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了这话,脸色都微微一变。杜蘅仔细地打量着甘浅浅,这女子十分年轻,最多也就十六、七岁,看她唇边的笑意,她总觉得有些不自然,多半是易过容的。可是目前要紧的是揭示真相,而不是去揭示她的身份。于是她将甘浅浅拉到身边,柔声道:“浅浅姑娘,你还没告诉我呢,你家小姐用什么洗头?她最近一次洗头是什么时候?”
甘浅浅抬眼看了她一眼,似乎明白了她眼里的讯息,喃喃说道:“小姐昨儿下午才洗过头,她最喜欢用六脂斋的梅花香波和在水里来洗头。”
杜蘅微微笑了,将衣服上那根细微的头发取了下来,递给景忪,“景管家,你根头发是在破洞处发现的,您仔细看看,上面可是有梅花的香味?”
顾嫣然脸色大变,揉身上前就想去抢那根头发,景忪侧身一闪,冷冷笑道:“顾小姐急什么?莫不成这根头发是你的?!”
顾嫣然急得跺脚道:“胡说!”
杜蘅冷静道:“发丝细小且轻,附在衣裳上不易脱落。我们织造坊的人,洗头大多用清水,发丝也没有特别的香气。可是顾小姐你就不同了,三天前我为你量身时,就对你发丝上的香气十分熟悉,这根头发,可是你的?!”
顾嫣然气道:“胡说!单凭香气你就说这衣裳是我剪的?这山庄里难道就没别人也用梅花香波来洗头?”
景忪举着那根头发,眯起了眼,他从杜蘅手中接过这根头发时就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此刻听到顾嫣然的辩解之词,不由得皱起了眉,看向杜蘅的眼光更加充满了探究。
杜蘅的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她扔出这个球来,就是希望景忪可以接招,可是景忪却没有反应。靳天择不允许山庄里的女子用梅花香气的东西,算是个小秘密,没有对任何人明示,可是如果景忪不说,那么这根头发就不能做为指证顾嫣然的证据,这可如何是好?
她低下头想了想道:“顾小姐既然这么说,我们就只有把剑天阁内的人都召集起来,看看还有谁的头发上有梅花的香气!”
“不必了!”话音未落,就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快步走进了院子。
第四章 五拍(1)
听到这个声音,景忪皱起的眉头忽地松了开来,嘴角漾出一丝微笑,他对着来人笑道:“你来得到及时,我还以为你当真不管不问了。”
白衣飘飘的女子进了门来,杜蘅一眼望去,只觉得眼前的光亮,都被她瞬间夺走了。房间里其他的人,都仿佛不存在了。她认得她,这个严肃冷淡英姿俏丽的女子,正是衣轩的管家庄颜。
庄颜在厅内站定,她身后跟了个红衣丫头,手里捧着个托盘。顾嫣然忽然见到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却并不知她的身份,不由得没好气道:“你是谁?”
“嫣然不得无礼!这位是衣轩的庄管家!”话音未落,顾问天的身影已经大步走了来,他对着庄颜抱拳施礼:“小女年轻不懂事,请庄管家勿怪。”
庄颜冷淡地点了点头,说道:“顾门主有礼!庄主命我来传话,他近日事务繁杂,不便出关。所以怠慢二位,请多见谅。顾小姐衣裳没有做好,是我们待客不周,因此奉上二百两银子,希望二位不要见怪。眼下年关将至,天气寒冷,望二位早日归家,与亲人团聚。红尘!”
她身后的红衣女子应了一声,立刻将托盘送至顾问天面前,脆声道:“顾门主,请笑纳。”
这几句话说得不软不硬,似乎在说,给你台阶下你就下,别不识好歹,想见庄主是不可能的了。
顾问天的脸色忽青忽白,却只得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接过托盘,“不敢当,不敢当。这怎么好意思?!请庄管家替我多谢靳庄主。只是四年前匆匆一面,如今却是故人难见了。”
他长长地叹气,似乎在顾念旧情,庄颜仍然淡淡道:“顾门主不必多虑,庄主已经闭关三年,别说是外人,就是这庄内的,他见过的人,一只手指头也能数过来。请顾门主收拾行装,早点上路吧。”
景忪忽然愉快地叫道:“来人!去牧马场传话,备好马车,送二位出庄。”
这分明是在赶人了?!顾问天的面皮抽动了两下,仍然强笑道:“好,多谢两位!流云山庄还真是好客呀!哼!”这好客二字说得颇重,似乎他火气已经上涌,却碍于银子和脸面,不得不强自压下。
庄颜见状,不再多说一句话,径直走了。从头到尾,除了景忪和顾问天,她都没有看过这房内的任何一个人。
景忪又看了杜蘅一眼,这一眼,似乎已经清淡了许多,“林孝仁,你们随我来。”
杜蘅连忙跟着林孝仁往院外走,隐约还听见顾嫣然发脾气:“什么东西,她不就是个管家吗?还真把鸡毛当令箭!”
“好了,你闹得还不够吗?赶紧收拾!别再丢人现眼!”顾问天的喝斥声。
“爹!景忪竟然为了个丫头跟我过不去!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顾嫣然不服气地叫。
“行了!人家揭穿了你还给你银子、面子,你还闹什么?走吧。”顾问天有些不耐烦了。显然这个刁蛮的女儿让他有些头疼。
“我不走!”
“你!”
出门的那一刻,杜蘅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只见甘浅浅明亮的目光直直地朝她看来,竟有一丝笑意。杜蘅心头微动,这女子想方设法地进了流云山庄,究竟又是何目的呢?顾嫣然看不出她的身份,也起了疑心,象景忪庄颜这样的人,更不可能看不出。
杜蘅想起甘浅浅那丝笑意,总觉得她好象在打算着什么。既然进来了,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出去?只是不知道她会如何来对付那个刁蛮任性的顾嫣然?
第四章 五拍(2)
林孝仁跟在景忪的身后,心中七上八下,一路回了织造坊。景忪站在院内,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站一处不敢多话。
景忪打量着院子里的布料,似有些不在意地问:“阿蘅赶工,你们可有相帮?”
封三娘道:“回景管家的话,我们是有些想帮她,不过阿蘅手脚快,见我们也忙,没要我们帮忙。这三天她可是没日没夜地做,眼睛都熬红了呢!”
景忪偏头看着杜蘅:“阿蘅,我觉得让你呆在这个地方,好象有点委屈你了。”
杜蘅心头一惊,连忙跪下来:“景管家,奴婢知道这件事奴婢也有错,要打要罚,随您处置,只是千万别赶我走!我这次出来,恐怕再也没地儿回了。”说着,她的眼中浮出泪来,“奴婢一定……一定尽心尽力做事,再不敢出错!”
景忪眯了眯眼,看着天空似乎越来越暗,淡淡地叹气:“我没说要赶你走!我只是在想,象你这样一个女人,又能干又勤快,还有如此惊人的应变力,洞察力和分析力,放在这样一个小小的织造坊,实在是太屈才了。”
杜蘅仰起头,朦胧着一双泪眼迷惑地看着他:“景管家,我,我不懂你说什么。奴婢,奴婢只是不想被赶出去。”
景忪笑了一声,那笑声里竟有两分冷意,“我在夸你呢!象你这样的人才,最适合一个地方,我介绍你去如何?嗯,说起来有两个地方,不如你选一个?”
杜蘅愣住了,瞪着他没有说话。
景忪嘻嘻笑道:“一个嘛,就是衣轩。庄颜整天抱怨她手底下的人不中用,没一个能干的,啥事都要她操心,象你这样的能人,最适合去做她的左右手,恐怕连红尘都自愧不如!说不定有机会能见着庄主,你的目的不就达到了?”
杜蘅心头一跳,低下了头,“奴婢……奴婢怕不行,景管家你太抬举奴婢了。”
“另一个地方嘛,说出来你可能不喜欢,不过那可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门派,没几个人知道它在哪儿,也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宗主是谁。你明白了?”
杜蘅的心跳漏了一拍,“奴婢,不明白,奴婢只是个平民百姓,不明白江湖中的事。”
“是吗?引魂招缺了你这样一个人才,可惜得紧呀。你若是愿意去,相信他们一定十分欢迎!”景忪冷冷地笑,语气已经不如先前那般轻松自如。
杜蘅呆呆地看着他,“引魂招是什么地方?听起来很吓人。奴婢还是愿意呆在这儿,每天缝缝补补的,只要有饭吃有地方睡,日子简简单单就好了。”
“哼!”景忪冷笑道:“别装了,招影使,引魂招里四大杀手之一,最擅长易容和追查珠丝马迹,任何看似没有线索的东西到了你的眼中,就能找到线索!从你踏进山庄大门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杜蘅!”
杜蘅一听,先前的惊慌猜疑顿时消失了,反而镇定下来,急忙道:“景管家,我是杜蘅,我真的是杜蘅啊,不信你去我家问问。”
他慢慢地凑到她跟前,直勾勾地看着她,“那我问你,秦书长什么模样?”
杜蘅连忙低下头,直觉道:“相公……相公仪表堂堂,是个谦谦君子。”
“胡说!”景忪冷笑,“秦书是个痴儿,虽然已经年过二十,可是智力却象个五岁小孩!他不仅身材矮胖,就连口齿也不甚清楚。你原本是嫁去做妾,只因你爹娘收了秦家五十两银子,谁知那秦书命短,成亲前一天掉进池塘里淹死了!”
杜蘅哭出声来。
景忪又道:“连自己的夫君是什么样子你都不知道,你还敢说你是杜蘅?!”
杜蘅突然大声叫道:“我是,我当然是!相公……相公……不是痴儿,是被我克死的。他已经死了,你不要再说他了,不要再说他了……他,他对我很好,很好……”
景忪见她哭得满面泪水,嫌恶地看了她一眼,“你学得很象,杜蘅的一言一行,针线女工,可能就算是她父母也未必分辨得出,只可惜你什么都象,就是秉性不象!方才你看甘浅浅的眼光,分明就不是杜蘅的眼光!”
杜蘅开始低低地哭泣,“你为何就是不信我?”
景忪道:“要我信你?凭什么?!你以为用茶杯砸破自己的头我就信你了?你以为你三天做好冬衣我就信你了?坏就坏在你不该自作聪明地去找出剪破衣服的真凶!你若是真的就这样被我赶出去了,我可能就相信你了。赵志刚!”
第四章 五拍(3)
赵志刚应声而出,竟然象是凭空飞出来的,众人都吓了一跳,连杜蘅也莫明地止住了哭泣。
“拿下!”景忪一声喝斥,赵志刚出手如风,立刻朝杜蘅的肩头抓去。杜蘅似乎是吓呆了,动也没动,赵志刚一把扣住她的肩,她立刻惨叫一声,大叫道:“饶命啊!我,我只是不想被赶走啊!”
赵志刚神色一怔,抬眼看向景忪,“景管家,她……她不会武功!”说着,他抓起她的手,仔细地探索她的脉象,喃喃道:“糟了,她真的没有武功,内息平淡混乱,微弱,哎呀,我居然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下了手!”说完,他立刻飞一般地弹了起来,有些惶恐不安地自言自语:“糟了糟了,要是被庄管家知道,又要被罚了!完了完了……”
景忪不快地皱起眉,“你嚷嚷什么?!”说着,他快步走到杜蘅面前,细细查看她的脉息,眉头越皱越紧,紧盯着杜蘅的眼光却没有放松。
杜蘅只觉得肩头剧痛难当,加之她已经三天三夜没有怎么休息,头上的伤又没有全好,终于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景忪微微一怔,封三娘立刻叫道:“景管家,这下你相信了吧?你看她都被你吓晕了!我敢担保,她肯定不是什么引魂招的杀手!”
林孝仁等人也禁不住跪下连连恳求,无奈景忪冷着脸,仍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封三娘忍不住气道:“景管家!今儿我也厚着脸皮说两句话!这阿蘅自打进来,就老老实实做事,根本没有多说一句话,多问一个字。她哪儿招你了?你老是说她这儿不对那儿不好。我们山庄这些年来人是越来越少了,就是因为你们不信任任何一个人!是不是哪一天连我们这些人也要排着队让你挨个查个遍才甘心?!”
景忪微微一怔,这才松开手,冷冷道:“找个大夫来!”
此时一个红色的身影慢慢地走了进来,一看见这副模样,不由浅浅笑道:“哟,这是唱的哪出啊?!”
“哎呀,红尘姐!”赵志刚一看见她,暗叫不妙,抽身想跑,却听她慢慢道:“赵管事,怎么见了也不打个招呼?当真是我见不得人吗?”
赵志刚连忙道:“哪敢呀,红尘姐您怎么有空来了。”
红尘瞟了他一眼,“你不也闲得到这儿来了吗?”
赵志刚讪讪地笑了笑,不知说什么,红尘又笑道:“不知道的,以为我们衣轩当真闲得紧,一个管事窜门都窜到织造来了。还是你赵管事不喜欢在衣轩做事,喜欢回来这剑天阁?”
赵志刚吓了一跳,赶紧跳出门外,嚷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红尘轻轻地哼了一声,却没逃过景忪的耳朵,他笑道:“红尘姐姐今儿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见教?”
红尘施礼道:“奴婢怎么敢当,庄管家让奴婢来传话,说是庄主有命,顾门主好歹也是参天门一派之主,我们流云山庄不能失了礼数,希望景管家能亲往相送,务必送至山门外,以示友好歉意。”
景忪黑了脸,“这不是庄主的意思,恐怕是庄颜的意思吧!”
红尘淡淡笑道:“奴婢只是来传话,别的事不是奴婢能管的。奴婢告辞了。”说完,她转身往院外走,眼光扫到晕过去的杜蘅,又道:“哦,奴婢差点儿忘了,庄管家还说,以后景管家再有什么事要我们的人帮忙,大可以跟她明说,不必偷偷摸摸。”
景忪嘿嘿笑道:“庄颜能有那么大方?打死我也不信!算了,大不了下次再抓人,我不叫她的人便是。小气!”
红尘没再答话,只是又看了杜蘅一眼,转身大步走了。她刚出门,就见周正快步冲了进来,附在景忪耳边说了几句。景忪皱眉叫道:“什么?!堂堂一派之主,难道还要耍赖不成?为什么每次都要我去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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