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闺秀,皆从细微处见功夫,如此懂得进退穿着打扮的,才是真真有着极高雅的情趣,油然书卷气弥漫府中。
金佳士伦见黛玉去更衣,便慢吞吞地到了客厅中,那贾母和凤姐儿,还有一些丫头婆子都翘首以望。
见到金佳士伦出来,贾母急忙道:“老身那外孙女可在府中?可愿意见老身的?”
瞧着她急迫的神色,金佳士伦淡然一笑,道:“老太君稍候,主子一会儿就出来。”
贾母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叹道:“都是我那女儿命苦,年纪轻轻就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如今,给我留了一个极乖巧玲珑的外孙女儿,偏又不能养在身边。”
金佳士伦仍旧是不紧不慢地道:“去者已矣,老太君节哀顺变。玉主子在这里吃用皆极周到,老太君不必担忧。”
贾母正要说话,却见一群丫头簇拥着一个小姑娘过来,莲步轻移,足底生香,袅袅娜娜,颇有天外飞仙之感,不由得已然愣住了,登时热泪夺眶而出,叫道:“我苦命的心肝宝贝儿!”
[娃娃福晋:第032章 拒绝入府]
黛玉才换了一身见客的衣裳,正往客厅里来,小小的心中,也极好奇自己的外祖母是什么模样儿。
乍然见到一个泪流满面鬓发银白的老母,黛玉便知道她是自己的外祖母了,便上前行礼,道:“黛玉见过外祖母。”
外孙女见到外祖母,原本应该是磕头为大礼的,但是黛玉毕竟是康熙已经指婚的胤禛的嫡福晋,高贵的身份摆在那里,虽然外面没有人知道,但是在禛贝勒府的几个心腹却都极为明白,故而,金佳士伦吩咐人不用送上软垫,黛玉自然也拜不得了。
想起亡故的贾敏,还有仍旧孑然一身在江南的父亲,黛玉自然也不由得哽咽难休。
贾母颤巍巍地搂着黛玉在怀里,不住细细打量着,眼泪便如滚瓜儿似的簌簌而落,道:“我的心肝儿肉,叫外祖母好想!”
见黛玉已经哭得小粉脸通红,慧人心中疼惜,便上前劝慰道:“如今老太太见到姑娘,原是一件喜事,如何反哭得这般伤心?姑娘身上不好,大夫和尚谆谆嘱咐着不让哭的。”
贾母忙拭泪笑道:“对,对,对,见到玉儿,原是喜事一件。”
宜人和可人上前给黛玉重新打点妆容,黛玉心情平复了一些,才对贾母破涕一笑,道:“瞧黛玉竟糊涂了,外祖母上了年纪,腿脚不好的,如何能站着?快些儿请坐,可人,也不给外祖母上茶。”
说着又打量着站在一旁的绝色少妇,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粉面含春,丹唇凝笑,却不曾穿着一般媳妇的大红衣着,想来也是想到了黛玉新近丧母,太过奢华鲜亮惹人忌讳,只宝蓝百子刻丝袄子,深紫百褶曳地裙,愈发显得身材苗条,体格轻盈,更有一种爽朗干脆的气质让人难以忘怀。
凤姐也正在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不由得暗自诧异不已。
素日里在荣国府,也算是见过了绝色胚子的三春,自觉不少大户人家的小姐,连自家的丫头子也还略逊三分,虽然早知贾敏才貌冠世绝伦,但是却也并不以为然,哪里知道见到黛玉,才真真是非凡间的人物。
她也不过就是极简单素雅的妆扮,想来还是在娘亲孝中的缘故,浑身不见一丝鲜艳的颜色花样,松松的发髻值用一根白玉簪子轻轻挽着,身上也是大户人家里极寻常的料子,可是裙摆浮动时,却是说不出的风致绝伦。
也许是方才痛哭过一番,双眉似蹙非蹙,淡如一抹轻烟,双眼澄澈而晶莹,似乎经过水洗一般,更觉得娇美。
凤姐亲昵地拉着黛玉的手,眉眼含笑道:“想必这就是老祖宗心心念念的林妹妹了罢?世间竟真有这般出挑的人物?浑身都没半分人间烟火之气,瞧来我倒是要好生讨好妹妹一番,也能染上一些脱俗之气呢!”
黛玉道:“链二嫂子过誉了,黛玉年幼弱女,哪里能称之为什么出挑脱俗。”
凤姐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才送到贾母身边坐着,笑道:“到底是江南水乡的人物,真是清雅温润,瞧这肉皮儿,还有这轻柔欲融的天籁之音,怪道老祖宗眼里心里念个不住呢!”
黛玉道:“黛玉让外祖母记挂了。”
贾母端详着她的小模样,忍不住搂在怀里又呜咽起来,道:“当年这些儿孙,所疼者唯有你母,偏她竟先我而去。”
黛玉想起母亲,依然一阵心酸,她怎么能忘记,那天父亲将自己托付给胤禛的时候说的话?
娘,她的娘,她那风华绝代的娘亲,是给贾家卖出去的啊!
“外祖母不用太过伤心了,娘娘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意看到外祖母如此伤心难过。”
细细柔柔的声音,竟如涓涓细流一般,轻易抚平了贾母心中的悲痛。
见黛玉虽然小小年纪,身量尚小,形容亦未足,但是进退有致,款客待亲,宛然小主妇的模样,贾母不由得更是喜欢到了十分去,拉着黛玉的手笑道:“好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懂事,可比宝玉强到了十分儿里去。”
黛玉淡淡一笑,道:“娘娘去了,黛玉不能叫爹爹心里挂念,自然是要好生照顾着自己的。”
贾母忍不住又垂泪道:“可怜我的小心肝,这样小小年纪就寄人篱下。好孩子,如今家里有好几位姐妹都盼着你回家,贝勒爷的府上固然尊贵,可是到底你和贝勒爷非亲非故,寄人篱下恐惹人厌烦,不如跟外祖母回家可好?”
黛玉听了一怔,婉转地道:“外祖母一片好意为黛玉,黛玉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娘亲在世之时,与父亲商议,让黛玉居住四贝勒爷府中,也是有着照应的意思。四贝勒爷府上人少是非也少,黛玉十分自在。外祖母身为一大家子的长者,泱泱大族上下四五百人,都要外祖母周全照应,黛玉自不能给外祖母更添烦恼。”
贾母自然是未曾想到黛玉竟会直言拒绝,只得含泪道:“好孩子,到底是极孝顺的,只是,我已没了你母亲,如何能叫你寄人篱下,反不在我膝下以慰我丧女之痛?咱们家大业大,断没有叫你寄人篱下的道理。”
黛玉轻叹道:“外祖母固然是疼黛玉,只是外祖母可曾想过?在外祖母家中,黛玉到底还是外姓人,依然是寄人篱下。”
听了黛玉这话,贾母不觉一呆。
黛玉又款款地道:“在四贝勒爷府上,和在外祖母家中,同样都是寄人篱下,又有什么分别呢?一个人少是非少,一个人多是非多,权衡利弊,外祖母自然该明白黛玉之心。黛玉年纪既小,生性又极懒怠,应付不了洋洋洒洒数百口子人,因而还请外祖母疼黛玉一场,就容黛玉在此偷闲养病罢!”
贾母听了眼眶儿一红,道:“到底是我老糊涂了,竟不曾想到这一层的道理,既然你一心要住在贝勒爷的府上,也罢了。”
说着给凤姐递了一个眼色,凤姐急忙笑道:“既然妹妹要住在贝勒爷府上,我们自然也勉强不得,只是等妹妹略闲了,也到咱们家里逛逛去,家里的姐妹们可都翘首遥望,盼着姑娘早些儿过去呢!”
黛玉腼腆一笑,微露笑靥,道:“黛玉在这里原也是极冷清的,若是姐妹们有空,闲了过来与我玩耍解闷也是极好的。”
凤姐只得答应了,又忙笑道:“瞧我这记性,竟将送妹妹的礼物都忘记了,真是该打。”
说着吩咐几个丫鬟捧上无数的锦匣托盘,各色琳琅满目,全是贾母送给黛玉的见面之礼。
上用素色绸缎绫纱各是四匹,金项圈四个,玉环四对,珍珠四挂,玫瑰佩四对,白玉簪四支,翡翠簪四支,金簪四支,银簪四支,金镯四对,银镯四对,玉镯四对,祖母绿镯四对,各有配套的戒指、耳坠,还有各色极精巧的玩意儿,以及书画、荷包、团扇等物,倒是让慧人不觉暗自赞叹一声:“到底是太太的娘家,如此奢华!”
黛玉虽诧异贾母如此大方,却仍旧不曾将目光停在那些东西上,只是有礼地道:“黛玉谢外祖母赏赐,链二嫂子费心了。”
贾母攥着黛玉软软嫩嫩的小手,神色依然深为殷切地道:“玉儿,你真的不愿意跟外祖母回家吗?”
黛玉软软一笑,粉脸生春,泛着淡淡的粉色,似乎刚洗出来的水蜜桃一般,道:“黛玉在这里很好,四贝勒爷很疼玉儿,管家伯伯待黛玉好,大家都很疼玉儿,玉儿舍不得离开大家。”
说着俏皮地歪着头看贾母,道:“娘娘常常教导玉儿,待人要诚心,不能掺杂了一些世俗的权势和财势,不能因为财大势大就欺负人,会遭天谴的呢!因此,虽然外祖母家比四贝勒爷府上似乎精致很多,人也很多很热闹,但是玉儿不能喜新厌旧,不然娘娘在天之灵会讨厌玉儿的!”
听了黛玉清清脆脆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的一串声音,让贾母也不由得听住了。
半日才笑道:“到底是我那个脱俗的敏儿,原是教养出来的女孩儿不同凡响。”
因见宜人慧人几个皆陪侍一旁,并不让自己的鸳鸯等大丫鬟,想招手叫到自己跟前,却忽而想起这是禛贝勒府,只得罢了。又见金佳士伦一旁沉稳地站着,丝毫没有局促之意,目光也只是低垂着,似乎没有将今日的事情听进耳中。
贾母看着小小人儿却威仪十足的黛玉,那身清贵高雅的气派,真真是从所未见,若是养活在自己跟前,自然疼如珍宝。
因问起黛玉为何住在禛贝勒府,黛玉眼儿滴溜溜一眨,满是淘气地道:“四哥很疼很疼玉儿的哟,四哥有说,是爹爹和皇上伯伯有极深的渊源,所以要很疼很疼玉儿,谁要是敢欺负玉儿,四哥和皇上伯伯就要谁的脑袋!”
说着很是得意地扬高了俏鼻,更显得灵动有致,分外可爱。
贾母从未曾在三春身上见过如此可爱淘气的神色,或者,这才是一个小孩儿家罢?因此不觉愣住了。
金佳士伦却低头暗暗好笑,果然这个小主子千伶百俐,这话可是明摆着给贾母听了,她林黛玉,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娃娃福晋:第033章 三春拜见]
见黛玉不肯进贾府,贾母只得失望而归,回去之后,亦不免感叹甚深,只管赞黛玉好模样好气派。
三春原是殷殷期盼着黛玉过来,此时不见黛玉,却听贾母赞叹连连,不觉也都拉着凤姐问缘故。
凤姐苦笑道:“林妹妹在四贝勒爷的府上极是尊贵的,俨然就是一家之主母,虽然年纪小,可是却极聪敏。”
惜春到底年纪小,叹了一口气道:“真想见见林姐姐是何等模样气派!”
偏贾母在上面听到了,便笑道:“瞧你们都是傻丫头不成?虽然林丫头长住在禛贝勒府中,可是到底还是咱们家的外孙女,等闲了的时候,再接她过来也使得,你们小姐妹也有话说,过去陪着她解闷也是好的。”
听了这话,三春都是十分喜悦,宝玉更是喜之不尽,道:“我就说,姑妈家的表妹自然不能将咱们家白放到一边,单单住在外人家的,听了老祖宗这话,林妹妹还是咱们家的女孩子。”
说着便扭股儿糖似的伏在贾母怀里,撒娇道:“老祖宗,我吩咐袭人打扫好了碧纱橱,便去接妹妹过来住罢!”
贾母看着宝玉,凤姐忙上前道:“瞧宝兄弟也糊涂了,今儿老祖宗才过去接林妹妹,林妹妹未来,再去第二遭不成?”
宝玉听了这话,便有些闷闷不乐,咬牙道:“咱们家才是林妹妹的至亲呢,怎么她不说住在自家,却寄人篱下?”
贾母脸色一沉,道:“宝玉,你又胡说什么?这原也是你妹妹的意向,我们还勉强她不成?”
见贾母斥责宝玉,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儿,王夫人便笑道:“难道竟是大姑娘不愿意过来的?”
凤姐忙笑道:“林妹妹不过才六岁,哪里知道什么愿意不愿意的?不过到底是小孩儿家,未免在禛贝勒府里住得习惯了,又想着咱们家家大业大,上上下下数百口子,恐给太太添烦恼,故而便依旧在禛贝勒府里住下了。”
王夫人听了赞叹道:“到底是姑太太生养的闺女,这般懂事,哪里如宝玉这样淘气的?”
邢夫人也对贾母陪笑道:“正是,四贝勒爷至今尚未大婚,若是大姑娘竟能攀上这门好亲,姑太太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贾母脸色为之一沉,沉声道:“这是什么话?难道玉儿住在禛贝勒府里,为的就是攀上亲事不成?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皇室子弟满汉不得通婚,更何况玉儿是汉人身份,年纪这样小,也是你们能随随便便说出来败坏了名声的?”
邢夫人原是想黛玉既然能住在禛贝勒府里,必定就是因为渊源极深,故而有此说,听了贾母的话,不觉讪讪的不说话了。
王夫人见贾母声色不比往时,便忙凑趣笑道:“姑太太没了,大姑娘自然是要养活在老太太跟前的,到时候姑老爷若有续弦之意,大姑娘的婚事,自然要由着老太太做主了,哪里还能由着别人做主不成?”
贾母听了这话,才略有喜色,点头叹道:“若是姑老爷竟有续弦之意,我这玉儿的命也就更苦了。”
众人见她伤感,忙都上来围着劝慰不已,才略略止住。
独那宝玉翘首盼着黛玉进府里,日日黏着贾母吩咐人去接。
贾母给宝玉纠缠不过,再说了她确也是想叫黛玉能早些儿时候在自己身边,便吩咐凤姐预备了帖子和拜礼,亲自去接黛玉,又怕黛玉不肯过来,便吩咐三春也与凤姐同行。
宝玉见此机会,如何不去的?扭着贾母的衣襟也要过去。
惜春年纪虽小,却极为孤僻冷漠,素来又见不过宝玉一身胭脂女儿气,故而冷笑了一声,道:“禛贝勒府是何等地方?接的是林姐姐,如何能让你一个男儿也去?倒是叫外人笑话咱们贾家没有规矩!”
听了惜春这样尖利的话,贾母也忙笑道:“正是,宝玉是最懂得礼数的,在外人面前极周全,比大人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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