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熵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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熵姬- 第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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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时间从事援助交际、赚取零花钱的女学生不计其数,你也是其中之一么?事先说好,我可没钱付给你啊。

“别客气,应该的。”

“你怎么把我搬来的?我这么重……”莫非是怪力猩猩女?!之所以这么胆大,是因为我完全够不成威胁么?

瑟琳娜超级治愈地冲他一笑:“出租车嘛。”

“哦……耽误你上课了吧?真抱歉。”

“没关系,我请过假了。”

“那也很抱歉啊……对了,请问现在是几月几日几点?”

瑟琳娜低头看一下腕表:“9月27日上午9点15分。”

原来没过多久嘛,只有一夜而已。昨天早上到的大教堂,傍晚离开回到城里,然后就昏厥路边做了那个怪梦……不对,我怎么会昏过去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除非……

“我今天早上散步时发现您的。医生说您没什么大碍,只是劳累过度,休息一下就好。”

只是劳累过度?

先不管这些。把人家的卧室吐得一团糟,有何脸面再这么舒舒服服地躺下去?“让我来扫吧。”余涣箐一边披衣起床一边说。

“没关系,这就完了。”瑟琳娜提起扫帚、簸箕:“您怎么样?能走路吗?”

“好像没问题。”余涣箐下地站稳脚,看见自己的鞋就在床下,擦得干干净净。他一感动又险些哭出来。

“您怎么会晕倒在街边的?出事了么?”

“我也不知道啊。”

“您也不知道?”瑟琳娜神情暧昧地望着他,眼神很是诡异。

余涣箐摇摇头,故意做出个微笑给她看:“流浪汉饿晕在大街上,不是什么稀奇事吧?”

“几百年来,您是唯一一个活着离开谢姬娜大教堂的人,这还不算稀奇事?”瑟琳娜一枪挑明。

余涣箐登时懵住了,脑子里一团乱麻。几百年来?唯一一个?活着离开?她跟踪我?

“……我不懂你的意思……”

瑟琳娜警惕地看了一眼房门,压低声音问道:“您为什么要去大教堂,余涣箐先生?求求您一定要说实话。”

“……好……好奇而已啊……好奇是人的天性……”

“您在那儿看见什么没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瑟琳娜继续逼问。

“没有。”

“真的?”

“真的什么都没有。大教堂是空的。”余涣箐决定撒谎撒到底。

瑟琳娜将信将疑地停止了逼问,叹口气说:“为了您好,余涣箐先生,不要再和大教堂扯上任何关系。但愿这只是个意外,但愿是我想错了。但愿我们再也不要见面。”

“这是警告?”

“是忠告。”

瑟琳娜的眼神和表情令他手脚冰凉。

瑟琳娜的房门外是一条阴暗窄仄的楼道,蛛网垂挂,乱蝇扑面,到处是堆煤炭留下的黑迹,楼梯扶手上老厚一层灰,满墙白灰成片地龟裂脱落,空气中沉淀着一股虐鼻的霉味。余涣箐走出楼外,背着行囊驻足回望,只见这是老城区内极其寒酸的一座四层筒子楼,又俗又土,又老又破,随手丢在哪座城市里都毫无存在感。她为何住在这种地方?紫凌书院的学生不是应该住在采石场公寓么?

瑟琳娜并未出门送他。看得出她很怕和大教堂扯上关系,不过既然如此,她又何苦把他弄回家里?瑟琳娜住在筒子楼顶层,把不省人事的他从一楼搬上去……不可能也是靠出租车吧……

“……想聊天的话,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呦……”

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余涣箐很清楚。

躲藏,抑或逃跑,也许都是徒劳的。与其那样,还不如去会会她,会会那位教堂中的少女。起码得弄明白我听见的哭声是怎么回事。仿佛受到了召唤,瑟琳娜的忠告阻止不了我,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

毕竟,我是几百年来唯一从她那里活着离开的人。



“还真来了啊。”

刚刚跨进谢姬娜大教堂的中堂,少女似笑非笑的声音便从楼廊上飘至。

“拒绝女士的邀请可不好。”宏宇宙在上啊,这种看破生死般的淡定感是咋回事?我一夜之间超越到贤者的境界了吗?!余涣箐心里万分惊讶。

“呵呵,狗狗还挺绅士的,真叫我意外哈。”

“喂喂喂……”瑟琳娜好歹还叫他“大叔”,这家伙干脆叫他“狗狗”了!得,一向性子急,还是开门见山最好:“你到底是谁?到底躲在哪儿?这座教堂到底有何不妥?为何一直没人来这儿?”

“狗狗问题真多啊。讨厌。”

余涣箐一不做二不休,快步登上内厅入口旁的石砌旋梯,“噔噔噔”跑上楼廊。清晨斜射入来的光线被高侧窗与石柱打乱,形成了光影交错的奇幻效果,使他看不清前方到底隐藏着什么。

“我上来了。”他朝楼廊里的参差明暗喊道。

“那又如何?”她的声音从下方侧廊里传来。不会吧,她什么时候下去的?动作这么快?余涣箐趴在栏杆上俯瞰侧廊,只能看到那些高大得变态的石柱,分明没有人影。

“喂喂喂,你和我玩捉迷藏么?”他无奈地说。

“真不浪漫。你应该说:‘喂喂喂,你难道是妖精么?’”她学着他的口气说话。

余涣箐无奈地耸耸肩,转身从旋梯下去:“我下去了啊,要躲快躲。”这么说着,他忽然看见对面侧廊里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一闪而逝,倏忽如鬼魂。那想必就是她了。他不禁暗自发笑。也罢,不想见面就算了。他回到中堂问道:“昨天你的话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永远都是一个人’?”

世界2 重逢 06

“我当然知道喽,”少女的声音回到了高处,这次是在另一侧的楼廊上,“我不是说过吗?‘我一直在等你’……”

余涣箐彻彻底底地惊愕了!

“……我一直在等你,一直在找你,一旦找到你就永远不会放手……”

“……且慢……”

“……根本没人在乎你,所有人都在猎捕你、追杀你……”

“别说了!”

“……你一无所有……除了我……”

“住口!!!”

这回可不是梦了。她怎么知道我梦里的话?除非……

……难道……

余涣箐的身体开始不停地发抖,抖得完全不听使唤。

“我不是你的敌人,”她又说话了,声音听起来冷了很多,“只有和我在一起你才能得救。相信我吧,一定要相信我。”

“你知道我是谁?”他颤抖着问。

她冷笑一声:“当然知道。”

“那么……我是谁?……”

几分钟的寂静之后,伴随着翻书页的响动,她终于开口了:“你有信仰吗?”

“我不明白你说的信仰是指什么。”

“你的执着,你的支柱。”

“我不知道。兴许没有吧。”

余涣箐非常干脆地回答道。一切都毫无意义,他一向这么觉得。在一个混乱而无意义的宇宙中哪有什么信仰可循?

“那怎么可能呢?”她淡淡地说:“有人说,如果你能彻底放下一切知识、经验、思想、理性,彻底放下一切信仰与执着,你就能在空无一物中无所不有,接触到所谓的‘绝对境界’或称‘终极真实’。”

“听说过这种观点。很抱歉,请恕我无法苟同。”余涣箐皱皱眉头。

“哦?为什么?”

“当一个人坚持认为自己所经验到的所谓‘背景’就是绝对真理时,他就已经树立了他自己的执着,他自己的信仰。那一瞬间,他就已经和自己所反对的那些人成了同一类人,重新落入他自己所批判的那一套永恒的循环中了。”

余涣箐感到自己深埋心底已久的某种东西被释放出来了。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本能地与她对答,他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

“那么,你认为人类有可能触及那个终极真理吗?”她又问。

余涣箐下意识地摇摇头:“我不认为存在一个‘终极’的真理或说境界,如果一定要说有,那也只能是宏宇宙本身。人类对宏宇宙的探索就像追逐地平线,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所有的‘绝对背景’都只是暂时的,我们每触及一个‘绝对背景’,都会发现在其背后仍然是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未知,在无限深远处又有一个貌似‘绝对背景’的东西在等待我们去触及……就是这样,我们对宏宇宙了解的越多,我们面临的未知也越多。就算是哲学家和神学家用种种方法经验到的‘绝对境界’恐怕也无法超越人类意识的极限,换句话说,我们经验到的仅仅是自己意识的极限,而不可能是宏宇宙的终极真理。那种认为人的意识能超越宇宙的观点,根本就是不负责任、妄自尊大的主观唯心主义极端。”

“看,你也有自己的执着嘛。”她好像很高兴。

我的脑子出问题了,一定出问题了。跟她废这些话干嘛?闲急了没事干,饭都吃不饱还有心情坐在这儿讨论哲学?好生郁闷。不行,不能被她牵着鼻子走,赶快回归主题:“……那个,冒昧问一下,咱们从前见过面吗?我觉得你的声音很耳熟。”

“当然见过啊,笨狗。”

“我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敬请指明时间地点!”

“笨狗真忘了啊?呜呜呜,好伤心……最近一次见面是在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哦。”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就凭你这黄毛丫头?听声音的话,你能有15岁就了不得了。“我二十年前就离开密大了,之后再没回去过。二十年前你才多大点儿啊?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好不好?”

“谁跟你开玩笑了?”她老大不乐意:“我没你想的那么小。”

“那我以后管你叫‘老奶奶’?”

“去死!”

余涣箐忍不住乐了:“你当真去过密大?”

“嗯呢。”

“你去那儿干嘛?参观?”密大属于那种名声极响但人气极低的冷门院校,一般人谁会去啊。

“学习啊。”

“学啥啊?”

“神学啊。”

“那你咋不去哈佛学正统神学啊?!密大神学院是正常人能进去的吗?!”

她好像没听到他这一句,仍然自说自话:“密大是挺冷门的,不过冷有冷的好处,树大招风嘛。比如1930年密大探险队去南极那次……”

“对对对,他们在1931年发现了疯狂山脉,找到了老妖精的城市遗址,还遇见了笑个死……笑个死攻击他们,于是他们逃跑,接下来——嘭!邦!咣!有人死了有人疯了,Over,Ok?”

“你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好吃惊好吃惊,害得余涣箐也吃了一惊:“你相信这是真的?”

“当然了,那还有假?”

“我不明白!南极洲根本没有什么疯狂山脉,更没有老妖精的都市废墟……那只是传说,是故事,不是真的。”

“传说有所夸张,但基本属实哦。”

“且慢,且慢……你说‘基本属实’?那么疯狂山脉是指……”

“甘布尔泽夫(Gamburtsev)山脉,约5亿年前由大陆板块碰撞挤压形成。然后呢,约4。75亿年前,南极洲附近海域中出现了体长1米、直径15厘米的巨型海洋蠕虫。再然后,约3600万年前,身高超过1。5米、浑身长满浅灰色和棕红色羽毛的印加企鹅(Inkayacuparacasensis)出现在地球上。时至今日,3米多长的巨型纽形动物依旧活跃在南极附近的海底……”

“等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说的那个甘布尔泽夫山脉是1958年苏联人发现的吧?”

“所以说,密大的功劳被无视了啦!”

少女气得直跺脚。余涣箐一时间觉得又好玩又好笑,这小丫头还挺有意思,不妨再逗逗她:“喂喂喂,根据史料记载,1930年到1931年间并没有南极探险活动。记错了请指正。”

“有人刻意掩盖了密大探险的事实,”小丫头非常自信,“你知道1938年纳粹德国对南极洲的考察和1946年美军在南极洲的‘高空降落’行动吧?”

“那又怎样?”

“你知道他们去那里干嘛么?”

“去找笑个死?”他开玩笑地说。

“差不多,”小丫头说,“他们是去找老妖精的遗产,尤其是军事技术。这可不是我的臆测哦,实际上美军在‘高空降落’行动中确实发生了诸如飞机失事一类的怪事,而此次行动的具体内容直到今天仍未解密……”

“……原来你喜欢这些东西啊……”

“嗯呢,黑历史、阴谋论什么的最有爱了!”

余涣箐都没力气再笑了。她说我只有和她在一起才能得救,看来的确如此,起码她暂时杀掉了我的无聊和绝望,很多年没这么开心过了。时至中午,虽有众多疑窦未解,无奈肚腹轰鸣,还是先去觅食为上。

“好了好了,我该走了,小丫头。改天再来陪你玩。”

“觅食去么?”

“喂喂喂,我又不是动物。”

“人类不是动物界、脊索动物门、脊椎动物亚门、哺乳纲、灵长目、猿科、人属、现代智人种的动物么?”

“你这是抬杠!”

“那我换个说法……要饭去么?”

“……”

“好吧,改日再见。”小丫头“嘭”的一声合上书。

“慢着。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聊这么投机却连姓名都不知晓,未免太过分了。

“君子之交,投机便好,何必过问姓名?”

切,真不明白她怎么想的:“总得有个称呼吧?”

“刚才你叫我‘小丫头’不是吗?我觉着挺好。你叫我小丫头,我就叫你‘狗狗’吧。”

终究还是狗。“得,随你高兴。再见。”

余涣箐揣着满膺的狂喜奔出谢姬娜大教堂的东大门。人终究是无法独自一个生存下去的,他此时此刻终于深刻地明白了这一点。恐惧、犹豫皆已不复存在。虽然没见面,虽然只交谈过两次,他已经把小丫头当成了他的精神支柱,他活着的意义。虽然,这根本就是一个混乱而无意义的宇宙。

可他的疑惑并未随着恐惧、犹豫一起消失。脑海中的问号多到令他无法思考。无论如何他都想得到答案,但直接去问小丫头的话基本没戏。

瑟琳娜·马许肯定知道些什么。别处毫无头绪,瑟琳娜大概是眼前唯一的线索,可她又说过不想再见他。怎么办,厚着脸皮上么?

子曰:“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上吧。今天不是节假日,她应该在学校,我可以去紫凌书院门口蹲点儿,等她放学出来。唔,这么干挺冒险的,万一被当成痴汉抓起来就完蛋了。不过相比之下,好像还是在女孩子家门口蹲点儿更令人讨厌吧……

世界2 重逢 07



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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