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灵道顿了片刻,道:“我想请你出手,救救我外公。”
太渊道:“他就是令你去寻回生灵药的……病人?”
乐灵道当然听出他话中的意思,他急道:“我外公没有死!他只是一直昏睡,怎么也醒不来。”
太渊道:“可我不是什么前朝帝王,你若要找他,那你来寻我,就是找错了人。”
乐灵道一听,双目越发赤红,道:“你还是不承认!”
太渊打断他,悠悠笑道:“不过,我倒是可以帮你外公看看这病症。”
乐灵道骤然放松下来,急促地呼吸——好,不管他承认不承认自己是前朝帝王,这些都没什么,只要他愿意治疗外公,这便足够了!
太渊又补上一句让他心神动摇的话:“前提是,他是真的活着的。我可没办法从阎王那里,把人给夺回来。”
第四十九章 美人计
屋外,小皇孙正抱着邢列缺的大头,噘着小嘴,大大地亲了他额头上“王”字一口,笑眯眯道:“九天,翯儿替爹爹亲你了,你不要气哦。”
邢列缺拿头轻轻蹭蹭他,咕哝道:“我才没有吃醋呢。”
乐翯忽然站直了身子,道:“翯儿才想起来,皇祖父让爹爹教翯儿每天读书呢。”
邢列缺问道:“你这么小,要学什么呀?”
乐翯道:“是《三十六计》,皇祖父原本说要亲自教我的,可能是他太忙了,又让我找爹爹来教我了。”
屋中。
太渊道:“你为什么就那么肯定我是乐重深呢?”
乐灵道傲然道:“我的推断从未错过!”
太渊艰难道:“……是吗?”虽然结果推测对了,但是乐灵道臆想的过程简直稀奇古怪。
乐灵道见他怀疑自己的话,当下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外公可是神算,最擅长卜测过去未来。而我,自然继承了外公的本事。我虽然不会卜测,但一些感觉是很准的。”
太渊笑道:“可是我确实不是乐重深,他已经死了。”
乐灵道欲要反驳,一转念,想到自己现在正是有求于人的时候,得放低身段,便道:“好吧,这次就算我推测错了,你不是乐重深。你就是皇帝的亲儿子。”
太渊见他不以为然的样子,哭笑不得道:“我本来便是父皇的儿子。”起码,这一世,他是真的投胎成了皇帝的儿子。
乐灵道认真点头,道:“我真的记住了,这事我对谁也不会去说的。”表情带着些玩世不恭——他可再也不用惦记三皇子那的物事,为何还没有被人揭发了。能够找到救治外公的办法,谁耐烦留在宫里,和他们玩那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呢。至于曲含舞,她从没有将外公放在心上,那自己这个外公的亲外孙,又何必将她放在心上呢。
乐翯和邢列缺进到屋中。
乐翯扑到太渊怀里,说了皇帝交代给太渊的活计。
太渊把乐翯放在左膝上,让他坐稳,拿过一本《三十六计》来,问道:“翯儿学到哪一计了?”
乐翯摇头道:“一个都没学,皇祖父翻了翻书,又放下了,说等让爹爹教我。”
邢列缺抬起前爪趴在太渊右边大腿上,太渊摸摸他大头。乐翯却是正襟危坐,没有跟着去摸老虎的脑袋。
太渊便笑道:“那翯儿想先学哪个?”
乐翯瞬间改了姿势,一手捂住小嘴嘿嘿笑着,一手将书翻到一页上,说:“我想先学第三十一记。”
太渊好笑地看着“美人计”三个字,有点明白皇帝为何不亲自教导他了,毕竟他才是一个三岁的小娃娃,是有些不好分说。鉴于这一计策的名字实在简单明了,太渊也没有对这三岁的小朋友仔细解说其含义。
太渊提笔,简单画了一个美人,问道:“翯儿看,她美吗?”
乐翯伸长了小脖子去看,狠狠点头,道:“美!”
邢列缺也夸赞:“没想到太渊画起画来,也这么好。”
太渊笑着给那美人于面上涂了一笔,墨汁瞬间遮住了美人的整张脸,他问道:“这下呢?”
小皇孙咯咯笑摇头,搂住太渊脖子,亲了他一下脸,道:“爹爹最美了。”
邢列缺也是赞同点头。
太渊无奈拍了拍小孩脑袋,让他坐好,道:“翯儿明白了吗?只要一个被设计的人,并不认为这美人是美的。那么,这条美人计,便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邢列缺道:“这个我知道,‘高飞之鸟,死于美食;深泉之鱼,死于芳饵。’这种软计谋,只要你不上钩,对方就无可奈何。”
乐翯却还不大懂邢列缺那话里的深意,但是不上钩他是懂的。他觉得自己是不会“上钩”的,因为他爹爹最好了。于是小孩问道:“那如果别的人认为她美呢?”
太渊顿了一下,道:“那要看认为她美的人是谁了。若上当的是个坏人,那就约束这个坏人;若上当的是于民有利的好人,那就只能约束那个美人了。“
乐翯想了想,道:“即便那个美人是无辜的?”
太渊笑问:“翯儿是说,这美人并没有什么坏主意吗?”
乐翯点点头,道:“可能她也不想发生一些事的。”
太渊道:“若翯儿舍不得她,就得能干一点,去揪出美人身后隐藏的大坏人了。”
乐翯道:“每个美人身后都有一个大坏人吗?”
太渊想了想,道:“宫外如何我不知道。但是在宫中,每个美人身后,确实都隐藏着一些人。但这些背后人有好有坏,还需要你自己去分辨。”
乐翯似懂非懂地点头,道:“那翯儿要怎么分辨呢?”
此时邢列缺已经昏昏欲睡了,太渊先将他放到一旁的榻上,才道:“翯儿先不要听他说了什么,也不要看他做了什么。你先看一看,他曾经参与的事情所发生的结果。然后再看他做了什么,听他说了什么。若结果和他所说不符,那这个人就值得你去细想一二了。”
乐翯琢磨了半天,道:“那么那个上当的好人呢?既然他都上当了,他还是好人吗?”
太渊道:“有些人,上当后会后悔不已,从此不再犯这种错误。此时,若他犯错带来的后果并不严重,那他就还算是个好人。若后果很严重,他便是个罪人。可有的人,上过一次当后,就会觉得这圈套里的世界真是美丽无比,从此,他便会成为另一种人。”
乐翯点头道:“哦,有的人还会做好人,有的人就会和坏人学。这也得我自己分辨,对吗爹爹?”
太渊不由笑道:“对,所以,爹爹好像什么都教不了你,翯儿只能凭借自己去学习思考了。”
乐翯道:“谁说的,翯儿学到好多呢。那翯儿可以试用一下吗?”
太渊不知他要如何试用,便放开他。
乐翯跑到乐灵道身边,抬头看他,眨着自己的大眼睛,软嫩嫩问道:“灵皇叔,翯儿刚刚只顾着玩,差点忘了读书的事。你怎么没有提醒翯儿啊?”
乐灵道听了刚才这番授课,深深觉得,比起乐翯这样求知欲旺盛的好学生,还是和五皇子那样不学无术的一同上课强些,起码他安静,一上课就打盹,也省得自己被强迫听这些怪问题。他道:“不好意思,我也忘了。”
乐翯又跑回来,对太渊道:“爹爹,灵皇叔就不上当。”
太渊笑道:“翯儿是觉得,自己是美人吗?”
乐翯认真道:“我虽然不是美人,但是我乖巧可爱呀。这个不是我说的,是所有人都这么说哦。有时候我撒撒娇,皇祖父都会答应多让翯儿吃两块甜糕呢。刚刚如果灵皇叔愧疚,那翯儿就可以趁机多要两块甜糕,并且不让他告诉皇祖父。但是灵皇叔看出来了,他没有上钩,翯儿的计谋就没有成功。灵皇叔果然很聪明正直。”
一旁的乐灵道因为最后的这句夸奖,差点呛住——这小娃娃是怎么推测出这个结论的?
——聪明?是,他当然很聪明。
——正直?即便他再自得,也无法承认他很正直。
——这小孩确定不是在挖苦他?
第五十章 夜半深宫
宫中。
郑先生一派仙家风范,恭谨而不谄媚地献上了刚刚炼好的仙丹。
他的那些徒弟,还没有觐见皇帝的资格。
皇帝看他的礼仪纯熟,显然私下没少下功夫,不免有些得意,便道:“先生辛苦。”
郑先生连道不敢。
皇帝简单说了几句恩威并施的话,便让他退了出去。
陈安捧着装药的盒子,犹豫地问道:“陛下,这药……”
皇帝拿过盒子,打开,里面是几粒异香扑鼻的药丸。皇帝闻到这味道,便觉得神清气爽,他拈起一粒丹药,顿了一下,还是将它放回了盒子里。
“陈安,你觉得它真的是仙丹吗?”皇帝淡淡问道。
陈安小心道:“陛下,奴婢见识短浅,实在不知它是不是仙丹。不过,它这味道闻起来,倒是怪好闻的。”
皇帝摇头笑道:“你呀,还是这么谨慎。”
陈安干笑一声,没敢说话。
皇帝叹道:“先将它放到桌上吧。”
皇帝还是不敢直接去吃,尽管那郑先生已经试吃了一个月。
他在心里慢慢思量着。
郑先生和他那些弟子确实年轻异常。
大长公主和杨国舅的身上,也似重新获得了年青人的活力。
太渊是保证过他能够长命百岁。
但长命百岁不代表到他七十岁的时候,仍然能和二十岁的人一样,精力旺盛。
他仍然会一天天变得苍老,终有一天,他的身上也会散发出老年的腐朽的味道。
如今,他已经要到知天命的年纪了,而乐翯却还那么小。
等到他七十岁、八十岁的时候,即便他的身体还算健康,他真的还能在那个年纪,压住他那些蠢蠢欲动的儿子,压住满朝文武吗?
——人这种东西,当他看到你年轻力壮时,便会先怯三分;当他看到你年老时,哪怕你并不体弱,他也会多生出三分的杂念。
难道他身为一国之君,就不能青春永驻吗?
他甚至不需要长生,只要再有三十年的强健的体魄、敏捷的头脑,他便知足了。
三十年后,他便可以放心地将天下交到乐翯的手中。
夜已经很深。
熟睡中的皇帝突然醒了过来。
正当他纳闷自己为何在深夜中,如此快速地清醒时,他忽然发觉,寝宫之中,安静地有点太过了。
皇帝的心跳骤然加快起来,他绷紧身体,让自己尽量沉稳起来。
也许是临睡前的思量,让他对自己已经年老有了清醒的认知。此时,他发现自己的力量与速度,真的已经比不上年轻时候了。
但这一发现,却让他整个人更加快速地平静下来。
他必须比以前更加平稳小心,才能稳妥地应对已经到来的事情。
——这种安静,绝对不是正常时候会发生的事!
他猛然伸手撤掉了床前的帐幔,将之在周身挥舞地密不透风,身体迅疾地扑到墙角边。
他定睛看去,桌边的金丝楠木椅上,坐着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那人头上带着帷帽,周身气息冷厉沉静。
皇帝顾不得细想其它,他大喝一声:“来人!”
周围依旧一片静谧。
——难道这人已将那些宫人侍卫都杀了?!
——不对!即便人都死了,那些蚊虫呢?如今秋末,仍旧可听见一些窸窣虫声。如今却一丝杂音也无……这人究竟是谁?!
那遮得严严实实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也是低沉冷厉的:“我倒不知,你是如此爱美。”他随手拨弄了一下锦盒里的药丸,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
皇帝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他问道:“阁下何人?从何而来?”
“好胆色。”那人低低的笑声从帷幕下传来,他道:“你不用紧张,我是不会杀人的。”他竖起一根手指,“如今,我不过是在你的屋子里下了一道禁制。你出不去,别的人进不来而已。”
皇帝紧紧盯着他,发现这人的手指竟如玉一般白皙,他忽然对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没了信心——能将一双手保养得如此之好,这样的人会缺什么,会想要什么呢?他缓慢而郑重地说:“朕富有四海,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那人站起身来,好像是大人看到小孩子说“我长大了”一样,好笑道:“朕?你竟然在我面前称朕?”
皇帝看着他修长的身形,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怀疑——这身影好像太渊,又好像那副画中之人!
他忽然迅疾如雷般掠到那人面前,抬手扫掉了那人头上厚重的帷帽。
那人竟然连一丝闪躲的意思都没有,他就那样任由皇帝掀开了他的帷帽。
皇帝看着这人的面孔——这张脸果然和太渊一模一样!但这人眼神冰冷如刀,与太渊温润如玉的模样,大相径庭。
何况,他周身围绕的杀伐之气,也不是一个养在深宫之中的太子能够有的。
他果然是画中之人!
皇帝道:“既然是你,何必如此蒙头遮面,形容鬼祟。”
那人一头乌黑发丝仅用一枚玉扣轻轻束住,他闻言,疑惑道:“你不觉得这里很脏吗?”
——因为这里脏,才要戴上帷帽来阻挡污浊。
皇帝脸涨得通红,一方面尽量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另一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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