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祀也寻思了半日,笑道:“格格这联儿着实是刁钻古怪,胤祀竟也不得。”
阿穆不禁得意起来,拍手笑道:“竟能难倒了爷,妹妹好生巧思!”
欲问黛玉到底下联如何,说听到胤禛温润的声音道:“说不得,我倒是来对一对。”
只见胤禛依然是一身单薄的月白长袍,罩着一件玉色马褂,领口却镶着玄色狐狸皮,沉稳如山,更洒落一种恢弘大气。
胤祀与胤禟原本坐着,见胤禛来了,忙起身让座道:“四哥怎么也过来了?”
何凤武等人忙纷纷上前拜见,一时之间,倒也热闹。
黛玉和阿穆并不曾进亭的,只站在外面,身上也落了一层淡淡的雪花。
黛玉走到胤禛跟前,仰头道:“玉儿这就回家了,四哥倒是寻过来了。”
胤禛掸落她披风与雪帽上的落雪,才道:“在家里久等你不回来,问下人才知道到西湖这里来了,便过来瞧瞧。”
说着含笑的双眸看着胤祀和胤禟,淡淡地道:“我是从西山那里过来,倒也应景。”
说着念道:“游西山,拿衣衫,衣衫落西山,惜善衣衫。”
话音刚落,满亭中拍案叫绝。
胤祀笑道:“四哥这下联真是齐整,竟叫我赞什么好呢?不愧四哥是教养玉格格的人呢!”
说着对黛玉抱拳道:“玉格格慧心巧思,四哥才思敏捷,皆非我等所能及,真个儿是甘拜下风了!”
有琴竹却是脸上略有不甘之色,可是却亦无法反驳,毕竟他是不曾对得出来。
略回复思索了一会儿,才笑道:“在下倒也得了一联,不知道玉格格可否对得上来?”
黛玉依偎在胤禛身畔,淡然一笑道:“倒是不知道竹先生出的是什么上联?倒是出奇些也还罢了。”
有琴竹便道:“素知瘦西湖莲藕天下皆知,故有七言上联,荷花荷叶莲莲藕。”
黛玉不假思索地道:“这个上联倒是容易,没什么出奇之处,请听下联:丝绵丝绸绉纱绢;江流江水波涛涌;树根树梢枯枝杆;热蒸热煮烹为点。数个下联,任君挑选!”
见黛玉才思灵敏,连对数个,有琴竹倒是收了方才的狂傲之气,思索半日,才道:“上一回去黄山,倒是得了一个上联:黄山落叶松叶落山黄。”
黛玉忍不住笑道:“有琴先生自负才华不世,竟也只有这些俗对不成?”
轻扯着胤禛衣袖道:“四哥,你来对,也好叫他知道,这样的俗对,任谁都对得出来了。”
说得那有琴竹满脸涨红,咬了咬牙根,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英雄。问楼外青山,山外白云,何处是唐宫汉阙。”
黛玉莞尔一笑,道:“小苑西回,莺唤起一庭佳丽。看池边绿树,树边红雨,此间有舜日尧天。”
凝思了片刻,看着胤禛,随即淡淡一笑,道:“小桥流水,西风吹一骑瘦马,看松间明月,月间清影,哪里有凤阁龙楼。”
对上两个对联,满亭中皆是惊诧之色,有琴竹通红的脸却登时惨白。
竟不敢置信,一个少女,竟对出千古绝对。
胤禛看着黛玉神采飞扬的模样,但笑不语。
黛玉亦笑道:“这些不过都是凭着平仄对称便可对出,却也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有琴竹垂头丧气地对黛玉拱手道:“格格才思确是敏捷,且对仗工整,在下甘拜下风。”
阿穆见了也抿嘴笑道:“这个妹妹最是才气极好,你们当你们真能胜过?这不过就是一丝儿零头罢了。对联有什么好的?真正做得好的,却是她那风流别致的心肠,新巧雅致的诗词!那才是能瞧出一个人的才气如何呢!”
黛玉淡淡一笑,也并不说话,只与胤禛相携而去。
雪花越下越大,众细碎的盐粒儿,转为撕绵扯絮一般,很快湮没了两人一兽的层层脚印。
雪色迷蒙,落雪如雾,将那人影团团包裹住,很快就瞧不清楚了。
。。。。。。
娃娃福晋 第063章 天命
风雪终于停了,这江南的夜晚,依然是残月如眉,残灯如豆,淡淡的桃花酿,带着淡淡的余香。
玉手拨弄着残灯,那火苗霎时跳了起来,窗纸上似有梅枝舞动。
开得正好的红梅,总有风吹雪打之后沦为落花残瓣;
人生如棋,也要自己为自己收拾残局。
思前想后,凤凰签却要自己一肩承担,将来又会知道什么呢?
黛玉忘却时光流逝,眸子略带暗淡地瞅着窗纸外舞得妩媚的红梅,似乎脸上也染了些红梅的颜色。
浓浓的寒气依然能从窗纸透进来,越发觉得沁骨冰凉。
慧人轻轻地走过来掩上了玻璃窗子,轻声道:“夜深了,格格该歇息了。”
黛玉薄面轻愁,蹙眉长叹道:“今儿事情多,总是睡不着。”
慧人听了这话,圆润的面庞上含着淡淡的笑容,如夏天里荷叶烘托着的荷花,清丽,点了点黛玉在月光下更显得如美玉雕琢的脸庞,道:“什么叫做事情多?不过就是去庙宇里求了个签子,回来文战了一场那些酸腐的读书人罢了。”
黛玉静默竟如五月的丁香,散出花雨的芬芳和寂寥,一支凤凰签,葬的,又是什么呢?预示的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啊!不明白啊!
默默地走进床前,静静地躺在有着桃花芬芳的床上,寒梅,在床顶上绽放出花的初蕊。
一夜之间,柔肠百转,竟是没有一丝儿睡意。
次日清晨起来,黛玉闷闷地梳洗了,便去给父亲请安。
可巧胤禛竟也在父亲房中,不由得微微一怔,眼中又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她好疼好疼四哥的啊,四哥烨好疼好疼她的,可是为什么,四哥最后会杀了她呢?
见黛玉神情大异,眼底也带了一丝黑晕,胤禛不禁近前端详了一会,问道:“昨日怎么竟没睡好?”
听他语气中满满的都是关怀,黛玉方止住心中所想,勉强笑道:“想是昨儿个风大,窗外响个不停,所以竟失寐了。”
胤禛不赞同地看着她疲惫苍白的容颜,虽心中极为诧异黛玉为何失寐,然深邃的眼眸似乎是微墨中带了点水色,嘱咐道:“既然昨夜不曾睡好,今日就少出房门,回房里歇息去。”
黛玉依偎在父亲怀里,撒娇道:“玉儿要陪爹爹,才不要回去一个儿睡觉。”
林如海笑了起来,可是却掩不住神情的惨白和颓废,细细端详着与爱妻肖似的女儿,忽而一怔,定定地看着正在自己怀里撒娇的黛玉,轻声问道:“玉儿心里有事?怎么不告诉爹爹和四哥?”
小丫头心事多,伤身,为人父亲,他宁可不愿女儿心中藏着太多的事情。
听了林如海这话,黛玉登时“哇”地一声哭起来。
这一哭不要紧,林如海和胤禛都是手忙脚乱,打起千百样的温柔款款来安慰她。
哪里知道胤禛语气越是温柔,黛玉越是哭得厉害,声嘶力竭,小脸都涨得通红。
胤禛心疼得要命,真不知道如何是好,黛玉便小粉拳用力打向胤禛,怒道:“四哥最好,原来都是假装疼玉儿!”
这话不但让胤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林如海亦是诧异之极。
胤禛疼爱黛玉之心,人尽皆知,怎么黛玉却忽而说胤禛假装疼她?
黛玉虽聪颖,但是终究年幼,林如海细细问了起来,弄了大半日,两人方才明白黛玉说的是和尚的谶语。
闻得黛玉抽得凤凰签,那和尚又说如此的话,胤禛眸子中闪过一道杀气,道:“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和尚,竟也胡说八道!”
难怪黛玉竟如此患得患失了,却是因为这个,都怪他粗心,昨日早该察觉黛玉神情有异才是。
黛玉泪眼凝视着胤禛,咕哝道:“四哥会一直一直疼玉儿,不会杀玉儿吗?”
胤禛揽着她的身子在怀中,并不避讳林如海亦在眼前,轻声道:“傻丫头,四哥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杀你?”
黛玉听了,略略放下心来,却又问道:“可是和尚说,玉儿会死在最爱玉儿的人手里,还说玉儿是凤凰命。”
胤禛认真地看着黛玉,问道:“玉儿,寻常算卦之人的话,你信得几分?”
黛玉昂头道:“许多算卦之人皆是无中生有,且人之命运皆掌握在自己手中,故玉儿只信得一二分。”
胤禛轻轻拍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蛋,道:“既然只信得一二分,却怎么将和尚的话全信了?”
黛玉给胤禛堵得说不出话来。
闷闷了半日,才闷闷地道:“可是和尚说的是斩钉截铁,让玉儿好生伤心难过。”
林如海一旁半倚着靠枕,轻轻咳嗽了几声,才道:“玉儿,到爹爹这里来。”
黛玉忙过去,在炕沿坐下,柔声问道:“爹爹咳嗽得厉害不厉害?玉儿吩咐人请大夫去!”
林如海轻抚着她的秀发,淡淡地道:“爹爹不妨事,不用担忧。”
深深地凝视着眼前这张冠世绝伦的容颜,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许多事情,今儿个也该告诉你们了。”
胤禛听了一怔,静静地看着林如海。
林如海苦笑了一声,道:“禛儿,你很明白当年无我大师和有琴松的谶语。”
胤禛点头道:“是,他们皆说我与玉儿是龙凤命。”
黛玉听了这话,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爹爹和四哥,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啊?
都是坏人,不告诉玉儿。
林如海目光凝望着黛玉,握着黛玉的小手,才对胤禛道:“其实很久很久之前,你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预言敏儿生得国母凤身,你娘会生得天子龙神,为帝王之母。”宿命,早就已经开始。
听到这件事,胤禛淡淡地道:“我没听娘亲说起过。”
他只以为头一回听到的时候,是因为无我大师的谶语,却不曾想,原来更早的时候也已经有了。
林如海淡淡一笑,道:“这就是天命,也是宿命,无法改变的宿命,不管走到了什么地步,始终都还是沿着宿命的轨迹。”
拈起黛玉颈中依然挂着的那颗绝塞明月,对胤禛道:“玉儿说过,这颗绝塞明月是南宫姑娘送的是不是?”
胤禛点点头,绝塞明月淡淡的光晕,映照着林如海瘦削的脸庞,竟如画卷中的一幅水墨人物。
林如海却笑道:“绝塞明月,鸳鸯珠,非旁人家所有,乃是我林家祖传之物。当年我与娘子结为姻缘,也因此珠,后又转送皇上,他将其中一颗送给了南宫姑娘,以博得欢心,故而后来却又给了玉儿,总算是物归原主。”
而且,绝塞明月中,还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啊,当年不也是让许多人趋之若鹜?
只是皆不知道其中秘密在何处罢了。
胤禛神情仍然是淡淡的,道:“原来竟有如此的事情,我却不知。”
林如海长叹一声,道:“原也是冤孽,若非当年说你娘亲会生得天子的谶语让皇上知道,又怎么会生出如此多的事情?”
胤禛悚然一惊,可是语气依然镇定:“岳父是说,皇阿玛并非是爱额娘,而是因为这个谶语?”
好会伪装的皇阿玛,那次知道额娘在自己府中的时候,他神情那样震惊,可是却也深情款款,竟是一场戏?
林如海咳嗽了一声,重重地打在黛玉的心中,眼眶一红,道:“爹爹,你要快点好起来!”
摸着女儿粉嫩嫩的小脸,林如海却笑了,低声道:“玉儿,爹爹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学会长大了。”
神情忽而有些振奋,声音也凝重起来:“当年我不信玉儿为凤女,多年来也算是请教了无数极灵验的的术士,剖析玉儿的生辰八字,总是得凤女一说。一个人说,我不信,可是,我所有至交中懂得术数的人皆如此说,却也由不得我不信。”
再看着黛玉粉玉精雕似的容颜,轻声道:“玉儿,你要学着长大了,你还是个孩子,如今是知道如何做郡君,将来却要懂得,如何做皇后,做皇后,就要有做皇后的魄力,不能哭哭啼啼的,总让大家替你操心。”
黛玉咕哝了一声道:“玉儿才不要做皇后,做皇后有什么好的?”
林如海和胤禛相顾惊异,皆问道:“为何?”
真是和别的女子与众不同,别人,谁不是巴不得成为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母皇后?
黛玉玉容上浮着淡淡的红晕,嗫嚅道:“做皇上的,都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四哥是玉儿的,不能有别人!”
说得林如海和胤禛都大笑了起来,原来这个小醋坛子却是心心念念着这个才不愿意做皇后的。
捏着黛玉的小鼻子,胤禛含笑道:“傻丫头,四哥是你一个人的,你还担忧着什么?”
倘若只有做上皇帝,才能护着玉儿终生平安的话,他亦愿意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子。
黛玉振振有词地道:“四哥,你别诳玉儿!玉儿可是看了很多很多书的,才没见到有几个皇帝不是如此的。”
林如海笑着摇摇头,搂着玉儿在怀中,道:“玉儿,你可知为何你四哥这么些年来总是不肯娶妻?”
黛玉嘟囔道:“玉儿怎么知道?也许四哥有金屋藏娇也未可知。”
给扣上这么一个帽子的胤禛,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几乎想敲开黛玉的脑袋瓜子,瞧瞧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林如海轻笑道:“沙玉儿,爹爹今儿跟你说的,你要记住了,不要患得患失,失了气派。”
凝思了一会儿,瞅着胤禛和黛玉道:“禛儿,这么些年来,我也一直都有让人算了你的生辰八字,的确如当年所说,专爱一人,方能子孙满堂,若是取弱水三千,则子孙夭折无数。这,也是你的天命。”
胤禛点点头,道:“当年,也的确是因为这个谶语,皇阿玛才逼我并不甚紧,也算是为我解围。”
黛玉轻轻地问林如海道:“玉儿心里也有好多疑惑想问爹爹呢!”
林如海笑道:“有什么话就只管问吧,趁着爹爹精神还好,说话也清楚明白些。”
黛玉迟疑了一会儿,有些不满地敲打着林如海的手,道:“玉儿的爹爹要长命百岁的,才不会只这会儿精神尚好。”
林如海大笑了起来,抱着黛玉道:“好,好好,爹爹的玉儿是最孝顺的。”
黛玉方问道:“虽然说,君权神授,可是,爹爹,毕竟谶语只能信得一二分,为何爹爹如此笃定呢?人生倘若都能算出来了,岂不也是失去了活在世上的意思了?爹啊,为何十三哥哥的额娘封号是敏?还有啊,为何那拉氏敏慧格格,名字中也带了一个敏字?真个儿让玉儿好生恼,娘亲的名字,才不要别人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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