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够用了。”牛德力笑了。
我不得不再次佩服江枫手术的潇洒自如，或许真的象他所说，手术中主刀医生说说笑话，听听音乐是可以放松紧张情绪，更好发挥手术技巧。现在很现代化的医院手术间都设了音乐台，也没有了以前在门口贴上一个大红的圈了一个圈的庄严古板的“静”字，时代变了，观点也变了，人自然也变了。
江枫就是这样一个人，用丁萍的话来说还真有点象流氓医生，因为他不拘小节。可是令我感到奇怪的是，找江枫的病人特别多，特别是那些有钱人或有点后台和关系的人，这一点连我们的科主任罗刚也自叹不如。江枫不是主任，但他谁的帐都不买，有点我行我素，只对病人负责，就算院长来了，该说的还是要说，该做还得做。
“象谜一样的人。”
我感叹着。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也会达到他那种境界。
虽然在个人生活作风上不敢认同江枫的风格，但我还是比较尊重他，毕竟，我俩有个共同的观点就是：
作为医生，任何时候都要以病人的健康为本位。
所以，我一直在暗中很虚心地学习着江枫的外科作风。
不过，我一直想不明白的是江枫与丁萍的关系。江枫好象谁都不怕，每次在丁萍面前，他都一种讨好和卖弄的成份，也从来不对她发火，嘻皮笑脸中带着几分敬重。而丁萍也似乎在回避着什么。医院有关他俩的闲语起码有十多个版本。不知哪一个才是真的。
总有一天，这个谜会解开的。我心里这样思量着。
第五章 “天使”还是“白狼” （1）
“夏医生，罗主任下周进修回来了，听说我们整形科要独立成科，阵容壮大了，可能有三个医生要调入，到时科里人多了，你们住院医生也不用那么辛苦了，但愿大家都能工作愉快。”刚做完手术的江枫一边洗手一边对我说。
“不过，如果分组的话，我还是希望你继续跟我，你很踏实，对病人很负责，我很欣赏。”
我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同时也很感慨。我们这一区很复杂，同一区还有骨外科，烧伤科这两个科，一直以来这三个科经济不分、但行政独立的，每个专科都有自已的主任，护理单元是共享的。据说，这样可以充份利用资源。这样的体制，如同在搞分田到户的同时还保留着人民公社制，能没有矛盾吗？个个主任都想说了算，但谁说了都不算，于是经常形成一股股小漩涡，有时小漩涡演变成波涛骇浪，搅得人人自危，小心翼翼。
难怪已是教授的江枫几次拒绝院长要他做主任的建议。
“搞学术的人，凑那份热闹干嘛！”这是江枫拒绝的最好理由。
江枫追求的是一种无拘无束的工作和生活。这让我想起农业大学毕业后在家里承包了一个果园的哥哥的话。
“你可以接受另一个圈子的文化，但没必要一定要融入这个圈子。”
直到现在，我还是半懂未懂。不过从江枫的态度上，我多少明白了一点。难怪哥哥是个生意人却没有生意人的铜臭味。这才是真正的儒商！
“可是我究竟能不能成为一个可以接受各种圈子文化，但同时又可以保持医学的神圣的学者风范？”
我经常自问。
想起刚结束轮科培训回到整形科的时候，科里的紧张气氛，更是感慨万千。
那时，除了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已的抽屉和一台专业用开医嘱的电脑尚能让自已感觉到自已已完全是医院的正式职工外，其它的感觉还不如轮科的时候。这科室，似乎每个人都怪怪的，每天早会时，每个主任都要说上一通，个个都想表现表现。一个训完话，另一个又重复地补充。我很讨厌这种气氛，江枫也显得很不耐烦，每次这个时候，总能发现他悠闲自在地剪着指甲，以至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做了教授以后，指甲都长得特别快。总之，听着三个主任的官腔，好烦！幸好，护士小蕾也跟着我一起调过整形科，总算还有一个能无拘束说上话的人。
说起这个小蕾，我和她还真有点缘分，她与我是同一年来到医院的，当时我还在神经外科轮科培训时小蕾也刚好分在这一科。十九岁的姑娘，一脸的单纯，象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对所有的人都那么热情，日渐成熟并发育着的身体无处不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和激情。因为单纯，所以说话也直来直去，但是很乐于助人。
人和人之间就是这么的奇怪，有的人一见面就可以成为朋友，有的人天天相见却形如陌路，互不打招呼。这就是缘分。
缘分，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由于心里背负着沉重的感情和往事来江都医院的，和芸的点滴往事还象未愈合的伤口，时不时地渗出点血。虽不至于大出血甚至休克，但也够我受的了。我很害怕黑夜，怕那种被黑夜包围，被回忆吞噬的感觉。所以，那个时候心里除了芸，再也装不下其它女人，这并不说明我长情，主要还是因为负了芸而内疚。我也知道，结束一段感情意味着可以自由开始另一段感情，在这里，即使我变得很滥交，也没有说起我大学的那一段感情，虽说如此，但心里始终有要刺，所以装不下小蕾这个可爱的小姑娘。直到发生了一件事，才让我感觉小蕾与众不同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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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天使”还是“白狼”（2）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早上，来了一个被人打伤了头部的病人，送入院的还有几个凶神恶煞的人。入院后医生护士很快安排了床位和相应的治疗，但来的这一批人却在病房里不停的叫喊吵闹，指挥着护士做这做那，闹得整个病区都不得安宁，一大群病人及家属都围在办公室外看热闹，一直闹了半个多小时。
神经外科的李主任刚到，还没放下雨伞，见情况混乱，就走上前说了句：“请你们安静点！”话音未落，一个高高大大的青年不由分说上前推了一把主任，并挥舞着拳头，主任胖胖的的身躯往后一顿，差点摔倒。主任在当地也算是个人物，听说认识的人很多，黑白两道的人都认识，在这座小城也算是个人物。不过，因为是在上班，他还是强忍着，他站稳后用雨伞向前一挡企图挡住还在逼近的病人家属。
这下乱套了，这帮人好象找到了借口似的，一起起哄说医生打人了，不得了啦等。大伙看成在眼里，火在心里，但是又能怎样？只敢怒而不敢言，当时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家属，居然没一个敢出来为我们说句公道话。而李主任也因为身上穿的是神圣的白大褂而不想沾污那纯洁，所以也任由闹事家属任意妄为。
就是这小蕾，当时以娇弱的身躯走到那帮人与主任之前，不卑不亢地说：
“你是想打架痛快，还是救你朋友的命要紧？如果你真的关心你的亲人，请你回床边去陪陪他，病人叫你过去了。”
不知是真是假，总之那帮家伙一边骂一边回病房去了。
后来事情是怎样解决的大家不得而知，大家满以为这事医院会为我们作主，甚至还可能会给李主任发委屈奖呢！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乎意料之外。第二天交班结束后，医院的常务副院长刘百利副院长来参加我们的交班会。
“昨天事情的经过我基本了解了，尽管病人家属吵闹在先，但医生打人也不对，影响了医院形象。大家要永远记住，任何时候病人都是对的，假如病人在你头上拉屎，你不声不响擦掉洗干净算了。”刘副院长拖着长长的官腔说。
天！这算哪门子的领导，不作调查偏听偏信家属的一面之词，竟然真的相信医生欺负病人了。我们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主任只不过是用雨伞向前一挡企图阻止家属的打人而已。大家都不作声，沉默中我看见大家的胸脯一起一伏，鼻孔喘着粗气。院长都将事情定性了，还有什么可说的，领导自有领导的哲学，要不怎么他能做得到而这么多人都做不到？我心里想。
主任的脸一会红一会紫，已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未了，他突然把病历本“啪”一声摔在桌子上，站起来吼了一句：
“走，查房去！什么世道！”
“医院惘顾医生的安危，明明是病人家属无理取闹，主任是在保护自己，医院怎不下科室调查？”护士小蕾首先站起来抱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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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天使”还是“白狼”（3）
李主任又停了下来。
见有人开了头，大家也不管有没有领导在场，反正这个副院长平时老喜欢打官腔，大家不怎么尊重他。于是，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已的看法：
“在医院扰乱了医疗秩序是不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条例？怎么不报警？”
“报警有啥用？就算警察来了，东瞧瞧西看看，循例问一下，然后说，又没破坏什么公物，又没见人受伤，告人也要讲证据哪！这其实只是人民内部矛盾，协商解决吧，别浪费警力，浪费纳粹人的钱。”有的医生还真的学得惟妙惟肖。
因为院长还在，大家只能心里偷笑。
“以后谁还敢出面维护正气？”
“医生还是不是人？还有没有尊严？”
“再次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又该怎办？”
很明显，大家都不满意副院长的那句“任何时候病人都是对的，假如病人在你头上拉屎，你不声不响擦掉洗干净算了。”
面对群情汹涌，副院长很难堪地坚持说：“请大家理解医院的难处，这样传出去，不明就里的群众还会来我们医院吗？那我们凭什么吃饭？有些时候，作为医务人员的我们应该有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
听着院长的话，我一下子想起了一句网上流传了很久的一位领导人公开说过的话：
”宁可得罪300万医疗工作者，也不能得罪13亿人民！“
乌呼！哀哉！多好的人民公仆！心里时刻装着人民，只是不知道这300万医疗工作者是不是人民？我确实迷惑了。
办公室又是一片静寂，大家都在沉默。是的，院长的话虽比较牵强，但也不无道理。“牺牲小我完成大我”这深深地触及我们最敏感的神经。
但是我们也是社会的一份子，享受法律保护的公民，我们也有人格尊严，所不同的是我们只是从事医疗工作的普通人，老的需要养家糊口，嫩的还要筹钱买房取老婆，一样的为工作和生活心力交瘁，不堪重负。医院垮台了对谁也没好处。大家冷静下来也会很清晰地明白这一点。
所以，大家很快又收起心中的不平与无奈，堆起笑容去查房了。调皮的小蕾边走边不忿地说：“外面那些做三陪的如果不喜欢人家摸她的屁股，还会骂一声流氓呢？可我们比她们还贱。”
这话可把大家都逗乐了。
我却笑不起来，医生与三陪女，本来是牛马不相及的两群人，但这一刻我竟觉得我们其实与三陪小姐没什么不同，虽然两者一个共同点是都要上夜班，不同的是三陪女主要以晚上为主，白天可以睡觉，可医生护士白天黑夜也要上班；其次是两者都是为人们服务，但病人送钱给医生那叫红包，是不道德的，是违法的，客人送钱给三陪女，那叫小费，那是服务好的体现；第三，两者都是要满足客人的生理和心理要求，但医生护士是通过医学技术去去除疾病来达到生理和心理健康的目的，而三陪女是通过身体语言去满足客人的某个部位和心理的需要。这两号人怎么会让人扯在一起呢？而且将他们扯在一起的还是我们医务人员！真是极大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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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天使”还是“白狼”（4）
“这算什么事？小菜一碟，小蕾你们还没来的时候，也就是去年，我们医院还发生打杀医生的事件呢！” 主治医生梁亚平不忿地说。
“是啊！当时似乎所有的媒体对维护着杀人犯呢，网上还不断地有人说那个医生该杀。”我还在读书的时候对这件事就有所闻。
“放屁！真相才不是媒体所报导的那样呢！真没天理了！”
梁医生十分气愤地和我们讲起那件绝不是耸人听闻了真实惨剧，我这才明白当年社会议论纷纷的真相。
我们医院一名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同时也是“高校名师奖”获得者和“江都市先进个人”奖的泌尿科老专家在坐诊时，竟被自己的病人用刀捅了几刀。虽说后被救活了，却也落得了要每天提着一个人工肛门度过余生。杀人理由很简单：杀人犯患上前列腺炎和性病，后来找这个教授看病，治好了又去找小姐，病情反反复复，最后好转了但还是未愈。吃了很多的药，也花去了不少钱。就是这样的理由就去捅杀一位老医生。可悲吗？更耐人寻味的是，事件发生后，这位可敬的老教授出于对医院的声誉的维护，提出了不再追究杀人者的刑事责任。然而，这条新闻披露后，得到的不是同情，而是更为猛烈的针对这位名医的攻击。说什么开药收了很多回扣，做了愧心事，不想把事情搞大，只好息事宁人了。很多媒体纷纷表达了“大快人心”“杀一儆百！”等意见，网友们的评论竟然让网络塞车了两三天！！
想想我们的主任已经是很幸运的了，因为他的肥大个子人家才没挨着病人家属的拳头。
一位优秀的医生被害了，而网上竟有这么多文化人拍手叫好，而我们医务人员却没有一个站出来说话。这更让那些仇视医生的人们有了更有说服力的理由：“如果医生有道理，为什么每次不见你们出来喊冤叫屈？一定是心虚了。”现在我明白了，不是我们心虚，只是怕没了这份工作而已。
象这种针对医生采用的暴力或持刀行凶的行为，已经是一个活生生的例证。更加耐人寻味的是，人们对遇难的医生并不同情！这就是命！不仅如此，因为医改的失败，人们仇富心理所导致的矛头转移，医生在人们心目中的形象已经是日益败坏，医德沦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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