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妻子见僮儿说得认真,看起来,似乎也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照他的说法,屋子外面有个丈夫,屋子里面还有一个,究竟,哪一个是自己的丈夫呢?
妻子想来想去,觉得这事着实可疑,还是先出去看看,再做决定。
想到这儿,她急急地跑出屋子,来到院子里,见丈夫真的站在那里,手持木梳,等着仆人的镜子。清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清清爽爽,一点也不象幻觉。
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实话实说,看看院子里这个丈夫是什么反应。
丈夫听了以后,大惊失色。跟妻子说,我明明早就起来了,怎么屋子里还有一个,你……你不是眼花了吧?
妻子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得看看去”。
说着,就往屋子里走去。
走进房间一看,妻子说的那个人,正拥着大被,高枕安眠,那人的相貌,果然跟镜子里的自己没有任何差别。
可是,从小到大,也没听说自己有孪生的兄弟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丈夫也是一头雾水。
夫妻两个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过了一会儿,丈夫眼前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上一辈人常说,人有三魂六魄,眼前这个,大概就是自己的魂魄吧。早晨起床的时候,身体已经苏醒了,魂魄却依然在安睡,所以,才导致了现在的局面。
人要是失魂落魄,那还能好!想到这里,丈夫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伸出手来,用轻到难以察觉的动作,慢慢抚上了床铺。
他的手掌,同床上躺着的人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随着他的靠近,那闭着眼睛,尚在酣睡的人,身形就渐渐侵入枕席,慢慢消失了。
夫妻两个惊恐不已。
这事,他们没敢跟任何人说。
丈夫原本好好的,过了几天,忽然就得了一种怪病。这病呢,据干宝描述就是“性理乖误”。
整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手舞足蹈,不但不认识家人,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
好好的人,忽然变成这个样子,家里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四处求医问药,可是,该找的大夫都找了,该吃的药也都吃了,就是不见好转。
这病是令神医束手的顽症,终其一生,也没有痊愈。
看着以往那个俊朗洒脱的丈夫,睁着一双疯狂的眼睛,白痴一样傻笑着,嘴角还抑制不住地流下涎水,妻子默默地流下泪来。
——也许,自那天早晨以后,丈夫身上的魂魄,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故事讲完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有人掌握了某种超越时代的科学技术,正在他们家试验三维立体投影?
这个可能性好像不大。
从这男子身上显现出来的症状来看,倒是很像现代人所说的精神病。
精神病有很多种,医学界认为,这是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患者的情感、认知、意志品质、动作行为等均出现明显的异常。言谈举止极为怪异,超出常理,难以为正常人所理解。而且,这种异常情况相当持久。以至于病人不能正常学习、工作、生活,有的,还出现自残或者伤害他人的倾向。
这个故事里的丈夫,原本是一个正常人,后来,一度“性理乖误”,所作所为,在常人看来,不可理喻。
任何时代,想要治疗某种疾病,都要探究疾病的起因。
关于那个男子失魂落魄的记载,更象是一种对于病因的推求。
一个正常人,突然之间,精神面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言行举止,变得不象他自己了:深思迷悟,说话颠三倒四,举止疯疯癫癫。过去的那个神思清明,言行有礼的人,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谁都会迫切地想知道,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故事里说,魂魄与身体相离,才导致的这种结果,从逻辑关系上看,更象是一种逆推:前提是人的身体同魂魄不可分离,若神智昏乱,就是因为魂魄离本尊而去,而魂魄离开人的肉体,人的举止,就会出现失措的状况。
上面那个故事,有可能,就是在这个逻辑推演之下诞生的。
现在我们知道,精神病的诱因有多种,但是最终,还是作用于大脑。大脑不能正常工作,人的行为,也会发生颠倒错乱。
而古人,显然不是这么看的。
他们认为,神魂才是身体的主宰。
人死之后,魂魄离开身体,这个人,也就不能再象过去一样,说笑言动了。所以,对于那些刚刚死去的人,要举行招魂仪式。
屈原的《楚辞》里,就有招魂篇。
古人是怎么招魂的呢。据周代的文献说,死者的亲属需手持死者的衣服,登上房顶,面朝北方,呼唤死者的名字。
然后,从屋后下来,将这件衣服放在死者身上,据说,衣服上有此人生前的气息,魂魄会被吸引,循着它所熟悉的味道,回到死者身上。
这样,死人也便得以复活。
而那些精神错乱的人,就是神魂部分迷失的结果。
这些魂魄,永远在回来的路上。
找不到最后的依归。
(完)
83鬼国
鬼国
五代朱梁时,山东青州有个商人,有一次乘船在海上航行的时候,遇见了一场飓风。风暴掀起滔天的巨浪,他们的乘坐的船在波峰与波谷之间掀来掀去,好几次,差点就船毁人亡了。海水倒灌进来,船舱里的家什都湿透了,弥漫着一股又咸又湿的味道。
在大自然面前,人的力量是如此的渺小。
商人缩在船角,抱紧膝盖,紧闭双眼,等着风暴停止,抑或死神到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船终于停止了颠簸,他们算是躲过了这场劫难。清点之后,发现货物损失不少,所幸人还都活着。
经历了这场风暴之后,他们的船,早就偏离了原来的航向,随波逐流,飘到看起来很是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并非寻常的荒郊野岭,远远望去,能够隐隐约约地望见山川和城郭的轮廓。
船上的水手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说:
“以前出海的时候,也遭遇过风暴,可是,这个地方我从来也没有来过。”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油纸裹着的航海图,仔细研究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话:
“这个地方,在地图上并无标记。我家世代靠海讨生活,上一辈们常说,茫茫大海之中,有一个地方,是鬼国的所在地,难道……我们来到了鬼国!”
众人听了这话,心头都随之一紧,想调转船头,可是,船上的转向装置早就在风暴中毁坏,现在想转向,哪还来得及。
船一寸一寸地朝岸边飘去,他们的精神,也越来越紧张。终于,大船在沙滩上搁浅了。几个人互相看了看,现在他们既没有食物,也没有饮用水,而且,船体也遭受了破坏,现在面前的这座城池,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反正也是死,不如做个饱死鬼。
几个人跳上沙滩,朝城里面走去。沿途的房屋土地,同中原地区没有什么两样,街上也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叫卖声亦此起彼伏。这样的场景,对他们而言,实在是太过熟悉,渐渐地,大家都放松了警惕。有两个人还调侃道:
“哈哈,鬼国,鬼国怎么跟人国一模一样啊!”
其余的人虽然没说什么,心里也在想,一定是绘制航海图的时候,遗漏了这个城市,这里的繁荣富庶,与中原地区简直是不分轩轾,待会儿得好好看看这里有什么东西是中原没有的,带回去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每当对面有人走过来,这几个人都要作一个揖。——他们是从礼仪之邦来的,好歹不能亏了礼数。
奇怪的是,对面的人对他们的礼节皆视而不见,连一个微笑都欠奉。这几个人不禁有些灰心丧气,对这个城市的好感也急剧下降。
走到城门口,只见两个顶盔贯甲,全副武装的兵士,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城墙之下,手中的宝刀寒光凛凛,看了就让人心寒。这几个人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对守门的兵士深施一礼。那兵士跟雕像似的,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几个外来客心里纳闷,心想,原来这里全国上下都一个德性。这个国家的风俗也真是奇特。
没有守门人的允许,他们也不能就这么进去呀。
有一个见多识广,足迹遍布各地的商人走到其中一个兵士身边,跟他说了几句话。士兵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那两只耳朵好像长在聋子的身上一样,彻头彻尾就是一个摆设。
这几个人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过了一会儿,有个心思活络的人走过去,伸出一只手来,在士兵眼前晃了晃。——没有任何反应。
这人回头朝大家呲牙一笑:他们看不见我们,也听不见。
说罢,领头从城门下面穿过去。果然,没有遇见任何麻烦。其余的几个人见了,也大着胆子,跟了过去。
城市里面的人比外面更多了,街道整整齐齐,房屋鳞次栉比。几个人一边看,一边往前走。
走着走着,来到一个繁华富丽所在。只见眼前一人多高的围墙后面,是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建筑,建筑物飞檐挺翘,气势宏伟,看起来好像是皇家的宫殿。这里守卫甚多,门前有两队士兵,分列左右。还有人率领兵士,在四周来来回回地巡逻。从这些人的服色和武器装备来看,应该是这个国家的精锐部队了。
时不时有大臣模样的人从外面走进宫殿里去。这几个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最终还是信仰难忍,也混迹在大臣中间,走了进去。
在光天化日之下,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皇宫,以前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啊!今天,竟然这么轻易地就实现了。
众人强自压抑心头的激动,尾随着一干大臣,进入皇宫。原来,宫廷里正在举行盛大的宴会,侍宴的大臣,有好几十人。宫娥彩女端着美酒佳肴,在宴席之间穿行。动听的乐曲,萦绕在耳边。人们的衣冠穿戴,室内的陈设,以及乐工们演奏的乐器,都同中原地区大同小异。不时有臣子端起酒杯,站起身来,称颂圣上的功德。
大殿深处镶嵌着各种奇珍异宝的宝座上,端坐着一个人。手持金樽,一饮而尽,看那样子,应该就是这个国家的王上。举手投足,果然很有王者风范。
几个海外来客对这个国家的皇帝充满了好奇,心想,反正他们也看不见我们,不如就近仔细观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这一生,也许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了,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
几个人走上大殿,来到王者身边,俯下身去,仔细观看。连他身上的每一道衣褶,脸上的每一个黑痣,都没有放过。
他们看得正起劲,那端坐在龙椅上的九五之尊,忽然大叫一声,从椅子上滚落下来,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奇变陡生,这几个人都吓了一跳。
内侍们大呼小叫地跑上来,七手八脚地扶起他们的圣上,搀进寝殿去了。
这几个人心里奇怪,想一窥究竟,也跟着走了进去。
寝宫里乱做一团,有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制止了这种混乱的局面。随后镇静地吩咐,请巫师为皇上诊病。
内侍答应一声,退了出去。不一会儿,有一个人一路小跑着从外面进来了。
这人身上的衣服同方才他们见过的大臣都不一样,长相也很是古怪。进来以后,先给太后行了一个礼,然后围着皇帝的龙床走了几圈。
手里拿着奇形怪状的法器,嘴里一直念念有词,也不知道究竟说的什么。——这大概就是他们所说的巫师了。
过了一会儿,巫师翻了翻眼皮,跪在太后面前;道:
“启奏太后!圣上的病,乃是因为有阳间的人至此。阳气逼人,圣上因此染恙。”
“嗯?有阳间的人来这儿!”
“正是,据微臣推算,这些人是误至此处,并非有意为祟,只要送给他们一些饮食车马,圣上的病也就好了!”
太后点了点头。吩咐侍臣们备办酒食,在旁边的厅堂设了座位,巫师与群臣,都聚集在这里祭祀祝祷。
转眼之间,一桌丰盛的酒食就出现在众人面前。商人同水手早已饥肠辘辘,当下也就没有客气,坐在座位上,便开始开怀畅饮。酒足饭饱之后,又有马夫驾马而至,巫师对着座位的方向,说了几句客套话:
“阴阳异路,不宜相扰,此时天色已晚,就不留各位了,诸位好走!”
客人们对主人的招待非常满意,打着酒嗝,走出门去。骑上停在门外的马,风驰电掣般来到海边。
海上激流汹涌,众人登上大船,挥手向岸上的人告别,岛上的人仍然看不见他们,只是茫然地望着海面。
鬼国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
起风了,也是这些人的福气,这风向,正同他们来时的方向相反。在海上漂流了几天之后,他们又见到了陆地。
——终于回家了。
几个客商,在苍茫无际的大海上,亲历了一段奇事。这样的经历,对任何人来说,都是难以忘怀的。因而,见到旁人,无论是熟悉的,还是不熟悉的的,都会忍不住一再提起。
总之,它后来到了《稽神录》的作者徐铉的耳朵里。这个流传的经过,太过曲折,而且还涉及很多以前闻所未闻的人名,为了省事起见,对这个复杂的过程,我就不再赘述了。
到了徐铉这儿,我们就有福了,他是一个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事特别敏感也特别热衷的人,听了之后,就把这件事,记在自己的书中,使得千年以后的我们,也得以分享。
有关厉鬼作祟的传说,在古书里屡见不鲜,生人也能作祟,倒是第一次看到。
它所依据的法则是,阴阳相克。鬼与人,若是遭遇,其中一方必定受损。不是人克鬼,就是鬼克人。
究竟谁胜谁负,就看彼此的道行了。
这个故事的情节,让我想起尼可尔•;基德曼主演的《小岛惊魂》。
二战期间,一个年轻的母亲,孤身带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在小岛上的房子里等着丈夫归来。
两个孩子生有怪病,不能见阳光。按照医生的嘱咐,他们只能呆在室内,而且,所有的窗帘都得拉上。
由于不久之前仆人无故失踪,他们的生活多少有些不便。某一天,三个人来应征仆人时,女主人马上就同意了。他们是担任保姆的米勒太太,园丁特托先生和哑女仆人琳达。
此后,一系列的怪事随之发生。门会自动关上,钢琴自动发声,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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