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空很爽快地答应了,但是有一个条件,必须等到某日某时之后,方可做法。现在做法祈雨,必有暴雨降下,到时候恐怕难以收拾。
玄宗心想,你没看这天都旱成什么样儿了吗,下雨这事人等得,地里的庄稼可等不得。一旦失了农时,庄稼减产甚至颗粒无收,就会有大量的流民涌现。流民得不到救济,与暴民也就仅有一字之差了。不行,这事关系到我大唐基业,我可不能这么坐视。再说了,大唐人才济济,少了你这个不空,难道就没旁人了吗。
于是派使者召请另一位法号金刚的上师,设坛求雨。金刚上师也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得道高僧,听了使者宣诏之后,二话没说,便开始当庭做法。
说来也怪,法事还没有结束,天空中便乌云密布,飘起了雨丝。皇宫大内一片欢腾,老百姓也是载歌载舞,辗转相告。可是这高兴劲没持续多久,大伙就发现,雨是越下越大,越下越大,就好像天被捅了个窟窿,有人拿着个盆子往下浇一样。京师暴雨如注,街面上一片汪洋,坊市之间甚至有老百姓被洪水冲走,淹死在滚滚浊流里的。
而且,屋外是乌云滚滚,狂风怒号,这暴雨根本就没有停下的意思。
不断有使者前来禀报,说是某处又有人畜伤亡事件。玄宗在宫里急得团团转。转着转着,猛然灵光乍现,既然不空法师预见到了这场暴雨,说不定他有把雨止住的办法。想到这里,他马上叫人以十万火急的速度请不空赶快制止这场灾难。
法师听了使者的陈述,微微一笑。起身来到寺庙的院子里,找个地方抠了一块黄泥。用泥捏了五、六条土龙。然后开始往龙身上泼水。
一边泼水,一边扎煞着他那只黑手,破口大骂。他骂的都是自己本国的话,围观的谁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痛快淋漓地大骂一通之后,法师突然停了下来,仰天长笑。笑声未止,便已是云开雨霁,一轮红日露出笑脸,天空蓝盈盈的,如同水洗的一般。
从此以后,玄宗对于不空法师的崇敬更是较以往更多了几分。
不空法师的声望,于僧俗两界,都空前地高涨。
玄宗是个好事的人,既然大唐这么多祈雨人才,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对比一番,看谁的法力最高。术士罗公远就是这么一号人物,至于那个同他PK的对象,玄宗想起了不空。
两个人领旨之后,在各自的住所,摆出法器,拉开了架势,开始求雨。
几天之后,玄宗把他们召到宫中,一一询问。不空说:
臣昨日求雨的时候,烧的是白檀香龙。
玄宗命左右到院子里捧起水来嗅了嗅,果然,有悠悠的檀香味钻入鼻孔。
至于这场赛事何人获胜,书里面没说。我猜冠军可能是不空。
据消息灵通人士观察,不空求雨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一般的程序是在院子里设几个铺满锦绣的坐席,手持木制神像不住地旋转,口中念念有词,再忽地把神像抛出去,神像会自己立于坐席之上。等神像长大嘴,露出口中的牙齿,一双眼睛也开始不住地转动时,雨水便从天而降。这个办法屡试屡效,从来也没有失败过。
不空的故事就算翻过去了,下面这件事,主角是唐朝誉满海内外的高僧——一行。
一行是唐代著名的数学家、天文学家和佛学家。他同当时的机械专家梁令瓒一起,共同研制了黄道游仪、水运浑天仪等大型天文观测仪器和演示仪器,为修订新历准备了物质技术条件。曾经发起和组织规模空前的天文测量活动,成为世界上第一位测量子午线的人。与此同时,他还是佛教的一个派别——密宗的领袖,翻译并传播了大量印度佛经。
唐开元中期,境内发生过一次旱灾。玄宗皇帝下令求雨,很多高僧大德被汇集在一起。一行排众而出,说:
这雨不能凭空求得,只有找到一件绘有龙形的器具,方可致雨。
玄宗听了,立马令掌管大内府库的人带领一行,前去查看。府库之内堆满各种奇珍异宝,看得人眼花缭乱,那些宝物之上,雕的,画的,嵌的,各式各样的龙更是不知凡几,可是一行走了一圈之后,楞是不见点头。
最后,宫人们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一面破败的铜镜,镜面上蒙着厚厚的灰尘,倘恍而又迷离,已经不能完整地映出人脸了。不过,仔细看去,那镜钮却是一条屈曲的蟠龙。不抱任何希望地,宫人把这面镜子交给一行。
没想到,一行看了以后,如获至宝,大喜过望,连道:这才是真龙啊!
他让人小心翼翼地把这面镜子送入道场,开始做法。果然,一夜过后,甘霖普降。
有好奇的人就问了,说皇宫大内那么多奇珍异宝一行法师都看不上眼,为什么就对这面镜子情有独钟呢?
大伙猜来猜去,谁也猜不出了眉目来。宫里有老人,恍然大悟道:
这面镜子本是扬州进献。据说,当初制作镜模的时候,有一个异人不期而至,对铸镜的工匠说,请让我进入内室,关门闭户,跟这镜子在一起呆几天,这对你铸造此镜大有好处。工匠一听,心想这镜模不能吃也不能喝,让这人关在屋子里几天,就算没有好处,也没有什么坏处。于是便答应下来。
到了约定的日期,门开紧锁的屋门,发现镜模已经铸成,而那个人却已不见了踪迹。现有图纸和文字说明,流传于世。
此镜就是用那个镜模于五月五日在扬子江心铸成,因此才会有如此的神异吧!(出《酉阳杂俎》)
41、夜明
唐玄宗开元七年,裴伷调任广州总管。他出身官宦世家,又浸淫官场多年,早已变得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在广州总管这一职位上,很快便做得如鱼得水,渐入佳境。
这一年八月的一天晚上,明月朗照,群星闪烁,清风徐徐,万籁俱寂。各家的灯火次第熄灭,街道上已经没有行人,整个城市的人都渐渐进入了梦乡。偶尔从小巷深处传来一两声狗吠,更衬托出夜晚的宁静。
裴伷忙完了一天的公务,从堆积如山的卷宗后面站起身来,伸了伸僵直的胳膊和腿,在仆人手中提着的灯笼的牵引之下,走出办公的地点,回到寝居之处。他脱掉官服,洗漱之后,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
刚一入梦,就被外面的喧哗声和吵闹声惊醒了。开始的时候还以为是做梦,继而发觉那些声音就在耳边,他心头火起,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睛,正想把仆人叫来,好好地训斥一通:三更半夜的,大伙儿都在睡觉呢,这是谁呀,这么旁若无人地吵吵嚷嚷,象什么话!真是太没规矩了!完全没把他这个老爷放在眼里嘛!这要不好好整治整治,以后还不得上天!
话刚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因为,他那似有千钧重的眼皮,在努力了半天之后,终于睁了开来。
睁开眼睛之后,才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光已经大亮。明亮的光线透过窗帷之间的缝隙,照在屋子里面的摆设上,从亮度推测,怕是天亮已经好一阵子了。
裴伷吓了一跳,心说,看来这几天真是累着了,这一觉睡得可是够沉,连天亮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说不定衙署里的官员早就到齐了,就等他这个大老爷分配公干呢。他心里一紧,急忙从榻上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穿衣服的时候,只觉得眼皮浮肿,头脑昏沉,足下发虚,连中衣都差点穿错,完全没有平日里睡醒之后那种神清气爽的感觉。
就连在旁边服侍他的起居侍女,也是一副恹恹的,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胡乱洗了把脸之后,他便匆匆走出房门。
此时,星星和月亮都已隐没,天空一片瓦蓝,丝丝缕缕的白云点缀期间,如同素手抛出的一把丝线,欹斜出动人的姿态,一看,就知道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街巷之间,鸡飞狗跳,碧绿的树丛中,不断有鸟儿发出悦耳的鸣叫。各家的公鸡,也不甘寂寞,伸直脖子,竖起大红的冠子,扯开嗓门,喔喔喔——喔喔喔——”地叫个不停。
看来别人同他一样,都起来得很晚。做买卖的,挑着担子开始走街串巷。农人也扛着农具,要到地里干活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真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啊!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所有的人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脸色灰败,呵欠连连,神情也透着郁闷和疑惑。
这个早晨,似乎同过去所有的早晨一样,按部就班,可是,裴伷总觉得哪里不对。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对了,太阳!天亮了,竟然没有太阳!
他在院子里接连转了好几个圈,仰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发现太阳的影子。又不顾体统,费力地爬上院墙,极目远眺,结果仍是如此。
而且,他发现,在他抬头望天的时候,院子外面有一些人,跟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裴伷的心跳开始不那么规律了。
太阳朝升夕落,日日如此,这早已司空见惯,突然有一天,天亮了,起床了,而太阳缺席,这样的心理震动,你是否承担得起?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没有太阳,那光线是从哪里来的?
裴伷心里也犯着嘀咕,可是,他是公务人员,有疑问也不能一直追索下去,只要天不塌下来,天亮就得办公,没有正当理由,拖拖拉拉,磨磨蹭蹭,就是渎职。新官上任三把火,弹劾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得做个表率啊。
所以,他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就穿上官服,戴好官帽,匆匆赶到衙署办公去了。
还没走到州衙门前,远远地就看到,自己手下的那些文臣和武将们,早已穿戴整齐,衣冠楚楚地站在衙署门口,等着参拜自己的上司了。众人围在一起,神色惊惶,窃窃私语,见裴伷从远处赶来,才整肃衣衫,停止了议论。不用问,裴伷也知道他们议论的究竟是什么。
他回过头来,吩咐自己的随从,赶快把自己手下那些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见多识广、足智多谋的幕僚和宾客请来,众人拾柴火焰高,集思广益,说不定真能商议出个眉目来。
升堂之后,手下的吏员们官分文武,肃立两旁,裴伷凤眼含威,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正待开口,堂下忽有小吏求见,禀告裴伷,他府里的宾客都已到齐。裴伷挥了挥手,让他把人都带进来。
倘若没有重要的事情商议,裴伷手下的智囊,从来也不露面。今天,这些人一个不少,悉数到齐,众人都知道事关重大,脸上的表情也不知不觉地凝肃起来。(待续)
(接上)
“今天……这个……”他翻了翻眼皮,抬头望了望天,“众位是怎么看的?”
堂下的众人当然知道他们的上司问的是什么,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答话。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显然是同裴伷一样疑惑。
等了半天,堂下的私语声停下来之后,终于有一个年老的幕僚排众而出,深施一礼:
“大人!不瞒您说,今天这事,我们也感觉很奇怪,大伙儿都觉得还在半夜呢,天忽然就亮了。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以前可从来没有遇见过。”
这样的回答,裴伷听了,显然不是很满意,可是,既然他自己心里也没谱,当然不能苛责手下这些人。现在,这些人虽然不能为他答疑解惑,至少能够印证,他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天亮也不见太阳,怕不是……”旁边有人小声嘀咕。
“怕不是什么?” 裴伷把脸转向这个人,追问道。
这个人知道自己在主官面前失礼,微微瑟缩了一下,看裴伷并没有怪罪的意思,鼓起勇气,吞吞吐吐地说道:
“怕不是……现在还是半夜吧!”说完之后,他咽了一下口水,直着脖子等着主官大人的申斥。说心里话,这样的说法,连他自己也觉得荒谬,有半夜鸡叫,可没听说过半夜天亮的。可是,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他现在还在犯困呢,这可是前所未有的呀。
“这好办,把执掌更漏的人找来,问一问就知道了!”小吏暗自窃喜,没想到,主官大人似乎也同意他的看法呢。
说办就办,不一会儿,值更守夜的人就被带了进来。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吗?” 裴伷问道。
值更的老人眨了眨昏花的眼睛,朝裴伷作了一个揖后,答道:
“禀告大人,这个时候,照我屋子里那个漏壶显示,连平常的三更天还没到呢!”
一石击起千层浪,堂下的人都吃了一惊,忍不住开始小声的议论:
“怪不得,怪不得,连三更天还没到啊!”
“是啊,脑袋刚沾枕头,天就亮了!我说的呢!”
“可不,我连饭还没吃呢,就一溜烟地赶来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难道……”
天现异象,连都督府里最博学洽闻的人都不知所以,裴伷虽然是此地的最高长官,也不好妄下断言。——这事说小就小,说大即大。搞不好,让自己的死对头给安个妖言惑众的罪名,就得吃不了兜着走,说不定,连头上乌纱都难保。裴伷打定主意,不再对此事发表任何意见。手下的官员们也颇有默契,谁也不再多说一个字了。
虽然还未到办公的时候,但是,也不好把大家都打发回去,经过这么一通折腾,就是回去,谁还睡得着呢。于是,他把文武官员留在议事的大厅,命令身边的侍从给手下这些吏员们看座、倒茶。大伙儿聚在一起,一边打着盹儿,一边等太阳出来。太阳出来了,他们也就可以开始办公了。
现在,他们唯一期盼的,就是太阳照常升起,什么加官进爵,声色美女,全都抛到脑后去了。——要是太阳始终也不露面,又会怎样?虽然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可是,谁也没有勇气去想。
等着等着,太阳没有出来,天色倒渐渐暗下去了,周围的景物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晦暗不明。慢慢的,连最后的一线微光也消失了。
夜幕,再次降临。
月亮从云层里探出了头,冷眼窥视着人间,幽暗的苍穹中,有几粒小星,叵测地眨着眼睛。
这一切都显得那么诡异。
众人心头忐忑,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他们的主官——裴伷。
裴伷想了一会儿,又同身边的幕僚低声商议了一阵,终于果断地道:“天又黑了,夜漏未艾,那么,诸位都回去歇息吧!”
手下文武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万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