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眼前一片乌黑。雪泠生怕乱动碰倒地窖里的什物,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等待双眼适应黑暗。地窖里相当注意通风,阴森森的夜风吹过,雪泠的衣裳刚被汗浸湿,不禁打了个寒颤。
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雪泠的手,司空清一手揽着她的肩膀,慢慢引着她步向地窖深处。
雪泠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地窖里混杂着各种气味。晒干的腊肉,蔬果散发的清香,甚至一些刺鼻的佐料,如葱、蒜之类的,还有不少腌制食物。大大小小的竹筐和泥缸几乎摆满了整个地窖,雪泠跟着司空清来到一角落,与他挨着墙壁坐下。
一贴上冰冷的墙壁,雪泠一抖,身子前倾。角落的位置很小,雪泠这一前倾,身子几乎趴在司空清的怀里。她尴尬地又朝后一移,却贴上了冷冰冰的墙。
司空清看着雪泠反反复复地前后挪动,心下不耐,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
雪泠身子一僵,逐渐放松。在这昏暗中,看不清彼此的面容,这样的接触,仍旧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
雪泠把头轻轻地枕在司空清的胸前,如此普通的接触,以往不过是一种奢望。往后,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还会如同对常人般待自己么?贪恋这一时的温暖,最终,伤心的只是自己罢。她抬手抵着司空清的胸膛,就要推开他。
这时,上面响起不少分杂的脚步声。
“当家的,你回来了……哎呀,各位大爷,一路辛苦了啊。”妇人欣喜,略带谄媚的声音响起,犹在咫尺。
原来这地窖建到木屋的正下方了。雪泠抬起头,全神贯注地听着上面的声响。
“废话少说,人在哪里?”一粗旷的声音不悦地问道。
“在里屋,他们两人喝下放了安眠草的汤,定是早昏睡过去了。”妇人急急地道。
“哦?昏睡,这倒省了爷们不少事。”粗旷的声音带着点点喜悦。
“师兄,这灵霄宫的宫主武功高强,怎可能被区区安眠草就给放倒了呢。别被这乡下妇人给唬住了。”一年轻的声线急急说道。
“哼,他中了‘飘渺’,现在内力全失,又怎会是我们的对手,就算没放倒也不碍事。师弟你就是爱畏手畏脚的,男子汉大丈夫的……”粗旷声音的男子不屑地道。
“砰”地一声,想必是他们粗鲁地撞开门,那男子突然噤了声。
“乒乒砰砰”地声音在头顶四处传来,雪泠紧张地揪着司空清的前襟。
“……大,大爷,有话好好说……呜……”妇人惊慌地说着,哭了起来。
“说!人呢?你们今天不给咱们说清楚,爷我跟你们没完!”粗旷的声音嚷着,怒气腾腾。
“大爷,他,他们刚还在睡着呢……我,我没骗你……那男人一身白衣,手上拿着剑,另外有个哑巴女孩跟着……”妇人结结巴巴地解释着,突然大叫起来,“啊!当家的!当家的!你,你们……啊!”
随着妇人的惨叫,雪泠身子一抖,司空清不由搂紧她,不以为然地瞥了头顶一眼。
“师兄,你怎么把他们杀了。我们还没问出那宫主的行踪……乱杀无辜,大少爷肯定会责怪我们的。”年轻的声音忐忑不安地说道。
“这妇人分明是为了那一百两,胡说八道的。灵霄宫的宫主是什么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让别人近身一尺,怎会贴身带着一个女人,还要是个哑巴。简直一派胡言,浪费我们师兄弟的时间!我们走!”边说着,脚步逐渐远去。
雪泠紧绷的身子松了下来,说不出的疲惫。等了一会,上面仍毫无动静。
正想起身,却听见又一阵烦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师弟,你又转回来干啥,我们赶紧去别处瞧瞧。活抓这魔教的头儿,大少爷说不定怎么夸奖我们呢……”
“师兄,你看,里屋桌上有两碗热汤。刚那妇人没说谎,的确有人在此留宿。”顿了顿,他继续说道。“汤里也确实有安眠草的气味……师兄,都怪你把那两人都杀了,现在要找那魔头的行踪,谈何容易。错过了这时机,以后怕是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得了,这附近都有我们的人。他内力尽失,逃不出去的,而且还带着个哑巴。喏,你们三去,屋里屋外给我仔仔细细地搜!师弟,你再瞧瞧,看看能不能发现啥?”
好一阵翻箱倒柜的声响,雪泠的心提到嗓门,担忧地抬头看了司空清一眼。两人离得很近,雪泠看见他清冷眼眸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紧张的心情反而沉淀下来。
“师兄,床铺是冷的,床底有一盆染了血的清水,桌上的汤没有碰。他必定是受了不轻的伤,发现有异,便匆忙离开了。”
“嗯,师弟说的有理……你们两个在后院做什么?”
“大哥,这院子里有个地窖。我们俩想下去看看情况,说不定……哎哟!”一声惊呼响起。
“你们两个笨蛋!那灵霄宫的宫主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躲在乱七八糟的地窖里。赶快给我去四周瞧瞧去!”他大声喝道。两人唯唯诺诺地应着,嘀咕着走远了。
“师兄,我们赶紧出去找找,他们必定走不远的!”
“好,我们走!”
脚步声逐渐远去,雪泠抬手往额上一擦,满手的冷汗。反观身边的当事人,却依然云淡风清的模样,似乎被追杀的人不是他。
雪泠仔细聆听了一阵,确定那些人走远,才动了动已经僵直的身子。打了个哈欠,用力揉了揉困倦的双眼,雪泠想到自己一整晚提心吊胆的,累得够呛。这瘦弱的身子怕是受不住了。
司空清瞧着雪泠的脑袋一点一点的,伸手将她的头靠向自己。雪泠迷糊地蹭了蹭他的肩窝,寻了个舒适的位置,不一会,均匀的呼吸声便响起。
待雪泠醒来,天已大亮。司空清的内力已恢复,神清气爽地起身,独自出了地窖。
雪泠随后爬出洞口,瞥见里屋倒在血泊中的妇人和身旁的一个汉子,不由一阵心酸。
在灶上找到几块硬邦邦的大饼,雪泠用布包好,跟在司空清身后,离开木屋。
雪泠把大饼撕开两半,递给司空清。他淡然地接过,小口地吃了起来。雪泠饿了半日,狼吞虎咽了几口,差点给呛住,急忙喝了几大口水,才勉强咽了下去。
两人走了半日,挑着些小道和山路,一路上倒是没再遇到其他人。
傍晚时分,他们行至一座小镇。
抬步走入一间客栈里,一个机灵的店小二带着笑脸迎了上来。
“两位是吃饭还是住店?咱们客栈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两位可是来对地儿了……”
司空清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店小二立刻住了口。
“住店!”淡淡吐出两字,司空清丢出一锭白银。
店小二眉开眼笑地收起银两,恭敬地问道。“两间上房么?”
司空清回头瞥了雪泠一眼,漠然开口。“一间!”
雪泠一愣,店小二则用暧昧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几下,才躬身在前面带路。
进了房间,司空清又丢给店小二一锭银两。“帮我们弄两身合适的衣裳,再打一桶水上来。”
“好叻,两位稍等!”店小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利落地关上门。
房间回归沉静,两人默默地在桌前落座,一时无话。
“司空清!”许久,他突然开口说道。
雪泠迟疑地点了点头。清,司空清,这名字与身前的白衣之人很相配。
“之后你打算如何?回家么?”司空清清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回家?雪泠低着头,不知这身子的身份是什么。但,看她孤身一人倒在迷雾森林里,许是跟自己一样,身世坎坷罢。但,既然自己入了这身,她的种种过往便与自己无关了。
想罢,雪泠坚定地抬起头。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写到:我没有家!
司空清看了她一眼,没有继续问下去。
“晚上随我到一个地方。”
雪泠笑着点了点头。
自己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眼前的人是唯一能依靠的。而且,能力没有消失,为何独独听不见他心里的声音呢。难道他也具有自己独特的能力,还是,他的心里筑了一面墙,封闭了自己的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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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鬼医
店小二不一会就拿来两套新衣,让人搬上来一大桶热水,放在屏风后面。
司空清瞥了雪泠一眼,缓步离去,顺手带上门。
雪泠迫不及待地脱掉破旧的衣物,跳进桶里,用力搓起来。连续几日没有洗澡,全身粘乎乎的。捧起水洗了把脸,手指触到鬓角,略微的皱褶。
疑惑地摸了摸褶皱的地方,感觉到手底粗糙的质感,往下一探,勃颈处却是滑腻的触感。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中闪过,雪泠伸手一撕,手上赫然多了一块蜡黄的脸皮。
低头,在水面上看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瓜子脸,大大的双眸,小巧的嘴巴,肤如凝脂。算不上倾国倾城,却也是小家碧玉。
望着手里的面皮,相当粗糙,有三张纸的厚度,看起来明显透气感不好。戴的时间久了,容易皱起来,与脸的贴合度不高。
这个身体到底是什么人呢?独自倒在迷雾森林中,身无旁物,却戴着寻常人家不易得到的人皮面具。
他,该是发现了罢。雪泠索性把面皮丢在一边,既然如此,自己何必继续戴这不舒服的东西呢。
雪泠边思索,边擦干身子,将衣物一件件套上。费了番功夫,才把衣服都穿好。
急忙打开门,司空清侧身斜靠着走廊上的柱子。冷淡如霜,望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火光,硕长的身影在夜色中更显孤寂。
回首看到雪泠去掉面具的脸,依旧不声不响,只是吩咐店小二再打一桶水上来。
雪泠自觉地走出房间,才迈出一只脚,夜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喷嚏。
司空清走入屋里的脚步一顿,淡淡说道。“进来。”
雪泠摸摸鼻子,还是跟着进了屋。背对着屏风在桌前落座,径自倒了杯茶,啜了一口。
“哗啦”地水声响起,雪泠感觉脸上有些发烫,低着头,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瓷杯上。
司空清穿戴好出来时,便瞧见雪泠头垂得快要趴在桌上,闷闷地埋首喝茶。他不语,径自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他身上淡淡沐浴后的清香飘来,雪泠才发现,两人皆穿着一身白衣。袖边上绣着线,给素白的衣裳增添了一份精致。
司空清放下茶杯,打开木窗。轻轻抱起身后的雪泠,足下一点,朝外飞快掠去。雪泠的双手紧紧环住他的勃颈,埋首在他胸前,听着耳边的呼啸声,任风吹散她如墨的长发。
待司空清停下,雪泠才抬起头,环顾四周。
昏暗的院落,一间木屋,烛光隐约闪烁。荒凉的院里,只有一棵孤零零的老树斜靠着灰墙,墙角杂草丛生。
“沁儿?”略微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略带疑惑。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人顶着一头乱发,探出头来。看见来人,不由一愣,转而笑道。“稀客啊,是什么风把宫主给吹来了?”
司空清不语,抬步走入屋内。雪泠跟在他身后,看见屋内一穿着粗布大褂的老汉慵懒地坐在桌前,咧嘴笑着。
老汉瞧见司空清身后的雪泠,瞪大双眼,跳起来,跑到两人面前。
雪泠看他目不转睛地瞅着自己,不由朝司空清身旁缩了缩,皱起眉,不解地盯着老汉。
好一会,老汉才移开视线,笑道。
“好一个俊俏的小姑娘,宫主眼光不错。”
雪泠张开口,欲出声解释,却想起自己从来到这个时空后,再也未能发出任何声响,眼神黯然。
老汉瞥见雪泠的神情,惊讶道。“难道小姑娘不能说话?”
司空清冷冷地瞥了老汉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仔细盯着雪泠的脖颈,在她身边转了一圈,而后让雪泠伸出舌头。沉思了一阵,开口说道。“没有中毒的迹象,脖颈也未有外伤的痕迹。刚看小姑娘的反应也不是天生不能发声,这样看来,只有一种可能。”
老汉目光炯炯地直视着雪泠,“不是不能说话,而是不愿说话。”
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么。雪泠抬手摸了摸勃颈,轻轻叹息着。母亲,我再也不能出声,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结果么。
“……鬼医,明日起,她留在你这里。”司空清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
雪泠一怔,抬首望着司空清。让自己留在此处,他要离开了么……
“让丫头留在这里,宫主,这……”瞥见司空清扫视过来的眼神,鬼医立刻住了口。
立在门边,看着雪衣长衫的男子慢慢走出木屋,随后婉若游龙跃去的身影,雪泠怔怔地望着,直到白影融入夜色中,仍未回神。
他,没有回头,一次也没有。原来自己,终是他人的累赘。最后,都一个接一个离去……
“丫头……”鬼医看着雪泠望向远处,黯然神伤的神情,轻轻唤到。
雪泠回神,转身朝鬼医淡淡地一笑。
就算独自一人,生活还是得继续下去,不是么……
鬼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他常常说起当年风光的事情,还有他唯一的徒弟——玄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每次说起,一脸骄傲的模样。
玄沁是灵霄宫座下四使之一,四使直接效忠于宫主,掌管灵霄宫中各类事务。近几年灵霄宫不断扩大,公务繁重,宫主又极少亲自处理事务,所以,玄沁很少来此探望他师父鬼医。
每每说到此处,鬼医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
雪泠极力做出可口的饭菜,将院子打理干净,让这个独自居住在此的老汉,脸上逐渐荡出一分笑意。
然,雪泠还是有意无意地避开鬼医的接触。鬼医屡次想帮雪泠把脉,都被她拒绝了。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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