,看着吴卫华的眼睛,揣摩她的心思。
  “昨天,他让人捎给我一封密信,想要见我一面。”
  “那你见不见他?”
  “见。”
  “你想搭救他吗?”
  “我想搭救,却也搭救不了了。他投靠了日本人,就是我的敌人。几年没有见面,他也变了不少。如今,已经不是我的大哥了,而是日本人的菊剑。”
  武伯英垂眼思索了一下:“我也觉得,他约见你,不仅仅是亲情所致。”
  “我也这样想的,也许他想发展我,因为我现在能够接近张学良。所以,我想见一见无妨,最后和他谈谈,如果一意孤行,我就只好大义灭亲了。所以我来,想找你借把手枪,如果他铁了心当日本人的走狗,我就亲手打死他。或者,他为避免进一步暴露,也会打死我的。”
  武伯英点点头,承认这种可能,拉开抽屉,拿出那把勃朗宁袖珍手枪,递给吴卫华:“不管发生什么,有把枪防身,总是好的。这把袖珍手枪,以前是个德国将军防身用的,听说在世界大战时的欧洲战场,将军用他枪毙了很多怯战后退的手下。而且,就在两个星期前,它又打死了一个人,一个自己人。”
  吴卫华接过手枪,翻看了一下,苦笑道:“用它对付自己人,倒是个很好的武器。”
  武伯英垂眼看着她手中的枪,咀嚼着她刚才这句话,良久之后徐徐道:“自己人?这个世界,谁是真正的自己人,自己也是说不清的。三年前,我在龙华监狱探望仲明,他向我说过一件事情,一件自己人出卖他的事情。不是当时顾顺章出卖他那件事,而是在日本留学时期,致使他被驱逐出境。一个自己人,一个他最信任的人,出卖了他。要不然,他不会那么痛苦。”

《潜伏·1936》 第十四章(5)
吴卫华似乎知道武伯英所指何人,面部带着一些痛苦,低头摆弄手枪。
  武伯英眼睛里有些不屑,看着吴卫华的垂着的额头:“仲明和别人不同,他幼年时心灵有创伤,最恐惧自己人出卖他。我现在打开天窗说亮话,就问你一句,你当时为什么要向特高课出卖他?”
  武伯英等了良久,吴卫华才抬起头来,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无知,怯懦,各占一半,却没有一点要害他的心思。特高课找到我,还要累及我的家人,我就把仲明告诉我的一些事,说了出来。我当时也认为这些无关紧要,谁知却害了他。不过他已经惩罚了我,你还要继续惩罚我吗?”
  武伯英笑了:“不是。你这么干脆承认,包括仲明,没有人会不原谅你的。”
  “我当时也以为,这是为了他好。”吴卫华掏出手绢揩揩眼睛,然后用它把手枪包了起来,掖进旗袍暗袋里。
  过了数日,天稍一放晴,突又乌云翻滚,黄风骤起,酝酿了整整一天,到晚饭时节终于降了一场雷暴雨。武伯英和李培新坐在办公室内,梳理从西楼传来的文件,商量需要采取的行动,明天一早好给手下们布置。李培新已经成了他最信任的得力干将,虽无副组长之名,却有副组长之实。
  电闪雷鸣就像总在丈八大院的正上空炸开,雷公电母徘徊不去,紧闭窗户能够阻隔雨幕,却阻不断声光。电光如沉夜火石一般夺人眼目,雷声如开山炮一般震人心魄,李培新手眼虽在卷宗之上,每听雷声就要心惊肉跳。武伯英觉得有趣,笑问:“你做了什么亏心事没有?”
  李培新愣了一下,旋即笑答:“太多了。”
  武伯英要把这个玩笑开到底:“我只一件事,就够被他们拿上天去了。”
  李培新是聪明人:“你对李直,是不得已的。”
  “那如果有一天,你也不得已要这样对我,你怎么办?”
  李培新知道组长测试自己,却一时语塞,不知怎么回答是好。说是重情轻事,怕组长批评自己荒废公事;说是公事公办,怕组长嫌恶自己不讲交情。就在此时,院子里隐隐传来嘈杂声,解除了李培新的尴尬,他过去隔着窗子,朝院里观瞧。
  “吴小姐来了。”
  武伯英刚站起身,门卫已经过来敲门,不等他应声允进,吴卫华已经推开了房门。她旗袍下半截已经被雨水淋透,布料紧贴在腿上,如同美人鱼的鱼尾。急急走了进来,把手中的物什朝武伯英面前的办公桌上一放,喘着粗气,额头滴着水珠,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武伯英拽下身后衣帽架上的毛巾,递给她。门卫连忙带上房门出去了,李培新也从窗口转回,看着桌上的东西。团着的手帕有些散开,露出里面的袖珍手枪,电光透入,激发出一种诡异的蓝光,泛着杀气。
  “我把他杀了。”吴卫华拿着毛巾,心神初定,喘气不减。
  武伯英和李培新都有些惊讶,武伯英知她所指何人,李培新却不知借枪之事,试探问:“谁?”
  “就你说的那个人,那个被党调处发现的人,菊剑。”吴卫华似乎累坏了,这才找到安全的港湾,颓然在椅子上坐下,疲惫无力的样子,“我杀了他,在他的落脚点杀了他。他已经确实成了日本人的帮凶,如果我不动手,他就要先动手了。”
  武伯英敏锐问:“落脚点在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就在城西这一片。他来接的我,为了保密,雇了一辆骡子轿车,把轿帘拉得很严实。我看不见路,又是大雨,只知道朝西走的。我从他那里出来,雨更大了,因为有雷声,枪声小,没有人注意。那是一片民房,看起来是西安城边缘的一个村子。我站在屋檐下,等了好久,才遇到一辆送客的黄包车。我给了很多钱,他才把我拉到这里来了。黄包车一路向南,那个地方,和这里应该差不多正南正北。你们是保密单位,要不是情况紧急,我是不会让他拉我来的。”

《潜伏·1936》 第十四章(6)
李培新也很敏锐,立刻起身:“我去把车夫留下来。”
  武伯英摆眼首肯,李培新立刻出了办公室门,吴卫华用毛巾揩着发端的雨水,表情失落得难以寻回。武伯英劝慰道:“他已经变成菊剑,就不是你的哥哥了。”
  谁知适得其反,吴卫华更加伤心,泪水汹涌而出,似乎变了一个人:“不,他永远是我哥哥,就算他反对这个世界,我也不会反对他的。”
  武伯英叹了口气:“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伤心难过于事无补,那就承认事实吧。就像我和李直,我也以为,我下不了手的。但是最后,我还是开了枪。有些事情,非出于你的本心,却不得不做,形势所迫。”
  吴卫华流着泪,觉得武伯英的话很有道理。
  武伯英过去拍拍她的肩膀,语调非常温和:“我们这里是男人的世界,没有你的方便。这样,先回西京招待所,洗个澡,换身干衣服,免得感冒了。再者也能调节心情,洗掉这些不愉快的记忆。”
  吴卫华深情地看看武伯英,含泪点头,此刻觉得他,简直就是当年的武仲明。
  武伯英安排李培新带人拉着黄包车夫,按照他指引的路线去搜寻尸体,自己则开车亲自送吴卫华回招待所。车子临出门前,黄包车夫正在惊恐地拒绝带路,一摁三尺高,似乎要被绑缚刑场。别的行动组成员大声呵斥恐吓,只有李培新软语劝慰安抚,车夫才勉强上了车,拉车的人第一次坐汽车,却没有一丝开洋荤的喜悦。武伯英按了一下喇叭,出了院子铁门,觉得自己提携李培新完全正确。
  到了西京招待所,吴卫华洗澡,武伯英坐在客厅里等候,吩咐丫头去烧姜汤。姜汤烧好了端来,满屋弥漫着一股特殊的甜辣香味。刚才扶她,雨水淋在武伯英身上,冰凉彻骨。雷暴天气,其他地方下了冰雹,在西安城化为雨水落下。吴卫华洗完出来,换了干衣服,外表虽不那么狼狈,精神却没有转好,更加疲惫不堪。她慵懒地斜躺在沙发上,眼睛失神地看着天花板,似乎还没从梦魇中惊醒。
  “我亲手杀了我最亲的亲人。”
  武伯英知道她的心里吃了大亏,内外交困,恐怕要大病一场,过去端起姜汤,递到她面前:“快趁热喝了,驱驱寒气。”
  吴卫华转眼看看他,似乎不认识似的:“我亲手杀了他。”
  “别想了,不是你杀的,是我杀的。”
  吴卫华眼神狐疑:“你杀的?”
  “对,我杀的。”
  “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他是菊剑。”
  吴卫华似乎相信了这个荒诞的说法,点点头说:“嗯,我不怪你,他该死。别难为他的尸体,好好安葬,他是我最亲的亲人。”
  “好的,我答应你。但是,你要答应我,先喝了这碗姜汤。”
  吴卫华点点头,接过姜汤,乖巧地喝了下去。武伯英看着她,突然有股东西升腾了起来,忍不住爱怜之心,蹲到她身侧,伸手揉了揉她潮湿的头发。吴卫华喝完姜汤,顺手把碗放在旁边的茶几上,伸开双臂,揽住了他。武伯英难以自抑,欺身坐在她旁边,将她的头放在了自己腿上,岔开五指,梳理她有些纷乱的头发。
  吴卫华眼睛上翻,看着武伯英,带着幸福的表情:“你是我的。”
  武伯英不忍伤害她,没有否认。吴卫华得寸进尺,上扬双臂,箍住武伯英的腰:“你是我的,你只属于我。我们之间,现在还有一个沈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能搬开这块石头。”

《潜伏·1936》 第十四章(7)
武伯英突然惊醒似的,冰冷且缓慢地说:“我们之间,不光有沈兰,还有仲明。”
  吴卫华听了此话,双臂变得僵硬,失去了力气。武伯英拿开她的胳膊,站了起来,侧头下顾:“你好好休息吧,我走了。”
  武伯英一只脚迈出房门,吴卫华才气力不足道:“记着我的话,把他好生安葬了。再一个,把他的死,作为你的功劳。别向人透露是我杀的。”
  武伯英咬着嘴唇点点头,自己的索命簿子上又添了一人。马老三、松山、李直、菊剑,四个人中自己实际真正动手杀死的只有一个。恰恰这一个,是自己最不想杀的。命运总是喜欢和人开玩笑。
  雨夜是最好的掩护,阴冷潮湿,正适合滋生诡计。胡汉良由李廷芳带着去拜见高人,车子七扭八拐,在城墙东南角的信义巷一带的民宅间穿梭。到了一个外表普通的院子,一直走进房里,胡汉良看见坐在炕桌旁喝闷酒的高人,才知道就是马志贤。实际胡汉良早就估计是他,还故作惊讶:
  “马局长,你什么时间回来的?”
  马志贤微微一笑,摸了摸上唇的小胡子:“我早就回来了。”
  “你真是好勇气,北边再过三道巷子,就是金家巷,你不怕他发现你回来了?”
  马志贤知道胡汉良所指张学良,张公馆就在金家巷一号,原本是个面粉大亨的宅邸,张学良来西安之后,买下了这所宅子,再兴土木,盖成了张公馆,官大气粗,只手遮了城墙东南角:“灯下黑,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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